新唐遗玉 作者:肉书屋
新唐遗玉 第129部分阅读
,老奴曾服侍皇后娘娘二十三年,在宫里头待了二十一年,这次是得了皇命在魏王府给事,自然不会半点马虎。”
皇后娘娘?皇上?遗玉拢在袖子里的左手一捏,侧头看一眼卢氏紧皱的眉头,神情便顺贴下来,道:“即是如此,那就劳烦尚人了,您一路过来,应是累了,请先到客房歇歇。”
卢氏见她拿了主意,心里是不满的,可被这妇人左一个皇后右一个皇上压的,又不能谢绝,只好叫了丫鬟进来,待戚尚人她们去休息。
这老妇被两个丫鬟搀着站了起来,个子竟比卢氏要高上毕头,“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遗玉后,便转身迈着匀称的步子,去了。
她们走后,卢氏才拉着遗玉的胳膊,一脸不赞同道:“你这孩子,怎就叫她们住下了,看着就是个不好相与的,这不是在添麻烦吗?”
遗玉反挽住她娘的手背,笑道:“也得能推得了啊,好啦,不就是多个人管教吗,她再不好相与,能比婆婆还厉害么,最近这京里的大户人家嫁娶,不都兴婚前派人去女家看管的规矩么,就当是赶时兴了。”
卢氏拿她没辙,轻瞪她一眼,嘀咕道:“这魏王,是个什么意思。”
遗玉暗哼,什么意思?等她明儿去问了李泰,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送人过来“管教”她,这是报复她这半个月不去找他不成。
第七十章 娘家人
一大早,家里就来了“客人”,卢氏交待了遗玉几句,就同周夫人一同出门,去京里寻作坊订家具了,这阵子整天跑的没影的韩拾玉也软磨硬泡地跟了去,她们刚走没多久,倒又有客人上门。
许是那日魏王府和礼部来人下聘的动静太大,走漏了风声,这半个月过去,龙泉镇里但凡有些名望的人家,多是知道建在南山下头的大宅里面,住的那户卢家人,小姐被指婚给了一位王爷,这下子,镇上可是热闹了。
龙泉镇不小,近千户人家,当中盖在李秦的闲容别院附近的许多大宅子,都是京里一些官员的房产,有心人,三两天便打听出了详细,毕竟魏王的婚事可不是一件小事,有心巴结的,有心攀附的,这几日起,璞真园便没少过客。
一开始,卢氏还亲自接待一下,可几回后,便全交由管家打点,并非是摆架子,换做平常妇人,多会享受被阿谀和巴结的虚荣感,可卢氏非是寻常妇人,若有的选,她甚至不愿遗玉同李秦沾上半点边儿,更别提应付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了。
听管家通报来客,遗玉今天没像往常那样,叫随便打发了,只因来的人,是她早年认下的干姐姐,刘香香,便叫下人在前院花厅摆了茶点待客。
说起刘香香,自从她“改嫁”给了镇上姓黄的一户人家,日子过的也算和美,那黄贺是个读书人,前头有个早亡的妻子,无子女,考了几次落榜后,便老老实实地在镇上学堂教起书,父母双全,还有个妹妹叫黄琳,比遗玉小一岁。
眼下,刘香香便同她这对婆婆小姑坐在花厅,说来,这是遗玉第三次见黄母和黄琳,头两次,还是在三年前,趁着黄母伸手端茶,黄琳感兴趣地看着案上一碟粉色的梅花酥的时候,冲刘香香递了个眼神。
这是干嘛来了?
刘香香只来得及冲她扯出一抹苦笑,黄母已是笑着开了口,她脸蛋圆圆的,年纪比卢氏大,因人发福,皱纹不太明显,瞅着遗玉的眼神很和气,说话亦然:“我还记得,刚见你那时候,还是个小姑娘,这一转眼,便出落得这般水灵了,总听香香说你大方懂事,我家琳琳年岁比你小不了多少,哪及你半分。”
刚碰到那碟精致的小点心的黄琳,将手指缩了回来,抬头正对上遗玉望过来的目光,咬了咬下唇,别过头去,等遗玉收回目光,又再偷偷看打量过去,心里有些负气地想,这位说是要嫁给一位王爷的小姐,模样生得是好,但并没她想象中那般美,穿戴也不贵气,看着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哪有她嫂子和娘说的那么好。
遗玉对黄琳没什么印象,知道这年纪的女儿家最不喜欢被人拿来比,便冲黄母笑笑,直接避过了她的夸赞,道:“伯母来的是不巧,我娘她刚出门去京里办事,想是下午才会回来。”
黄母点点头,并未露出特别的表情,看着,并非是为找卢氏来的,又闲话一般地问遗玉,“记着你原来是在国子学念书的,现在可还去?”
“早已不去了。”遗玉神色不变,却被勾起一桩“伤心事”,两年前,她可是被五院的学生们一封封要挟信,逼退国子监,最后在书学院博士晋启德和太学院博士查济文的周旋下,得以保了学籍,只是称病不再去上课。
黄母不明就里,刘香香却听卢氏说过原因,赶紧插话,打住再要细问的婆母,冲遗玉道:“干娘说你婚期已订下了,最近想是有很多要准备,你若有事,就去忙,我们就先回去了。”
遗玉听出她是故意这么说,看着脸色微变的黄母,略一迟疑,到嘴边的话,却变成了:“伯母有事,不妨直说,香香姐是我娘的干女儿,又是我大姐,咱们两家可不是外人。”
刘香香嫁给黄贺三年,一无所出,黄家小有薄产,之所以没给这独子纳妾,有他们夫妻感情在,当然也有她们这“娘家”的原因,当年在蜀中,危难之中,刘香香朝她们母女伸出援手的事,遗玉从没忘记过,虽同她感情不及卢智卢俊那般深厚,可也是将她当成亲人看待,黄母分明是有事上门,若她真照刘香香的意思不管不理,还怎么配称是她娘家人。
听了遗玉的话,黄母脸色又晴,刘香香怎不明白遗玉是故意给自己做面子,刚感激地望去一眼,就听黄母开口道:“你这么说,我便不绕弯子了,你姐夫的为人,想必你大姐也说过,忠厚老实,又不是没有才学,可惜时运不济,回回落榜,只能待在这小镇上教书,委屈了才华,我听说,长安城里,魏王府下是有间学馆,专门收有才学的读书人,你姐夫他去拜过几次,只可惜没有门路,没有引荐,被拒之门外。”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声,看着遗玉,继续道:“咱们两家也算是亲家不是,这便想请你帮个忙,可好去帮着说说,叫那学馆,收了你姐夫。”
黄母说的,无疑是李秦的文学馆了,对天下读书人而言,文学馆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去处,不要求年纪,也不要求出身,被收进去,便挂着一个学者的名头,可以享官禄,又得人尊敬,表现优秀的,还能被提拔做官,就是这样,随着文学馆地位的不断提高,想进那道门,就变得愈发不容易了。
可在外人眼里,文学馆毕竟是魏王的,什么事不还是一句话,因此,黄母会直接求收了黄贺,这便是人之常情了。
“小玉,”黄母在案下扯了扯刘香香,没能止住她说话:“你姐夫又不是非要去那学馆,他现在这样教书,也挺好的。”
遗玉回过神,对着冲她暗暗使眼色的刘香香摇摇头,对黄母道:“我可帮姐夫引荐,三日后,您再叫他上京里去,伯母有所不知,文学馆收学者,是有小试的,人人不可避,姐夫有真才学,不怕过不去。”
她非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但李秦的文学馆收人,的确严谨,她是可直接要求李秦收人,但她不会那么做,有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现在的情况,在外人眼里,何尝不是这样?
所以,早在第一拨上门攀关系的客人来时,她便在周夫人的提醒下,考虑过自己的立场,日后作为魏王妃的立场,在心里划上一条线,不轻易去逾越,这样对大家都好。
遗玉的应声,在黄母那里,全然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这妇人当即又挂了笑容在脸上,连声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又说了一会儿话,黄母便告辞,似是急不可待回去告诉丈夫和儿子这个好消息,遗玉挽留了两句,便低声同阿曲吩咐几句,起身送她们出门,到了门口,刘香香站住脚,道:“娘,我中午在这里吃。”
黄母好脾气地道:“那就不能你回去用饭了,你们姐妹多日不见,多聊聊。”
陈曲拎着一只两层的漆花食盒小跑过来,遗玉接过,转递给黄琳,温声道:“我平日就喜欢吃这些点心,咱们年龄相仿,想着你也会喜欢,带回去尝尝。”
黄琳看她一眼,扭捏着接过了,那食盒里放着几样精致的茶点,当中就有黄琳看了半天没动一口的梅花酥。
母女俩出了璞真园的大门,走了十几步,跟在黄母身边看她娘乐呵呵的黄琳,又回头望一眼那高高的门楣,晃晃手上的食盒,才轻哼一声,小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黄母耳尖听见,哭笑不得地伸手摸摸她的后脑,道:“明明只小一岁,你瞧瞧人家,那才是大户小姐该有的模样。”
“娘,”黄琳不耐烦地拨开她的抚弄,不以为然道,“等哥哥做了大官,我也能当小姐。”
……
送走了黄空母女,刘香香便没了刚才黄母在跟前时的假客气,反拉着遗玉几步走回院子里,一边皱眉道:“你怎么就应下了,没见我对你使眼色么,你也不想想,这事能答应吗,我是不知道那文学馆是什么地方,可你肯定是要去求那位王爷,还没过门,便有娘家事,这不是叫人小瞧你吗!”
刘香香重情重义,遗玉就喜欢她这性子,笑眯眯地被她扯着往前走,也不顾四周下人侧目,轻声道:“你就怕我被人小瞧,我还怕你被人小瞧呢,你放心,这事还是按着规矩来的,我不过做个引荐,若是过了小试,进了馆,人勤恳些,就有可能被升了官做。”
刘香香扭头瞪她,“那就更不能让你姐夫去了,我还不知道他么,就是一个书呆子,老老实实地镇上教书就好了,官是人人都能当的吗?他……”
尽管有遗玉这个妹子将要嫁做王妃,可从小生长在小山村的刘香香,某些思想已是根深蒂固,想当初,一个小小的镇长,家里的一个小妾的弟弟,就能把乡邻折腾的死去活来,不敢反抗,更别提说是当官的了,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真有朝一日,让她做了官夫人,她还怕天寿呢。
“好了,我都应了,你就别念我了,”遗玉挽住刘香香的胳膊,打断她的念叨,话题一带,“我前天绣好了一对枕搭,你业帮我瞧瞧。”
遗玉是见过黄贺的,那男人是老实,可也不是傻子,书读的死了点,但未尝没有入仕的心思,不然怎么会考了那么年的科举,刘香香本就因为无孕让婆家有芥蒂,若在这件事上拦着黄贺,是会让他们夫妻生分。
再者,遗玉还真不会矫情地以为,李秦会因为这种事“小瞧”她,毕竟外人眼里不近人情的魏王,在她这里,还是很好说话的。
第七十一章 一笔交易
卢氏和周夫人直到晚上天黑才回来,事情很顺利,她们上午便在东都会郁南坊寻到一处作坊,有两套现成的红酸枝木家具,说是年初长安有户富人家嫁女,提前半年订好了家具,可临了却因女方家出了丧事,没能成,便留了下来,样式不是顶好,可该有的都齐全,卢氏是想做备用,便没计较,主要是相信扬州送来的东西不会差了。
她们又在东西两市来回逛了一下午,选了好些婚事要用的物品,一部分买了现成的,一部分过几日便会送过来,除此之外,就是初次去长安逛花了眼的韩拾玉,买了一堆有用没用的玩意儿,花的自然是她老爹给银子,还算韩厉有眼力界。
简单用了饭,累了一天的周夫人去休息,韩拾玉惦记着进天买来的东西,便没缠着卢氏,同卢氏打了个招呼,就跑回房去,临走是没忘记背着卢氏瞪上遗玉一眼,惹得她摇头轻笑。
“怎么了?”卢氏是没看见韩拾玉的小动作。
“没事,对了,今天香香姐来了。”遗玉大致将黄家母女上门拜访的事同她讲了一遍,包括她应下引荐黄贺进文学馆。
卢氏就看着她的脸,眼中逐渐浮起忧色,沉默了好一阵,才欲言又止道:“你、你——娘知道,你做事是很有分寸的,帮你大姐是应该,不过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就算他对你再有心,他毕竟是位皇子。又处在那种位置。”
卢氏这话,说的算是含蓄了,她是过来人,还是芳华女子时,曾经也有那么一个男人,许了她永不纳妾,待她柔情蜜意,万般用心,可随着时间的琢磨,那份感情最终还是扭曲,他不但从外面领了怀孕的女人进门,还视他们母子如棋子,屡次置他们于险境,她还记得,她娘在她出嫁前,告诉过她,这世上最近的关系,是夫妻,可最远的关系,也是夫妻,一夕枕梦,有可能明朝醒来,便会反目,一如她同那个男人。
遗玉听出卢氏话里有话,心里一番计较后,伸手拉住她,道:“娘,我晓得。”
卢氏不是会讲大道理的人,又知她懂事,没再提这茬,母女俩又聊了些别的,说到这几日花费上,卢氏有些闪避,明显是不想让遗玉操心,可还是被旁敲侧击问出了些账来。
那两套现成的酸枝木家具,折合下来,一套六千多两银子,有府上善掌财的管事跟去,好说歹说,只交了一千两的现银,签了契子,三月底去取,因为扬州送来的家具还在路上,卢氏知道这订金八成会打水漂,肉疼的笑都勉强,上鸿悦楼胡吃海喝一顿,也不过百来两银子,这一千两,是够璞真园下人们一年的月钱了。
除此之外,那首饰费用更是高昂,卢氏没说准数,可遗玉也看出是过万两了,其他的零零碎碎,加上过两天卢氏打算再给她添房产地产做嫁妆,算下来,若是扬州的家具到了还好,若是没到,那他们库里的银子和财物差不多要被搬空了去。
若说嫁到普通人家的女儿是“赔钱货”,那嫁给王爷皇子的,可就是“极品赔钱货”了,脑子里亮起这么金光闪闪的五个大字,遗玉便有了空前的经济危机意识,没再同卢氏闲聊,回了自个儿屋里,挑灯夜读,琢磨起几份实用的方子,半夜才睡下。
尽管魏王府送来的聘礼价值不菲,可换个角度想,难道她还能拿那座翡翠玉松和白虎皮毯去兑钱不成,那串竟不是真金白银,是能看不能动的聘礼,是压库用的,怎比得上她家那几箱白花花沉甸甸能花又能用的银子!
此时,远在长安城里处理事务的李泰,是不知遗玉已将他让阿生精心准备后送去的聘礼当成了“废物”看,若是知了,没准儿又要训她是个不识好歹的。
昨日送上门的戚尚人在客房住下后,遗玉便叫刘管事警告了下人们不许乱说话,好在韩厉一开始住进院子,称是卢氏远房的表兄来投靠,韩拾玉是他女儿,两年前卢氏失踪,也被说成是回蜀中故里养病,而非是被安王余孽所掳,璞真园的下人被管的很好,特意提醒之后,遗玉倒不怕他们说漏什么。
那戚尚人似是不急着履行管教遗玉的职责,第一天很安生,第二天,遗玉早起后,问过下人动静,道是戚尚人同带来的两名侍女正在后花园里逛,便吩咐了陈曲几句,打算上文学馆去找李泰,“讨”个说法。
然而,前后脚上门的两张请帖,让遗玉改了行程。头一张,是魏王府送来的,正正经经的帖子,邀请遗玉明日陪同魏王殿下到宫里去看击鞠塞,遗玉虽没见识过,可也知道这俗称马球的击鞠,是有钱烧的慌的人玩的东西,毕竟穷人家连个马都买不起,更别说玩这种一不小心就会伤马残马、乃至伤人残人的“暴力”游戏。
这么想着,遗玉倒是误会了李泰的邀请,只当宫里会特意请了什么“球队”去赛给他们看,而非是那些金贵的皇子世子们亲自上阵,更不知这样难得一见的击鞠塞,会有多“精彩”。
第二张帖子,是魁星楼送来的,楚不留说是淘换到了几件好东西,请她过去一叙,这时离遗玉上次跑到魁星楼送药,已过去半个月。
手里拿着两份帖子,遗玉脸上露出笑容来,小满看了,能觉出自家小姐这会儿挺高兴的,可是有什么有些怪怪的呢?
“小满,去找身男装出来。”
三月初二,魁星楼可不待女客,李泰那里,明日见了再说吧。
天色昏暗下来,傍晚时,通明灯火点亮了半条街的魁星楼,门外已是车水马龙,门口规规矩矩地立着几名样貌周正的女子,笑盈盈地引着客人进门,不同于平康坊的烟花柳巷,这里站门的姑娘,可都是不接客的清倌儿。
正是上客的时候,人人都往楼里进,看见个往楼外走的客人,自当打眼的紧,穿着緗色深衣的年轻公子,崭新的黑青色的幞头,遮住了半边光洁的额,露出一张白皙的脸,虽这公子身量纤细,可剑眉星目的俊俏长相,倒不至于被误作女人,但让人不由就多看几眼,就忽略了他腋下夹着的一只长条盒子。
“公子慢走。”
迎客的姑娘眼尖地瞅见这公子是管事送出来的,便弯腰行礼,少年公子微微点头冲她们一笑,眼梢顿扬起三月里的夜晚不曾有的明媚,有个年纪小的瓜子脸姑娘,当即便红验,等人走远,才被姐妹唤回神,听得姐妹小声取笑,又羞又恼,可那少年面容,却这么印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少年,不,该说是特意修画了眉眼的遗玉,左转方拐,避过人群,甩了两个明显鬼鬼祟祟跟上来的人影,在另一条巷子口,早有马车等在那里。
放下帘子,在车上坐好,摸着膝上的盒子,遗玉脸上方露出明显的笑意来,亮晶晶的眼睛,一看便知心情好极了,她打开那扣带的长条木盒,借着壁角的吊灯,可看清楚,上面整整齐齐放着的,竟是一叠盖章落印的贵票!
一万两,比她预计的,要多出一倍来,这是订金,那露容丹的订金。
楚不留今日的气色大好,没了上个月遗玉见时的黑眼圈,和傅粉下的暗淡,肤色重新焕发出了清澈的颜色,就像是那药丸的名字,露容,露珠一般的容颜。
魁星楼是长安城最大的销金窟之一,它的主人则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谙习敛财之道,有了亲身体验,楚不留是比谁都清楚那小小的药丸的功效,实际上,她服用了七八日,便觉出效果来,一转念,有了心思,一方面挑了楼里两对男女随着服用,一方面又叫人拿了几粒去给大夫研究。
这露容丹早先的方子还是在大蟒山的朴桑村,遗玉和萧蜓一起琢磨出来的,起初是为了给遗玉去除脸上蛇毒疤痕做内服,在姚一笙身上试过多次,得出奇效真正的露容丹,是添加了山谷里几种罕见的药材混制的。
后来,在南诏被遗玉替换和精简了药材,变成了她拿给楚不留用的那种,补气滋肾,需要长期服用才能维持的露容丹,繁华的长安城,声色犬马,有钱人几乎都有气缺肾亏的毛病,只吃一般的中药汤水,见效慢,哪比她这丹丸来得快。
这当中仅有一味名叫“白鹤草”的罕见药材,虽需要的量极少,可也不是外头有的,加上“姚氏”特殊的制药手法,药丸制成,连个药材味都辨不出来。
于是,又是几日过去,在魁星楼服药的那对男女身上都见效,且大夫浪费了小半瓶没分辨出个所以然的情况下,楚不留发了贴,邀请了遗玉过来。
这两个聪明的女人一番讨价还价之后,签下了一张契子,楚不留占尽上风,遗玉除了答应每个月要给她送来五瓶露容丹,又承担了那褐色小药丸出差错的风险,一整年药方外泄后遭受亏损的责任,还半卖半送了五瓶解酒丸,换了一叠万两的贵票,当然,这只是头半年的订金。
就是这样,也足够遗玉高兴的了,她就没想过要在楚不留那里占什么便宜,但也不会让对方觉得容易了,只说药材难寻,又不易成药,所以一月最多给了五瓶的量,一瓶三十粒,只够一人服用一个月的,楚不留是提过要帮她进药材,被她婉拒。
实际上,制露容丹的药材,除了白鹤草,还有两三味不好找外,其他都是常见的药材,在普沙罗城一年,每个月李泰的人都会按着她给的单子,去外寻买了药材送去,供她练手。
可以说,她只是在价钱上占了魁星楼的便宜,但在她这里付的,魁星楼定会从客人们身上找回来,这就不是她要担心的了。
看着盒子里成打的贵票,遗玉想着家中库里可以结余一整箱的雪花银后,笑眯了眼睛,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偶尔财迷一次,可不是罪。
正乐呵着,马车却突然停下来,于通掀了帘子,探进半个脑袋,面色古怪的道:
“小、小姐,刚见着王府李管事驾车过去,进了坊。”
阿生?那车里肯定载的李泰了,遗玉下意识地掀起窗帘,借着街头的昏黄的灯笼,看清楚外头是哪间坊后,面色也古怪起来。
“没看错?”
“不会看错,小的眼神儿好着呢,李管事是驾着车,进了平康坊。”
平康坊,粉红窟,一夜销金醉,难买佳人泪。
晚上驾车到平康坊来的,若不是来买醉,那就是来买快活了。
“跟上去。”放下窗帘,遗玉抿着唇角,暗道,她可不是不放心李泰,只是好奇罢了。
第七十二章 你想试试么
品红楼
李恪获封安州都督后,去年被之官离京,二月底,便又借着放春跑了回来,在吴王府露了个面,便一头扎进了品红楼里,整日由那红颜知己沈曼云陪着,白日听听他不在时候长安城里的大小事儿,到了夜里就见见部下,山珍海味吃着,歌舞酒乐享着,日子是比在安州时候滋润不知多少。
这天晚上,品红楼里客人上满了多半,李恪没在雅间待,在空荡荡的三楼香廊下头设了席,他就靠着栏杆坐着饮酒,听着喋喋个曲儿,借着檐挂的一盏盏红黄的吊花灯,俯看楼下大厅里头嬉戏的客人们和姑娘,不时扭头去同正在煮茶的妩媚女子说话。
“你说,这天底下,论繁华,哪里还有比得了长安城的去处?”
沈曼云看着这丰神俊朗一如当年初见的吴王,低头掩饰眼底的一丝黯然,勾起了唇角,“洛阳呢?”
“繁有余,华不足,可惜。”
“这有何可惜的,就算是华不足,已是别处不能比的了。”
不会一味地附和,沈曼云本就是丰韵独特的貌美女子,带到平康坊的风流人物,有多少不知沈曼云同李恪关系的,见了这位沈老板一面,便被她勾了魂去,千金一掷,只为一亲芳泽,却从不得。
正是如此,当初才会叫李恪都一度为她痴迷,将品红楼交给她打点,甚至曾许下要纳她入府的话,只是因为那次秘宅刺杀李泰的行动没能成功,便不了了之,成了他红颜知己中的一人。
“本王可惜的不是这个,”李恪笑着眼神情些隐晦,“本王这些兄弟们,一些是在宫里闭着,一些是被之官到了异地,能留下来,恣意享受这繁华的,就只有两人,不、该说只有一人才对,着实让人生羡呵。”
沈曼云知他指的是谁,拾头看李恪微嘲的脸色,余光收入对面楼梯口上出现的人影,眼皮轻跳,软声道:
“主子,魏王到了。”
“等下,可莫叫本王失望。”
没再看那张千娇百媚的脸庞是此刻是怎样神情,李恪扶着栏杆站起来,面向那一身蓝绸的俊美男人,面上恢复了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一旁的侍女便将临近的雅间打开,他伸手一引,道:
“四弟,两年不见,别来无恙,里面请。”
李泰在他面前三步处停下,在他脸上淡淡扫过一眼点了下头转身先进了室内,跟在他身后的阿生,被李恪抬手拦下。
“来人啊,带李管事到二楼去伺候着。”
阿生瞅了李泰的背影一眼,见他没回头,便冲李恪行了一礼跟着迎上来的姑娘,下了楼去。
楼下
“唐公子,苏苏敬您。”酥胸半露的娇柔女子,一手搭在身边的俊俏公子肩上,一手端着酒杯往上凑,娇滴滴的声音喊着,若不是那公子一条手臂在案上隔着,她整个人都快要蹿进对方怀里去。
“会琴吗?”遗玉扯动嘴角笑了笑,在她微怔时候将酒杯从她手里拿走,她今日本来是带了解酒丸出门,结果一整瓶都被当做人情送给了楚不留,没有丸药,她可不敢随便饮酒。
“奴家弹的不好。”自称苏苏的姑娘撅着小嘴儿,轻摇着遗玉的手臂撒娇。
“无妨,去弹一首来助酒兴。”遗玉一手端着酒杯,一手伸在她面前,翻手向上时,不知从哪里变了一锭晃眼的银子出来,惹得苏苏惊喜地两眼放光,这十两银子只是宫人的一道菜钱,可是这品红楼卖身为奴的姑娘们一个月的月钱。
于是,苏苏姑娘喜滋滋地拿了银子,在对面琴案后坐下,冲遗玉丢了个媚眼,才低头弹奏起来,琴声并不美妙,但是对遗玉这种琴盲来说,已不错了。
一边听着琴,一边假笑着接收对面不断抛来的媚眼,遗玉暗道,这品红楼的姑娘,也是不错,可比起魁星楼来说,明显弱了不只一个档次,不过,这也不好做比,纯粹的青楼,为了迎合男人,就该是品红楼这样,而魁星楼,则是男女通吃的顶级奢侈场所了。
“咚咚”门声响了两下,遗玉示意苏苏继续弹,于通快步走进了,在遗玉身边弯下腰,隔着琴声,小声道:
“小的在外头守门,看见李管事被人从楼上送下来,进了西头的一间屋子。”
遗玉眉头微蹙,他们驾车跟着李泰的马车,因为一入夜这坊里的车子便多,差点跟丢了去,多转了一条街,才在这家门外看见眼熟的马车,果然,他们是在这家,阿生被送下二楼,那李泰肯定是在楼上了。
“他看见你了吗?”
“没有,小的仔细着呢,”于通挠挠头,“就是看见了,李管事也不一定认得小的。”
遗玉点点头,“你先出去守着吧,有什么动静再进来。”
“是。”
遗玉刚才也打听了,这三楼不是什么人都能上去的,李泰有可能是同人约好在这里见面谈事,刚好给她在路上遇见了,这也是巧的,没什么好多想,他不是说过么,他生性冷淡,不贪女色……不过——
去哪里见面不好,为何偏跑到青楼里来,是掩人耳目呢,还是谈完事情,打算顺便“休闲”一下?说什么生性冷淡,不贪女色,讲的好像柳下惠一般,就凭着上次在梳流阁,他受着伤,还差点把她给啃了的那件事,她就知道,这厮可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
想着想着,她便有些心烦起来,不知不觉就将手里的酒杯凑到了唇边,等回过神,已是三、四杯下肚,另一手拿着酒壶,刚倒了一半,胸口也因酒意而渐渐发热。
“唐公子,您到底有没有听人家弹琴嘛!”对面的苏苏看见遗玉喝闷酒,不依道。
“嗒”地一声,遗玉将酒杯在案上放下,再看着她一眼,脸上没了笑,这姑娘是个有眼色的,坐正了身子,小意道:
“公子若是不舒服,奴家侍候您歇歇可好?”
“继续弹,不许停。”丢下这么一句话,遗玉便冷着脸,起身朝门外走去。
楼上
精致的三足紫铜炉中,袅袅溢出烟香,过郁的气味散在室内,赫赤色的手工地毯上,开着大朵大朵的茜红牡丹,金丝的走边,穿过茶案,勾圈住了正在沏茶的女子,另一头,是面无表情的男子。
“殿下平日喜欢什么茶?”
“皆可。”
李泰侧目看着李恪走时被带上的房门。李恪邀了他过来,可没说几句话,便被管事叫回府去,他则留下来,让这女人陪着喝茶。
沈曼云顺着他目光看去,柔声道,“若非急事,主子也不会匆匆离去,让曼云代为赔罪,以茶代酒,还请殿下勿怪。”
纤纤十指包裹住茶林,跪坐起来,隔着茶案倾身奉上,牵扯了衣袖,露出半截润滑的腕子,烟媚的眼眸含着歉意,看了一眼那双异瞳,便轻轻避开。
李泰接过茶盏,不经意擦到她冰凉的指尖,察觉到她的轻颤,目光微闪,饮了一口,就听她道:“如何?”
“苦了。”
沈曼云又跪坐回去,捧起自己那杯茶,嗓音有些徐徐的,却带着年轻女子不会有的韵味:
“曼云最喜浓茶,就像人一样——”
说着话,丹红的寇指从茶杯边缘探入温热的水面,拨捻了一片漂浮的茶瓣,沾在圆润的指腹上,移到胭脂红唇边,眼眸抬起,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含津的香舌半吐,轻轻卷走了指尖上的那片茶瓣,在烛光映衬下,那白嫩的指腹上,沾粘的水渍,泛着诱人的弧光。
“越有味道的男子,越让女子痴爱。”
紫铜炉的香气,似又浓郁了些,这是贵族喜用的沉檀鹰香,不常见,可也不罕见,李泰端着茶杯,一点都不奇怪他敏锐的意识变得迟钝,其他的感官却渐渐兴奋起来,手指缓慢地摩擦着杯缘,并不言语。
沈曼云无声一笑,两手撑着茶案,再次探身过去,腰肢软成柳条,长衫滑落,露出一片雪肩半抹浑圆,就在离他半尺时停下,吐气含馥,轻声道:
“殿下可还记得,三年前,您曾在坊里的一家楼子,千金一掷,买下过一名花魁,名叫红叶?”
“嗯?”
“您将她安置在丰邑坊的别院,那里是您姬妾们居住的宅邸,可是那群可怜的女子,却终年见不到您这位主子,红叶更是至今仍为处子之身,殿下——”
“曼云可否当做,那宅院和那些女人,都是您用来掩人耳目之用,而您,是有难言之疾在身。”
被一个貌美又动人的女人,还是对手的女人,用事实暗指“不行”,对于一个正常男人来说,还有比这更激人的事吗?
唇线轻抿,左手抬起,带着宝石戒指的修长手指,捏在女人精致的下巴上勾起,对上他的眼睛,狭长的眉眼,青碧色的眼瞳里,流转着难喻的光晕,像是旋涡一般勾人心魂,叫她瞬间失了神,低沉的嗓音带着磨人的强调,在耳边响起。
“你想试试么。”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女人曼妙的身子忍不住轻颤了一下,燥热从胸口窜上,眼神迷离起来,不由再向前倾去,将要碰到那润泽的薄唇时,下颌先是一痛,下一刻,就听门上一声巨响。
“嘭!”
第七十三章 爱、妒
遗玉走出布满琴声的房间,左右一看,便朝着东边走去,于通没在门外守着,反在楼梯口站着,有些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见遗玉过来,忙迎上。
“小姐,您是要上楼去吗,小的刚上去看了,上面没人守着。”
与其说这镇上来的小子胆大,不如说他是无知无畏,在陌生的地方就敢乱闯,也不怕撞见什么被抓去灭口。
遗玉看看他左顾右盼的模样,道:“你在这里看着,见有人上去,就大声喊。”
“喊?小姐?您先别急走啊,小的等下喊什么啊——”于通抬抬手,看着遗玉错身朝楼上走去,悻悻地放下了手,嘀咕了两句,在楼梯口找个角落蹲了下来。
三楼上,静悄悄的,楼下的歌舞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香廊上只在楼梯口挂一盏灯,左手边第一间房.从门缝看,是黑的,第二间.是黑的一遗玉一步步朝里走去,脚步很稳.心里的烦躁越积越多,直到脚下的地板上多出一道幽光,她才停下脚步.扭过头.看着面前的门扉.从门缝中隐约透出昏黄的光壳来。
她抬起双手.在将要触到那道光线时.心中的烦躁上升到了极点.她猛地缩了下手臂,再狠狠推了出去——
“澎!“
门没从里面上锁.轻易地朝两边弹开.在这安静的是廊上,发出了一声巨响.惊了屋里的人,也惊了她自己.似是没料到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她先是望一眼屋内正从亲吻中分开的男女,便飞快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再抬头.视线落在那对身体快要贴在一起.扭头为她的男女身上.扫过那女人半裸的丰满的上身,扫过她迷离的眼神.扫过那男人托着她下巴的手指.扫过他望过来时微皱的眉头。
“抱歉,走错门了。“
压低嗓音,冲两人点了下头.遗玉就在转身的工夫,一边想着还好
今日出门前简单易了容,这是廊上又黑灯瞎火的为不清楚人脸,一边想着那女人看起来成熟姥媚又动人是男人会喜欢的类型,又想着李泰这厮晚上跑到青楼果然是来找相好的鬼洪,就不知道是新欢还是旧爱,再一跳,想到她娘昨日才给家具作付了一干两的订金.明天去要不知道能不能讨回来一一
“站住。“李泰视线没有离开门口已转过身的纤细背影上.捏着
沈蔓云的下巴推开了她的脸,松了手,站起来。
他这一声唤.显然是认出了人,让正在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遗玉只来得及听见脑子里“嗡“地响了一下,按着她便又转过身去.面朝着李泰.冷冷地、狠狠地、甚至是凶恶地刮了他一眼。
“你个混蛋骗子。”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大步朝着楼梯口走去,与此同时,就听见楼下陡然响起一声大喊一
“啊!找到了、找到了、原来掉在这里!“
李泰的眉头皱得很紧,沈漫云己是从迷乱中游醒过来,同样皱了下眉,看一眼空荡荡的门口,再仰头看着李泰.两手挡在身后的毯子上.做微后仰的姿势很是诱人,毫不在意春光外泄,清了清紧绷的嗓子流出一丝媚笑。
“那位小姐是?”
她阅人无数.又做的是女人的买卖.一眼便看出那少年是男是女。
李泰回过头,看了这依然不忘引诱她的女人一眼.眼眸里的火热尽退.只剩下湖水一般冰凉的色彩.不愠不火地开口道:
“看来你是想要同那个红叶作伴了。”
“呵呵呵.殿下说笑了.这品红楼.蔓云住的很好.还不想搬出去。”
“由得你吗?”
一句低问,便叫沈蔓云脸上的笑意挂不住,等到他的身影从眼前消失.她脸上的红晕已是尽退,变做一纸苍白.环顾了这空荡的房间.听着楼下声响,缓缓向后躺倒在地毯上。
“是乱世,是太平,身为女子,便注定要被男子弄于股掌,红叶姐姐.我是该笑你连当一枚棋子都不能.还是该怜你遇上这样一个男人.可我比你,又好得了哪里去?“
李泰走到二楼楼梯口时,楼上.己没了刚才的嘈杂声.楼梯上横七竖八她倒着几名侍从,手腕粗的棍棒掉了一地.他们身上不见伤口.空气中遗留着散漫著失魂香的气味.叫他抿紧了吞.路过这几具
“尸体“.脚步愈快。
楼下依旧热闹着.没人发现楼上的动静.也没人在乎有谁来了,又有谁离开了。
步出大门,街上看新的空气.更衬得刚才在里面的浑浊.李泰一眼便扫到那走到马车边的人影,大步跟上去.瞥了一眼那正要出声的车夫.便让对方闭了嘴,在遗玉进车之后.后脚也上了车中。
遗玉刚坐稳,就看见车里突然多出一个大活人,脸色变化.最终闷出俩字:“下去。”
看着她泛着酒红的脸颊,没了沉檀麝香的干扰,他五感重新清晰,嗅到一股酒气,又建了下眉。
“你饮酒了?”
“下去。”遗玉脑子一片混乱,撵人.她知道自己醉酒后,便有些没大脑
新唐遗玉 第12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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