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日, 再见他却好像已过了许久。
李忘舒从前不懂诗里所讲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再见展萧, 方意识到她心底实则无时无刻不期盼着他的出现。
期盼他能像在并州时一般,救她于水火。
你, 你,你怎么跑出来了!高自明从万福楼中冲出来,看到展萧抱着李忘舒站在门口,吓得一个趔趄, 一屁股摔在地上。
展萧一手搂着李忘舒, 一手执剑, 微微抬首看着万福楼内走出的人。
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宋珧负手从万福楼内走出来,朝四周看了看。
他到底出身鉴察司, 这万福楼周围有没有埋伏, 有多少埋伏,他可比高自明这样的人清楚。
你果真是有些本事,能从大牢中出来。宋珧语气轻佻,倒是好像还有几分欣赏似的。
我说过,你不该动她。展萧扶着李忘舒站好,目光却始终紧盯着宋珧。
李忘舒稳住身形, 方看向他:你怎么到这的?你是不是受伤了?
宋珧笑道:殿下怕是不知道你这个好侍卫的本事啊, 他为了你,可是命都不要, 而我只是要一块帝令就能放了他,你都不愿意吗?
宋珧, 你满口胡言乱语, 还打算到什么时候?
展萧, 我看满口胡言乱语的该是你吧?怎么,你不把帝令交给圣上,还不让我等替圣上分忧吗!
那你尽可以试试。
展萧,那个宋大人带了好多人。李忘舒拽拽他的袖子。
她知道展萧武艺高强,可双拳难敌四手,那个宋珧显然是有备而来,若能智取,何必强攻?
可似乎展萧并不这么打算。
他松开李忘舒,低声道:躲起来,等我。
而后,便如同破空利箭一般,飞身往万福楼而上。
展萧!李忘舒想拦他,可手却只抓住一线空气。
她只觉得有个人从后拽了她一下,便将她拽出了两方人马的包围圈。
而此时,她才赫然发现,展萧竟然带了人来,而那个拽她出来的人,竟然是孙家集那个卖衣裳的言旷!
万福楼前,兵戈相对,冷铁呛声,那些从黑暗里冒出的人,越来越多,分不清哪边是哪边,只见那些身法奇异的高手,片刻之间便已混战一团。
而李忘舒在被护住的包围之外,呆呆地看着,只觉密密麻麻的信息涌上她的大脑,让她无比纷乱。
孙家集卖衣裳的人怎么会到了兖州金田县,而且还身怀武艺?他又凭什么敢冒着生命危险帮助展萧这个逃犯做这样事呢?
展萧不是殿前司的校尉吗?他是逃命出来的,从哪里调集这么多人手,竟能与宋珧抗衡?
那宋珧不是李炎的人吗?
无数的问题一拥而上,让她除了呆呆站着,竟不知该干什么。
而此时,展萧已步步紧逼,每一招都要直取宋珧性命。
展萧,你疯了!宋珧且战且退,他已经发现展萧带来的人是鉴察司影卫,影卫神出鬼没,除了司长特许,不听命任何人。
这展萧为了救福微公主,竟敢惊动影卫,宋珧只觉眼前这人不只功劳不要了,只怕命也要扔了。
而展萧却根本不理他,他出剑极快,软剑如同游龙卷起阵阵剑风。
他一言不发,如同从前的杀戮机器回来了一般,不管宋珧说什么,那取他性命的剑法不见丝毫抖动。
展萧,你杀了我,是要反了鉴察司吗!
宋珧终于怕了,他虽为佥事,可论及武艺,却不如律司长的掌上明珠展萧,他所倚仗的,不过是他佥事身份所能调动的鉴察司人手。
他本以为展萧单打独斗,自然打算直接包圆。
可如今展萧不惜搬出影卫,他又哪有一战之力?
从你在永安郊外见我的时候,我就应该杀你了。展萧一剑扫过,旋即宋珧胳膊上已殷出猩红血迹。
宋珧情知不对,他一向审时度势,不愿吃一点亏,此时又怎么看不出当先行撤退徐徐图之?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万福楼前众人只觉眼前光亮微闪,但听得在楼内还来不及出来的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站在外面的李忘舒一个激灵,抬头看向万福楼的二层,浓烟已起,火光渐开,她在那阁楼之上,看到了沈幼白的身影。
她一袭青白衣裳,站在火焰之中,看着万福楼前发生的一切。
木制的围栏断了半边,她抬脚,便将一个已经没有动静的人踹了下来。
是高自明。
他,应该说他的尸体摔到地上时,背后还插着一把小刀。
李忘舒无法想象沈幼白是如何在如此混乱之中找到高自明,又是以怎样的胆量亲手杀了他。
那一刻,她只觉得二层小楼上的火,仿佛已经烧到她面前一般,让她双眼都觉得炽热。
沈幼白!不要!她将双手比成喇叭的形状,朝着阁楼上的沈幼白呼喊。
可火势、包围,已让整个万福楼犹如人间炼狱,她的声音,又哪里能传到沈幼白那里呢?
火光映红了金田县的半个天空,如同是将滔天恨意终于发泄出来一般。
沈幼白站在高处,垂眸看着人群里只有个模糊身影的李忘舒。
她好像在说什么,可她耳边只有隆隆火声,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展柔姑娘,或许你不叫这个名字吧,但不管你是谁,都谢谢你。沈幼白兀自说着,毫无血色的唇却漾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她那时告诉展柔,她想朝南葬着,遥望玉江,只是高楼烈火,恐怕难留全身,就当从此南望,已见过玉江了吧。
沈幼白!李忘舒远远看着那青白身影被火焰吞噬,只觉被人掐住了喉咙,仿佛溺水一般无法吸入一点空气。
那火光,封锁了宋珧和高自明最后的退路,烧尽了整个万福楼的污秽,可沈幼白却也回不来了。
人说凤凰浴火涅槃,她分明该灿烂活着。
小柔姑娘,快逃吧!有人拉扯着她朝后退去,李忘舒却定在原地一般。
她惶然转过头,瞧见二姑娘担忧的目光,却只会不住摇头。
小柔姑娘,沈姑娘大义,把咱们这些人都放了出来,你可不能辜负了她的好心呀。快走吧,这万福楼、金田县,恐怕都要乱了!
小柔姑娘!二姑娘受过苦,身上有些力气,见李忘舒怎么拉都不走,就是直面那熊熊大火,又见那些手持刀剑之人火中厮杀,瞧着不分敌我,一时心急,干脆将人背起来,跟着其他姑娘一道拔腿就跑。
小柔姑娘,沈姑娘说,咱们这些人,不该受这些苦,都是那高县令的错,还说这些话都是你告诉她的,怎么你自己现在却不听了呢?二姑娘一边跑一边说。
李忘舒伏在她的背上,却只觉得眼前唯余刺眼的火光,她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又好像回到了前世在西岐王廷的时候。
身后是火光烈烈,前方是漆黑如墨,而这些历经苦难的姑娘,却是一个拉着一个,一刻不停地跑着。
夜风从她们散乱的发丝间穿过,却好像得见世间最美的风景。
她们成功了,那成功有些惨烈,可只要救了一个人,便已不罔半生隐忍。
远处,马蹄踏踏、马声嘶鸣。
黑暗中,如同与万福楼的大火遥相呼应一般,远处亮起火把连接的光带。
方靖扬领着兖州府兵一小队精锐,披星戴月而来,他终于知道福微公主到底在金田县的什么地方了。
他也终于知道兖州灾情,为何一个金田县远比其他村县严重。
这金田县,何止流民的地狱,简直就是大宁的一块毒瘤!
那条移动的光带,仿佛是眨眼之间就已入金田地界,更好像就是朝着万福楼而来。
逃跑的姑娘们停了下来,眼睁睁看着许多骑着高头大马的兵士,从远处直逼她们面前。
马声嘶鸣,扬起的前蹄仿佛就要踩到人脸上,却是堪堪被停了下来。
二姑娘惊骇地看着那与她们迎面遇上的年轻将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们这些人是逃出来的,可谁能想到金田县这样乱了,竟还能遇见官兵。
展姑娘,好像,好像二姑娘以为她们刚出狼窝,又要入虎口。
李忘舒却是冷笑一声,从她背上跳了下来:他们是冲我来的,你们先走。
展姑娘相识不久,但二姑娘却觉得展柔是个顶好的人,她们这些贫穷人家的女孩子,没什么大本事,可却也懂几分道理。
是展柔一直在鼓励着她们,也是展柔给她们和沈姑娘争取了时间,她们不能眼见着展柔要出意外,却要抛下她。
她们不走,反而都挡在李忘舒面前。分明都是怕的,却好像彼此拉着手,就都变勇敢了一般。
方靖扬从马上跳了下来,他手执银枪,正是话本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模样,只是却浑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抬手便推开了挡在李忘舒前面的姑娘。
殿下,好胆识。
李忘舒抬头看他,来的是方靖扬,她倒有些意外,只是想想便也觉得能想通了,方靖扬是方指挥使之子,代父立功,倒也像李炎会做出来的事。
放了她们,我跟你走。李忘舒看着他,淡淡开口。
作者有话说:
截胡大王方靖扬
第32章 你想跟谁走
方靖扬挑了下眉, 他怎么觉得这位福微公主,不太对劲。
金田县出了这么大的事,见到殿下还安宁, 我也放心些许,只是前方火光冲天, 我奉命赈灾,自不能让这大火连累了百姓。来人,保护好这位姑娘,待大火灭了, 我自前来领人。
他故作严肃说完这些话, 竟是朝李忘舒笑了一下, 而后便回身上马,领了一半的人, 就这么走了。
李忘舒愣了一下, 扭头看去,那方靖扬没有一点停留,倒好像是真的赶去救火的。
难道这次李炎不只要把她抓回去,连展萧也不想放过吗?
李忘舒皱眉,她还没能完全从沈幼白那件事里走出来,脑子里如同一团浆糊。
她深吸了一口气, 看向面无表情站在她面前的这些衙门士兵。
我留下, 放其他姑娘走。她开口,可那些衙门士兵就像不长耳朵一样, 没有一点反应。
展姑娘,这是朝廷的什么大人吗?
二姑娘有些紧张, 虽然早就觉得展柔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可瞧着她与那小将领对话, 二姑娘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相信。
李忘舒朝她笑笑:记得沈幼白说过的话吗?
沈姑娘?二姑娘与其他女孩子互相看看,好像知道李忘舒要说什么,又好像不太明白。
李忘舒看着她们道:活下去,才有希望,才能报仇。我们大宁的女子,不比任何人差,就算是遇到了万福楼这样的事,也是高自明的错,是那个宋大人的错。
她拉住二姑娘的手:今日在此,也许大家各奔东西,但我们都该记住,万福楼,是高自明的罪恶,不是我们的罪恶,我们堂堂正正活着的人,不该因那些污秽之人惩罚自己。
今后,离开金田县,离开兖州,他日,若我能在永安再见到大家,再请大家尝永安美食!
展姑娘,你要到永安去了吗?二姑娘问道。
现在不会去,但终有一日,我会站到永安的城门之上,让那些中饱私囊之辈无所遁形。
二姑娘其实不大明白展柔话里的意思,那一时,她只觉得面前这个女子,有种她没见过的炽烈的光芒。
在她过往的岁月里,女子不过嫁人、相夫、教子,好像没有什么人告诉过她,女子也能惩奸除恶,也能定国安邦。
她明白,她们与展姑娘,原本就不是一样的人,她让她们走,是在保护她们,不被人寻仇,能安稳余生。
今日趁夜离开,没人会知道她们曾在万福楼。
但记忆,总不会跟着离开。
展姑娘,我会到永安去的,一定。二姑娘拉着李忘舒的手,重重地向她点头。
那些从万福楼逃出来的女孩子,又回望那冲天火光,而后便同李忘舒告别,头也不回地冲入了夜色之中。
李忘舒站在府衙侍卫的包围里看着她们远去,又看向万福楼的方向。
重生之后,她好像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赢了还是输了,只是觉得,好像回到永安没有那么可怕,西岐王廷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除了她,没人知道帝令在那,就算回去,李炎也未必能奈何她。
*
怎么都这么多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呢?李霁娴坐在桌子前,拿着一支笔,却一个字都没有写。
李霁臻拿着本书,闻言抬起头来:皇姐,你再在我的书房呆下去,那王公公又要在父皇面前告状了。
还不是你不靠谱。李霁娴轻哼一声,你不是有好几个幕僚吗?怎么这一天一点消息都没,早就说方靖扬一个人先赶到兖州去了,如今倒是找到长姐没有?
李霁臻叹了口气:若是找到了,自然有消息传来,没消息不就是没找到,没找到,皇姐不应该高兴才对?
除非李霁臻歪过身子,皇姐你难道真的与方小将军暗地有什么联系?
我才没有。李霁娴扭过头去,我只是担心出什么事。今日我到母后那里,听见母后身边的女官在说,那兖州好像有人贪了赈灾的银子,想必不是什么好官,万一长姐遇见了
长姐吉人自有天相,倒是那些狗官,是该惩治惩治。
李霁娴一下笑出来:你个小不点,还想惩治人?
李霁臻撇撇嘴:是啊,都说我年纪还小还小,说是皇子,还不是当我是个傻子。
李霁娴不笑了,看向这个弟弟:你怎么了?谁说你是傻子?
李霁臻左右看看没有旁人,这才低声道:皇姐,你说那些大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他们嫌我年龄小,却又要拉拢我,还当我看不出来,这不就是当我是傻子吗?
李霁娴想了想,想不太通,便道: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阖宫里就你这么一个小皇子,你自然是众星捧月。
李霁臻垂下眼帘看着手里的书,大人都当他是孩子,还以为他听不懂话。
不就是因为他会是以后的太子吗?
可他真的能当太子吗?要按先生讲的那史书,他只怕要死得比谁都惨吧。
皇姐,别等了,快回去吧。李霁臻戳了戳已经打哈欠的李霁娴。
不行,我得等。
你放心,但凡有了一点消息,我即刻亲自到你的承乐宫。
当真?李霁娴抬头看向他。
李霁臻点点头:我一共就两个姐姐,长姐在外头,也帮不上忙,唯有福乐姐姐还在宫中,我不帮你,帮谁呢?
李霁娴这才笑道:臻儿果真天赋异禀,明日给你备着蜜饯吃。
李霁臻看着李霁娴扶着宫人的手离开,老成地摇摇头,西岐在前、阳奉阴违者在后,大宁瞧着光鲜,实已危如累卵,也就他这福乐姐姐,还能有这般单纯的快乐。
要是那西岐王死在路上就好了,可惜,他也只是想想罢了。
他如今,还要提前想着,倘若那西岐王蹬鼻子上脸,他该怎么劝父皇别把福乐姐姐也嫁了,难不成,真让方小将军出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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