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展柔妹妹,在下唐突了。那小二连忙抱拳行礼,小人言旷,多赖家里旧产,才有这么一间衣裳铺子。展柔妹妹若有瞧上的,只管拿便是。
李忘舒尚且未回话,便听那边的展萧道:只管拿?
言旷嘿嘿一笑,走到展萧身边:展柔妹妹自是只管拿便罢了,展大哥总不会不给小弟银两吧?
李忘舒看得目瞪口呆,她前世今生,与市井中人接触甚少,竟不知百姓之间还有这样的油滑处事之法。
展萧和言旷倒是对这种交谈方式好似习以为常,言语之间,已是拿了一身月白交领配藕荷色齐腰裙来,比在李忘舒身边。
这件如何?
李忘舒看着展萧仿佛是认真将她当妹妹问她,只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如今既是逃命,少不得要装得像些,便道:兄长挑好便好。
她装得是个柔弱小娘子,此刻倒也拿捏出几分神韵。
展萧便将那衣裳放到她手里:后头屋内可以换衣裳,你自己能穿吗?
李忘舒神色一僵,虽然明知他是说她在宫内不缺人侍奉,兴许不会自己更衣,但如今这般场面,听他这么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果然那言旷也觉出些不对,张了张嘴倒是没敢说什么,只是挠了挠脑袋。
李忘舒再不想待在此人眼皮子底下,于是将那衣裳拿过,逃一般进了后头换衣服的屋子。
她是公主,却不是废物,这普通衣裙又不是宫里那等繁复宫装,她一个人倒也应付得来。
不仅将衣裳换了,还将发髻重新梳了,不过是简单挽了一下,倒与这套麻布素衫相得益彰。
她自后屋走出来时,展萧同言旷仿佛正在议论什么价钱。听见声响,两人方扭头看过来,这一看,倒好似连方才在做什么都忘记了。
她如今不再是昨日盛妆,只是晨起时借着林中溪流的倒影随意地描了眉,可单只穿着这样一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衣裳,已有种让人挪不开视线去的美。
她登上和亲马车时,是张扬的、矜贵的;而如今站在这寻常市井,又是淡漠的、温和的。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就好像在不同的时刻恰当地达到了某种浑融。
展萧轻咳了一声,碰了一下言旷的胳膊:多少银子?
言旷从痴痴中回过神来,伸出五个手指头:五十两。
李忘舒一听,便想起包袱里那些拆下来的金银首饰,虽不知能卖多少钱,可宫里的东西,想必换一件衣裳还是够的,便作势要找包袱去拿。
展萧见她动作,连忙拦在她身前:你做什么?
不是要五十两吗?你有?
展萧叹了口气,看着言旷:五两。
李忘舒听得目瞪口呆,五十两,张口就砍成五两,这店家是什么大冤家才会这么卖?
三两。
李忘舒看向言旷,她忽然怀疑面前这个店小二是不是脑子不太对劲。
一两。展萧面无表情,似乎对此早习以为常。
李忘舒又看向言旷,这回总不能忍了吧?
二两,一口价,爱买不买!言旷竖起两根手指,轻哼一声。
展萧就那么看着他:五百文。
展萧,你别太过分!这次连言旷也瞪大了眼睛。
一百文,你可不亏。展萧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个钱袋来,扔进言旷手中。
言旷打开钱袋扫了一眼,抬起头便立起一双眉:你是不是早准备好了,就在这坑我呢?
展萧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一顶简单的帷帽来,递到李忘舒面前:一百文只买你两样,这么好的生意,还从哪找?
李忘舒茫然地接过那顶帷帽戴在头上,又茫然地跟着展萧往店外走去,只听见那位言公子在后头大喊:展萧你大爷的!
*
都已经走出好远了,李忘舒还是心有余悸。
他没事吧?她不太确定地问向展萧。
展萧道:谁?
那位言兄弟啊,他方才不是还破口大骂?你把这衣裳的价格从五十两,讲到一百文,他得赔不少钱吧?
展萧看向李忘舒,忽然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李忘舒不解,她发现这位展校尉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公主果然不通庶务。这衣裳,他别说赔了,赚了一倍不止。
这回轮到李忘舒大惊:什么意思,这衣裳连五十文都不值?
这布是民间最寻常的麻布,也就是织得好些,穿着也舒服些,论起成本,当然没有多少钱。
那他怎么还开口就五十两!
专骗公主这样不通庶务的官家小姐。
展萧!李忘舒见他脸上隐有笑意,顿觉气不打一处来,待抬手想给他一拳时,才忽然自己愣住了。
她分明是在逃难的,她分明也未曾相信过展萧,怎么短短一日,竟然还和面前这人打闹起来了?
说着是兄妹,可他们的身份,她心里再清楚不过,怎可过从甚密,甚至有这般肢体举动?
她忽然放下手,展萧也明白过来。
他转过视线去,顿了一下方开口道:前面不远是制鞋铺子,再去给公主买双鞋吧。
嗯。李忘舒应了一声,垂着眼帘,没有再看他。
制鞋铺子里没像方才一般再起风波。孙家集不过一个小城,这里的东西也不会像京城永安那样贵,当然也没用上李忘舒的那些金银。
瞧着展萧付银子,李忘舒先时还有些不好意思,可转念一想,面前这人拿了她那么多银两,不过些铜板,又不算什么,她便释然了。
展萧果然对这孙家集极为熟悉,置办好了东西,便领着她直奔一处客栈,中间一点多余的路都没绕。
这位客栈老板倒真的姓孙,身材微微发福,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
两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两间李忘舒刚要开口,却被展萧一下打断了。
可有普通房间?
李忘舒看向展萧,隔着帷帽,他的表情倒看不真切。
孙老板打量了面前这两位,便道:普通房间也有,上房也有,不知客官要哪个?
他故意将那上房二字咬得极重,只是面前站着的,却并不是个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主。
一间普通房间,先住一日。
上房正好还余两间。孙老板一边翻开册子,一边又道。
展萧便笑笑:我与妹妹跋涉来此,路遇土匪,实是囊中羞涩,妹妹身子又不好,离不开人照顾,还请老板通融一二。
那老板这才道:原是小兄弟的妹妹,倒是老夫眼拙了。二位楼上请,如需膳食,只管叫小二差遣。
展萧接过房牌来:多谢孙老板了。
李忘舒憋了一肚子的问题,在那底下大堂里又不能问,好不容易挨到进了屋子,当下便把头上的帷帽摘下来。
我有银子,干什么只开一间房?
殿下低声些,隔墙有耳,还是小心为上。展萧压低了声音,倒是闲适地给自己倒茶。
李忘舒坐到椅子上看向他,虽还在气头上,到底是听话地将声音低了些:展校尉,你可别忘了昨日你说的话,是你说收了我的银子,自当为我办事。
城门前时殿下也听到了,朝廷已派人寻找,且消息已经传来孙家集。倘若开了两间屋子,若有意外,殿下如何自处,我又怎么贸然救殿下?
那你也不能
如今属下与殿下乃是兄妹,长兄照顾妹妹天经地义,若有意外,也能及时应对,免去许多麻烦。殿下放心,属下今日,绝不碰床榻一下。
李忘舒心情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位殿前司校尉。
说他不靠谱吧,他置办衣裳吃食,找驿站落脚,处处不动声色便办得妥妥贴贴;可说他靠谱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说出去,可成何体统?
便是她打定了主意这辈子离经叛道,也没想过这么快就要跟男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了。
罢了罢了,索性明天就离开这,你可记住你自己说的话。我既知道你是殿前司的人,自然也有些拿捏你的法子,你最好说到做到。
李忘舒拿着自己的包裹往屏风后的架子床走去。
她这话说是威胁,可也并非尽是虚言。
她能那么快猜出展萧的真实身份,便已是告诉他,她敢逃了和亲,也是做过许多准备的,并非是时来兴起。
展萧果然也没再说什么,只在晚膳做好、租到马车时,才唤了她两回。
*
天色将晚,李忘舒早早就躺在了床上。
两日里频见波折,她实是筋疲力尽,如今到了这驿站里,才觉得一阵一阵的劳累袭来。
只是心绪繁杂,却一时半刻怎么都睡不着。
她翻身从包裹里拿出一个绑带绑好的布包来,小心翼翼地拆开,又借着床头并不明媚的烛火细细察看。
此去并州,尚不知前路如何,更不知能否借舒家旧人,送她到锦州见叔父。
她如今细想,倒好似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支旧木簪上一般。
烛火昏暗中,那木簪上刻了两个小字舒月。
作者有话说:
言旷:我再卖给展萧东西我就是猪!
后来真香,嘿嘿
第8章 夜奔
夜色已然铺展开,若是在都城永安,此时少不得有夜市灯火,尚能见繁华之景。不过孙家集这样的小地方,自然就没有这般热闹了。
此时已是深夜,除却几盏孤零零的灯笼,整个小城都已陷入一片雾蒙蒙的灰暗之中。
临近的山野里,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嚎叫,更为这小小城池的夜,添了几分骇人。
这嚎叫声里,倒有一声长唳迥然不同,只是这长唳啸空,却也并听不出什么特殊来,寻常百姓只会以为是什么夜鸟捕食飞过,自不会在意。
展萧却已立在了这驿馆的屋顶之上,见不远处一团黑影飞速过来,不仅没有什么行动,反倒闲适地坐了下来。
这客栈小楼不过两层,只是在孙家集,已能算高点了,从此处远眺,群山在黑夜中露出一道浓墨的影子,甚为寂寥。
真会找地方啊。那团黑影此刻也到了,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不知从哪拿出一壶酒。
你不喝?他拉下面罩来询问,竟是白日里那衣裳铺子的言旷。
我夜里没有出来,当然也没有和你喝过酒。展萧看着前方,开口道。
言旷摇摇头:至于吗?就为屋里头那位一点功夫都不会的公主殿下?
展萧看向他:这么多年,你没死了,真是奇迹。
言旷脸色一变:我好心好意来提醒你,你还咒我,你再这么说,我走了,你自己应付那些人。
你不来,我今夜也会走。
这回倒让言旷有些意外了:你原本就打算趁夜里走?为什么?那公主殿下怕是受不了这个苦吧?
我昨日见到宋珧了。
他真去找你了?言旷大惊,那宋珧真是胆大包天,当初可是司长说将这个任务交给你,他又要掺和不成?
掺不掺和不知道,我若是不走,只怕就要成了透明人。
言旷皱眉:我也想跟你说来着,今日孙家集传来了朝廷的命令,要找福微公主。如今传言纷纷,连百姓们都知道,圣上为这事大怒,恐怕你们两个人往后的路也不好走,你可想好了没?
她要去并州。
并州?
展萧点头:并州有蕙妃母家的旧人,她只怕不只是逃了和亲那么简单,帝令在她手上如今已不是秘密,她敢将这个消息放出去,恐怕还想做更多的事。
可她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她能做什么?难不成凭她能将西岐人赶尽杀绝?
展萧忽然眸光深了深:我本来不信,如今倒是有点信了。
言旷露出一副难以相信的表情:不是吧?她可是个女子,还是宫里面的,养尊处优连五十两银子能干什么都不知道,凭她?
展萧却没再解释什么了,他默了一瞬,转而道:司里怎么说?除了让你来,还有其他交代吗?
言旷摇摇头:只说让我等着接应你,送你出城,若不尽快走,只怕就要与殿前司那位陆指挥使遇个正着。哦对了,还有这个,司长说亲手交到你手上。
言旷说着,从怀中拿出两份折子样的东西。
路引?
展萧接过来,这倒真的让他有些意外了。
公主把帝令的消息放出来,围追堵截的人远超我们的意料,如今朝堂上和西岐人吵得不可开交,没有这东西,你们俩寸步难行。
我怎么向她解释,一晚上造了两份路引出来?
就说我给的呗。言旷不以为意。
她可不是蠢笨之人,私造路引可是大罪,你一个升斗小民,为什么要为了第一次见面的人冒这么大的风险?
那你说,怎么办?
展萧打开那两个路引看去,上面写着来处是兖州金田县,姓名一个叫贾轫,一个叫贾姒。
我就说,这是我杀人越货,抢来的。
言旷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人轻飘飘地就编了个杀人越货的名头,只觉脊背一阵凉意,冷飕飕的。
你可真是和传言里一模一样。
什么传言?
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不成人形。
没给你请个夫子,是鉴察司的失职。
展萧说着,已是站起身来,该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他得赶在四更天夜最深的时候,带着李忘舒离开。
言旷抬头看向他,忽然想到白日里的事,眼中露出一抹促狭来:不过展大哥,你今日在公主面前倒甚是和蔼可亲,怎么,到底温柔乡是英雄冢噗!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拳打翻在房顶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好在这房檐上有一道屋脊,这才没让他滚下去摔成狗啃泥。
言旷捂着老腰坐起来,可四下里早已一团漆黑,哪还见半个人影?
他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地起身,几个闪转,便也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
公主,公主。
李忘舒迷迷糊糊间,只觉得好像有人在推自己。
她累得久了,好容易得了一张床,虽睡得不如宫里舒服,可到底太过疲乏,一觉睡了黑甜,挣扎了几回,才终于睁开眼睛来。
展萧?你干什么?她被吓得一下坐了起来,抄起身边的枕头就要往那黑影的方向砸。
展萧连忙按住她的胳膊:公主,形势紧急,我们还需趁夜赶紧离开。
你说什么?李忘舒这回睡意全无,什么形势紧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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