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约定的日子,侯烨专程从深市飞回来,跟着卫孟喜一同出席了金水市残联的捐赠仪式,当时说的是一个小仪式,可真正到了那天,他们才发现,规模比他们想象的大多了。
不是他们想象的在残联门口握手拍个合影就完事儿,而是正正规规的在工人文化宫的礼堂里,邀请了多个部门,又邀请了农、林、牧、副、渔、医、工等多个行业的代表,甚至还请来了一位常务副市长,一起见证这个历史性时刻。
幸好,卫孟喜那天有准备,穿的是一套职业套裙,配上黑色平底鞋,头发盘上去,看着十分干练精神。
在开场白之后,是各级领导讲话,卫孟喜居然也有一个水牌,还被安排在了那位常务副市长之后,残联主席之前,第二位发言卫孟喜心说,真的是幸好幸好,昨晚侯烨提醒她,万一对方要把声势搞大的话,少不了得邀请她上台发言。
当时她虽然嗤之以鼻,但也还是临时准备了一份讲稿。
得益于她的好记性,五分钟的发言,她是全脱稿的。
就这么,自信满满的看着台下众人,侃侃而谈。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她在金水市已经是一个神话样的存在,从一名没文化没工作的小煤嫂到取得了大学文凭的著名女个体户,这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是一辈子都无法取得的成就了,以前中间还能有一段,她是高考状元的老婆,现在随着老陆状元光环的淡去,很少有人还能再想到那一点了。
现在倒好,光这个自信从容的脱稿讲话,就能让人刮目相看!
这个女老板,跟其他没文化的暴发户不一样,人肚子里是有货的这是台下金水市各界代表们的统一看法。
有这个开场,接下来的仪式中,残联领导也不敢忽略她,等到了正式的捐款仪式上,由一位干事领着她,来到捐款箱前,她掏出一沓厚厚的百元大钞,在几家媒体的闪光灯下,展示一下,证明这是真的钱,足额的五千块。
卫孟喜事先演练过,既要从容自然,又要恰巧被多家媒体同时拍到,不能慌张错过拍照时间,也不能太慢,作秀太明显,这个速度和时间的把控,她足足练了两天!
幸好,不是白练的。第二天的全国日报上,在一个很显眼的位置,一篇名为《爱心企业万里玩具厂,心系残障人士捐款伍仟元》的文章很是吸睛。
文字饱含深情的将当天的捐款仪式描写得栩栩如生,由此引入这场捐款仪式双方的介绍,金水市残联只有短短几句话,大量篇幅都在介绍万里文具厂。
厂子由来、业务范围、最重要的当然是与中央台广告交相辉映的每卖出一支笔捐款一角钱的承诺,这才是最吸引人关注的!
这个年代,还没有任何一个企业家个体户敢做这样的承诺和宣传,当时广告一出,质疑声就没断过,都是在质疑文具厂炒作,吹大牛,欺骗观众谁知,这个厂子不仅承诺了,还做到了!
不仅捐了,还捐的是五千块!
这条新闻在当时,绝对是爆炸式的宣传,报纸一经刊登出来,不仅《全国日报》,就是《石兰省报》,《金水晨报》,也都发出了大同小异的通稿,不同的是配的照片,有的是从左侧面拍的,有的是右侧面,有的是正面反正无论哪个角度,都正好拍到了她手捧五千块现金捐赠而出的画面!
鬼知道,为了这一刻,她找张雪梅练习了多久的表情管理,才能确保每一个角度拍出来都自然,而不是各种扭曲。
为了上一次报纸,她容易吗?
侯烨这小子,还嘲笑她当天化的妆太浓,嘲笑她大冬天穿套裙也不嫌冷他哪里知道,她现在的形象已经不是她自己,而是整个万里文具厂。
一个自信从容漂亮精致的企业掌舵人,不比一个臃肿懒散无精打采的肥宅可信吗?无论是对下游批发商还是圆珠笔的使用客户,他们会选谁,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除了这几家报纸第二天的报道之外,让他们更意外的是,接下来几天,依然有很多报纸在追踪报道这件事,甚至追踪到了金水市残联,采访他们关于这笔钱的使用计划,使用情况,询问他们下一次捐款在什么时候到位
卫孟喜的答案是,每个月月初在盘算完上一月的所有订单销量后,核算清楚后,立即于每月5号将钱足额捐赠出去,如遇节假日周末则往后顺延。
这种承诺一经放出去,舆论场上又是一番讨论,人们的焦点已经不再局限于每个月会有多少捐款,而是这种模式背后的驱动力,将带来什么样的社会改变巴拉巴拉,好像每天都有评论文章发表,卫孟喜和侯烨看都看不过来。
在这一刻,卫孟喜和侯烨就知道,属于他们的春天,就要来了。
第120章
他们的春天不仅来了, 还来得很快。
当报纸上对他们这一行为进行追踪报道,各种评论文章大讨论的时候,张家姐弟俩的电话就一个接一个的打来, 催卫孟喜和侯烨赶紧去厂子里。
因为他们接到的订单电话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专门安排两个女同志接电话都要忙不过来了。那一部小小的电话机是日也响,夜也响, 白天基本就没闲着的时候,话务员们俩人一起值守,依然忙得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张春明虽然有多年工作经验,但终究是搞生产的, 以前在东阳文具厂也只是负责按照领导指示生产, 按吩咐办事,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
而张兆明则是一直在外头打转的倒爷,单打独斗惯了, 第一次遇到这么多需要协调安排的事情,一时半会儿都慌了手脚。
当天晚上, 得知妈妈又要去深市出差, 孩子们都很平静, 反正没饭吃就去饭店找侯奶奶张奶奶或者高奶奶, 哪怕这些人都同时不在, 他们也能自己在家做点简单的下面条之类的, 绝对饿不着。
就是再不济, 不也有个爸吗?去找老陆也饿不死。
而卫孟喜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呦呦的安全问题, 以前还有四个大的在,陪着她, 现在放她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屋子里, 尤其中午睡午觉的时候, 空空荡荡的屋里只有她一个小人儿,说话都有回音。
不是有个爸吗?可老陆即使能回来陪着,她又不要爸爸陪着睡午觉,想想小人儿每天都要在空荡荡的屋里睡一个小时,卫孟喜就心疼。
这样睡过头上课迟到是一个可能,还有某些不确定因素,毕竟矿区的无业青年也多,院墙又不高,要翻进去很容易卫孟喜心里就莫名的不踏实,思来想去她先不过去,先让严彩霞坐飞机回来,亲眼看着她来家里陪着呦呦,除了上课时间都得寸步不离的跟着才行。
等看着她们相处愉快,又将呦呦每天的作息时间规律,石榴过敏的事和其他四个大的一些注意事项交代清楚,卫孟喜才飞往深市。
先行回厂的侯烨,已经被订单电话催得焦头烂额了。
卫孟喜到厂里,就被拽住,卫老板,卫大姐,你是我亲大姐,赶紧的,就靠你了。
卫孟喜看着办公室乱糟糟的桌子,各种纸张文件胡乱摆放着,就连圆珠笔样品也横七竖八的堆成小山,这几天里,全厂上下一片混乱,因为从没在同一时间内遇到过这么多这么大的订单,无论是搞生产的,干销售的,还是侯烨这个坐镇指挥的,都被搞得一团乱麻,顾上左边顾不上右,刚按下葫芦又浮起瓢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但局面依然是混乱的。
卫孟喜先不说话,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看着话务员接起电话,电话里说要订多少支圆珠笔,要什么样的,她就唰唰唰记下来,等挂掉电话才发现,忘记问对方的情况了,连联系电话都没留一个。
而这台电话机是没有来电显示和记录的,她只能赶紧回拨过去,又问了一遍,少不得要被对方数落几句。
那电话声音很大,站在旁边的老板都听见了,话务员一张脸憋得青红,又怕老板生气,又不敢反驳,只能由着对方说教。
卫孟喜看了看挂钟,这通电话之前持续了十分钟。
可这里还没乱清楚,刚放下去的电话又响了,是打来催订单的,可能是催的次数多了,客户多有不耐烦,说话很不客气,话务员一紧张就结巴,这个那个的扯半天,什么也没说清楚,还自己急出一头汗。
这也才刚上任三天的话务员,卫孟喜不怪她们,毕竟不是谁都生来就会干的。卫孟喜拍了拍手,大家先停一停手里的活,都别愣着,先把桌子收拾干净。
此时电话叮铃铃的又响了,卫孟喜赶紧先业务员一步接起来,你好,万里文具厂。
那边果真是来催订单的,卫孟喜问清楚他的下单时间,付定情况,订单详情,说等自己查询以后四小时以内回复,这才挂断,然后顺手就是一拔。
众人就看见,老板居然将电话线给给拔了?!
老板?话务员没反应过来,张口结舌,她记得刚上任的第一天,张主任就交代这电话机必须守好,就是天大的事也必须保持电话畅通的啊!
卫孟喜抬手制止,两个小时,把所有事情理顺,春明姐,麻烦再去找两个小姑娘过来。
她只给大家两个小时的时间,张春明却知道,小卫来就好了。
很快,加上原本的话务员,一共是四个小姑娘,平时看着也是口齿伶俐上过高中的,加上张家姐弟俩和黎安华,卫孟喜和侯烨这俩当老板的,一共9个人。
卫孟喜拍拍手,开始安排,四个话务员先整理她们这三天接到的电话订单,按照客户姓名、地址(厂址住址)、联系电话、订单量、订单详情和付定这样的顺序,把所有信息统一誊抄一遍,放在信签纸上。
这个工作量很大,也很繁琐,接电话的时候为了提高效率,小姑娘们都是按照自己的书写习惯,几笔潦草带过,或者做个标记,别人都看不懂,所以只能各自誊抄自己的,而另外俩人就负责帮她们打配合。
安华,你先把桌子收干净,废纸该扔的扔,别舍不得。
兆明哥和我,先给她们理出来的信息不全的客户打电话,问清楚详细信息,要做好被骂的准备。
张兆明挠了挠后脑勺,这有啥,以前干倒爷的时候啥客户没见过。
也不知道她们这三天是怎么搞的,真的可用一团乱麻来形容,十个客户里有八个都信息不全,要么忘了问人家电话,要么忘了问地址,要么是连最基本的产品数量具体要求交付日期都没落实,当然9999%都是没有付定金的。
之所以用9999%来形容,那是因为只有一个付过,可也只付了三百块钱,连货款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卫孟喜知道,车间能不能生产出来另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接客户这一块,她就得从头搞起。以前美味卤肉厂也有话务员,但从没遇到这种爆炸式增长的订单,都是每天几个,她们能从容应对,即使有拿不准的,也有时间跟她请示之后再回电话。
现在的挑战,是她也没遇到过的。
那么,就从第一个被挨骂的电话打起吧。
她让侯烨又去抱了另一部座机过来,这是她前两天提前让侯烨安装的,照着第一个客户名单拨过去,你好,请问是红星小卖部吗?何先生你好,我们是万里文具厂,三天前您在我们厂下了一个订单,现在想找您核对一下
幸好,估计人家听着她声音年轻,态度也好,她这边没被骂。
而张兆明那边就惨了,对方听说他是万里文具厂的,立马问自己要的圆珠笔什么时候能做好,听说还没开始,立马就开始国骂,但幸好张兆明以前跟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什么气都受过,这点隔着电话线的闲气倒是不算什么。
他全程都是赔着小心的说话,尽量哄着对方一点,等对方气消了,才解释为什么这么迟,是因为业务量太大,前面排队的客户太多巴拉巴拉,最后又扯到因为业务量大,他们无力垫付这么多的本金,需要客户确定要货之后先付30%的预付款,这个款项后期要是反悔是不退的。
卫孟喜就知道,只要这个预付定金的要求一出,很多人就会打退堂鼓,然后很多无效订单就会被清除干净了。
是啊,很多人看广告和报纸,会带着好奇和新鲜打个电话来说要多少多少圆珠笔的,可等冷静下来,他们真的需要这些圆珠笔吗?有些一想到价格就打退堂鼓了,有的则是时间一久居忘记了素质高点的可能会打电话来解释一下,一般的人家就直接返回杳无音讯,厂里拿他们有什么办法?
更何况,还有一些社会闲散人员一天闲得蛋疼的,故意整蛊他们,他们倒是动动嘴皮子就行,可朴实的话务员们,却是会当真的。
这就是电话订单的坏处,毁约率太高。
万里厂每生产一支圆珠笔都是要很大成本的,单说鼻尖那颗球珠,要保证书写流畅不漏油漏墨水,成本就很高,生产出来客户毁约不要了,可不就砸手里了吗?他们连找人家要说法都没辙,因为没有签订任何合约,没有任何法律文书支持!
可这时候除了电话订单,小客户会为了几百支圆珠笔千里迢迢跑深市来一趟,就为了签订一份纸质合同吗?有这精力和时间,去临近文具厂进货不行吗?
说实在的,现在万里厂的货还没达到无可替代的程度,大家蜂拥而上只不过是图新鲜而已。
这种时候,卫孟喜的决策就是不能在这些小客户上浪费时间和精力,要做就做真正能成交的大客户。
侯烨想起自己看的广告学和营销理论,不是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小客户吗?
卫孟喜白他一眼,那你来打。
侯烨缩了缩脖子,刚才那些电话,他光在旁边听着就要炸毛,换他上,这不是谈业务,是吵架。
打了两个小时电话,她和张兆明都各找到三家愿意亲自来深市签合同付定金的,他们都有个共同点:订单量不小,且程序正规。
有了这个先例,四个小姑娘整理起名单就很快了,略过一些不重要的,着重留下大客户,然后由卫孟喜和张兆明亲自电话沟通确认,再重新整理出一份名单出来,这才叫有效客户!
打到下午三点半,卫孟喜的喉咙都快冒烟了,实在是打不动了,只能换话务员上,幸好她在她们耳边打了半天电话,她们还是学到了,多的不说,模仿能力还是有的。
卫孟喜坐在一边看了会儿,见她们迅速上道,也待不住了,赶紧泡一杯金银花水润润喉咙,出去门外透透风。
门外,工人们正哼哧哼哧往下卸原料,干得最起劲的赫然是中间那个俊俏小伙,看见卫孟喜看他,他还嚣张的打了个响指,特意鼓了股自己手臂上的肌肉,凹造型不算,还想抛个媚眼。
卫孟喜都懒得搭理他,这种人就跟卫东一样,你越搭理他越来劲,直接无视,他就能很快偃旗息鼓了。
果然,一会儿的工夫,原料卸完,厂房打扫干净,他就走过来,也不嫌脏,直接一屁股坐她身边的石坎上,看着远处的夕阳。
周围还是一片荒地,没有任何建筑物遮挡,文具厂的视野十分开阔,远远的甚至能看见夕阳在海面上波光荡漾。
水是黑的,又或许是白的,夕阳是红的,远远看去真像一颗咸鸭蛋蛋黄。
卫孟喜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小子的想象力跟卫小陆有的一拼。
我小时候最喜欢吃大姨做的咸鸭蛋,但一次只能吃一点点,舅妈说那东西小孩吃多了会上火。可是,舅妈家的表哥表弟们,却能一次性吃两颗三颗。
小小的他有很多疑惑,但他不敢问。
卫孟喜没少听侯爱琴抱怨她那兄弟媳妇,那几年侯舅舅因为收养侯烨,被单位坐冷板凳,多年得不到升迁,她没少将怒火发泄在侯烨身上,再加上本就经济困难,侯爱琴比他们好过,是不缺吃喝,可他们一家五个孩子只靠侯舅舅一个人的工资养活,困难程度甚至远超大部分农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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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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