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房子框架已经成型, 窗户窗帘地板和水电等基本装修都做好了, 就是打的家具还在晾着散味儿, 卫孟喜拿出小本本, 开始算账。
钱是一天几十几块的花出去的, 不记账还真记不住哪一块上花了多少。
反正, 从去年十月份到现在三月初, 零零碎碎快一万八了。不光包含金表和金戒指凑的, 还把这五个月两个卤肉店的利润也全花光光了。因为她这几个月不仅在盖房子,工人工资, 生活开销也不少啊, 孩子们正在长身体, 伙食成本高,衣服鞋子也买得勤,当然还有维持人际关系的,中途小小的修缮了一下那栋老房子过日子,哪里不是钱眼子呢?
好在,钱花出去了,置办的东西都是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像自行车摩托车洗衣机还有这么大栋房子,这叫啥,固定资产给带来的安全感。
喜滋滋的,卫孟喜准备把窝棚里的东西收拾一下,该擦洗的擦洗,该扔的扔,下个月就能搬家了。
正收拾着陆广全那一架子的书,廖美娟忽然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
哎哟小卫你正忙呢,我是不是来得不凑巧?院里是满满登登的下水,几乎没下脚的地方。还有几十个各式各样的盆子锅子,五名妇女正在或蹲或坐的,洗洗刷刷。
卫孟喜于是赶紧起身,哎呀嫂子你说啥呢,只要你别嫌我这屋里乱糟糟的就行。
这个点儿,正是下地干活的时候,廖美娟居然现在来了,她也很意外,她现在跟高家关系还不错,但接触最多的还是高开泰。
俩人坐定,那眼生的妇女还在东张西望,主要就是看外头那群煤嫂,她们手上麻利,嘴巴也没闲着,说到啥还哈哈大笑起来,场面十分和谐。
妇女的眼里,是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羡慕。
昨天听开泰说你现在开始往省城的市委招待所送卤肉,还没恭喜你呢,这一下子生意都做大了。
卫孟喜笑笑,给她们泡茶,也就是小本买卖,挣点辛苦钱。
廖美娟恭维她好一会儿,又拐着弯问一天得出多少货,有没有一百斤。
没有没有,下水的折损大,嫂子你是知道的,最少也得耗损一半。高开泰帮她拉了几次都是二三百斤,人两口子肯定会聊起这事,总重是藏不住的。
那你还请这么多工人,一个月工资开出去不老少吧?
这几位嫂子都是看我忙不过来,主动帮忙,我感激她们是应该的。
廖美娟说一句,被她挡回来一句,心里也不爽,想不通为什么小卫对丈夫和公爹都能那么热情客气,对自己就
但一想到今天来的目的,她也不好发火,现在两家人关系好,她发火别说丈夫不高兴,就是公公也要批评她。
是这样的,我娘家嫂子,村子就在咱们前天那座山后的白水村,现在不是包产到户了嘛,她干完农活也没事做,不如就来帮你洗洗下水吧?
卫孟喜一怔,原来是想给她塞人。
如果是三天前,于公于私她还真不好拒绝,但现在哎哟对不住啦嫂子,我前天刚请了两位嫂子来帮忙,这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您要是早来三天就好咯。
这个廖家嫂子,从进门就东张西望,喝水也不好好喝,一个劲打量她的茶叶和放茶叶的柜子,那种眼神她不喜欢。
既然不喜欢,又有现成的理由,为啥不拒绝呢?
她卫孟喜又不是做慈善,啥人都收留。
廖美娟本以为,她就是不缺人也会勉为其难收下来,毕竟她来可是代表高家的面子,居然这么爽快的拒绝了?!一点面子也不给的吗?
但她也是聪明人,叹口气,那可真不巧了,我嫂子也是家里日子不好过,娃多,这不就想着出来找个工作嘛,只要能有稳定的收入,就是当保姆她也愿意。
你身边有没有认识想要请保姆的?我嫂子手脚可麻溜着呢,做的饭菜也可以,还带过好几个孩子,有经验。
卫孟喜身边自然有这样的人家,张雪梅就要请保姆,毕竟双胞胎里儿子不好带,她还要上班,光靠张母是忙不过来的。但卫孟喜不可能把她引荐给雪梅,这种一看就不老实的人,推荐给人当保姆万一惹出祸事来,她就是害了人家。
于是,再次礼貌拒绝。
廖美娟的脸色当即就有点不好看,但还是强忍着,又拉了几句家常,才带着嫂子离开。
小卫,这是你认识的熟人?孙兰香几个赶紧问,她们听到两耳朵了。
嗯,熟人,嫂子们别担心,只要不是你们犯错,我都不会让别人取代你们的位置。
几个煤嫂松口气,这就好,不就是洗下水嘛,还能犯啥错,这工作必须保住,保一辈子。
下午看会儿书,把前几天的课程复习一下,她觉着这数学是真难啊,看着看着就想打瞌睡,太阳穴涂清凉油也没用,顶多清醒三分钟。
但看语文政治和英语就不会,卫孟喜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学不了理科,看来明年要分科的话,她只能选择文科了。
这场旷日持久的瞌睡大战一直持续到孩子们放学回来,她那哈欠就跟不要钱似的,一个接一个的打。
妈妈咱们快点吃饭叭。根花催促。
卫孟喜摸了摸她瘪瘪的小肚子,饿啦?
根花摇头又点头,最后还是摇摇头,有一丢丢,咱们吃饱了就可以去看表演啦。
对哦,今天是三八妇女节,有一场文艺汇演,矿上请了省艺术团的演员们来表演,为了方便排演,演员们已经在矿招待所住好几天了,今晚就是正日子。
这种热闹谁能拒绝呢?卫孟喜赶紧下了一锅面条,放凉后用豆芽黄瓜丝和甜面酱拌了一盆凉面,酸酸甜甜特开胃,别说孩子呼啦呼啦的,就是讲究的苏奶奶也吃了满满两碗。
她老人家以前看过的乐子可多了去,这种表演是不感兴趣的,可耐不住小呦呦磨啊,抱着她大腿奶奶奶奶的叫,成,你这丫头,我不去你妈也看不住你,别让人踩到。
卫孟喜也笑,这有啥的,自己先抱起呦呦,大的四个跑在前头。
这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刚吃饱饭往工人俱乐部去的,你看我走得快,我暗暗发力比你更快,最后连话也顾不上说,小跑着,冲啊
个子高的优势这不就显露出来了嘛,卫孟喜走一步,别的小媳妇儿要走两步,她还抱着呦呦呢,两条大长腿就跟风火轮似的,迅速甩下成片的乐子人们,跑到俱乐部门口,结果发现还是来晚了,因为凡是有座位的地方都是人头,黑压压涌动的人头。
妈妈,这里,这儿!卫东挤开人群跑过来,一把将妹妹夹到胳肢窝下,领着她们往最前面挤。
那里,是许久治一家帮他们占的座位。
俱乐部是以前敌占区留下的产物,一楼是一个巨大的礼堂,正前方是舞台,舞台侧面是一座旋转式的红木楼梯,直接连通二楼一圈走廊,以前是专门用来看边表演的观众席。
因为空间有限,这一圈走廊是伸出来的,就在一楼观众头顶上。
卫孟喜只来得及看一眼,柳迎春已经拉她坐下,久治这孩子,饭没吃就跑来了,说是怕没座位。
许久治跟小呦呦拉着手,脸红红的,还从兜里掏出一把巧克力,妹妹吃。
明明是妈妈怕他饿肚子揣来吃的,知道呦呦妹妹喜欢吃糖,他就舍不得吃,愣是忍到现在。
谢谢你哟久治,你肚子饿不饿,阿姨请你们吃爆米花咋样?人孩子饿着肚子帮他们占座位,卫孟喜得感激一下,掏出两块钱,让他们去隔壁电影院门口买点吃的。
那里卖的爆米花锅巴话梅蜜饯汽水儿,只要有钱那就是不限量供应。
柳迎春念完这个学期就上大三,要准备实习了,所以最近也很忙,她俩好久没见面了,我咋看着你面色这么红润呢?
柳迎春双颊绯红,真的吗?儿子性格逐渐开朗起来,丈夫工作顺利,眼见着她医专毕业就要分配回矿总医院工作,女人嘛,婚后的幸福是可以写在脸上的。
听说你把卤肉卖进省城的市委招待所啦?
卫孟喜一惊,嫂子你咋知道的?这才几天啊,矿区真是藏不住秘密的地方。
我昨天有同学去那里开会,说是那里熟食窗口的卤肉好吃,给咱们宿舍带回来两斤,我一吃就知道是你的手艺。
卫孟喜松口气,不是在矿区人尽皆知就好,于是悄声把事情跟她说了,有种跟好朋友分享成功的喜悦。
孩子们买东西回来,晚会要开始了。主持人是张雪梅,虽然身材还没完全恢复,但也没上次见面的臃肿了,一头微卷的长发上别着假花,一身粉红色的套裙,胸前依然少不了最流行的塑料假花,配上黑色的高跟鞋,简直就是十年后的央视春晚女主持的打扮啊。
卫孟喜和柳迎春私下里都说,张雪梅不去电视台当主持人实在是可惜了,要样貌有样貌,要身材有身材,尤其是那身板子往台前一站,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个是主持人不是演员更不是观众,更别说她那麻溜的嘴巴,杠杠的反应速度,总是妙语连珠。
现在估计还没这么多主持人。因为电视机里就只有中央台,连省台都没有呢,更别说以后的市台县台各种地方台,那才是播音主持的春天。
诶你看那不是你邻居嘛?柳迎春拐了拐卫孟喜。
她顺着手指看过去,左前方距离三排的位置,确实是打扮一新的李秀珍母女俩,正低着头亲热的跟身边人说话那是,李茉莉。
卫孟喜想起来,最近李茉莉确实是跑窝棚区挺勤快的,她倒是没自作多情到以为她是来找自己的,去年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了,她不觉得李茉莉会放得下自己的清高来求她。后来听卫红说是来找隔壁的李阿姨和小秋芳,因为张秋芳帮过她一个大忙啥的。
她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没说啥,这件事就跟她没关系。
上头主持人声情并茂的说完开场白,轮到领导发言,孩子们正压低声音,小老鼠似的啃着零食,忽然全都高兴的朝一个地方招手,这儿,来咱们挤着坐。
原来是张家兄弟俩来晚了,连后门都挤不进来,只能趴在窗口那儿看。
张虎蛋是有点心动的,他看见卫红了,可到处都是人,哥哥不许他再去挤,他只能扁扁嘴,用嘴型,无声的说我不去了。
卫东几个一开始是不喜欢张狗蛋的,因为他老不跟他们玩儿,但去年卫红比赛那一次,他们悄咪咪跟着去还把脚底板走出大泡,他们忽然就喜欢上这兄弟俩了,妈妈说交朋友要看他在背后能默默地为你做多少,而不是看他吹嘘自己做了多少。
苏奶奶也说他们是好孩子,还让他们多带他俩玩儿呢,他们坐的是第七排最右边,旁边就是过道,离窗口很近。卫东拿起一块锅巴,以眼神示意张狗蛋,一扔,那边稳稳的接住。
爆米花一扔,接住。
话梅一扔,接住。
最后居然还扔了瓶崂山可乐水上去,兄弟俩做了个抱拳的动作。
终于,在孩子们各式各样的小动作里,领导们冗长的发言终于终于结束,文艺汇演正式开始了。
第一个上的是一个煤矿工人们的合唱,大家穿着天蓝色的工装,戴着安全帽和头灯,雄赳赳气昂昂的唱起歌来:哎嗨,穿过了地下石门哎,越过了条条巷道哎英雄旷工战煤海,夺煤大战掀高潮为祖国建设运煤炭,我加足马力加足马力加足马力【1】
当然,后面的批林批孔那两句就被改了,毕竟现在可不搞阶级斗争那一套了,现在的目标是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但饶是如此,这首矿区经久不衰的战斗曲,依然唱得工人和观众同时热血沸腾。
陆家几口在这组合唱的工人里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许久不见的黄文华、龚师傅,以及站在第一排最中间的刘利民,他没考上大学,很长一段时间都有点萎靡。
见到熟面孔,孩子们鼓掌鼓得更起劲了,管它听不听得懂,恨不得把小手巴掌拍烂才算。
第二个节目则是诗朗诵,是一首歌颂煤矿工人的现代诗,听说还是矿务局段局长亲手写的。
本来卫孟喜对诗不感兴趣,可一听是这位段局长的大作,连忙抬头认真听,去年陆广全的保送名额就是被他家公子给抢走的,叫啥段林溪来着,名字是好名字,干的却不是人事儿。
果然,一听,卫孟喜就头皮发麻,真是一首兼具拍马屁和狗屁不通为一体的好诗啊!
不仅她嘴角抽搐,就是台上几位省里来的领导和张书记,神色也不太自然。
但领导终究是领导,下头的观众们,可就没这么买账了,交头接耳的,噗嗤笑的,有个小孩直接大喊没劲儿死了,段局长脸色也不好看。
卫孟喜以眼神恐吓卫东几个,不许说话,可把他们憋坏了。
终于,这首又没意思又长的诗终于结束了,所有人都忍不住呼一口气,布帘子拉起来,很快,一阵舒缓的音乐声响起,一群穿着白色紧身衣和短裙白袜的女孩们,踩着从未见过的奇怪步伐缓缓登场。
这是啥?咋用脚尖垫着走路呢?
这叫啥舞?
哎哟喂,咋把秋衣给穿出来了喂!
裙子可真短,可也真好看哟!
群众的讨论,绝对就是热度和受欢迎程度的真实写照,刚开始有些年轻小伙还不好意思看呢,把头扭开或者低下,可没几秒钟,实在是耐不住好奇,又红着脸看几眼。
卫孟喜也很意外,居然能看到芭蕾舞!这几天她听根花卫红说这三个字耳朵都快起老茧了,看来她们是早早的知道会有这场重头戏哟。
已婚妇女们就坦诚多了,直接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些小姑娘可真漂亮,身材可真好,你说咋就连扎个简单的发髻也好看呐?
这就叫气质啊,卫孟喜也不得不感慨,有时候苏奶奶身上就有这种气质,小老太永远腰背挺直,就是现在成了隐形富婆,她的穿着依然是以前那些旧衣服,可无论穿啥,头发随便盘个髻,那都是精神得没话说。
卫孟喜这年轻人站她跟前,都没那精气神。
这不,她回头去看苏奶奶,却见她看着窗子出神,好似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虽然她从来不提,但现在不仅卫孟喜,就是整个窝棚区的煤嫂们都知道,这个老太太以前不是一般人,就连李秀珍也得让着她几分,惹天惹地就是不敢惹这小老太。
音乐实在是太舒缓,舞姿实在是太优美,所有人屏住呼吸,好像呼吸声重一点就会吓跑这群漂亮的白天鹅一般。忽然,卫孟喜搓了搓耳朵,她好像听见哪儿有吱吱声,像老鼠啃木头,又像孩子们吃零嘴的声音,她心说连卫东这几个小馋嘴都把零食停了看芭蕾舞,怎么还会有孩子吃东西呢?
可这种吱吱声却越来越大,大到已经变成了嘎吱声,就连红木地板也有点晃,她觉着不对劲,眼睛迅速的在四处搜寻,第一反应是地震。
对,是不是地震看吊灯,正好俱乐部里是有水晶吊灯的,刚一抬头就见二楼那座红木楼梯的扶手,正一颤一颤的,楼梯在晃,可吊灯却又纹丝不动下一秒她反应过来,这不是地震,是楼梯要塌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只来得及将呦呦护在怀里,对着四个大的喊抱头,顺手一把将许久治塞柳迎春怀里那四个隔着两个位子,她就是想拉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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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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