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文凤认字只是第一步,她得降低自己身上的违和感,等大家都习惯她能认字的时候,再说上学的事。
是的,上学。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也就这两年,很多省份就会兴起一股夜校风,很多大厂大单位都会办起业余职工大学,她没固定单位,职工大学肯定上不了,但能上初、高中文化补课班。
那是一种相对于后世的夜大来说,更为基础的招生模式。对学历要求不高,只要是小学毕业,就能上初中文化补课班,毕业还能考高中文化补课班,再然后就能考夜大,她上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上大学,为此还经常去大学校园里旁听、泡图书馆。
如果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的走进大学校园,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以前不敢想,但现在有希望了。所有人都说她是文盲,可她六岁以前明明经常被父亲夸聪明的,父亲解放前是当地大家族的独子,专门把私塾先生请进门教学的,文化水平自然不低,公私合营那几年在当时所在的街道办当临时工,还能专门负责文件的起草、书写呢!
她一直记着那画面,温文尔雅的年轻男人,膝头上抱着小姑娘,教她背诗,打算盘,还给她讲《古文观止》和《三言二拍》里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
哪怕是后来父亲病逝,母亲改嫁,她刚去谢家的时候,也曾上过几天学的。只不过继妹谢依然一直觉着她念书是浪费自己爸爸的钱,当然也怕比自己漂亮,比自己聪明的卫孟喜会抢走自己的风头,于是诬陷她偷东西,被老师找上门批评教育。
继父受不了这种辱丧门风的行为,就不许她上学了。
母亲也曾哭求过,但继父说女娃娃读书没用,不如好好帮家里干活,以后找个好婆家就是了。为了安抚母亲,他还用自己作为小学老师的职权,帮卫孟喜办了个小学毕业证,算是一种补偿。
别人的女儿上学没用,自己的闺女却一直念到高中毕业,还打算考大学呢,这可真是位好父亲。
卫家以前还是有点家底儿的,虽然父亲看病花了不少钱,但他得的是肺结核,自知治了也是白治,到后期他都自愿放弃治疗了,家底儿是保住一点的,后来随着母亲改嫁全给带谢家去了。
拿着卫家的家底儿,却不让卫家的闺女上学,卫孟喜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替父亲不值。如果他知道自己宁愿等死省下来的钱,最后却为虐待自己闺女的人添砖加瓦,助他当上校长,该多么难堪?多么气愤?
这也是卫孟喜自从懂事后,跟母亲忽然变生疏的原因。
她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漆黑的夜里,卫孟喜眨眨眼,摸了摸怀里挂着的银戒指。以前是恨的,恨母亲亲疏不分,恨继妹心肠歹毒,现在嘛,她也看开了。
上辈子的继妹机关算尽,最后也没能过上好日子,在农场当知青的第五年,因为水土不服,受不了劳动强度,大病一场后没多久人就没了。
这一世虽然不知道她的消息,但按时间算,也是应该已经死了三年了。
跟一个死人,她有啥好计较的?
话说回来,当时觉着小学毕业证没用,也是清高作祟,卫孟喜都没要,就只身嫁人了,谁能想到现在政策这么好,凭着这个证,她能去上初中文化补课班呢?这是她读书梦的敲门砖。
而且没记错的话,毕业证就在她以前住那个屋里,后来嫁人后就留给了后头生的同母异父弟弟用了。
继父在前年升为红星县二小的校长,一家子早早搬县城去了。
难道现在必须回一趟红星县城?
卫孟喜有点犹豫,毕竟这段时间生意不好,置办饭馆的本钱都还没回百分之一呢,手里也没钱折腾了,她想还是先等生意好起来,手里有余钱了再回去。反正学校的正式招生还没开始,缓一缓也没事。
可她没想到,自己没回谢家,谢家人却来找她了。
接下来几天,孩子们上学步上正轨,小饭馆一天有一两桌客人,因为物价飞涨,成本增加,卫孟喜小饭馆的经营仅能保住不亏本而已。
赚钱?那是不存在的。
上辈子因为有工友们的帮衬,哪怕最差的时候也能有三四桌客人,男人们吃完都会以给娃娃买糖吃的名义,多给个三毛五毛的,所以虽然赚得不多,但还有盈利,哪像现在
卫孟喜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重生,煽动的翅膀直接把自己第一桶金都给扇没了。
新来几个煤嫂的房子已经盖起来了,但要说快还数隔壁李秀珍家,都已经搬进去住上了。不知道是他们家户口本上的人口多,还是走了啥关系,居然也审批下来两间的面积,跑了好几次卫孟喜这边,请的也是跟卫孟喜那几个工人,盖出来的房子也带着浓浓的卫孟喜风格。
尤其是增加的窗户,做得十分漂亮,还在院角栽了一溜儿的杜鹃花,粉红色,嫩生生的,看着就赏心悦目。
刘桂花努努嘴,人家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刚搬进来就请了几桌席,座上宾都是坐办公室的领导,谁不夸他们家小窝棚盖得漂亮啊。
卫孟喜只是笑笑,1980年的人们,整体来说还是十分淳朴的,心思简单,想的都是怎么靠勤劳为建设国家做贡献,虽然不乏严老三那样偷鸡摸狗的,但大部分人都想不到走关系啥的。
就是她,以前为了扩大经营规模,单枪匹马出去跑业务的,在这样单纯的环境里也差点忘了跑关系。
李秀珍的头脑可真不简单。但卫孟喜并不反感,管你有心计还是没心机,只要别危害她的利益,她都能用欣赏的目光看她。
呦呦,玩儿吗?忽然,头顶,冒出个小声音,卫孟喜抬头一看,原来是白白嫩嫩的小秋芳骑在枇杷树上。
这树长得茂盛,三分之二在她们家,还有三分之一都长张家那边去了。当时她主动提出,如果张家嫌遮挡光线的话,她可以请工人给砍掉几枝,但李秀珍说不用,现在孩子爬着玩儿不也挺好的?
小呦呦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才吃石榴过敏,却又喜欢跟人家小秋芳玩耍,人在隔壁一叫,她就张着手要妈妈抱她上树,也想学秋芳姐姐晃荡着小腿儿坐上头呢。
太高了危险,咱们就在院子里玩,好吗?卫孟喜转头又叫李秀珍,让她注意一下小秋芳,当心别摔了。
虽然树也不怎么高,她坐的位置跟院墙差不多,只是成年人半腰高,但终究是一两岁的娃娃,摔下来磕到脑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小呦呦乖乖听话,就坐小板凳上一个人过家家,左手半瓶奶,右手四五片桃干儿,还有半个刚出锅的软乎乎蓬松松的小馒头。
小秋芳在树上晃了会儿,眼睛就直了两岁的娃娃对奶香味的东西是缺乏天然抵抗力的,嘴巴里不由自主分泌起口水。
正玩着,忽然从窝棚区小街口传来一阵喧哗,越来越近。
小卫快出来啊,你家来亲戚啦!黄大妈那大嗓门,格外热情,你们看,这儿就是卫孟喜家。
都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她现在穷得叮当响,能有啥亲戚?不会是菜花沟来人了吧?
卫孟喜眼睛一眯,从床底摸出钢筋条,先放到顺手的地方。
姐。门口进来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同志,皮肤是很健康的黄色,眼窝深邃,笑起来弯弯的像月牙,两根齐肩的麻花辫,一身新做的还带着折痕的的确良衣裳,脚下还是一双新皮鞋。
卫孟喜心头大惊。
这是本应该已经死去三年的继妹,谢依然。
女孩的样貌卫孟喜也不会忘,尤其是那双弯弯的月牙一样的眼睛,以前皮肤白皙的时候,常被人夸漂亮。
前提是不跟卫孟喜比。
卫孟喜这段日子都在矿区活动,不用早出晚归风餐露宿,加上营养能跟上,倒是没以前那么黑黄了。她的皮肤是天生的暖白皮,这两年实在是累伤了才会黑,现在一养起来,就让人移不开眼睛。
跟谢依然的小家碧玉不一样,卫孟喜的五官总体偏大,配上她一米七的身高,倒是刚刚好的明艳美人。
谢依然的眼里闪过一丝隐藏得很好的嫉妒,姐,原来你真来了金水矿啊,咱妈很担心你,你也不打个电话告诉家里一声。
这一口一个咱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姐妹呢。
见卫孟喜心里惊异,不接茬,她又从兜里摸出两颗水果糖,径直走到小秋芳跟前,来,小姨给你糖吃。心说妈妈漂亮,生的女儿也不差。
小秋芳一把接过去,剥开糖纸,毫不犹豫地两颗一起塞嘴里,嚼得嘎嘣脆。
小呦呦眼巴巴看着,扁扁嘴,终于后知后觉的把自己的奶瓶抱怀里,又把剩下的桃干儿悉数装回小兜兜,叼着馒头跑妈妈跟前。
刚才,秋芳姐姐还说要吃她的奶嘴和桃干儿呢。
卫孟喜心里高兴,她闺女终于自己知道护食了。她这个穷大方的习惯,其实也不算毛病,所以卫孟喜一直没纠正,毕竟懂得分享是个好习惯,可一味的把自己家也没多少的好东西给别人,别人却觉着理所应当,只会惯大对方的胃口,万一哪一天不给,反倒成她的错了。
所以,卫孟喜也没特意教她不能给别人分东西吃,只是希望她能自己想明白,有的人该分,有的人就不该分。
谢依然这才发现自己认错外甥女了,但她不仅不懊恼,还十分,非常,极其的开心。
卫孟喜长得再漂亮又怎么样?生的闺女是个小丑娃呀。
这说明啥?说明新姐夫是个丑八怪啊!她回头,看向自己丈夫的眼光,就愈发满足和骄傲了。
卫孟喜结婚早,不用上山下乡,谢依然比她小几个月,家里只剩她和同父异母的弟弟,肯定就得她去。正好那年高中毕业,她就去了邻省的一个农场,待了五年。
虽说是农场,但因为距离省城近,交通便利,日子比卫孟喜在菜花沟好过多了。关键她还在当知青的过程中,结识了英俊帅气、年轻有为,且家世显赫的另一名男知青。
在她的猛烈攻势下,二人很快发展成男女朋友关系,还赶在回城前把生米煮成熟饭,领了结婚证。
男知青的父母平反后,已于去年回城,他也于半年前先回城,通过全家人的出力运作,这不终于把谢依然的档案和组织关系调到金水矿上,她今天终于离开农场,来到大名鼎鼎的金水矿了。
继母跟她写信时说过,卫孟喜也来做随矿家属了,以后姐俩在同一个单位,要相互扶持,相互照顾。
她现在可高兴了。都说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她嫁了那么好的丈夫,卫孟喜的二婚丈夫却是个挖煤的丑八怪,她觉着自己已经赢了。
所以,也就没怎么把手下败将放眼里,姐你看,这就是我的爱人。
她拉着年轻英俊的年轻人,志得意满地介绍道:他叫李怀恩,是李矿长的侄子,现在矿机关上班。
卫孟喜其实早发现了,这不就是上次来吃饭的年轻人吗?当时就觉着气度跟普通工人不一样,原来还是高干子弟啊。因为她听说,李奎勇只有一个弟弟,在市委当领导呢。
原来不仅她和呦呦的人生不一样了,就是谢依然也不一样了。
你好。她礼貌性地打个招呼,心里知道,看来对谢依然得再多个心眼了。
姐,这就是你跟姐夫住的地方吗?怎么这么小呢?这也太矮了吧?谢依然仿佛第一次见识人间烟火的九天玄女。
李怀恩面露不喜,重重地咳了一声,你不是要去办公室看看嘛?
谢依然这才惊觉自己太过得意忘形了,她在丈夫跟前一直塑造的都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形象,刚才那几句话故意奚落的意味太浓了忙诚恳地说了声:对不起,姐,我就是心直口快,我平时给你写信也是这样的口无遮拦,你你一定不会跟我计较的,对吗?
那咬着嘴唇,扑闪着大眼睛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卫孟喜以前怎么欺负她了呢,她从头到尾可一句话都没说过教科书式的白莲。
卫孟喜眯了眯眼,面上却笑得更真了,你啊,我倒是没啥,但当着妹夫的面,我得说你两句,那些说你婆婆的话可不能再说了,啥卷毛怪大黑熊的,你也别怪姐姐说话直,我这是为你好
其实她没亲耳听见,但扣屎盆子嘛,何必在意有没有这回事。反正你让我不痛快,那我也不会让你高兴。
哪有谢依然眼睛乱看,急死了。
她的婆婆是厂里的妇女主任,烫着一个时髦的卷发,因为性格直爽,说话大声,被年轻人取了卷毛怪大黑熊的外号,她私底下确实没少吐槽,可那都是私底下的,哪能拿台面上来说?还是当着新婚丈夫的面。
果然,李怀恩脸色更难看了。他的母亲,再怎么泼辣,那也是干过地下工作的,小辈这么取笑是什么教养?
她想解释她们压根没通过信,更不可能在信里说婆婆的坏话,可她刚刚还说经常写信呢。
当然,李怀恩也不想听她解释,最近因为给她安排工作的事,父母都不太高兴。母亲性格直爽,第一次见面就不喜欢妻子的小家子气,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只能勉强妥协。现在妻子想要去矿机关工作,母亲觉着她眼高手低,希望她先以学业为重,趁着没孩子,卯足劲考上大学,以后带着大学文凭来入职才是实至名归。
谁家的老婆婆不催生?他母亲不仅不催,还鼓励儿媳妇上进,连他自己都觉着母亲为人不错。
可谢依然在乡下卧薪尝胆那么久,陪着他,最终不就是想换个好工作吗?她没去上大学,是因为她不喜欢吗?
这年头,工人农民当兵的,但凡识字都削尖了脑袋考大学,谢依然虽然高中毕业,但这几年早已荒废得差不多了,连考三年都没考上,婆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能考上,就不用紧扒着李怀恩这个高干子弟不放手了。
对了姐,差点忘记跟你说,我和李干部已经扯了证,下礼拜天要在矿招待所摆酒席,到时候你跟姐夫一家子都来,啊。这时候还是单休,一个礼拜只有这一天放假,所以请客吃饭啥的都紧着这一天来。
谢依然笑得甜蜜极了,她知道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最重要的时刻就是婚礼,卫孟喜却啥也没有,只凭媒妁之言就嫁了两次,别说美美的令人艳羡的婚礼,就是结婚彩礼钱都没有一分而她,虽然下过乡,但依然嫁给了干部子弟,拿到一千六的彩礼,得到了一场世人瞩目的婚礼,还即将迎来一份改变人生命运的工作机会。
卫孟喜上辈子不在意这些,这辈子更不可能在意,想要风光无限的人生?干嘛不自己争取。
别人手指缝里漏出来的,永远有收回的那天。
但能吃席,她干啥不去呢?按照石兰省习俗,兄弟姐妹结婚是不用随份子钱的,而且去的人越多,新人越高兴。
好嘞,恭喜你们啊,到时候我们全家一定去。
卫孟喜笑笑,抱起孩子把门一锁就走了。她得去斋藤那边看看有没有活,这段时间他不经常在矿上,所以饭也不用去做,自然也就没工资拿。
最近只出不进,手里是真没啥钱了,她得想个办法,开源节流。
与她相反的是,最近严老三家的生意还不错,据说是刘红菊想通了,改掉以次充好的毛病,时不时还推出点四个菜送二两白酒的优惠,很多工人都愿意来吃。
毕竟,干苦力的男人们,在绝对的优惠面前也是抵抗不住的,只要能吃饱不坏肚子就行,对口味也没那么高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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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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