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明了,西戎先手一军分为两队,两王各掌一支。
如今便是另外一位西戎王的手笔。
偷袭大襄营地得逞,便可一举进攻。
柏遗淡色眼眸没有一丝波澜,道:先原地修整,西戎还会来的。
崔非错认真应下,便去点兵,其余人也各司其职。
周覃本想上前说些什么,还是被申晏按下,拉她到一边去。
而柏遗眸光落在东边方向,那处本是他一生欲远离之地,如今她在那儿。
便不觉难以忍受,反倒是思念难熬。
一夜修整,雪后初晴,照的地面的积雪融水,淋淋淅淅。
唐强钻出帐篷,伸了个懒腰,便瞧见昨夜布置的那处多了些痕迹,上前查看,多出些湿亮亮的鞋印子,心中多了几分计较,转身便告知柏遗等人。
柏遗眸底掠过一抹异色,抬起眼帘看了眼天色,淡淡道:估摸便是今日。
众人警戒,果然如柏遗所料,不过午后时分,西戎先手一军便再次偷袭。
不知得了什么高人指点,此次他们十分小心谨慎,趁他们酒饱饭足,按惯例修整时袭来。
好在崔非错早有布置,不费吹灰之力一举将他们拿下。
正欲将他们就地枭首时,曹敦拦下他,大步走至为首之人面前,道:是曹谷吧。
为首之人瞳孔一缩,心知自己已是死地,咬着牙说我不知。
话音还未落,一把剑赫然出鞘架在他颈边,森寒的冷意从颈边直直滑入后背,渗出血痕。
在面临死亡之前,任何人皆不怕死。
我说我说,曹谷向我军投诚,不过孬种。说着,他冷哼一声。
没想到曹谷那厮竟向西戎投降?
众人面露鄙夷,曹敦却好似早已料到,剑顺势滑下,便了结一条人命。
他的动作仿佛是信号,其余西戎士兵皆被斩于剑下。
曹敦只看向柏遗,道:剩下的皆交付于我,柏大人便率部回京吧。
说罢,袖中拿出一块古朴的青铜令牌递给柏遗,你也随柏大人一同回京。
后面一句是对崔非错所言,崔非错面露抗拒。
虽说西戎已撤出一半兵力,仍旧不可小觑,他岂能放曹敦一人留在西疆。
曹敦只拍了拍崔非错肩膀,意有所指道:你身上之责事关社稷。
事关社稷
带兵入京,一为勤王。
而今,圣人在皇宫安稳,暂且无叛乱,剩下的可能便只有
崔非错硬生生忍下后面两字,朝着曹敦抱拳行礼道:将军保重。
柏遗接过青铜令牌,此令牌算是通行令牌,确保他们能够悄无声息回到京城。
曹敦京中留守的旧部,以及埋在京城的暗线。
他凝视着山巅,盘绕的阴云已被清风吹散许多,只待曦和破开,便天光大亮。
点兵,归京。
短短四字平淡无波,内里的意味却惊心动魄。
*
殷姝从半梦半醒的状态回神过来,停顿了许久,才出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守在外边的仁禾匆匆进来,替她打起帘子,边道:才寅时,女公子可要再小憩一会儿?
殷姝摇摇头,又是一阵晕眩感,缓了下接着问道:皇后那边可有动静?
将叶小姐送出宫后,皇后娘娘头疾复发,召了太医院的赵太医。
殷姝未作声,心计飞转。
圣人重病,留任公公与林贵妃侍疾,召了太医院诸多太医问诊。
不知是有意无意,漏掉几位太医,而这几位太医或多或少与后宫有所牵扯。
其中,这位赵太医便是皇后母族塞进来的。
看来,皇后是想从太医院中得知目前圣人身体是否安康,从而决断她是否有必要动手。
不过,她怕是白费心思了,圣人召太医不过是幌子,他自用上那药丸之后便不再诊脉。
而如今,她只需要往这几近欲燃的木柴堆加上一把火。
将几位大臣私下去宗人府看望八皇子的消息透给皇后。
*
凤仪宫墙边已然冒出几株杂草,也无宫人打理。
这后宫便是如此,踩低捧高,可一朝飞天亦可落地粉身碎骨。
圣人禁足东宫,不允皇后侍疾,则派人前去看望八皇子。
俨然废太子之意,宫婢些自当得有些眼力见。
殿内燃着暖香,皇后高坐凤位,一手撑着阖眼小憩,尽管如此,秀眉紧蹙,似是梦见不喜之事。
她猛地睁眼,手压在心口,不住喘气。
直至看清周遭景物她才松了一口气,她还是皇后,并未到杂草丛生,满是虫蚁噬柱的冷宫。
而此时,掌事姑姑小步匆匆走进,禀告道:娘娘,宫外传来消息,诸位大臣前去宗人府看望八皇子。
皇后坐在椅上,看着掌事姑姑面上的焦急,恍惚了片刻。
她看向太极宫方向,竟然要将他们母子逼到死地吗?
圣人你好狠的心。
至亲至疏夫妻,她时至今日才明白此言。
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心中最后一丝犹豫断然抹掉,她紧紧握住凤椅上的九尾凤头,前所未有的冷静。
传本宫令,按计划行事。
是!掌事姑姑终于面色一松,转身便去传令。
*
圣人虽病重,却始终未曾放权,每日辰时便会召重臣入太极宫商议政事。
按照惯例,林贵妃本该暂避到后殿,只是今日,她瞧见这些大臣多了些生面孔。
便留了个心眼,趁任公公进去伺候便躲在殿旁的茶水间,能稍稍听得几句。
陛下,国事繁重,诸多大事不敢自专,还需圣人决断。
他犹豫片刻,若是圣体有恙,老臣斗胆举荐太子监国
几人附议声传来,林贵妃听到此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皇后不知许诺这些人什么好处。
喜得头脑发晕,在圣人面前说出如此胡话。
果然,圣人缓缓出声,依爱卿的意思,朕这个龙位也让勾瑾来坐,可否?
这话一出,众人噗通跪倒在地,瑟瑟发抖不敢言。
传朕旨意,太子年过双十,有建功立业之志。
特赐太子移居景秀府。
景秀府原是内务府替八皇子所建的王爷府邸,只可惜八皇子还未搬进去便封禁宗人府。
如今将太子移居景秀府,显然是封王之意。
而封王便昭示着太子之位与勾瑾无关。
任公公领旨便朝往外走,谁知此时,原本跪在地上的大臣些骤然起身拦住任公公。
斜躺在软榻上的圣人眼神一凛,尔等是欲造反?
大臣些直呼不敢,身体却并未让开半分。
太子贤明,自该监国,圣人此举,怕是不得民心。
如此叛逆之言,圣人气极反笑,谁给你们的胆子?
众人沉默不语,而此时太极宫宫门缓缓拉开,一人不急不慢地走进来,曳地的金黄色长摆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
大臣连忙躬身行礼,皇后稍稍颔首,一步一步行至软榻前,掷地有声道:本宫给的。
圣人万万没想到,已然被他防备的皇后竟会出现于此。
不过转念一想,一切也说得出。
他与她少年夫妻,彼此相扶走至万人之上的位置,她心思如何他清楚。
反之,他有何底牌依仗皇后亦是知晓。
想来,方才大臣如此言不过是试探,若是他应下太子监国一事,皇后便不会入内。
圣人眼底划过了一分嘲讽,这龙座自打他登上,从未坐的安稳。
他夜夜无眠,担忧着背叛,防备着有才之士。
终究还是落到如此境地。
他抬起沉重的脸皮看向已然苍老的皇后,问道:为何?
为何?皇后仿佛听到了最大的笑话,她笑得鬓发上的流苏簪乱颤。
瑾儿是我们唯一的孩儿,自他出生之日,你便对我允诺,这大襄终究要交予他手。
你野心狠辣我一向知晓,杀柏遗炼邪丹我从未阻拦过你。
可你不该动瑾儿,他不是你唯一的孩儿,但是是我的。
到了如此境地,她也不愿再自称本宫,只是作为一个妻子质问自己的丈夫。
圣人眼底间尽是帝王的冰冷与无情,冷眼旁观着皇后的质问。
皇后,你失态了。
朕从未想过废太子。
这两句一时激起皇后的愤懑,这几日她如履薄冰,小心隐忍,换来的便是这两句。
那你告诉我,为何要禁足瑾儿,为何要让他移居景秀府,为何要放八皇子出来。
你不过是想让他们两人相互制衡,稳固你的皇权。
说罢,她缓缓靠近圣人,盯着这张已然如同树皮的脸庞,挥之不去的腐朽气息,眼中满是厌恶,
圣人该殡天了。
第63章 尘埃落定
皇后此言, 俨然弑君之意。
曾经困境相扶的夫妻终究走至这个地步。
圣人眼中稍稍一波动,复又变为冰冷与无情。
你该知晓,你赢不了的。
皇后嘲讽的一笑, 圣人说的是你的暗卫些吗?
本宫命太子破府而出,众多暗卫前去镇压,仅剩在这太极宫的暗卫些也被一一拿下。
如皇后所言,太极宫外四角传来几声闷哼声。
身穿黑衣的禁卫些从各个角落奔出, 将太极宫围得水泄不通, 宫中人插翅难逃。
皇后唇角一扬, 目光紧紧盯着自己这位九五之尊的夫君,妄图从他脸上捕捉类似慌乱的情绪。
然而并没有,圣人沉默不语, 只看向那扇隐约可见火光的门扉, 脸色泛着青白。
沙哑的嗓音复又响起,皇后,若是你此时认罪伏诛, 朕可赏你全尸。
此番境地,他竟还口出狂言, 不过皇后还是稍稍冷静下来。
将自己的布局以及人员安置梳理了遍。
皆毫无缺漏。
曹敦带着曹家军远赴西疆,而曹谷又带走一大批兵力。
留守京中的不过是御林军与皇家暗卫。
以及
一道念头掠过脑海,还有一人她忘掉了。
荀老太妃。
她手中的卿令掌握着荀家命脉, 传闻说可调动千军。
皇后不可置信的看向圣人, 他神色依旧无所波动, 眼中似是窥见谋算。
棋差一招者为败者。
应他所言, 围在太极宫的禁卫破门而入, 持着冰冷的刀剑候立一旁。
皇后隐隐瞥见他们黑色衣角上绣着的卿字。
卿令不是传闻吗?
怎会真的调动千军。
而自己所为, 眼前之人是否算到, 皇后抬起眼眸,颤抖着指向圣人,声音几近破裂:
是你!
随即仰天大笑起来,怪不得。
一向多疑谨慎的圣人能被她如此得手。
不过是计中计罢了。
圣人眼底划过嘲讽般的怜悯,缓缓挥手,一旁的禁卫便提着刀朝瘫坐在地的皇后行去。
锋利冰冷的刀刃猛地捅进胸口,蛰伏在胸膛的鲜血喷涌而出,一下扬在轻纱上,满堂血色,死意显露。
瘫坐在地上的皇后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她方才本以为自己是死到临头。
谁知禁卫刀锋一转,朝着撑起半边身子的圣人捅去。
圣人闷哼一声,嘴里却发不出声响。
他稍稍垂头看着已然贯穿躯体的染血的刃面。
颤抖的手费劲地摸向伤处。
怎会是他
然而伤处传来的冰冷与痛楚让他从未一刻如此清醒。
太极宫死寂一般,再无半点声响。
而殿外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便入耳可闻。
一步一步。
愈来愈近。
已然凤钗乱颤的皇后朝殿门看去,即使是身受刀刃的圣人眼神也往那处飘忽。
一道淡青色人影缓缓显露在他们眼前。
直至清颜脱离光亮,隐匿进暗影中,他们才看清楚来人。
是你!皇后面色骤然铁青,忍不住道。
相同的话语复又响彻在太极宫中。
而圣人则是想到什么,心底骤然蔓延开无边的恐惧,几近扼住他的颈部。
紧接着,那恐惧赫然降临。
在众人面色各异之下,殷姝缓缓启唇,语气带了些许嘲讽:圣人言棋差一招,那臣女该是黄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离圣人一丈之远后站定,她身旁之人也映入皇后眼帘。
瑟然?皇后只觉脑袋发晕,竟生出怪异扭曲感。
殷姝身旁之人正是叶瑟然。
相比于皇后的震惊,叶瑟然却是异常平静,淡淡道:臣女在。
怎么会是叶瑟然?
她与殷姝该是敌对啊。
殷姝却没搭理皇后的疑问,抬眸看向圣人,他因失血过多,脸庞更显青白,身体却颤抖着狂笑起来,笑声透着些阴森。
不愧是他的学生,心计谋略不输他半分。
殷姝并不应答,于她而言,圣人不配提柏遗。
圣人,你可知罪?
此话一出,皇后与圣人皆呼吸一滞。
怎敢有人质问九五之尊可知罪?
圣人紧接着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凛然道:朕乃天子,上天所授,何罪之有。
叶瑟然眼眸不自觉浮现厌恶与憎恨,殷姝却是早就料到。
龙椅坐久了,便真以为自己是天子,与天同寿。
她嘴角浮起轻蔑的笑意,一字一句道:
你罪在屠戮幼童,炼血肉为自己私欲。
你罪在残害良臣,动摇国本根基。
你罪在享佳肴尊荣,却不闻百姓苦楚。
桩桩件件,皆是死罪。
圣人却是冷哼一声,不过一群贱民,为朕所用也算死得其所。
而你,弑君之罪,遗臭千古。他猛地指向殷姝,嘴唇已然咬出血。
显然恨殷姝至极。
若你不该为君呢?一道温和的嗓音传来,内里意思却是十分冰冷。
闻见此声,殷姝掐住手心,缓缓转身。
自己日思夜想的人静立在殿门处,白净的衣角因多日赶路染上尘埃。
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依旧温和。
殷姝眼底潮热,竟觉得喉间有几分哽咽。
嘴角却肆意扬起来。
果然,他不会违诺。
柏遗你竟还活着?圣人瞳孔一缩,殷姝所布局已然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柏遗如今立在此处更如平地惊雷,打得他措手不及。
圣人病危,臣受圣人宠信多年,岂能不来此?柏遗淡淡回道,宠信二字从他唇边碾过,透出讽刺的意味。
他抬步行至圣人榻边,身侧的禁卫见状退下。
只见柏遗在圣人惊恐的目光下握住刀柄,一把无情地拔出。
原本已有遏制的鲜血再次喷射而出,两人距离不过一尺,猩红的鲜血亦溅至柏遗的脸上。
看得人心惊,如今的柏遗不复是仙人风姿,反而似披着人皮囊的鬼魅。
与此同时,他所言之语更是让在场之人瞳孔一缩。
圣人怕是忘了,这皇位如何得来?
不过是矫诏两字罢了。
矫诏两字一出,瘫坐在地上的皇后亦是抬眼看去。
圣人听闻此言,挣扎着欲抢过柏遗手中的刀刃,谁知还未撑起便重重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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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师后发现夫子是反派(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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