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这话,争先夺后地要买茶果,都想抢到进雅室听曲的殊荣。
雅室中布置得禅意十足,屋内摆放有桃枝插花和香炉,壁上仅挂着一幅桃花诗条幅。屏风后,宋引章专注弹琴,屏风前,十余文人坐在椅下,入神地听着琵琶曲,他们只能从屏风的缝隙中窥见一丝宋引章的美貌。
孙三娘挡住几个想要靠近雅室的文士:宋娘子喜静,每回最多只能有十位雅士入内听曲。明日请早。
浊石先生有些不服气:赵娘子,你们也太不公平了,我就是长得胖跑慢了一点,凭什么买了这么多,却没份听琴!
物以稀为贵,赵盼儿已经下定决心要严格限制每日听琴的人数,对谁也不能破例。她柔声说道:所谓机缘,不在先后,而在时机。先生不必叹息,让妾身来为你点一盏九九归元茶可好?
浊石先生尤自不满地坐下,但又好奇地问:九九归元又是什么茶色?
赵盼儿取过一只锦盒来,盒中共有形制不一的九只茶盏:这九只茶盏,一作秘色,一作粉青,一作梅子青,一作红窑变,一作黑色,一作白色,一作米黄冰裂,一作天青,一作兔毫。明、越,唐、邓、耀、柴、饶、龙泉,定,至唐以来至国朝,宫中所爱之九色名瓷尽在于此,以官家至爱之龙凤团茶所点,岂不是九九归元!请。
浊石先生等人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忙小心翼翼地品起茶,众人爱不释手地交换着抚摸茶盏。浊石先生问道:居然能集了如此多宝物,可谓东京一绝。只是赵娘子,这么多名瓷,你是从哪里得来的?难道也是从江南钱王太妃处
赵盼儿但笑不语,神秘地做了一个嘘的姿势。
众人纷纷会意,浊石先生郑重地又品了一口:不愧是贡茶!您这九九归元,该不会也要八十文吧。
当然不会。赵盼儿卖了个关子,她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微笑着说,两百五十文。而且和桃花茶果一样,每日只卖十套。
在场众人纷纷咋舌。
两百五十文!她们怎么不去抢钱啊!茶汤巷一盏龙凤团,才卖三十文!不过就是盛在不同的茶盏里,就漫天要价!茶汤巷的各大茶坊中,所有客人都在议论着横空出世的半遮面。
另一桌上打扮成文士的何四却问道:那半遮面的茶好喝吗?比这里的如何?
那人一愣,回味了一阵,只能承认:比这里的味道是要好一点。
结账!何四立刻站起来,似乎一刻也不能等要去半遮面探个究竟,他又问向那人,那半遮面在马行街的哪一块儿?
对方顿时愣住了:那么贵你还要去啊?
何四刻意提高了声音,一脸高深地对周围的茶客说:宝剑配名士,李太白喝过的酒都比外头卖得贵几倍呢,集其一套几代官家都爱的御瓷,容易吗?打碎一只就少一只啊!茶汤巷的茶都喝了十几年了,你不厌吗?单为了那一套九只的御瓷,我也得去瞧个热闹啊!而且人家一天只卖十套,摆明了就是皇帝女儿不愁嫁!说罢便摇了摇头、拔足而去。
茶坊中人如梦初醒,有不少也赶紧留下茶钱,跟着何四扬长而去。经过一个说书摊时,何四朝说书人使了个眼色。说书人心领神会地喝了口水,立刻一拍醒木道:下一段,小老儿要来说件一新奇事。东京之大,无奇不有,诸位可曾听说过两百五十文一杯的茶?如今在马行街,就有一间名叫做半遮面的茶坊,敢卖这么贵的茶汤。据说那里还卖南唐小周后传下来的果子
一时间,在场的听众无不瞠目结舌,很快,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涌向了马行街。
赵盼儿满意地看着人头济济的茶坊。何四不无得意地在角落里小声道:怎么样?我按照你教的,把他们全引来了。
赵盼儿给何四塞了一个重重的钱袋:今儿多亏你了。明天继续,不过就别在茶汤巷说那些我们比别家强的事了,省得招人家记恨。
何四掂了掂钱袋,立刻眉开眼笑:好咧,跟着赵娘子做事,比跟着我们衙内还爽快!
赵盼儿狡黠一笑,看透了何四的小心思:嘴这么甜,是不是想从我这儿骗果子吃?
何四嘿嘿一笑,挠了挠头:瞒不过您。衙内的大寿快到了,我正想找件拿得出手的礼物。
早给你准备好了。赵盼儿从柜子拿出两盒包装精美的茶点,一盒给你的。另一盒嘛,听说池衙内有一位红颜知己张好好张娘子?能不能帮我引见一下,就说我家引章妹子前些日子多得她一语点化,我这个做姐姐的,想当面致谢。
何四接过茶点,美滋滋地拍了拍胸脯:您放心!包在我何四身上!
何四这事儿办得靠谱,次日晌午,赵盼儿已经被邀请到了双喜楼画舫内。张好好颇为慵懒地坐在桌边,细细地端详着赵盼儿给她带的桃花点心,她不曾好好打扮,却依然风情万种、明艳照人。张好好尝了一口,不禁赞道:果然美香浓软,和我在大内尝到的果子不相上下。
赵盼儿知道张好好是见过大世面的,见张好好也真心喜欢三娘的果子,她心中也颇为高兴:张娘子若喜欢这个味道,以后,我每日让人送你一盒如何?
张好好将手中的点心放了回去,漫不经心地轻笑道:无缘无故,这么好的事,怎么会落在我身上?
赵盼儿也不跟她转弯抹角,直接说道:引章说张娘子是个爽快人,那我就索性直言了。来张娘子这里赏歌的人,除了非富即贵,还有不少柳七官人、王诗童那样的文人墨客,如果能让他们也尝尝这些果子,岂不既能为你的双喜楼增色,又能为我家茶坊扬名么?
张好好嘴角撒娇似的略微撇了撇:哟,原来是想靠我拉客来着,只是区区三百文就想收买我,是不是太便宜了点?
赵盼儿却胸有成竹地反问:张娘子难道缺钱吗?恕我直言,你缺的是如何独一无二。上回你在御前献声,引得万民喝彩,可之后的风光,却一日不如一日。引章告诉我,隶属教坊的歌伎有百多名,眼见这春日各色庆典不断,她们都攒着劲儿准备入宫献艺呢,官家宽厚,若倒时候也赐她们彩衣,那你这金嗓子,也就没什么希奇了。
张好好起初还散漫倦怠,听到一半已经在专心凝听,最后竟正色坐直了身子,她打量了赵盼儿许久,最终笑道:不愧是把池衙内都差点逼疯了的人!好妹子,快教教我,这些天我一直在为这件事发愁呢。
赵盼儿见张好好上道,一鼓作气地说:我们三姐妹开的这间半遮面,虽然小,但却精。好好姐不妨想想,若是来你这里的客人,发现在外面黑市上十金也难求一盒的果子,于此处却可以轻易尝到呢?
张好好想了想,渐渐面露喜色。
赵盼儿又趁热打铁地继续说道:如今引章也入了教坊,做了琵琶色的色长,若是再有献艺的机会,她也只愿和张妹妹合作。
张好好拍手笑道:我懂了,这就叫与众不同!以前我只想着怎么把曲子唱到最好,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巧宗!盼儿妹妹,以后咱们俩一定要时常来往。
乐意之至。赵盼儿也笑了起来,可她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补充道,只要池衙内不来找我麻烦就行。
张好好柳眉一竖,一拍案桌:他敢!
赵盼儿和张好好一齐笑了起来,只觉一见如故,于是又细细地谈起了今后的合作,直到日影西斜。
离开画舫时,赵盼儿手中多了一只大盒子,因甲板摇晃,赵盼儿有些站立不稳,幸而有人一手扶住她、一手接过了盒子,赵盼儿才没有跌倒。不用回头,赵盼儿就知道那人定是顾千帆。顾千帆觉出盒内物件分量不轻,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东京这么大,赵盼儿知道顾千帆肯定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她不自觉地笑了笑:张好好送我的开张礼物,定窑的盘口梅瓶,上面有八大王送她的亲笔题诗,她要我摆到雅室里,这样但凡见到的人,就都知道她和我们的关系匪浅。
顾千帆不想扰了赵盼儿的兴致,沉吟了片刻才小心地提醒道:你那里用的茶盏,真的是御瓷?这可是犯忌的。
放心好了。赵盼儿没想到顾千帆连茶坊里发生的事都知道,偷偷抿嘴笑了,那些本来就是我在钱塘收集的名品,再说我又没说是当今官家御用,只说是历代宫中所爱,茶客们爱乱传,这也怨不着我吧?
顾千帆一愣,勾唇笑道:你呀,倒是真有手段,借风就雨的,一会御瓷,一会就跟张好好搭上了。
赵盼儿也回敬道:你也真有闲心,皇城司那么多事不做,老跟着我做什么?
顾千帆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赵盼儿,不知为何,他今天觉得赵盼儿格外好看。
赵盼儿被看得脸上发臊,娇憨地横了顾千帆一眼:你看什么?
顾千帆被赵盼儿眸中的秋水横得心神一漾,他轻笑着移开目光:我瞧你也不像是庙里的木胎泥塑,怎么就那么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呢?今天察子突然来报,说马行街那边突然有上百文人聚集,挠攘不去,你说我这个皇城司的次官,该不该问来查问一下罪魁祸首?
赵盼儿啐了一声,拔足就走,心中莫名烦闷。
顾千帆抱着箱子追了上去:恼羞成怒了?
赵盼儿看也不看顾千帆一眼,口是心非地说:没有。
顾千帆敏锐地察觉到赵盼儿走路时与他之间的站位比平日里远,而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变化,他悄悄地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心提醒道:以后别再搞那么大的阵势,你那园子本来就小,人一多,万一有个踩踏,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赵盼儿依旧不看顾千帆,一边快步向前走,一边干巴巴地说:明白。
顾千帆没察觉问题的严重性,又不合时宜地补充道:也少让你的人去茶汤巷当托揽客,那里开店的都是积年的行家,东京的商家都是抱团的,得罪了同行,以后有你受的。
知道!赵盼儿突然提高了声音。
顾千帆愣了愣:你今天说话怎么都是两个字?
乐意。赵盼儿停下脚步,语气传达出来的分明是与乐意完全相反的意思。
顾千帆不明白赵盼儿这是怎么了,他隐约感到不妙,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这种莫名的情绪,只能笨拙地试图用开玩笑的化解眼下的紧张氛围:不高兴了?为什么?嫌我没有恭祝贵店二次开张大吉?
赵盼儿终于抬头看向顾千帆:嫌有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明明是关心,却偏要板着脸说得跟训斥一样,谁受得了?
顾千帆见她终于说了完整的一句话,稍微放下心来,故意板起脸说:我是不板着脸,事情可就大了,你听别人说过,宁见阎王怒,莫见阎王笑吗?
赵盼儿脸上隐隐现出了笑意:哟,这会儿又敢说了,前两天,是谁听到活阎罗三个字,就是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
顾千帆闻言也忍不住笑了,两人渐渐走远,丝毫没注意到角落处于中全那双怨毒的眼睛。
顾千帆陪赵盼儿走到了茶坊附近,他头一次希望这段路能再长一点,这样他就能陪赵盼儿一直走下去。一朵桃花飘落,粘在了赵盼儿发间,顾千帆信手替她摘落,宛若他们已经是相处多年的恩爱夫妻。赵盼儿惊愕于顾千帆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不禁浑身僵直。
顾千帆以为赵盼儿哪里不舒服,忙问:你怎么了?
看着在桃花的映衬下,顾千帆那轮廓完美的面容,赵盼儿脱口而出:顾千帆,你是不是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忙打住话头,终归是没有勇气把是不是喜欢我问完。
顾千帆笑问:是不是什么?
没什么。赵盼儿本以为顾千帆多少明白,见他这样问,顿时泄了气。
顾千帆面对犯人时能够洞察人心,可对女儿家的心事却一窍不通,赵盼儿说没什么,他便信以为真。赶紧进去吧,对了,好歹我也是个债主,记得把那什么桃花果子送一盒到皇城司来。
赵盼儿突然别扭起来,态度疏远地说:皇城司墙高衙深,我分不开身,也不敢进去。
顾千帆没听出赵盼儿的言外之意,不解风情地说:那我让陈廉来拿。
赵盼儿心里更不好受了,使着性子说:今天的已经卖完了。没关系,明天也行。顾千帆笑了笑,无非就是个果子,拿那么大架势做什么,我又不喜欢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只是想当礼物送给一位长辈而已。
赵盼儿的背几不可见地僵一下,她客客气气地说:好,那我明天一定准备好。谢谢你帮我拿东西。她伸出手,接过顾千帆手中的盒子。
顾千帆再笨,也知道赵盼儿眼下情绪不对,他终于紧张起来:你怎么了?
赵盼儿勉强笑笑:忙了一天,累的,睡一觉就好了。
顾千帆看着她挺直背离去的背影,心中突然有些慌乱,他本能地叫住了她:等等!
赵盼儿回首,脸上还带着那个温婉的笑容:什么事?
顾千帆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别扭什么,只能没话找话地说:欧阳旭已经到了西京,他一路平安,你不用担心。
哦,是吗。谢谢你了,他要是出事,那幅画就更难找到了。赵盼儿笑容不变,心中却突然空落落的,她在想什么呀,她刚才是以为顾千帆真的会对她许诺什么吗?她鼻尖泛起酸意,却依然笑着说:没事了吧,那我走了?
顾千帆愣了愣,可再也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看着赵盼儿背影,他心里格外不适,总觉得哪里出了差错,他皱眉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默默离开。
回到家,赵盼儿便强迫自己忙起来,不去胡思乱想,她在桌边将算盘打得飞快,孙三娘和宋引章左右门神一般站在赵盼儿身后,一个敲打着肩膀,一个揉着腰,期盼地等待着。
赵盼儿脸上仍然带着跟顾千帆告别时的那种勉强的微笑:今天一共收了七千三百四十五文,刨去茶食的本钱、改建费用和给何四他们的使费,净赚四百六十二文。
太好啦!孙三娘、宋引章忍不住击了掌。
赵盼儿笑道:别高兴得太早,这才第一天呢。而且要是加上之前的地租、家具,还是亏的。总之开业这一个月之内,咱们尽量不休息,先把本钱挣回来再说。
宋引章满脸喜气,立刻站起身来:那我回屋练琵琶。
我也得去做果子。孙三娘本来还觉得有些累,现在也觉得自己浑身干劲。
赵盼儿笑着点点头,冲引章和三娘摆了摆手:快去吧。明儿见。
孙三娘没走几步,突然想起赵盼儿自打从双喜楼回来就一直挂在脸上的勉强笑容,她直觉不对,便支开了宋引章,自己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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