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三娘不服,可族长早被陶氏买通,不仅不为她主持公道,反而逼她在休书上按手印。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最令她没想到的是,她视若心肝的独子傅子方居然当着全族人说他可以替父亲和陶氏作证清白,还说陶氏温柔善良,待他极好;而孙三娘小肚鸡肠,只知道成天打骂他们父子,逼他读书用功,不是个好娘亲。
孙三娘说清了事情原委,已是涕泪交流:别人打我骂我,我可以不放在心上。傅新贵变了心,我最多也只是咽不下那口气。可我的亲生儿子,居然宁愿认别人当娘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赵盼儿抱着孙三娘,含泪劝道:怎么会没意思?你大名是孙三娘,又不是只叫傅子方的娘!你为人仗义和气,做得一手好果子好菜好汤水,街坊邻居谁不知道你贤惠善良,乐善好施?再说了,天下就没有不认爹娘的孩子!
顾千帆原本正面无表情地在桌上写着一封书信,听到此处,手中的笔顿了一下。赵盼儿知道傅子方顽劣,却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种没心肝的话来,虽然替三娘不值,她还是安慰道:子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十来岁的孩子,正是最贪玩的时候,八成是被那个陶氏拿什么好玩好吃的哄骗了,才说了那些糊涂话。
孙三娘绝望地摇摇头:不,我问过他了,他说那不是一时气话,他是真心恨我!他讨厌我成天都让他学欧阳官人苦读,讨厌我总说等着他给我挣凤冠霞帔,他跟他爹一样,是个没心肝的混账!
赵盼儿试图安抚,孙三娘却越发激动,甚至开始猛烈抽气:他娶我的时候连聘礼都给不起,是我天天替人杀猪,一枚一枚铜钱地攒两年,才凑够了一贯让他拿着当作生意的本钱。如今他富贵了,就翻脸无情,老天爷,我孙三娘犯了什么大罪,你竟然要这样对我?当初我为什么要嫁他,为什么还给他生了这么一个孽障
正在这时,顾千帆走了过来,在孙三娘颈侧一击,孙三娘便软软倒在赵盼儿怀中。
她现在很虚弱,不能再这么激动。顾千帆解释道。
赵盼儿点点头,扶孙三娘躺了下去,泪水不住地点滴落下。顾千帆看着赵盼儿难过的身影,身形微动,最终却什么也没做。
我出去送封信。顾千帆见赵盼儿没什么反应,便径自走出了房间。
顾千帆看着船老大把装信的木盒丢到不远处一艘小船的船夫手中,他随手将几粒黄金弹到船老大手中,船老大喜出望外地退了下去。
这样送信安全吗?赵盼儿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顾千帆回首,见她虽然眼睛通红,但已神色平静。
信上只有暗语,接头的地方平日里也只是普通的粮店。秀州的驻点辖官是我的好兄弟,整个皇城司里,我最信任的就是他。收到密信后,他一定会安排人接应我。估计最多后天,我就会下船。放在几日前,顾千帆绝不会相信自己会对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女子信任到可以透露自己的计划的地步。
赵盼儿一怔,她竟然有些习惯有顾千帆在身旁了:这么快?
顾千帆看着送信的小船渐渐行远:夜长梦多,船老大虽然被你一时给唬住了,但其他人未必个个都嘴严。
赵盼儿点点头: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千万别再受伤了。
我下船之后,你也自己保重。顾千帆犹豫了一下,看似不经意地说着,不过你想过没有,孙三娘的丈夫都会见钱财而动心易妻,那个欧阳旭会不会
赵盼儿脸色一白,她本能地拒绝这种可能性:不会的,欧阳不是傅新贵那种人!
他关我何事?我问的是你。顾千帆紧盯着赵盼儿,回答我,如果他变了心,你会像孙三娘一样悔不当初吗?
赵盼儿思索片刻,抬眸答道:不会。遇到欧阳,是我十八岁以后最快活的事。就算他真的变了心,我也不会后悔曾经和他两情相悦,更不会后悔这一趟去东京。否则,我也不会遇到你,也不会因缘际会救了三娘。万事有因必有果,我不看重或好或坏的果,只求一个清楚明白的因。
顾千帆低头看着赵盼儿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心中暗叹,遇见他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吗?他随后语气平淡地说:好,希望你到时候能比孙三娘强些,不会一想不开,就落了水。
赵盼儿眉心微蹙:你为什么一直对欧阳有偏见,觉得他一定会辜负我呢?
我和他素不相识,又谈何偏见?只不过我在皇城司的牢狱见过太多人,所以才会觉得,这世间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人性。顾千帆的双眸如潭水般幽深,似乎要把赵盼儿所有的希望吸去。
赵盼儿不自觉地后退,转身疾步回到房间。她背靠着门,仰着面,强忍着没让已经聚集在眼眶的泪水流下。过了片刻,顾千帆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船老大清了间隔壁的舱房出来,你照顾病人多有不便,今晚我睡那边。赵盼儿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
深夜,正在打坐的顾千帆忽然警觉地按住腰间之剑,与此同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是我!门外传来赵盼儿的声音。
顾千帆打开门,赵盼儿匆匆将他拉到隔壁的房间,只见孙三娘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天,如同一具木雕。
赵盼儿语气焦急:自从她醒来就一直这个样子,既不说话也不动弹,碰她推她,都像没有知觉一样,连水都喂不进去了。你会武功,能不能看看她是不是还受了什么暗伤?
顾千帆仔细探查一番,摇头道:没有暗伤,这个样子,倒像是大悲大喜之后的失魂之症。得尽快找大夫,一旦拖久了,即使能活下来也难逃痴呆。
赵盼儿连忙找到船老大,以要为病重的丫鬟寻医为借口,要求他在岸边停靠。船老大哪敢不从,命两名船工抬着孙三娘下了船,还帮她们找好了马车。
我和你一起去。顾千帆下了船,走到赵盼儿身旁。见赵盼儿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顾千帆故作随意地解释道:我救上来的人,总不能看着她出事。而且我们既是一起私奔出来的,让你一个人送丫鬟去看病,成什么样子?
事实上,赵盼儿对孙三娘的病情极为担心,有他陪同,她心中顿时安定不少。但那些瞎话虽然是她先编出来的,可经由顾千帆之口,她又觉得脸上发臊。最终,她竟避开顾千帆相扶的手,自己上了马车。
顾千帆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所歧义,本想解释,但看了看车中刻意扭头不看他的赵盼儿,不知为何却半途又停住了。他跟在赵盼儿身后,默默上了马车。
医馆内,大夫正给活死人一般的孙三娘施针诊治。赵盼儿走到一直警惕地注意着馆外情况的顾千帆那边,小声问:你的伤口恢复得如何,要不要也在这里看一看?
顾千帆摇头,他刚才已经注意到这个小镇的路边也贴有他的通缉告示:这里未必安全,三娘只要能开口喝药,我们就尽快回船。
两炷香的功夫过后,孙三娘开始有了反应,她此时已能吞咽,但仍然不能睁眼动弹。赵盼儿在一边看着,又是欢喜,又仍是提心吊胆。
大夫抹了抹额间的汗,伸出两根手指:两件事。第一,此方中本来应用犀牛角,但此物太过名贵,我这也没有。若想病人尽快恢复,你们还是要去西街的归元堂买犀牛角为佳。
犀牛角?那得多少钱?赵盼儿一听这话,顿时面露难色。
大夫看出赵盼儿没钱,脸略微拉了下来:七天的话,至少得二十贯。
顾千帆从袖中摸出几粒金子:第二件呢?
大夫的立刻殷切起来,尽管有意克制,目光还是不住地飘向那些黄金:这病最忌受风移动,所以两位离了此处,最好赶紧寻个客栈住下,至少把这七天的药用完。
七天?不行,我们着急赶路。赵盼儿急急说道。
大夫摇摇头:那这位大嫂是生是死,可就说不好了。说罢就拿过顾千帆手中的钱回到了里屋,丝毫不给她商量的余地。
赵盼儿如遭雷击,不停地点着手指计算日期,喃喃道:七天
顾千帆知道赵盼儿有多在乎欧阳,倘若错过了欧阳的婚期,她恐怕余生都会后悔。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将孙三娘抱回马车上,等着赵盼儿自己消化这段情绪。
这时,赵盼儿也已经冷静下来,毅然道:待会儿找个客栈把我们放下来吧,你不用等我了,直接上船,让他们送你去接头的地方。
顾千帆有些意外:误了行程,你就不能在谷雨前赶到东京。那欧阳旭怎么办?你舍得放他去当高家女婿?
赵盼儿紧咬双唇,却是一脸坚定:舍不得又如何,三娘的命最要紧。她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看着她已然发红的眼圈,顾千帆素来平静无波的眼神中多了几丝温柔,他正想告诉她其实还有能更快地赶到东京的办法,突然,迎面奔来一群官兵。
就是他们!一名船工指认道。
顾千帆心如电转,一手将车夫推下车去,一手将赵盼儿扔上车。坐稳了!他挥鞭驾车,向另一条街道急驰。
马车剧烈颠簸,赵盼儿紧紧扶住孙三娘,以免她撞到车厢上。眼见官兵越追越近,赵盼儿急道:你别管我们,自己骑马赶紧走!
顾千帆大吼:一旦被抓,共犯也是死罪!
与此同时,已经追到射程距离的官兵们开始弯弓瞄准。
弯腰!话音未落,无数利箭已从顾千帆耳边掠过。顾千帆看见前面山道处有一急弯,心念一闪:我抓着她,数一二三,你跟着我跳,然后尖叫!
官兵们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叫,接着就看见只在转弯处露出一半车身的马车直飞出悬崖。他们纷纷下马向下望去,百尺山崖下,马车的残骸依稀可见。
对面山道的一处浅坑内,顾千帆等人藏身于草丛中,正紧张地观察着官兵的动向。一名官兵向草丛搜来,拿着刀剑随意扎了几下,眼见剑尖就在自己头顶掠过,顾千帆依旧纹丝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官兵们终于认定他们已经殒命山崖,纷纷纵马离去。
马蹄声渐远,一时只闻风声草动。赵盼儿看向紧搂着自己的顾千帆,用眼神示意,问他安全与否。顾千帆微微地点了点头。
赵盼儿松了口气,刚才过于紧张,并没有意识到她和顾千帆的姿势有何不妥,眼下才发觉他二人此刻正以一个极为暧昧的姿势搂在一起。她被顾千帆身上的男子气息萦绕,身上有些不自在,然而顾千帆似乎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赵盼儿挣扎了一下,有点着急,压低嗓子道:没事了你就赶紧放开我啊。
顾千帆动了动,眼中难得地闪过一丝窘意:不是不放,刚刚用力太猛闪着筋了,这只手又受过伤,我动不了。
无奈之下,赵盼儿只得自己努力,不一会儿终于从顾千帆的臂弯里钻了出来。她小心地抬起头,果见山路上已无任何官兵的踪影。她回头望去,只见孙三娘正试图起身,显然已有好转。她欣喜地凑上前去:三娘!你怎么样?三娘看了她一眼,却仍是眼神迷蒙。
顾千帆安慰道:别担心,只要人醒了,以后总有法子。
赵盼儿见顾千帆仍以一个怪异的姿仍势趴在青草地上,忙替他活动手臂疏通血脉。待顾千帆终于可以活动自如,却发现赵盼儿正抿着嘴笑。
你笑什么?顾千帆以为她在嘲笑自己
天正蓝,风正清,我们还活着,三娘也能动了,难道不该开心吗?赵盼儿反问,此时阳光正好,她每一个毛孔都能感受到此间空气的清新。顾千帆闻言一怔,索性仰面朝天躺在草地上,也笑了起来。
赵盼儿垂眼看他:现在该怎么办?
听说过灯下黑吗?顾千帆眼神中透着自信,心中已经做好了计划。
嘉兴驿旁的街道上,手按佩刀的官兵正在例行巡查。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徐徐驶来,在驿站门口停下。
一身青衫幞头的顾千帆从马车中走下来,略微宽松的衣袍遮去了他身上的肌肉线条,看着倒也像是一位充满书卷气的年轻书生。不远处,一名官兵正要上前查问,他的同伴忙拦住他:你傻了?那是官驿。做官的人才能住的,海盗怎么敢进去?
这些话落到假扮成小厮的赵盼儿耳中,她不由得感慨顾千帆果真料事如神。她扶着仍不太清醒、作老妇打扮的孙三娘走下车,毕恭毕敬地站在顾千帆身后。
顾千帆向驿丞递去的一卷能证明他的官员身份的告身:顾某丁忧届满,回京候选,还劳安排间房舍,供家慈暂休。驿丞不疑有他,忙引着三人走进后院。
考虑到眼下他们正被人追杀的情况,赵盼儿想当然地认为顾千帆一定用了假告身,然而当她眼尖地看到告身开头写着敕大理评事顾千帆,可授通判吉州等字样时,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赵盼儿扶孙三娘倚在榻上,待周围没有旁人后,状似无意地说:那张告身文书做可得真像,皇城司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好几张随身带着?顾千帆也不是你的真名吧?
顾千帆将窗户推开一道小缝,警惕地观察周围的环境,故意没直接回答赵盼儿最想问的那个问题。你怎么知道很像,之前见过别的告身?
是啊,我小时候赵盼儿忽觉不妥,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真的。顾千帆定定地看着赵盼儿,名字和告身都是真的,我可能会骗别人,但不会骗你。他关上窗,从包裹中找出针线,随后走到孙三娘身边,对仍在发愣的盼儿说道:把她绑在椅子上,堵住嘴。
见赵盼儿面露疑惑,顾千帆解释道:买犀牛角太打眼了。她既然醒过一回,我想那大夫多半是为了赚钱才夸大病情,所以想试试从指间针刺。如果能就此疏通血脉淤塞,或许她能清醒得再快点。
管用吗?赵盼儿有些犹豫,她从前可没听过这种治法。
顾千帆眼神微动,这其实是他逼供时强行唤那些因熬不住酷刑而昏迷的嫌犯的法子:以前只在审问时用过。
赵盼儿自然明白顾千帆的弦外之音,一咬牙:好,你试试吧。
顾千帆体恤地提议:你先出去呆一会吧,我怕你不忍心。
赵盼儿也不想看顾千帆拿针刺孙三娘的画面,她如释重负地点点头,走出房门。她在房门外的地板上刻了一道痕迹,她紧盯着走廊透入的日影数时间,见日影移过地板的刻痕,立刻转身敲门。
顾千帆开了门,赵盼儿急切入内,见孙三娘歪在了榻上,口中布绢已经取出,只听她虚弱地唤了她一声便再度昏睡过去。即便如此,赵盼儿已中仍欢喜万分,见顾千帆额间已见轻汗,她忙奉上一杯清茶:谢谢,辛苦你了。初见时,她故意碰洒了原本要谢他救命之恩的那壶名茶,驿站所用之茶粗陋,实则入不了顾千帆的口,但这一次她确是用了真心。
顾千帆失笑:居然有人为这种事感激我,真是破了天荒。
赵盼儿捕捉到了顾千帆的笑容,回敬道:剑可杀人,也可救人。你今天居然笑了两回,也是破了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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