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油头粉面的主人翁顿时大失所望。
中间那个撩了把头发,似乎还想争取一下,抬起一张不太可餐的秀脸,细声细气道:
仆等服侍主人之心切切,大将军真的不愿留下我们吗?
秦楚被他这一声主人喊得汗毛倒竖,一身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刚想麻溜赶人, 却看见荀彧一抬眼,目光凉凉地扫过这群年轻男人, 不咸不淡道:
可以。
那男侍一喜, 还没来得及谢恩, 便看见郭嘉接话道:
是了,嘉书房的侍书前两日发了痹症,恰好缺一人呢。
男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默默闭上了嘴。
好在两位谋士各有正事要报,没心思与他们在服侍谁、怎么服侍一事上深入讨论,五个男侍于是被秦妙原样送出了将军府大门,房间内只留下了秦楚和郭荀二人。
郭嘉本是听了侍卫闲话准备过来找碴的,没想到荀彧居然也听了消息掺和进来,竟还额外带着堆公文,也不知是真有要事,还是在遮掩什么。
荀彧低着头,继续整理公文。
秦楚对二人的琐碎心事一无所察,抬眼目送着秦妙把人送走,这才往带屏木榻上一靠,长叹了口气,随口抱怨起来:
前几日家中来信,还说想替我择个夫婿我问母亲谁配呢,她又不说话了,转天就给我送来了这么些玩意。
荀彧望向她:主公不愿吗?
我没空、更没心思。秦楚看了眼他,摇摇头,雒阳高官以婚事作码,同各方势力结交联和也是常事,然而我幼时饱受其扰,如今便不太愿意行此交易。
就算主公愿意,婚事也非轻易可定的呀。郭嘉懒洋洋地摇起羽扇。
他对此倒是不太紧张,评价起来也一针见血:
以主公如今身份,若非天子,无论与谁成亲都算下嫁;可若要入赘,世家门阀也未必拉得下这个脸呢。
他说的这话一点不错。且不提秦楚的个人意愿,只依着政治联姻门当户对的基本原则,雒阳上下便挑不出合适的人选。
大将军一职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比三公更高,真要找个合适的人选,除了皇帝恐怕没人能配了。
然而董卓当时灌下的鸩酒还留在他血液里,哪怕刘辩已恢复了七八成,心中的畏惧却还在,是断然不敢向救命恩人秦楚提出什么建议的。
如此一看,刘华的举动反而是最合适的正室不行,侧室和侍人总可以了吧?总归是巴结,能蹭一点是一点。汝南袁氏那样的庞然大物注重名声,不敢妄动,略小些的发展中家族可顾不上这些。
我还是算了,秦楚拍板,前几日伏府还来了人呢。这些人若是真想联姻,就把我那些庶兄带回去挑选吧。
姻亲一事勉强算是尘埃落定,秦楚与谋士们商量了半天,最终决定把哥哥卖了当挡箭牌,自己照旧把时间虚度在床上睡觉,闲杂工作扔给谋士。
至于谋士谋士们兢兢业业,可以说是毫无怨言。
戌时一刻,明月的清辉于庭院中流淌,又从雕花木窗间洒落在书案上。荀彧刚熄灭博山炉不久,屋内还飘散着淡淡的檀香,混着烛光与月色,只让人神安气定。
房屋的主人正垂着眼,一笔一划于素帛上写信。
他生得的确出众,鼻梁高挺,一双桃花眼微微下垂,沉默时薄唇微抿,也难怪如此引人注目,年少时便有种种美誉。
秦楚拉门而进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所谓灯下观美人,意思是昏暗朦胧之中看人,各种瑕疵都会趋近于无,因而显得更加美丽。这句话倒是很适用于荀彧他平日衣冠齐整时是高岭之花不可攀,灯下拢发誊信又另有些意味,总之是让人喜欢的。
秦楚站在门口,笑眯眯地咂摸了片刻,觉得刘华送来的人要是能有这种风度,真要她浪费些睡眠时间收下,倒也未尝不可。
主公来了。荀彧不知什么时候搁下笔,对着她微微一笑。
秦楚眨眨眼,也对他笑起来,算是打了招呼,便径自进来找了木榻坐下。她看了眼案上的信帛,咦了一声:文若在写私信?
这可不常见。
嗯。写给公达。他本被何进召入京师,该拜侍郎的,只是中途染了风寒,耽搁到现在,不久前才痊愈。我去信给他,也是想请他前往雒阳。
秦楚啊了一声,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文若有心了。
荀公达就是荀攸了。秦楚襁褓时被送往徐/州,曾短暂地与回乡吊丧的荀攸同行过少年时的荀攸沉默寡言,锋芒从不外露,因此也吃了好些苦头,秦楚到现在都记得。
现在么倒是一点不会吃亏了。
以荀攸那样毒辣的眼光,说不定早看出了雒阳乱象,自己又无心参与纷争,才找了借口窝在颍川的。毕竟荀氏也是受过党锢之灾的世家,他受前事影响,在乱局下选择明哲保身也是情理之中,荀彧大概也是明白这一点,才会拖到现在再写信给他。
眼下董卓已经伏诛,雒阳大局已定,而秦楚也升了大将军。她府中公务冗杂,人手不足,正是请荀攸来的时候。
她思绪一晃,不知怎地想起了那时荀攸伸出食指和她握手的场景,感觉有点想笑。
唔。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他。公达习惯藏锋,大巧若拙,是吧?
荀彧不置可否,对着秦楚温和一笑:
公达有抚宁内外之大才。
君子不习惯在背后谈论他人,尽管秦楚的重点在大巧而非拙上,荀彧也还是选择了不语。在秦楚继续开口前,他很快转移了话题:
主公,头发还湿着。
啊?话题切换太快,秦楚一时没反应过来。她顺着荀彧的话,抬手摸了摸发尾,才发觉肩上布料已湿了大块。
显然大将军对此并不很在意,信手抽出木簪,随手绕了两绕,乱七八糟地把湿漉漉的黑发盘了上去:
因为与文若约在了戌时,我沐浴后便赶过来了。总归是要被风吹干的,晾一晾也无妨。
主公平日也知饮酒伤身,因而限制奉孝饮酒,怎么到自己身上却不在乎了呢?
是文若太紧张了。我连战场上头破血流都不害怕,风吹一吹湿发,对我而言不是大事。
荀彧蹙起眉,微微加重了语气:主公不惧外伤,是内心坚韧。可军医也曾警告过,伤寒头痛等病症皆因心态习惯所致,亦会对人有所影响主公千金之躯,不宜如此。
他说着便转过身,秦楚还没来得及狡辩,看着他推门而出,不由一愣。
平时也没见他这样啊秦楚有些怅然地盯着他的背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头上乱发,心道,不会是生气了吧?
大将军平日威风凛凛,私底下却不太会处理意外情况,看着荀彧轻飘飘的背影,心狠狠跳了两跳,以为他真的生气了,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荀彧素来温和沉静,无论是对同僚还是下属都和风细雨,行事时礼节总是端正得体,还没有哪一次谈话是转身就走的。
文若说得倒也有理,秦楚又摸了摸鼻子,犹豫着想,唉,要不我还是和他道个歉吧?
可叹她活了十九年,一向只拿刀剑说话,跟人服软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呢。
秦楚还靠在塌上思量着,忽然听见门口咔的一声轻响,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头上轻轻罩了块巾帛,恰好遮住了她的视线。
紧接着,一道身影慢慢跪坐在她身旁,将挡在她眼前的那条素帛折叠起来。秦楚目光一晃,只闻到荀彧身上那平和微苦的清香,心不自觉地安定下来。
文若。她眨眨眼,不自禁地唤了一声。
嗯。
那只手还带着清浅的墨香,回答她时动作不停,眨眼便抽开了她的木簪,把微乱的黑发放了下来。
秦楚余光里看见他将木簪放回案上,恰好压住了那封送去颍川的书信。
荀彧温暖的手带着素帛,自然地覆上了她后颈的碎发,一下一下地擦拭着上面的水迹,动作又轻又慢,手却极规矩地没有触碰到她的任意皮肤。
秦楚的食指关节动了动,有点想要去抓他的手腕,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眯起眼等他擦完。
然而荀彧虽避开了她的肌肤,刻意让手不靠近去触碰,身体温度却是避免不了的。
那点热意自上而下,轻轻划过她因水滴蒸发而微微发凉的后颈,简直如猫科动物的长尾,有一下没一下地骚扰着她不断加速的心跳。
这可真是她心想,唉。他要是再擦下去,我就真的该道歉了呀。
第89章
六月半, 未时一刻。
中原不比边疆寒凉,入夏也不过是一个夜晚的事。昨夜批复公文尚有凉风,今日晨起才发现, 天气是真的热了起来。
秦楚阴沉着脸,面无表情地坐在榻上。
书房的几座冰盆还兀自散发着寒意, 她手脚是凉的, 心里却压着怒火,扶着茶盏的手还微微发着颤。
主公,人已经跪晕了, 马超站在她跟前,语气平淡, 要抬下去吗?
她冷笑一声:别动他。晒死了最好。
马超诺了一声, 也不知有没有把她口中的晒死当真,眼也不眨, 转身便出了书房。
眼见着侍卫走远, 端坐一旁的伏寿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看向秦楚。
她到现在还没有摸清情况。
自长姊升迁以后,伏寿便常常来将军府做客。秦楚虽然忙碌,对她却很有耐心,常常让人带着她玩耍。
因为年龄小、又受秦楚影响而不拘小节,她和府中几位女将很快打成了一片,连带着在外也交了些平民的朋友。
可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 她在府外和朋友交谈时, 忽然遇到了阿湘与将军府一名武官出门。
这本也是常事,不想她那平民友人似乎和那个男性武官有旧, 居然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在那之后, 就变成现在这情况了。
她那朋友出身不高, 是在女市讨生活的平民,与伏家小姐相识也只是偶然。
阿湘路过时顺便问了几句,得知她的职业后脸色骤变,也不多说,当即拉着那徐姓武官回了将军府,伏寿也一头雾水地跟了进去。
蝉娘则很快被人护送回了家。
阿姊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秦楚的衣袖,仰头看着她,是阿寿的问题吗?是蝉娘的问题吗?
蝉娘就是她那女市出身的朋友。
她一连问了两次,大概是真的很紧张了。秦楚强压下怒火,勉强挤出一个尚算温和的微笑,轻轻拍了拍伏寿的脑袋:
不是你的问题,更不会是她的问题。阿寿,你要替我谢谢她。
秦楚说着,微微顿了顿,又看向了伏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她蝉娘,蝉娘若不想在她暗暗深呼吸了一回,艰难地吐出后面几个字,不想在女市里生活,务必转达给我。现在将军府正缺人手,需要更多的婢女帮忙。
女市,汉代的妓院。
秦楚吐出这两个字时,只觉得舌根都在发麻。她捧着陶杯的手几乎要没了知觉,初伏天里凉得吓人,愤怒与无奈在她心中盘桓交织,简直混成了一团黑雾。她很严肃地看着伏寿:
阿寿,务必记下。
伏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明白了,阿姊。
秦汉时期,倡家的地位虽然不高,但还不至于像宋元明清时期那样卑贱。*
在九岁的伏寿眼中,蝉娘不过是一个女闾中倚仗身体谋生的普通女性罢了,她虽隐约能感受到长姊的愤怒与无奈,却抓不住具体原因。
好了,你也该回家了。秦楚对上她懵懂的眼,叹了一声,抬手把李谨招了进来,又推了把伏寿的肩,先让阿谨送你回府吧。
她说完,也没有再管二人,径自拉门出了庭院。
庭院日头正盛。
院子里的槐树才栽不久,还没长到能够遮阳的高度,秦楚被灼热的日光刺得眯了眯眼,好一会儿才低下头,那名与蝉娘有旧的武官,现在果然还跪在地上。
一旁看顾的阿湘见她出来,立刻上前汇报:主公,徐英的事情已查到了。
说。
与他同去女闾的共两人,一是尚书丞雷泰,还有一个是伏均。
她报上第二个名字时,略微踌躇了一下,偷偷觑了眼秦楚。
伏均就是秦楚的三兄。
他是秦楚正儿八经的庶出兄长,伏府侧室养出的孩子,能力不比另外几个庶子,没能举得上孝廉,只能借着家世与京中权贵结交,勉强谋了些小差。
之前雒阳动荡了一阵,京中大小职位或多或少都被清洗了一番,伏均如今赋闲在家。此人曾经是来将军府打秋风的头号人物,最开始也好几次造访过秦楚,斗胆旁敲侧击了几回,求她帮衬着找些职位,秦楚没有在意。
现在闹出了这样的丑事,反倒有他的份了。
可能这世上就是有一些人,天生败事有余。他们怯懦无能不顶用,从未做过大恶,所做最出格的事情也不过是宵禁犯夜,甚至偶尔发发善心,会施舍一些多余的财粮给街边乞儿,看着并不像是恶人。
可他们往往受外界蛊惑,习惯行些天知地知的小恶,总是在私利与公义剑摇摆徘徊,却不知犯过的小事堆积起来亦是大山,中上阶层捻下的一粒沙本就足够压垮底层平民了。
逛女市是犯罪吗?
对于东汉贵族来说,当然不是。
春秋时期就有管仲开设国有女闾,将赚取的钱财收作国用。对汉朝的贵族男性来说,他们通过这种方式娱乐消费、与同僚加深轻易,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是对于秦楚而言,这就是罪不可赦。
她让徐英一直跪到了深夜,可怒火还是没有消散,身边的低气压一直延续到了夜间会议里。
几个心腹眼观鼻鼻观心地低下头,老老实实坐在榻上,听她缓声警告:
军规禁律,狎昵妇女者当斩。我不管什么女市不女市、合法不合法诸位记好了,无论是谁,只要手下再犯,我连你们一起惩戒!
没人敢说话。
秦楚微微闭眼。
她手下那么多西凉女军,出身大多凄苦,若非走投无路,也不会来参军。
她带着这些将士征战多年,看着她们从怯弱道勇武,再到后来的屡战屡胜。其他官员为此开设的庆功宴尚且不敢邀请女性伶人,如今她再登高位,自己手下的武官却敢堂皇出入女市这是对她、对其她女将的羞辱。
秦楚从来没有遮掩过自己的女子身份,从微寒走到如今,几乎是是一路被打压过来的。
她幼时婚事被视为筹码,头回出征被士兵轻视、上了战场为敌军耻笑,一身战功归京时,还被皇帝以皇子妃的目光打量她心里难道没有怨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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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英雌养成手册(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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