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先生每天都学我说话。
明炽太高兴了,甚至忍不住飘到挑理:这时候要有自己的创意,该说一句新的。
明危亭很配合,想了想:也没有多好。
明炽倒也不是这个意思,睁大了眼睛,转过头来看他。
他们离得太近了,这样转过来几乎就成了面对面,能察觉到呼吸带起的温暖气流抚过睫毛的微痒。
好不容易降下来的温度又开始摇摇晃晃往上升,明炽飞快眨了眨眼睛,准备假装沉稳地再把头扭回去,却已经被抬起的手拢在颈后。
以后的每天,都比今天还好。
明危亭轻声说:等五十年后,写日志的时候,还有两万件比今天更好的事。
明炽不及防备,忽然被精准狙中。
他啊了一声,按着胸口,慢慢眨了下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影子先生。
明危亭摸了摸他的耳朵,忽然笑了。
明炽正在看自己落在他眼底的影子,就被漾出来的笑影蓦地拥住,还没来得及回神,明危亭的手已经揽在他背后。
明危亭彻底转过来,把他抱进怀里:火苗。
明炽想要应声,但是暂时没有找到自己的嘴,只好捏住影子先生的衬衫拽了拽。
你不说话,我会当你答应。明危亭等了几秒,又继续说,有人说我是很黑心的债主。
明炽忍不住笑出来:谁啊。
明危亭低头看他,眼睛里也像是装了窗外跳进来的星星。这次他没有再学明炽说话:一个我很喜欢的人。
明危亭说:让我开始写日志的人。
他并不是固定哪一艘船的船长,也没有写航海日志的习惯。
航海日志是陆上的人写的,因为那不是原本的生活状态,所以要写日志加以区分和记录,以供后来翻阅参考。
不论是哪种生活,一旦那是你的常态,你就不会特地想去记录它。
明危亭轻声说:我的生活很单调。
海上会有很多不同的景色、会有很多来来往往、上了船又下船的人,海洋辽阔广袤从来望不到头,每航行到一个地方都是新的。
但当你生活在海上,这种生活成为你的常态,你就不会特意去欣赏它们,不会觉得它们有多特殊和叫人向往。
可要是在一团火旁边,一切就都忽然变得不一样。
明危亭其实想了很多天这件事,他一直在想事情究竟是从哪里变得特殊。他怎么可能会介意明炽坚持自己照顾自己、不要别人帮忙,如果有一个按钮按下去就可以让明炽瞬间痊愈完全健康,他会毫不犹豫地立刻就去按。
在玄关看到明炽自己利落调整姿势、自己撑着手杖稳稳当当站起来,看到那双眼睛里亮晶晶的格外神气的笑,他完全没在想任何事。
他想不起什么别的事,只是想去回应那个笑。想去把人抱起来就跑回房间,什么也不做地在床上躺一会儿,想抱着明炽一起安安静静地说一会儿说话,告诉对方他究竟有多酷多厉害。
只不过火苗老师忽然就开了小课堂,所以整个计划的进度也稍微推迟了几分钟。
回家的路上,对你说的那些话,是我没有说清楚。
明危亭说:我知道你完全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完全不用别人帮忙,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明炽热腾腾努力举手:也用,我不认识路。
明危亭笑了笑,他握住那只手,垂下视线,再次轻轻亲了下明炽的指节。
这次的亲吻有种特殊的优雅,明炽很少能见到影子先生的这一面,但他很清楚这一面一定存在虽然他们还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但这个动作把他牵进另外的地方海洋,日升月落,周游世界的船。
我们各自都能生活。
明危亭说:我按部就班地做明家的先生该做的事。如果你没有生病,你一定早就能照顾好你自己,你会四处游历、过你喜欢的生活,你一个人就能活得比谁都酷。
明炽眨了眨眼睛,他想要开口说话,但察觉到影子先生的话还没讲完,就又把要说的咽回去。
明危亭想起他刚才的话,进一步补充:开着导航四处游历,一边问路一边过你喜欢的生活。
明炽忍不住笑出声:太容易迷路了吧!
迷路也没关系。明危亭也笑了笑,摸摸他的耳朵,你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喜欢你。
明炽的耳朵被他摸得有点热,但晚上的风好像有点凉,他抿了一会儿嘴角,又往影子先生身边不自觉挪了挪。
是命运的轨迹对你不公平,让事情出现了波折,我们现在已经把它修正了。
明危亭拉过被子替他盖上,停了停,又继续开口:接下来回到原本的轨迹上,我们依然各自都能生活。我还是做我过去做的那些事,同样不会有什么问题。
明炽的神色越来越认真,他微微蹙了下眉,握住影子先生的手轻轻拉了两下,想要和对方一起坐起来。
明危亭没有动,他只是继续向下说,仿佛这些话已经打过了很久的腹稿,而稍一打断或是停顿就再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我准备了九十五页的计划,想要重新追星,但九十五页也总有做完的时候。
我以朋友的身份受你邀请,来和你学习做面包和虾饺,但就算再难的烹饪技巧,也总有一天能掌握。
我和禄叔做你的家人,但家人也会有各自的事业和生活。
明危亭说:我希望你尽快康复,希望你能完全健康。但我发现我正在为你已经不需要再被照顾这件事而感到不安我一直试图找到这种不安的源头。
明炽枕着手臂躺回来,他认真地听着,听到这里忽然忍不住问:找到答案了吗?
找到了。明危亭点头,你回答了我。
听到明炽小声说出有人在等我回家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终于找到了那个答案。那团火总是比他更敏锐、更有着某种直击核心的天然直觉。
我真正不安的不是这些。明危亭说,是我想在你身边有一个位置。
明炽怔了下,稍稍睁大了眼睛。
明危亭把手抬起来,屈起手指,轻轻碰了下明炽的睫毛。
他的生活很单调,这种单调原本并没有任何问题。
他这样长大,也这样继续做明先生。在遇到明炽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那团火把一切都染上某种特殊的、格外鲜亮的色彩于是他开始记日志。
但即使有一天,他终于找不到任何一个合适的身份留在那团火旁边虽然这种假设几乎不太可能,但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他也并非无法回到原本的生活步调里,继续走完这一生。
他并非做不到这件事,只是在不知道哪一天的哪个时刻起,忽然因为这种假设而开始感到不安。
他忽然发现自己无比期望能达成明炽的那个假设他可以等在明炽每天都会回去的地方,一直在那,每天等着那团火回家。
糟糕。明危亭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笑了笑,父亲教我,贪心是大忌。
明炽裹着被子卷,一点一点继续挪。
他终于挪到能用被子把影子先生也裹进去,于是就这么干了,等被子把两个人盖住,他就热腾腾地把额头抵在了影子先生的下颌。
怎么会因为这种事不安啊。明炽把手放在影子先生背后轻轻拍,小声嘟囔,我只有一天忘记回家了吧?
明危亭想说的完全不是这个,他笑了笑,抱着明炽把人从被子里向上托,让那双眼睛能看见自己:那么。
接下来的五十年,或者更久。明危亭问,我能继续每天都等吗?
明炽怔忡仰头,迎上明危亭的视线,喉咙轻轻动了下。
他几乎忍不住要开口,却被影子先生抬手遮住眼睛。有温度靠近覆落,然后不再动,他在胸膛里的心脏又开始听见对门的邻居敲门。
不急着回答,火苗,你要先好起来。
明危亭说:你遇到过很糟糕的事,我知道你即使忘记了,也依然记得。
这句话说得有些奇怪,但明炽能够听得懂。
那些事他已经忘记了,一切都被删除干净变成空白,但留下的本能的习惯、偶尔会冒出的说不清的感觉,并不会那么果断地跟着一起瞬间消失。
他现在的自己是经历了二十三年人生的自己,这二十三年的事,不论记得还是不记得,都会留下痕迹。
是这二十三年的所有痕迹,塑造出了现在的他。
我猜猜。明炽暂时还没看到那些信,但他基本已经能推测出大致情况,一本正经接过话头,这里有一个快熄掉的火苗。
明炽小声说:有好心人救了他,把他捡回去了。
明危亭想了想:也不是。
明炽诧异:不是?
不是好心人。明危亭说,是黑心债主。
明危亭主动把这件事告诉他:趁着这段时间,这个黑心债主讹了他一百三十四幅画,和其他五十张欠条。
明炽在他掌心下睁圆了眼睛。
睫毛在掌心划得酥酥痒痒,明危亭的神色跟着柔软,笑了笑,把手掌挪开:所以这个时候,不论如何不能再讹你。
明炽把念头从五十张欠条拉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隐约有种直觉,这件事八成还是他自己相当积极地一边数钱一边果断把自己卖了。
没关系吧?明炽挺了挺肩膀,努力自证,我做完手术,已经好了。
明危亭摇了摇头:有关系。
过去的那些年里,这团火的四周一直都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除了被任夫人照顾的那三年,几乎没有去过什么有趣的地方,没有见过有趣的人。
所以明炽要先去看。
这和他是怎么想的、他是不是不安没有任何关系明炽必须先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去经历本该经历的值得高兴的事,去见很多的人。
他很荣幸被填进明炽生命的空白,但这片空白里该去容纳更多原本早就该接触的东西。
那团火应该先得到自由。
等到那个时候如果明炽依然认为回家找影子先生是最开心的、依然认为像他这样的人并不无聊,可以朝夕相处共度一生。
那个时候,如果他依然还有这个荣幸。
明危亭慢慢把这些话讲给明炽听,看着对方越来越严肃的神情,不由笑了,抬手敲了敲他的眉心:不是让你自己去。
黑心债主,也总要给自己谋一点特权。明危亭温声说,我陪你去,去更自由的地方,见更多非常有趣、非常厉害的人。
明炽这才立刻松了口气,看着他,神色依然特别严肃:影子先生是最有趣最厉害的。
明危亭哑然,他俯下肩,闭上眼睛,把额头贴在明炽的额前。
如果我有这个荣幸等到那个时候,你依然这么觉得。
明危亭轻声说:火苗。
他不是个多大方和慷慨的人。
明炽要先去享受绝对的、不受束缚的自由。
如果明炽将来有更喜欢和想做的事、有更欣赏和志同道合的人,他会绝对尊重明炽的意愿,永远和对方做最好的朋友和家人。
但如果那个时候,他依然是火苗的影子先生。
如果他有这个荣幸。
明危亭看着他:你接下去的每一天,它们在日志上被记录下来的时候,都会包含我的名字。
第68章 天明
说完这些话, 明危亭就把明炽抱起来。
他的力道依然仔细,确保明炽枕着枕头舒服躺好,自己才快步去了浴室洗漱。
不过几分种的时间里, 房间就迅速变得安静。
明炽十年前就住在望海, 每天泡在海潮声里入睡。晚上有钟楼汽笛, 清晨有风声和鸟鸣,从没觉得这个房间像现在这样安静过。
从没这样安静过。好像只能听见浴室的流水声, 相当安静也相当吵。
明炽蒙着被子,热腾腾埋在枕头里研究了半天,然后发现吵的是自己的心跳。
被子可能的确会影响思考速度。
明炽得出这个结论大概用了不短的时间。
不短到等他回过神, 再仔细听的时候, 连水声也已经停了。
明炽专心听了一会儿, 依然什么也没能听见, 就把一片被角悄悄掀开,探出头向外看了看。
培养出了太过明显的默契,在有些时候也会带来非常小的意外。
明炽探出脑袋, 下意识看过去的第一个方向就是露台然后他立刻发现窗帘并没有被拉起来。
窗帘大大方方敞开着,于是他一眼就看到露台,于是一眼看到那里支着他的躺椅。
躺椅里是他正准备在房间里开始搜索的人。
那张躺椅的靠背被暂时调直, 角度变得差不多像是把真的椅子。但毕竟那是把躺椅,使命就是让人在上面舒服到想睡觉, 从材质到设计都在相当热情地邀请坐上来的人完全放松地陷进去。
在绝大部分情况下,影子先生和完全放松地陷进去,都很难组成一个真实客观的完整句子。
但依然有些时候, 只要加个定语, 这件事就会变得不再那么绝对。
比如正在看火苗的影子先生。
或者更详细一点,正在看把自己卷成被子卷、在床上慢吞吞翻滚了九个半圈、已经完全从床头迁徙到床尾的火苗的影子先生。
阴历快到月半, 今晚的月亮已经相当圆和亮,存在感强到像个大号灯泡。
所以即使没有特地开照明灯,露台的一切也相当清晰,明炽一眼就能看见影子先生完全不掩饰的明显笑意。
明炽咳了一声,躺在床尾试图辩解:我的方向感不好。
很好了。影子先生的评价相当中肯,转了九圈半,都没有掉到地上。
明炽立刻高兴:那是。
好歹也是要做船长的人。
这点不从床上掉下来的小直觉总还是有的。
他完全不想换视野,又想坐起来说话,就依然仰着头看影子先生,手上把被子卷飞快拆散。
明炽也在想。他想自己这样一直看,或许是打算画一张今晚这个场景的画,但又觉得好像也不止是这个原因他的一部分短期记忆的确受到一定影响,偶尔会忘事。但视觉记忆部分依然保留得相当完美,可以一眼就记住自己看到的画面。
到最后他终于想明白,自己好像就是不舍得把视线挪开。
真好,他的窗离露台这么近。
今晚的月亮还这么亮。
就一直这样看。
只是这样,就可以过很好的一天。
明炽发现自己也开始下意识复述并背诵影子先生语录,他自己都不知道地用力抿了下嘴角,撑着手臂起身:影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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