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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死灰后他们后悔了免费阅读(7)

    任尘白没有否认,所以这就是正确答案。
    骆枳点了点头。
    他说了一句自己都听不见的话,代表任尘白的色块倏地起身,死死扯住他的衣领。
    他耳鸣的厉害,听不见任尘白在说什么,只能察觉到任尘白大概是疯了。
    那双手剧烈颤抖着,用力地摇晃他。
    但也没关系,他眼前的一切已经在天旋地转,反正也不会更晕了。
    骆枳脸色淡白得像是随时会消失,他弯起眼睛,乖乖地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的内容。
    尘白哥,那是任姨的遗物啊。
    第10章 失踪
    小骆枳真的好喜欢任姨。
    他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有哪个敢横冲直撞的小孩子,不是因为背后有个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能替他撑腰。
    任姨就是那个一定会护着骆枳的人。
    任姨的名字叫任霜梅,人和名字一样飒,又知性又优雅又利落果决,整个任家都是任姨做主。所以就算她一点都不给骆承修面子,骆家主也只能咬碎牙闷头吞到肚子里。
    不知道多少次,遍体鳞伤的小骆枳偷着打电话,找到任姨告状,然后被领着昂首挺胸离开骆家。
    那辆车是骆枳十二岁那年,因为一些原因被骆夫人从二楼推下去,在病床上醒过来以后,任姨送给他的。
    十二岁的骆枳当然还不能开车,所以任姨就和他手指碰手指拉钩,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绝对的秘密。
    这辆车是骆枳绝对的秘密基地。
    骆枳把所有不肯给别人看的秘密,都藏宝一样仔细藏到车里。
    从小到大的日记,每年生日给自己买的礼物,自己写的只给自己听的歌,只有自己才见过的照片和自己画的画,任姨留给他的好长好长的早被翻旧了的手写信,一切向任姨证明他有在高高兴兴好好活着的证据
    他像条非常滑稽的穷光蛋恶龙,守财奴一样盘踞在自己的洞口,寸步不离地护着那些在任何人看来都毫不值钱的贵重宝物。
    骆枳没有问任尘白,那辆车里的东西有没有被留下来。
    这种问题是没有被问出来的必要的。
    任尘白玩够了猎物,决定亲手掐灭那一线生机的时候,从来没有留一线的习惯。
    好习惯。
    来天降正义屠恶贯满盈的孽龙的勇士一顿操作,把自己家的水晶也炸了。
    骆枳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也不知道好笑的点,究竟是因为亲手毁了母亲的痕迹已经快疯了的任尘白,还是正在一点点从某个地方碎裂开的他自己。
    任尘白至少有个优点,即使是气疯了也绝对不会动手打人。
    不然骆枳还要考虑怎么以最短路径滚进床底,怎么再把手背上的吊瓶针扯下来自保,怎么戳任尘白几个血窟窿,再趁机往死里踹任尘白一脚,把任尘白揍得爬不起来
    骆枳歪歪斜斜倚在床头,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没忍住真的笑出了声。
    想什么呢,他现在根本动不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剖开他的胸口,又或者是一只手径直扒开他的后背,踩着他的肩膀,一点一点抽他的筋。
    但是不耳鸣了。
    骆枳仔细分辨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原来不只是耳鸣的声音消失了。
    身边的所有声音也一起消失得干干净净,这下不吵了,很舒服,只有脑海里任姨搂着他低低唱着的催眠曲。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
    今晚的月亮就好亮啊。
    亮得他好想家。
    骆枳借着月光,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那张车辆销毁证明,找到了角落里最小的一行不起眼的地址。
    骆枳失踪了。
    跟任尘白汇报这件事时,值班医生瞄着任先生从未有过的冷沉脸色,胆战心惊地不敢多说一个字。
    他们也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就在今天早上,几个不追星也不怎么上网的小护士还忍不住红着脸小声讨论,1503的病人怎么这么乖。
    又帅又乖又配合,让吃药就好好吃药,要测血糖就乖乖伸手。
    测血糖的针一刺下去,那只苍白冰凉的手就轻颤一下,好漂亮的眼睛里蒙上层雾蒙蒙的水汽,却还是弯出笑的影子。
    好像很不喜欢说话,但会偷偷给她们塞纸条,里面夹着叠成心的红色纸币,礼貌地请她们帮忙给自己买一身衣服。
    于是,还没到中午,白衬衫、牛仔裤、棒球帽跟一双板鞋来了,然后它们带着骆枳不见了。
    只剩下叠好的病号服放在枕头上,被子床单平整规矩,像是从没人住过。
    任尘白看着那张病床,声音冷得发轻:谁给他买的?
    值班医生知道他是问衣服,犹豫半晌,硬着头皮低声说:都买了。
    就连他都忍不住给儿子打电话,含糊其辞地问了问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喜欢什么颜色的鞋。
    骆枳怎么能那么容易就讨人喜欢啊。
    加上两次抢救,总共也才相处了一天半,他们都觉得这是个叫谁看了都忍不住心软的年轻人。
    究竟是做了多过分的事,才能叫骆枳身边的人这么恨他啊。
    值班医生当然不敢问这些问题。
    碍于任尘白的吩咐,他们当面对骆枳的态度都不敢有多友善,甚至称得上冷漠。
    几个小护士冷冷淡淡采了血就走,出门憋得脸都红了。
    任尘白看着那套叠好的病号服。
    昨天晚上,骆枳居然告诉他,那辆车是母亲的遗物。
    任尘白从没这么失态过,他险些就拆了骆枳,那一阵激怒惶恐过去,立刻叫人联系销毁汽车的报废处理厂。
    车当然早就被销毁了。
    毕竟是任先生亲口吩咐过的,不用整理车里的东西,直接拆解了推进熔炼炉里。这又不是什么违法的赃车,也没任何案底,破拆甚至还是警方亲自动的手。
    不过是小事一桩。
    处理厂的老板陪着笑,小心翼翼向任尘白邀功,特地跟他保证一个螺丝都没剩。
    因为这件事,任尘白一个白天都没顾得上再来医院。
    可一个白天的结果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任尘白做的计划向来缜密,这份缜密现在滴水不漏地回馈到他自己身上,让他亲手毁了母亲的遗物。
    毁得一个螺丝都没剩。
    看着空荡荡的病床,任尘白忽然想起昨晚的情形。
    骆枳什么也不问他,什么话也不说。
    骆枳比他自己还要更了解他,任尘白要用一整天的时间,才最终确认自己下手的结果是什么都留不下,而骆枳只在那一瞬间就意识到了。
    就像骆枳也很清楚,只要多拜托几个人帮忙买衣服,任尘白就没有理由处理医院的任何一个人。
    有什么好处理的呢?
    温柔舒朗的任先生因为私人医院护士帮患者的忙这种小事,大发雷霆滥用职权把人开掉吗?
    任尘白不是这种人。
    面对除了骆枳之外的所有人,任尘白都有足够的理智和底线。
    在值班医生紧张的注视里,任尘白只是沉默地站了长得过头的一段时间,就转身朝院长室走去:给我看监控。
    值班医生长舒一口气,不迭应声。
    任尘白的步伐很大,值班医生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得上,追上了却又有什么话似的欲言又止。
    任尘白淡声开口:还有事?
    任先生。值班医生问,等把骆先生找回来,要不要做个全身检查?
    任尘白蹙眉:为什么?
    不好说,他的身体可能有其他问题。
    值班医生回想着当时的情形,除了低血糖导致的两次病危,骆枳原本的身体状况似乎也有些堪忧。
    只是任尘白不准他们多管,就好像只要骆枳还活着,剩下的什么都不重要。
    可一个人真禁得起这种消磨吗?
    两次抢救,骆枳自己的求生本能都低得像是风里最弱的火苗,稍一惊扰就会熄了。
    而一夜过去,今早他们去查房的时候,骆枳睡在床上,安静得像是一片灰白色的余烬。
    值班医生打量着任尘白的面色,试探着说:骆先生好像听不见了。
    第11章 玻璃
    任尘白抬了下眉。
    他原本还没有多想,被对方这样一提,才想起昨夜离开前,骆枳在病房里的表现似乎的确有些异样。
    异样到那场歇斯底里失控掉的疯狂质问,从头到尾,都只是任尘白一个人狼狈荒诞的独角戏。
    骆枳冷静得实在出乎意料,又像是完全沉浸进了自己的世界。
    直到被任尘白扯住衣领,骆枳才终于有所觉,缓慢地抬起眼看他。
    骆枳看着他,眼睛里却什么也没有。瞳光是散的,落点像是在更缥缈更捉不住的地方,又像是在看早就被任尘白弃如敝履的某个影子。
    看久了,那双眼睛就柔和地弯一弯,很浅很淡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攀上眉睫,视线却又初醒似的定在任尘白的脸上。
    然后骆枳错开眼神,再不看他。
    再然后,不论任尘白说什么,骆枳都只是恍若未闻地垂下头。
    漆黑翦密的睫毛颤一下,又颤一下,终于不堪重负似的缓缓坠下去。
    骆枳再不看他。
    从医院回去后,任尘白再没能睡着,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同样烦躁得很,
    他把这份烦躁彻底归咎于意外毁了母亲的遗物引发的懊悔这责任很容易就能怪到骆枳头上。
    如果骆枳不躲着任尘白,不逃进车里,任尘白也不会有机会毁掉那辆车。
    如果骆枳不把这件事瞒得这样死,任尘白能早点知道车是谁的,当然不可能对那辆车下手。
    看,怪不得骆家人把什么过错都冠给骆枳。
    这是种再轻松不过的体验,能规避掉一切烦恼跟自责,唯一做的只是要恨骆枳。
    要恨骆枳太容易了。
    任尘白收回心神。
    他回忆了一遍昨晚的场景,配合医生的提醒,才意识到那时候的骆枳很可能就已经听不到了。
    任尘白点了点头,问:然后呢?
    值班医生不由愣了愣。
    这家私人医院是任家的产业,其实有许多人都知道,任尘白并不像外界以为的那么一味温柔和善。
    他们是见过任先生陪在母亲病床边,一边细心地削一个苹果,一边轻描淡写地平静吩咐废掉某某合作、把某某渎职的部门经理开掉、裁撤掉某某冗余部门的。
    吩咐这些话的时候,任尘白的语气就和现在没什么区别。
    很平静也很漠然,对着已经将到死路的棋子,敲一敲棋盘,或许还带有一点事不关己旁观的淡淡兴致。
    听不见了啊。
    然后呢?
    值班医生自然也就懂了任尘白的态度,摇了摇头闭严了嘴,向后退到电梯角落。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顶层。
    任尘白没有停顿,等到门开,就径直出了电梯。
    骆枳反锁上旅店的门。
    他把手放在洗手池的水龙头下,挤了些洗手液,反复冲洗着手上沾着的油污。
    冰凉干净的水在手上流动,砸在手指上,飞起白色的水花。
    骆枳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好奇地用手来回碰着水,好像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有水花溅到眼睫毛上,他本能地眨了下眼睛去躲,那点水冰得他微微打了个激灵,随即又淌进眼睛里烧起来,烧得他眼睛好疼。
    骆枳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好疼。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所以也不知道发出的只有气流声,但没关系,他在脑子里给自己配音了。
    好疼,好疼。骆枳忽然喜欢上了这个游戏,他像是刚学会了个新词,一边重复一边来来回回地拿手拨着水流,笑着躲被自己弄得飞溅的水花。
    这一片用的是地下水,冰得像是有千万根针往骨头里面扎,他这样不知道停地玩水,那些早已经洗干净了的漂亮手指很快被被冻得青白发僵。
    骆枳也不知道自己眼睛里进了多少水,他用力揉着眼睛,冰凉的手碰在额头上很舒服,于是他就关掉水龙头,用两只手来来回回冰自己的脸。
    这样自己跟自己玩了半天,等到手上的水干得差不多了,他才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
    备忘录里有骆枳留给自己的简短的说明,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在这,又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这是离报废处理厂最近的旅店。
    他的车被报废了,来这里找自己那辆车的残骸。
    任尘白的安排不会有漏洞,他的车一定已经被彻底销毁得干干净净了,但任公子生来优渥,不了解在底下做工是怎么讨生活的。
    他这辆车这么棒,零配件拆下来都值不少的钱。
    车门,玻璃,后视镜,轮毂保不准还有什么没被卖掉的,被扔在堆满了废墟的场地里,只要给门卫塞几百块再加一条烟,就能进去想翻多久翻多久了。
    骆枳拿着手机走出洗手间,坐在沙发上,对着不到一页的便签垂着头看了半天。
    他花了一段时间去思考任尘白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的脑子转得有点慢,经常会毫无预兆地出现大片空白,有时候甚至想不起当下时间点前后发生的事。
    就比如现在,骆枳就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去思考自己的车为什么会被报废,被谁报废的,除了这件事又都发生了别的什么。
    等他给这些问题都找到了答案,窗外的天色已经又黑了。
    骆枳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沙发里。
    他回答好了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正要起身,忽然被一阵剧烈尖锐的烧灼痛楚扯着,失去力气重重跌回去。
    是从他的胃里传出来的。
    这代表需要进食。
    骆枳这次只用一秒就得出了答案,他对自己很满意,抬起手轻轻捏了下自己的耳垂。
    这是任姨表扬他的动作。
    小骆枳每次拿到特别好的成绩,或是在别的什么感兴趣的领域有了特别棒的成就,又或者是能断断续续用吉他弹出整整一首《两只老虎》任姨都会像这样,摸着小骆枳的耳垂,笑吟吟地特别夸张地表扬他。
    骆枳挑选了一段划重点珍藏起来的回忆,在脑海中点下自动循环播放,抿着嘴角听任姨夸张地把他表扬得天花乱坠。
    听不见外界的声音有一样特别明显的好处,每到这个时候,脑海里的声音就变得无比清晰,清晰得几乎就像是真的。
    这也太舒服了,又不用被外面吵,又能想听什么听什么。
    骆枳非常满足于现状,他一只手按着胃,用最慢的速度扶着沙发一点点站起身,走到沙发另一头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袋方便面。
    撕开包装,掰下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嚼。
    吃快了伤胃,所以要细嚼慢咽一点一点地吃,干的时候要记得喝水。
    做完这一整套流程,他竟然都没昏过去,也没有把吃的东西吐出来。
    完美,再加十分。
    骆枳又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他今天表现得好到自己都有点飘了,记忆里的任姨的声音也哄着他,越夸越离谱。
    小火苗太酷了吧!
    小火苗真厉害,一般人绝对做不到。
    小火苗好可爱啊,谁看到你都肯定喜欢你,不喜欢就是他们有问题。
    小火苗好乖。
    骆枳一高兴,就吃完了一整袋方便面。
    他又给自己补了两块奶糖,喝下几口水,从书包里翻出便携血糖仪消好毒,给自己测了个血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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