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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死灰后他们后悔了免费阅读(6)

    股东和董事会都跟着父兄离开后,不知为什么,淮生娱乐从经理到部门员工,再到经纪人团队,甚至连那些负责跑腿的艺人助理,都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在确认了淮生娱乐从此就由简怀逸负责、骆枳再也不会回公司后,那个艺人部的经理就一直是那种冷淡礼貌拒人千里的态度。
    经理和和气气地对骆橙道歉,说是骆小姐的身份太重要,怕安排的不合简总心意。只有等简总亲自给骆小姐指定团队,他们才好处理。
    骆橙给任尘白打电话,其实也存着一份赌气的心思,想要证明自己用不着靠那个破公司也能找到资源。
    我打听过了,尘白哥。龚导演准备拍摄的下一个单元叫《火苗》,主角是一个被卖的七岁男孩。那家人的妻子也是被拐大学生,只有二十岁,和我一般大。
    听说是发生在十多年前的真事。他们都好可怜,受了很多很多苦,差一点就死了,落下了一身的病还好最后都逃出来了,那些坏人也都有了报应。
    网上已经有当时案件调查允许公开的部分,骆橙只是复述查到的内容,都免不了有些同情,声音也跟着稍低。
    说到最后的结果,她的语气才又轻快起来:一半是采访,一半是完全还原真实情境拍摄。那位被拐的女大学生已经找到了,只不过男孩被家人领回去后,就一直没有下落
    哦。任尘白轻声说,还没下落啊。
    他这句话的语气有些奇怪。
    骆橙愣了下,她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犹豫着停住话头:尘白哥?
    任尘白笑了笑:没事。
    他主动道歉:对不起,小橙,我刚走神了。
    骆橙哪会因为这种事同他计较,连忙在电话另一边摇头:没事的,尘白哥,你要是不方便
    当然方便,我回头介绍你和龚老师认识。任尘白说,小橙,你一定要努力争取到这个角色。
    骆橙显然惊喜起来:真的?
    任尘白答应:真的。
    病房里已经安静下来。
    见任先生正在打电话,医生和护士都不敢打扰,确认过病人的生命体征完全稳定,就静悄悄地离开了病房。
    这次他们不敢再把病人交给陪护负责,直接给骆枳上了监护,仪器上的数据在正常值的最低线平稳波动。
    骆枳脱离了危险。
    他一动不动,安静陷在纯白的枕头和被褥里,戴着鼻氧,右手正吊着吊瓶输葡萄糖和营养液。
    任尘白走进病房的时候,看见骆枳的眼睫羽毛似的轻轻颤了下。
    这说明骆枳是醒着。
    骆枳七岁失踪,十岁被找到接回来,那之后就一直被寄养在任家。
    因为母亲的吩咐,任尘白从骆枳十岁起就带着他,每天哄骆枳睡觉,对这些小动作再熟悉不过。
    只不过,在母亲被骆枳害得过世后,这些熟悉的细节,就全都一点一滴化成了浓深冰冷的恨意。
    骆枳是什么呢?
    大概是天生的冷血怪物,最擅长伪装和欺骗的恶魔。
    任尘白伸出手,替骆枳掖了掖被角。
    他的力道温柔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抚过病号服下瘦削的肩膀时,察觉到骆枳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在他掌心微微发抖。
    这就对了。
    任尘白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原本只是想把骆枳带回去,关在家里锁起来,让骆枳享受母亲临去前的绝望的。
    可出了这一次的事,任尘白却忽然发现,自己的目的原来并不是让骆枳死。
    死太容易了。
    他只要一想到骆枳害死了母亲,却轻轻松松地以命抵命从此轻松了事,就压不住冰冷的恨意从每一处骨缝里阴涔涔渗出来。
    他还是更想看到骆枳心如死灰、苟延残喘地活着。
    所以他不介意再帮点忙,揭开骆枳自欺欺人搭建的那层防护罩,让骆枳彻底看清楚骆家的每一个人。
    小橙。任尘白语气温和,我现在不在医院。
    他俯了身,按下免提,有意让骆枳也能听见电话里的声音:我记得咱们离开病房的时候,你是最后一个见骆枳的人吧?还和他说了话。
    骆橙的语气果然冷淡下来:尘白哥,忽然提他干什么?
    是这样,我想问问你,离开前有没有发现他的身体有什么异样。
    任尘白慢慢地说道:低血糖要是严重起来,脑细胞会受损,会对身体和大脑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他可能会昏迷,可能会瘫在床上动不了,或者影响神志。
    任尘白说:你要是发现了他有不对劲,就告诉我,我让人去看看他,别出什么意外。
    电话的另一头,骆橙轻轻啊了一声。
    然后就是长久的安静,如果没有骆橙稍显慌乱和紧张的呼吸声,几乎让人以为任尘白不小心挂断了电话。
    最后任尘白笑了笑:没事了。
    任尘白挂断了电话。
    他站起身,把那个再也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就放在骆枳枕旁,离开了病房。
    第9章 遗物
    任尘白在天台抽了两支烟。
    就那么把手机留下,是因为任尘白很了解这个被骆家宠坏了的女孩子。
    骆橙不可能有这个胆量承认的。
    承认了,说明什么呢?
    说明骆橙在离开的时候,明知道骆枳的状况不对,却没有联系医生护士,没有告诉任何人。
    说明骆家乖巧懂事的掌上明珠,原来真的能做出这种叫人齿冷的事,所有人都得重新认识她,知道她原来还有这样一面。
    说明马上要出道去做大明星的骆小姐,原来还有这种足以致命的、一旦爆出来就能毁了她整个人的黑料。
    而骆家人那种大概是遗传、又或者是家教使然的自私冷血的天性,在这种时候当然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骆橙的天平上,从没有哪怕最不起眼的半分位置属于骆枳。
    听到任尘白问起这件事,骆橙会怕得要命,会又忐忑又惶恐,会有数不清的顾虑。
    害怕见不得人的心思泄露,害怕被人指指点点,害怕自己的形象彻底毁于一旦
    她唯独不会想到,时间拖得更久,会不会让骆枳身体状况恶化,会不会让骆枳有危险。
    如果任尘白真像电话里说的,相信了她,再晚点回来。
    骆枳会不会死。
    这实在太可笑了。
    任尘白从天台回到病房,手机依然安静躺在骆枳枕边。
    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任何一条消息。
    倒是来查房的值班医生有些疑惑地提了一句,说是两分钟前有个隐藏号码的电话打进导诊台,匆匆问了一句1503号病房的情况,什么也没说清楚就又挂断了。
    任尘白看了一眼骆枳的病房号码。
    他忽然生出了点兴致,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要是现在才来检查,人还有救吗?
    值班医生刚结束检查,愣了下,有点迟疑地看了一眼骆枳。
    他不清楚任先生怎么会忽然问这个,艰难斟酌措辞:那就难说
    任尘白替他说:八成是来不及了。
    值班医生从没这么直白过,噎了好半天,还是只能如实承认:是。
    任尘白点了点头,满意地收起手机。
    医生离开后,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如常运转的嘀嘀作响。
    骆枳静躺在病床上。
    他像是从任尘白出门之后就没再动过,又或者在任尘白和骆橙打电话那时起,他就已经这样一动不动地安静躺着。
    任尘白也不急于开口。他低头在手机上操作,把刚才录音保存成下来,修改文件名387,再保存进一个专门的文件夹里。
    文件夹里保存着的三百多个素材,都是约好提供给龚寒柔导演的资料。
    骆橙了解得不够全面,这档纪录片之所以未播先火,是因为它不只复现那些被拐卖的受害者在那期间的遭遇。
    对于愿意直面镜头的受害者,制作方会深入到每个细节,继续追踪他们被解救之后的生活,挖掘那些被掩埋的真相。
    纪录片筹拍的时间非常早,灵感的源头,是任尘白的母亲曾经给龚导演讲过的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个叫小火苗的男孩,在走失三年后回来,发现家里已经不再有他的位置。
    《火苗》原本该是纪录片的第一个单元。因为任母意外过世,龚导演始终走不出友人早逝带来的黯然,这才一直被搁置到了现在。
    现在骆橙竟然想要争取《火苗》里场景复现部分的角色。
    任尘白想想都觉得非常有趣。
    如果这一单元真被完整拍出来,对骆家来说,就不仅仅是丢脸这么简单的事了。
    骆家主会是什么反应?
    大概会活剐了骆枳吧。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面对愧疚的能力的,总有人要用抵触、用漠视、用自欺欺人,甚至是用憎恨来扭曲它。
    谁受得了去面对那些刺得人鲜血淋漓的真相呢?
    就像骆枳明明害死了他的母亲,也从来都表现得像个没事人,甚至还敢做点心送给他一样。
    任尘白放下手机,视线落在骆枳身上。
    在他尚未来得及敛起眼底的冰冷时,骆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睁开眼睛。
    因为实在没有力气,翦密的眼睫轻微翕动了两次,才终于缓缓张开。
    那双眼睛里像是蒙着一层雾,瞳孔有些散,没有落点,水洗似的干净的纯黑。
    任尘白眉头不自知地蹙了蹙。
    骆枳辨认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尘白哥?
    他很久没说话,下呼吸管的时候可能伤了嗓子,开口时有些沙哑。
    让人想起被熬煮过久的海水,不再有原本的透彻清亮,在那些氤氲的水汽腾腾散去后,只剩下咸涩粗砺的暗淡结晶。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骆枳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我做了什么特别过分的事吗?
    任尘白讽刺地笑起来。
    他笑的声音很低,也很冷:你问我?骆枳,你来问我?
    骆枳倒是不太意外这个答案。
    几人走后,他一个人在病房里,看着视野一点点暗下去。
    心跳声逐渐吞没一切,最后又连那些急促而毫无规律的心跳声也弱下去,一切归于寂静的时候,时间的体验会被拉得无限长。
    在仿佛无限漫长的那几秒里,骆枳就在思考两件事。
    第一个问题,是小橙对他到底还有些什么感情。
    第二个问题,就是任尘白到底为什么恨他。
    任尘白帮他解答了第一个问题,非常清楚详尽,目的或许是让他被真相打击得难过、绝望或是痛不欲生。
    骆枳不得不承认,在任尘白放下手机离开病房的那段时间里,那个始终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的确像是一柄冷冰冰的铁锤。
    一下接一下不紧不慢砸着他的骨头,砸完了再换成透着寒气的冰锥,戳进骨髓里。
    不疼,也或许是他已经不太能想得起疼这种感觉。
    更多的是一种近乎麻痹的透骨森冷,冷到极点,森森白霜都能割得人皮开肉绽。
    至于第二个问题,在他视线彻底暗寂下去的那个瞬间,幻觉里的任尘白就是这么回答的。
    能猜得这么准,大概是因为骆枳实在太了解任尘白了。
    他跟着任尘白长大,用那段难得的温馨经历中的相当大一部分时间来看着任尘白,他用有关任家的记忆来给自己一点一点建造起坚固的盔甲。
    骆家又不是第一天不要他。
    骆枳因为这件事揍过简怀逸,因为这件事顶撞过大哥、父亲甚至骆夫人,但他从没因为这件事有多害怕绝望。
    因为他一直都很有底气。
    他一直都知道,就算骆家不要他也没关系。
    因为他也有
    对了。任尘白忽然出声,我们之前来的时候,你在看什么?
    骆枳停下念头,抬起眼睛。
    任尘白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那点阴冷不见了,却又像是随时蛰伏在温和的表象下择人而噬。
    任尘白好像对这么折磨他很感兴趣就像小时候的夏天,骆枳坐在大槐树下,捧着一碗凉得碗壁直冒水汽的红糖冰粉,看任尘白和来挑战的对手下象棋。
    明明几步就能赢的棋,任尘白却总是喜欢兜圈子,让对手抓住一线生机,再亲手把这一线生机掐灭。
    小骆枳总是忘了吃冰粉。
    他着迷地看着棋盘前还是少年的任尘白,目色沉静胜券在握,一下接一下地轻轻敲那些棋子。
    棋子被任尘白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生杀予夺。
    你那辆车的照片吗?
    任尘白说:不用看了。
    任尘白说:它破损得太严重,已经被直接拉去销毁了。
    骆枳像是没能理解他的话,轻轻皱了下眉。
    任尘白拿过搭在一旁的上衣,在口袋里找了找,翻出一张揉皱了的销毁证明,放在骆枳眼前。
    任尘白其实一直在调查,骆枳为什么这样宝贝他的那辆车。
    宝贝到不准任何人动哪怕一下,还把车内部做了改造,如果不想回家又不在加班,就一个人睡在车里。
    这件事被骆枳瞒得很严,不论是任尘白还是简怀逸都没打听出任何消息。简怀逸只是因为计划要在骆枳那辆车上动手脚,甚至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骆枳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查出来,在生日宴会当晚把人堵在车里,往死里狠揍了一顿。
    骆枳慢慢坐起来,伸手去拿那张车辆销毁证明。
    他第一下摸偏了方向,指尖挪了挪,才够到那张收据,拿起来凑近了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辨认。
    尘白哥。骆枳说,你报警,不是为了救我,是为了毁掉我的车。
    任尘白原本就想让他知道这件事,并不隐瞒,点了点头:我的确没想到,你这么容易给我玩病危。
    任尘白其实也和别人一样,以为骆枳只是偶尔发了次烧,在车里烧晕过去了,并没多放在心上。
    直到骆枳被拖出来,送到救护车上,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
    骆枳不知道是在听还是没在听,轻轻嗯了一声,又看了看那张收据。
    炸响的耳鸣穿透了他的脑海,像是他第一次兴奋地爬上那辆车,按下喇叭时被吓了十足的一跳的那个特别响亮的声音。
    眼前的一切都扭曲起来,忽快忽慢地转着,变成模糊的色块。
    别怕。
    小火苗别怕。
    姓骆的不喜欢你,我们还不喜欢他呢!
    姨姨送你辆车,等你长大了就开着它周游世界,想去哪都行。
    以后我们就住车里,这回肯定没人能把我们小火苗赶出去了。
    害怕了,难过了,想家了,就快躲到车里去。
    好好,最结实的车,一百年不会坏。
    骆枳一直都知道,就算骆家不要他也没关系。
    因为他也有家。
    他的家就是那辆车,如果这个世界都没有容纳他的位置,那是他最后能逃去的地方。
    为什么呢。骆枳轻声问,为了让我更绝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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