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路尧从顾桥身后经过,眼角轻轻瞥向他的侧脸,然后目视前方,大步走进人群中。
也许,这就是他和他这辈子见的最后一面了吧
倘若身后那群人真是南家派出的暗探,那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找到他。
海风透过人群的间隙,吹起顾桥后腰的青丝,也轻拂过路尧空荡荡的袖管。
眼前的视线突然被泪水浸泡得有些模糊,可他离开的步伐仍是坚定的,一如他之前奔赴向他的时候。
那双桃花眼那般漆黑,带着幸福的笑意,却让他想起了前几年他含泪的时候他一哭,他的心也跟着碎。
只一眼,万水千山。
只一眼,便是诀别。
其实他多希望他能发现他,可终究是听到了六哥这个词,不知怎地,他心底有根弦突然就松了,有着静悄悄的回音,空荡荡的
他明白了一切。
就算全世界在下雪,他也终究不是给他撑伞的那个人。
砰!
就在左边一个暗探远远地跟上来、即将要看见顾桥的脸的那一瞬间,路尧深吸一口气,伸手揪下身旁几人的钱袋,扭头就窜进人群。
哎呀,小偷!
来人啊,抓小偷
一阵骚乱起来,那几名乔装打扮的探子隔着人群对视一眼,心底微震,连忙跟上去。
他们就那么从顾桥的身后穿过,顾桥回过身来,笑着将花灯放进宝宝的小手里。
只是,他不经意间,还是瞥见了一截空荡荡的袖管
十字路口人来人往,追到此处,顾桥静默站了良久,终于自嘲一笑,顺着人群向前走去。
只是,下一刻他就愣在了原地。
青渊人的五官实在太好认了,哪怕只是一闪而过,可顾桥还是通过那几双深邃的眼睛,看出了他们的血统,以及与普通商人的区别。
那些眼睛都是见过血的,全是对生命的漠视与无动于衷。
只是,这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反应过来后,顾桥脑中一瞬警铃大响,抱着宝宝就开始往后退,毫不犹豫就钻进旁边的一家成衣店里。
再出来时,他已经换了一套衣衫,并扔了一锭银子拜托伙计将宝宝抱到后门
当夜,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富云港。
车厢里很空,除了一个箱笼外,只有一个青灰色的包袱,里面装了无数书信。
顾桥静静地靠着车厢,听着车轱辘碾过碎石的声音,忽然起身从箱笼里拿出纸笔,铺在小案上,写道:阿尧,是你回来看我了吗
两天后,马车在一个小城镇停了下来。
顾桥穿着蓝色的披风,入镇采购了些纸钱,然后在黄昏时分,在一处荒野再次下车。
冷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音,他的身影显得十分孤寂,也不说话,只是提着竹篮蹲下身,静静地点香、数幡、烧纸钱。
扑。
终于,他将这些保存了多年的书信一封封地拆开来看,时而颦眉,时而微笑着落泪,看完后,就轻轻地丢进火堆里。
纸张一点点地被火焰包裹,蜷缩成灰,他看着它们一点点地火化,僵硬的手指慢慢被温暖,就像是那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他从他掌心感受到的温度。
阿尧,是你在保佑我,对吧?
顾桥觉得自己就像个任性的小孩,固执地禁锢着路尧的魂魄。从那盘冷硬的糕点,到今日的逢凶化吉,他依然还在照料着他,即便是死了
可是,阿尧,你看见我的信了吗?
我决定将你放走了。
你就投胎个好人家,下辈子你来当主子,我来伺候你,好吗
顾桥突然就克制不住了,眼泪扑朔朔地往下落,他抬手擦去,深深地呼吸几口后,起身向马车走去。
在他身后,一阵冷风掠过,将那堆纸灰吹走了。
有个词,叫做狡兔三窟。
虽然用在这里不太合适,可殿辰北上之后,当即就着手在富云港附近的几个城池秘密置办了好几处宅子。
若说他之前的一切秘密都是半公开的,那么这次除了他的心腹以外,再无人知道这笔资金的流向。
顾桥随意挑了一处,便带着宝宝搬了进去。
其实本应知会殿辰一声的,可他没有殿辰的联络线,只能暂且先住下来,却不料刚到三月的一个深夜里,就听见了门锁响动的声音很大声,必然不会是小偷。
那么,是殿辰的人终于发现他搬家了,随后过来确认的吧?
顾桥忙起身点了蜡烛,拉开门一瞧,只见院中雪花纷扬,那男子一身纯黑斗篷,大口喘息着,看见他后身形顿了顿,旋即立马大步走过来将他一把按进怀里。
手底下的人说你搬走了,我还差些以为
殿辰没再往下说,那些未尽的话语就随着他口中呵出的白气,一起轻轻地散在了风里。
顾桥没想到殿辰竟然亲自来了,怔了好半天,才终于确信这不是幻觉。分别半年,他却不觉得陌生,只是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说:我又不跑,你不用亲自过来的。
万一呢?
我若真的跑了,你来了也找不到我。
顾桥小声嘟囔:再说了,你以为我顾桥是随便跟人磕头成亲的呀?
身子一轻,就被凌空抱了起来,殿辰眉头微微一皱,低下头来对着他说道:你究竟有没有好好吃饭,怎地轻了这么多?
有吃啊。
顾桥仰着头,手指轻轻抓着殿辰的衣襟,轻声说道:但是,还是禁不住想你。
殿辰看了看他的单薄的中衣,大步走进里屋,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油嘴滑舌。
顾桥乐呵呵一笑。
熟悉的味道回荡在鼻息之间,他从温暖的斗篷里探出一只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
男人肃目长眉,仍旧是那张熟悉的脸孔,只是却多了几分风尘和疲惫。听说殿松正在与他争夺北方的地盘,如此关键阶段,究竟要熬费多少的心血和精力,才能不顾一切地过来找他,这些事情,都是他所不知的。
殿辰。
男人低头冷冽地看了他一眼。
顾桥怔了怔,立马改口道:相公。
嗯。
你累不累?
还好。
顾桥攀上他的脖颈,轻声道:想要。
殿辰后腰猛地收紧,嘴角的冷冽瞬间全部褪去。相视间,他笑容颇带了几分玩味,静静地点头:我先洗个澡。
顾桥烧水的时候,殿辰脱了斗篷坐在床沿,凝望着熟睡的宝宝。
他伸出手想去抱抱宝宝,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里面的衣衫也是满满风尘,只得作罢,将帘子轻轻拉上。
是遇见什么事了吧,否则为何忽然间就搬离富云港了?
一双长臂从后方揽住顾桥的腰,温热的呼吸辗转在了顾桥的耳后。
顾桥挽着袖子将热水倒进浴桶,神色仍是轻松的,只是说道:只是那处住得腻烦了,想换个地方。
他并不想让殿辰过分担心。
殿辰并不相信,静静地道:不用瞒我,定是出了什么意外之事吧。不待顾桥回答,他就翻过他的身子,捧起他的脸道:跟我回北地吧,娘子,这不是商量。
他还是那个态度,无论在何处都会有意外,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分开?
经此一事,顾桥也有些动摇。
他深吸一口气,替男人宽衣,决定此事过后再谈。
水蒸气一点点蔓延出来,屋子里暖暖的,殿辰沐浴的时候,顾桥将他的斗篷搭在了炉边的椅背上,点了熏香,一点点地扇过去,驱散了上面的风雪。
屋子里渐渐静下来,过了很久,顾桥突然开口道:相公,什么时候回去呢?
里面的人没有说话,顾桥等了很久也不见回答,忍不住又叫了两声:殿辰?
仍旧没有回答,顾桥眉头一皱,跑进屏风后一瞧,只见殿辰就那么坐在水里,头靠在浴桶边上睡着了,眉头轻轻的皱在一起,满脸的疲惫。
顾桥就这么看着他的脸,忽然反应过来水温快凉了,才拍了拍他的肩膀:相公,起来了。
男人陡然醒来,懵了片刻后,抬手揉着太阳穴。
顾桥给他递过去干净衣裳:穿上吧。
男人却嘴角一勾,一把将他抱起来,连湿发都没擦,就将他放在了床上:穿上还得脱,真是多此一举。
其实之前只是说笑而已,顾桥被亲得浑身发软,只能握住他游走的手,微喘着道:明天吧。
你确定?
其实,也不是很确定。
那么
老子可以自立更生的,你歇着,让我来!
这样的后果就是,第二天两人双双没起来,拥在一起直睡到午间。
宝宝委屈极了,站在床边小声地道:饿饿
顾桥猛然惊醒。
午间只是随意吃了一些,但当天傍晚,殿辰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宝宝发现殿辰的存在后很是开心,跟个小陀螺一样绕着他转,一直求抱抱。
星儿,进来啦。
顾桥摆下碗筷后,三人围坐圆桌,享受着难得的温馨时刻。
顾桥心中欢喜,提起酒盏说道: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先碰一杯吧。
殿辰笑着一起举杯。
却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男声:顾桥,你这是把我忘了吗?
第七十七章 怎么办才好
一家人团聚这种事,怎能将我忘了?
大门并未落锁,只听嘎吱一声,冷风从破开的门外刮进来。
顾桥和殿辰扭头看去,只见南肃站在门外,一身纯白大裘,齐肩青丝随意披散着,柔顺地垂在穗子旁。
大风扬起,青丝飘扬,他整个人浑身透出的出尘之意,宛如那误入凡尘的谪仙一般,有种不可亵读的空灵。
南肃走到顾桥面前,环顾满桌家常菜,脸上的笑容自信且干净:不给本王准备双筷子吗?
顾桥视线上移,停留在男子那张完美无瑕的精致脸颊上。
时间太快,他们就像两颗毫不相干的行星,各自运转了二十多年后,轨道终于在银河的尽头重叠了,交叉的这瞬间甚至来不及做出避让,便要激烈相撞。
一片死寂中,只有宝宝瞪大了眼睛,左看看顾桥,右看看南肃,似乎很不理解为什么突然有两个爹爹了
良久,顾桥收紧的手指缓缓地松开,深吸一口气,也露出微笑:稍等。
说完他就起身准备走向碗柜,却被殿辰一把拽住胳膊只因为,顾桥自己都感觉到了,自己这模样很像南肃的下人。
殿辰半启了唇,隐约似要说什么,却终凝在了唇边,呼吸间,男子的面色已恢复自然,只是平静地道:南肃。
南肃看了看殿辰的手,眉梢微挑,却没说什么。
没人招呼他,他就自己拉过一张凳子就在宝宝旁边坐下,眼波流转,仔细打量片刻后,温和地说:长得很像我
顾桥心脏猛然停跳一拍。
殿辰皱眉道:顾桥,你先抱宝宝进去。
别紧张。
南肃一笑,说道:我若想伤害他们,一个月前就可以动手了,殿辰,他们对我来说无足轻重,我今日来只是因为你,那些阴暗的手段我不屑用。
南肃说着,缓缓扭头看向顾桥:因为我南肃想要什么,只会光明正大地来拿。
顾桥意识到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睫毛轻颤,终究无法如南肃那般自如地捍卫自己的东西。
能捍卫什么呢?
正如南肃所言,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从南肃那里偷过来的,宝宝,殿辰,这些东西都是因为南肃才会存在,甚至连他的命,都是南肃手下留情
顾桥,几年不见,你看上去比以前懂事许多了。
南肃比顾桥要大一岁,此刻他看着顾桥,嘴角一牵,噙了一抹让人如沐春风的轻柔笑容,仿佛只要看到他的笑容,人们心中的种种焦虑,便是会在顷刻间荡然无存一般。
这样的男子,真犹如那钟天地灵气于一身的仙上,钟秀灵毓。
就在此刻,殿辰突然起身,一把拽起南肃的胳膊就向门外走去:你与我出去说。
两人离去后,顾桥仍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空中某一点。
这残酷的定位,让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深吸一口气后,平静地坐下去,如常笑道:宝宝,吃饭了。
院外,殿辰将南肃拉到一处避风的墙壁后,冷声问:你不在青渊好生当拓臻王,来此处做什么?
南肃抬起下巴:我能来做什么?我来找我自己的六哥哥,找我的前夫,碍着谁了?
四目交接,与刚刚的自信不同,南肃此刻的眼神满是汹涌的悲伤。
殿辰的眸光也跟着暗下去,缓缓地说:我以为,我们已经说清楚了。
说清楚?
南肃凄然一笑:你是与我说清楚你爱上别人了?还是说清楚你已经连儿子都生了?你只是脱了我的衣服,然后将赤着身子的我扔在那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说这话时,他干净的眼睛里闪过冷芒,带着无法言说的耻辱。
殿辰忽然就明白了,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南肃,并不是那个扑进自己怀里的南肃了。那个温软笑着的青渊新王,很可能被他活活杀死在了那个摊牌的晚上,一剑封喉。
短暂的沉默过后,南肃缓缓望向这方小宅院,强笑着开了口:殿辰,你看着顾桥被困在这方宅院里不得出世之时,是否觉得过心疼?可他才困多久?我被生生困了十八年啊,你为何,就不心疼心疼我呢
殿辰看着南肃,眼神闪动着,却无法开口。
南肃干笑了一声,那笑声如此拧巴,又略带自嘲。
你就那么走了,头也不回,可曾知晓我等那天等了多少年?这年份可不仅仅是从我封王的那天起,而得从二十多年前开始算!我后来去了趟金陵,你可知为何?因为我不理解,我觉得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不管是怎样的差错,我觉得我都有能力补救回来,却不料,从李家的大公子那里我才得知,原来你们孩子都有了。而我就像个傻瓜一样,被你和顾桥耍得团团转!
南肃眼眶通红,手不知不觉攥成了拳头,微微地抖。
这事若要怪,究竟该怪到他们谁的头上呢?
殿辰眉头紧缩,只觉心里翻江倒海那般难受。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因为有一种冲动,让他想将南肃揽进怀里,给他安慰,可是,他也是顾桥的丈夫。
这个身份他铭记在心,不敢忘,也不能忘。
一切既然都已经摊开,他也决定将话说绝,开口道:你我之往事已经二十多年前了,那些小孩子之间的感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南肃,你太过执拗了。
执拗?
南肃恍惚笑出声:你说我执拗?难道你不执拗吗?若非这份执拗,你又怎会爱上顾桥?更可笑的是,你现在还因为这份执拗,将我一个人丢在了青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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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锤子-(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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