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年的岁月里，他们虽然没有学会彼此的语言，却产生了默契，一个动作就能理解对方意欲何为，生活倒也相安无事。
    阿克与夜也成了朋友。夜不像阿克那么单纯，还很喜欢捉弄阿克，可他对朋友是很好的。阿克知道人的寿命短暂，去问夜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刘伯活得久一些，夜拿出了他之前游历时收藏的宝贝珠子，磨碎了让刘伯服下。
    那之后刘伯就一直维持着当年的样子，没有死掉，也没有老去。只是断腿没办法再长上了。
    偶尔他想去别的地方呆一会儿，阿克就送他去，过个一天或是半天，他再把人接回来。
    阿克来去都是一阵风，这点永夜城的人都知道，不是什么奇闻秘密。
    刘伯提到了永夜城，文晞插了句嘴问：永夜城的人都再也不能见阳光了，他们不会想念吗？
    想念？刘伯语重心长道，他们已经不能算是人了，比起阳光，活着才更重要。你说呢，小姑娘？
    是吧。文晞答得有点心不在焉，她没办法定义这样的结局是好是坏，只觉得他们的人生未免太过悲惨了。
    像是为了映衬她的心境，原本就阴暗的那半天空更加阴沉了，仿佛马上就要降下一场大雨般漆黑。
    文晞把视线从天际收回来，看见一只花妖突然出现在门外，过于小心翼翼以至于看起来有点鬼鬼祟祟的。
    文晞比其他人先看到她，远远的问：找我们？
    是，花妖声音很轻，但还能听清楚，阿克说，夜回来了。
    这样啊，文晞又望了望天，怪不得刚才突然感觉天更暗了，搞不好不是错觉。
    刘伯没再留他们，两人帮忙把他扶回了屋内才离开。
    夜就等在阿克那栋二层竹楼的门外，他站在阴影里，身材瘦高，细长的眼眯着，红色的瞳仁露出窄窄的一条，看过来的时候带着睥睨众生的姿态，瞧不上天下万物那种傲然劲气质自然流露。配上尖瘦的下巴，让他看起来凌厉且危险。
    你就是夜吧？文晞与他打招呼，只说了一句话就转向了身边的洛一悟。她需要洛一悟这个翻译，她没办法跟语言不同的妖沟通。
    谁料洛一悟竟然冲她摇头，说他读不出夜的心声。没办法，夜并不是妖啊。
    这可难坏文晞，手抬起又放下，半天也没憋出一个词。
    夜冷眼瞧着她，实在是不耐烦了，向前迈出一步，拉近了几人之间的距离。
    一张过分精致白皙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文晞下意识想后退，但夜的手已经绕过她的身体，按住了她的背，几乎将她整个人控制住了。
    他在文晞的颈边轻嗅了一下，就像闻到了一朵芬芳的花，露出满足的神情：你们就是阿克那只蠢熊的客人？
    文晞又试着挣脱了几下，都没能成功。她有点慌张，但仍然对夜会说话感到惊喜，惊喜大过了被控制的厌恶，所以她说话的时候还是眼中闪光，控制不住地笑着：你会说我们的语言？
    夜打了个哈欠，难得没计较自己被一个人类小丫头小瞧的事：一百多年了，我又不是那只傻熊，这有什么学不会的？
    第44章 游城堡
    文晞一直维持这么个姿势，时间久了难免腰酸。腰酸还是次要的，被一个潜在威胁性很大的俊男吸血鬼抱在怀里，文晞感到心里和生理上的双重不适感，又不敢乱动。
    夜不放开她，她就不得不继续这样。外人看来非常旖旎，夜乐在其中，文晞很疲惫，至于在旁边被晾着的洛一悟，则暗暗咬紧了牙，想象起自己一口咬断夜脖子的红艳艳画面。
    几分钟之后，夜终于后知后觉松开了自己禁锢着文晞的手，打趣道：好像有人不高兴了呢。他转身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到洛一悟，留了一个有几分娇媚的挑衅眼神。
    你去哪里？文晞追了夜几步问。
    回家。夜再次接近文晞，他似乎很喜欢这种距离跟人交流，你想要去看看吗？我邀请你，他没看洛一悟，但手遥遥指了身后，声音放大了些，还有那边那个小子。
    夜勾着文晞的肩，鼻子翕动，鼻尖几乎抵在了她的侧颈，冰冷的呼吸在她颈间，文晞一度怀疑，他会就这样咬下去。
    旋即他松开了手，邪媚点评道：你的味道很好闻。
    文晞也不敢问是什么味道，这家伙似乎比之前他们见过的那些都不好惹。还是活命要紧，别在意这些细节了。
    他一个人走到了前面，文晞特意跟他拉开了些距离，洛一悟距离他们还有一些距离。三人之间的间隔几乎均等，一路上都沉默地走着，没有人再说话。
    夜住的地方在另一条山路上，同样是差不多半山腰的位置，矗立着一座小小的欧式古堡。
    它真的很小，小到占地面积还不如阿克的黑风寨大。但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夜挽花的城堡。
    文晞瞥了一眼那几个用恐怖字体写出来的血字，这种玛丽苏的名字和字给人的感觉只想让人大喊一声，这个反差，半点都不萌。
    你们玩吧，我得先去补个觉。说完夜就来了个原地消失，扔下两个自己邀请来的客人在门外面面相觑。
    文晞仰着头看那几个血色大字，脑子里蹦出了现代游乐园里的鬼屋。你别说，自从有了这个联想，越看越觉得像。不管是那种夸张的门面，还是阴森气氛的营造，都如出一辙。
    鬼屋对于文晞来说，只有十岁以前会惊声尖叫。后来，倒不是因为不怕了，而是因为全城的鬼屋联名禁止她入内了。
    在某次游览鬼屋时，文晞被被突然出现的鬼吓到，把扮演鬼的工作人员给揍了，揍得那叫一个惨，人在医院躺了半个月，那之后她就再也没去过这种地方了。
    走吗？文晞询问自己身后不远处的洛一悟。他看起来很紧张，可能是吓的，文晞瞄了他一眼，感觉他今天好像不太高兴，就没调侃他，而是告诉他，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牵着我。
    文晞指了指自己的衣摆，洛一悟想嘴硬说自己才不是害怕，但最终两人进入古堡时，他还是用两只手紧紧抓住了文晞的衣摆，寸步不离。
    夜的城堡里很暗，大约是主人的喜好，走廊里隔着十几米远才能看到一支作为光源的蜡烛，而蜡烛不知道是过期了还是剪了芯，要比普通的蜡烛暗上不少，根本起不到多少照明的作用。
    文晞掏出魔杖，念了个咒语，魔杖的尖端出现了一点萤火的微亮，能照亮两人所在的方寸。
    他们在走廊里好像走了很久，文晞再次见到了刚进门时的那幅画像，终于确定，这走廊是圆形的，他们在兜圈子。
    重新站在门口，文晞挥着魔杖，让光更亮一些，方便她看清这里的结构。魔杖的光亮度与所消耗的魔法量有很大关系，文晞魔力不多，所以不愿意草率地把这点魔力都花在照明上。
    他们还算幸运，文晞在正对着大门的那堵墙上发现了一道裂缝，她用力推了推，一扇伪装得很好的木门吱吱呀呀地被推开了。
    起初文晞还挺高兴，以为自己找对了路，但当她发现，这里还是一条走廊的时候，真心想把夜逮出来揍一顿。
    他这是什么城堡？这TM是迷宫吧？
    还是附带鬼屋特效的迷宫，游乐园可真是被他玩明白了哈？
    然而吐槽是没有用的，她不得不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摸索着往前走，后面还跟着洛一悟这个小尾巴，她没法走太快，于是她更想骂人了。
    这条走廊比他们刚走过的那条环形的更暗，两侧的墙上的烛光还没有挂画密集。文晞好奇看了几幅，都是人的肖像，也许是吸血鬼的，谁知道呢，每张脸都很扭曲，很有蒙克《呐喊》的风格，给这条走廊增加了不少惊悚感。
    应该是因为取直的原因，这条走廊比之前那条环形的短不少，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尽头的另一扇门。
    这是一扇漆黑的大铁门，文晞用力拽了两下，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只开了一条缝，差不多一掌宽。人是过不去，但从缝中能看见门后的锁链。
    文晞指着锁问洛一悟：能弄开吗？
    不堪大用的洛一悟毫不意外地摇头。
    行吧。文晞又浪费了一点魔力，用魔咒弄开了锁链。
    铁门一拉开，厚重的灰尘扑面而来，同时朝他们扑来的，还有数不清数量的蝙蝠，全都亮着绿色的眼睛，从他们头顶飞过。
    文晞把头几乎仰成九十度去看那些蝙蝠，感叹了一句：是真的啊！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洛一悟的反应，再一低头就看洛一悟已经双手抱头蹲在了她脚边。
    蝙蝠，又没有毛，你也怕？
    洛一悟把头从膝盖里抬起来，眼睛左右瞟过，确认没有留下的蝙蝠了才敢说话：有毛。
    洛一悟的毛绒恐惧症没有丝毫好转，文晞无奈地蹲下来摸摸他的头，像安抚熊仔那样。洛一悟很受用，刚有点开心，一行老鼠就顺着他的脚边跑了过去。
    大脑一片空白的洛一悟本能地抓住了身边唯一的生物体文晞，把自己成功挤进了她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了她的腰。
    文晞叹了口气，心说这怎么比熊仔还难带？嘴上还是还得柔声细语地安慰：没事啦，小老鼠都已经跑掉啦。
    真的吗？
    真的。文晞又有点想骂人，这种事我有必要骗人吗？要骗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吧？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洛一悟松了手，文晞扶着他让他站起来。
    他看着文晞的衣服上刚刚被自己勒出的褶皱，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文晞全然没注意到洛一悟不寻常的神色，拿着魔杖四处走动观察这个门后面的空间。
    这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除了进来的门，剩下三面都是足有两米多高的书架。书架的上面黑漆漆的，看不出有什么。大约是蝙蝠们的家吧。
    既然蝙蝠们住在这里，大门又锁着，肯定是还有别的出口，不然它们早就在这里被困死了。
    书架上摆着很多大部头的书籍，厚重的硬壳，一排排都是文晞不认得的文字。
    她敲打书架，不知道哪里触动了机关，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地面都随之震动，随后，一座楼梯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随着楼梯的出现，同时墙上还出现了几扇窗，外面的光透进来，城堡里比刚才明亮了不少。虽然还是显得昏暗，因为那窗户是很厚的暗蓝色，不太透光。
    文晞朝房间另一边的洛一悟招招手，然后迈上了第一节 台阶。
    楼梯是木质的，大约还年久失修，文晞走了两阶，突然一脚踩空，整个人向后仰倒。若不是洛一悟刚好在后面接住了她，她估计往轻了说也能摔个脑震荡什么的。
    文晞第一次感觉，这个小子还算有点用处，至少他的肩膀够宽，装得下自己。躺了一会儿，文晞想从洛一悟的怀里挣扎起身，可脚卡在了阶梯里面，她努力的结果就是转了半圈，重新又摔在了洛一悟怀里。
    文晞不信这个邪，冲洛一悟嚷道：你起开，我就不信我起不来了。
    洛一悟没听她的，根本没理会她的话，而是将人抱在怀里，在文晞耳边说了句在她听来莫名其妙的话：好香啊。
    文晞一手推开洛一悟，心说这小子毛都怕，竟然敢调戏自己了？另一手扬起手掌就想要抽过去，但最终只是软软地垂了下去。
    银乐最先认清楚现状，从文晞手腕上的铃铛变成人形，跳到洛一悟手上：中招了？
    洛一悟在文晞空洞的双眼前晃动手掌，她毫无反应。看来银乐说对了：好像是。
    什么东西，好香啊？银乐也闻到了一种奇异的香味。
    洛一悟飞快地在大脑中搜索：好像是某种迷药。
    怎么弄？
    书上说，吃痛能让人惊醒，或许能恢复意识。
    银乐指了指洛一悟的脚踝位置：你来。那里藏了一把小刀，之前他还帮熊仔修理过木头小人，银乐是知道的。
    洛一悟抽刀的动作倒是很利落，但他比比划划了半天都没有下一步进展，他根本狠不下心在文晞身上留下伤口。
    而文晞是中了迷药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但却并没有昏迷，她还是那副痴呆的表情，脚已经从楼梯里□□了，胳膊向前伸着，好像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银乐看着文晞这个模样纳闷：什么迷药会只有她中招啊？
    洛一悟脸色很难看看，猜测道：可能是针对女人的？
    第45章 生与死
    眼见着文晞的状态越来越糟糕，自己实在是无能为力，洛一悟大声喊夜的名字，想让他出现帮忙。这是他的城堡，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想要针对自己无妨，可没理由伤害文晞，他不是还挺喜欢文晞的吗？
    洛一悟的声音在城堡里回荡，可喊了好半天，嗓子都喊哑了，夜都没有出现。
    银乐看他做无用功，冷傲道：别白费力气了，有那功夫还是用你手里的刀做点正事。
    无人可以帮助的情况下，洛一悟不得不提足了勇气，双手握紧刀柄，瞄准一个会让文晞觉得痛得清醒过来，清醒之后又不会太疼的位置。
    在他确定好目标点之前，因为太紧张，自己的指尖先被刀刃割破了。
    浅淡的血腥气成为了这浓重的异样香气里最突兀的存在，洛一悟惊觉，文晞迷茫的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清朗。这瞬间很短，银乐甚至都没注意到，但他看到了，并且十分确信。
    他想到了一个新的方法，
    他手持刀刃，扩大了自己手上不大的伤口，然后把鲜血肆意流淌的手伸到了文晞眼前，让更加浓郁的血腥气冲散香味带给文晞的不良影响。
    喂，你悠着点，你要是失血过多挂了，我怎么跟你老爹交代？银乐对他这种类似自|残的行为非常不满，不过他一时也没什么其他办法，只能是提醒洛一悟注意尺度。
    洛一悟这招还算管用，他的手就在文晞的鼻子跟前，气味的变化让文晞不再乱跑乱跳了，虽然人还没恢复正常，至少可以安静站在那里。
    文晞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洛一悟的方向，却又没有在看眼前的人，目光涣散，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可能什么都没想。
    滴血的指尖擦过文晞的唇，失去了自我意识的文晞或许误以为那是什么解渴的水，轻轻舔了一下。柔软的触感让洛一悟下意识想缩回手，但很快他的理智控制住了自己的手，让它仍然停在那里。
    不知是不是因为吸收了洛一悟的血，文晞慢慢恢复了清醒，看着满手是血的洛一悟，得知他是为了救自己受伤的，心中有几分动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阵不算陌生的声音传来。
    是刚飞走的蝙蝠又都扑扇着翅膀回来了，而且它们的目标就是洛一悟那只流血的手。
    很好理解，吸血鬼家里的吸血蝙蝠，嗅到血液的味道怎么可能会放过呢？它们飞来得已经算是够慢的了。
    但这对洛一悟来说可太吓人了，文晞赶紧割了洛一悟的袍摆，用得来的布条帮洛一悟包好伤口，尽可能地把血液藏起来。
    然后她熟练地把洛一悟抱在怀里，用魔杖顶端的光驱赶着这些嗅到了血腥气，不得手便不愿离开的小家伙。它们的确碍于文晞的动作没有靠得更近，可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
    就在文晞盘算着能不能就这样带着洛一悟跑上楼，找个有门得房间躲一会儿时，银乐站了出来。
    他非常鄙视这两只废物人类，还不如他一个小小的铃铛精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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