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早晨齐冶眼底的青黑电光般闪过脑海，宋梦倏地睁开眼睛，想到了一个可能。奈何困意太过强大，硬是把她按入梦乡。
    翌日晨，宋梦圆去叫齐冶起床，果然看到她眼底又积了一团青黑，看来前一晚仍然没睡好。
    齐冶明明早晨是挣扎着起的床，精力倒是很充沛，一再坚持，追加了几个会议。
    当天全公司都感到苦不堪言，董事长像是忘记了之前的决议，一连在几个会议上要求加快工作进度，偏偏还思路异常清晰，辩才无碍，愣是把所有反対的人都给压得死死的。其中包括宋梦圆一直想要的军工级眼镜样品，也要提前一周出炉。
    这让很多人感到了压力，其中也包括裴雨婷，她私底下跟宋梦圆说：董事长是不是吃错药了？
    宋梦圆心里一个咯噔，挤出微笑：也可能是因为她没吃药。
    你対董事长还真不客气。裴雨婷笑了一下，又很幽怨地说，你看到结果対自己有利，就不吭声了，以前说好的姐妹情呢？
    宋梦圆赔笑道：裴姐姐，你就多担待点呗，过两天我看看能不能让董事长放宽条件。
    她安抚好公司许多干部，又偷偷向梁医生咨询，描述了齐冶的状态，并问她这是否和之前的打击有关系。
    梁医生过了一会儿才给出判断：她这个很像轻躁狂的状态，这种病一般是突发的，表面看影响不大，当事人反而会有更加突出优异的表现，为人处事会很乐观，态度有些冒进。病情一两天里就会发展到非常明显的可以诊断的状态，这种状态往往要过数周才能消退。如果按你之前所说的，前天意外产生了当事人发病的契机，今天正好是第三天，症状就会很明显了。
    宋梦圆哽住，记起小禁前天才刚出现，就猛然抓住她语言的破绽，赢下一城，思维不可谓不活跃，态度不可谓不进取，一反常态，可不非常符合轻燥狂的症状吗？
    梁医生：不过，我还是有点疑虑。你最好想办法接触原始人格，观察她是什么状态。我不敢太早下结论，影响你的判断。
    这话越发让宋梦圆不安了，她想起了网络上搜来的知识，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患者，往往同时患有其他精神病症状。
    该不会齐冶现在是处于其他精神病症发作的状态吧？
    第一百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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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梦圆知道事情不宜再拖, 当晚就劝齐冶早睡，还特意拉了把椅子坐在床前，监督她躺在床上是否睡去。
    齐冶显然睡不着, 在床上翻来覆去, 大概一分钟就要换一个姿势。宋梦圆盯着她, 心想这样的时候也不找她要欠下的打炮，那就是所图甚大, 所谋甚久了。一想到齐冶所求，她就在心里叹气。
    过了二十分钟，齐冶暴躁地坐起来，赶宋梦圆出去：你在这里盯着我, 我根本睡不着。
    宋梦圆装模作样地劝了几句, 这才离开, 回到自己的卧室, 在床沿上坐下。床头柜上的花束又换了。
    鸾城进入六月，气候已是非常炎热了, 但齐冶订的花店并没有送来宁心安神的花束，倒是送来了三朵丰满的向日葵，再插几只香槟玫瑰和小巧的橙色玫瑰, 尤加利叶一如既往点缀其中。看着就觉得鲜亮, 活力四射，就像齐冶的精神化身。
    宋梦圆叹了口气，翻开手账本, 仔细看今天的卡片：我要迈向我的国, 如向日葵。
    这句话看似完整, 又好像不完整，宋梦圆头疼地想, 语气轻狂，又很郑重，风格和以往略不同，这也是梁医生所说的轻躁狂症所致吗？
    她等了将近两小时，看看时间，已近凌晨零时，便毫不犹豫地收起手账本，关灯，翻身倒在床上，虚虚地盖着薄被，屋子里一下子变得黑暗阒静。
    过了半小时，齐冶推门进来，光着脚默不作声地走到床边上，极不高兴地低头看宋梦圆，今天居然只等了这么点时间！
    她扁扁嘴，正要酝酿责备宋梦圆的词，忽然见床上人影略动了一动，虽然知道睡觉的人偶尔会有轻微的动静，心还是不由得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下一刻，她看到床上的人突然坐起，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一屁股墩跌到地毯上，壁灯亮起，将宋梦圆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两人対视，陷入了几秒的沉默。
    宋梦圆挪到床边伸手去拉齐冶。齐冶呆呆地去握那只手，忽然回过神，将之拍开，收回手，气哼哼地抱腿而坐，呆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対，连忙起身要走。
    齐冶！宋梦圆及时拽住她的衣角：天天不睡觉，就是为了跟我斗气吗？
    齐冶没有回头，硬起心肠继续往前走，不料宋梦圆不肯松手，紧接着就听到人从床上跌到地上的沉重声音，然后是一道吸气声。她心跳漏了一拍，急忙回头，看到宋梦圆果然倒在地上，双膝着地，一只手扶着床沿，像是摔到了。
    她吓了一大跳，急忙回头俯身去扶宋梦圆。宋梦圆当即抓住齐冶的双臂，泪眼盈盈，声音颤抖纤细，带上了气音：你就这么生我的气，不愿意跟我说话吗？我想要见你都不行吗？
    齐冶心尖一颤，呆呆地望着宋梦圆眼底要滴不滴的泪珠，心里的委屈恼怒郁闷忽然消了许多，可又觉得不甘心，干脆扭头不去看她，也不吭声。
    宋梦圆扒着齐冶的双臂，勉强站起来，手死死地抓住齐冶的胳膊，两腿却打了个颤，一个趔趄，就歪到齐冶的身上。
    齐冶赶忙伸手，暖玉温香抱了个满怀，接着又感到宋梦圆纤细又不失肉感的双臂箍着自己的身子，头埋在自己的胸前，传出细碎的抽泣声。
    你那天吓死我了我不知有多担心你想跟你说说话都不行你还在气我是不是难道真一辈子不见我了
    齐冶慌了，开始动摇了：我没有
    那你还想走吗？还不愿意跟我说话吗？宋梦圆抬起头，在齐冶昏暗的影子下，眼底映着灯光，能清楚地看到闪亮的泪水正沿着脸颊滑落。
    齐冶的心像是被那滴滑落的眼泪击碎，眼睛不由得也跟着发酸，瓮声瓮气地说：我我不走了。
    那你还气我吗？
    齐冶犹豫起来，想起前两天的事，又噘起嘴，眼神闪烁，不知道要怎么回复。
    宋梦圆看齐冶这副样子，便知道她这次真气得狠了，也担心如果她要反问自己，旧事重提，自己又要怎么回答？难道真要和她复合吗？
    还是蒙混过关罢。
    宋梦圆于是紧了紧双臂，继续示弱：我知道伤了你的心，也不祈求你的原谅，可是至少让我见到你，确认你还活得好好的那我也能放心了。
    齐冶知道宋梦圆真心在担心自己，松缓了神色，低声地问：你是真的在担心我吗？
    当然了，我哪能不担心你？
    哦
    齐冶还在迟疑，宋梦圆有点不安，低头看到她又光着脚过来，便示意她坐回床上，自己去外面拿拖鞋。
    宋梦圆刚才是真摔狠了，虽然有地毯缓冲，走路还是有些不自然。齐冶看着她那略显蹒跚的背影，目光再次闪烁起来。
    当宋梦圆回来，蹲着将拖鞋放到齐冶的脚下，在灯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她两块膝盖都出现大块淤青。不管宋梦圆刚才是否为了挽留她而作戏，这一摔可是实打实的，齐冶的心再一次被触动了。
    她垂下泪来，低声道：你还喜欢我吗？
    宋梦圆迟疑，但直觉告诉她不能踌躇太久，慢慢抬头，看向齐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留在这里？
    齐冶委屈地看着她：你不肯说实话，你果然不喜欢我。
    宋梦圆暗叹，柔声道：你从哪里看出我不喜欢你了？
    齐冶盯着她：你当年为什么要和我分手？是因为我没有看到你的邮件，让你白白等我那么长时间，让你失望了吗？
    宋梦圆有些意外，又不那么意外，齐冶迟早要问出来的。她慢慢移开目光，再别过头，好久才低声应道：嗯。
    齐冶忽然弯下腰，双手捂脸哭了起来，呜咽道：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定时去看邮件，害得你在外面怎么也等不到我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也不犯同样的错误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宋梦圆眼眶一红，死死咬着下嘴唇，强迫自己心硬起来，不去答应齐冶。有一刹那，她觉得自己很无情，竟然能旁观齐冶抱头痛哭。
    我哪里不好，我一定改我知道了，我不再欺负别人了求求你别不要我
    齐冶抹着脸，后背一抖一抖的，几乎要哭断了气，宋梦圆恍若梦醒，急忙伸开双臂去搂她的脖子，和她抵着头，低声哄道：别哭了，我不是在这里陪你吗？
    可是、可是你不要我了
    要是否认的话，齐冶就会拐到要不要复合的问题上，要是承认的话，齐冶又要崩溃一次，难保不会再次发生上次那可怕的事情，宋梦圆抵着齐冶的头，听着她的哭泣，真是感到左右为难。
    她不得不另辟蹊径，略带强硬地说：我不要你的话，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直接走不好吗？便松开双手，作势欲走。
    齐冶急忙抓住宋梦圆的手，哭声因为惊吓而梗了一下，抽噎道：你、你别走
    她露出小动物般的眼睛，脸上仍然涕泗横流，惊惶地望着宋梦圆：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宋梦圆顺势坐到齐冶的身边，搂着她，替她擦去脸上的眼泪鼻涕，柔声哄道：谁说要走了，你看你，都哭得不成样子了。
    齐冶打着哭嗝，头颈一顿一顿的，任由宋梦圆徒手擦她的脸，哼哼唧唧道：这种情况，你以前都会亲我的。
    我可不记得你以前有这样哭过，这叫我怎么下口，宋梦圆忍不住狠狠揉捏齐冶的双颊，还是在她的脸上左右各叭唧一下，行了吧。
    不対嗝你还亲我的嗝嘴嗝呃
    宋梦圆看着齐冶一边打着哭嗝，一边得寸进尺提出要求，心中忽然生出点荒诞好笑，又有点没好气的感觉。
    她不确定这里是否要如齐冶所愿，可齐冶一看她迟疑了，马上就摆出担忧不安的表情，开始自怨自艾，眼泪又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我就知道你在哄我反正我也不像你想的那样好，你就是讨厌我了
    宋梦圆嗓子一哽，这人还没完了，恼道：你再哭，就不亲你了。
    齐冶睁大眼睛，又急忙拼命眨眼睛，试图收回眼泪，然而眼睛不争气，愣是各流了一滴。她呆住，露出绝望的表情，缓缓转头看向宋梦圆。
    宋梦圆不禁给逗得抿嘴一笑，还是将头凑过去，轻轻地碰了碰齐冶的嘴唇，然后回头找到湿纸巾，抽出两张擦手。得亏是齐冶，换作别人，她早嫌弃死了，哪会上手去擦。
    她又抽出一张，回头替齐冶轻轻擦拭脸颊，心里已有了主意，说：你要乖乖的，你要不乖，我就没法和你过了。
    齐冶紧张地问：什么意思？
    你还好意思说，我叫你如实交待，你不肯老实交待，还対我毛手毛脚，没一个老实的时候。我有让你那样做了吗？就你那样还想和我复合？
    齐冶一下子蔫了，嚅嚅地说：可是你后来不是同意了吗
    我什么时候同意了，我是要你负起责任，你搞出来的，还得我自己动手灭火？
    齐冶觉得这话有道理，开始対起手指：可是可是我憋了好久
    那我怎么没像你这样？不要给自己的错误行为找借口。
    宋梦圆给齐冶擦完脸，起身将三张用废的纸巾扔进床边的垃圾桶。
    齐冶呆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你也憋了很久是吗？
    宋梦圆转身，按下齐冶的头，不让她看到自己发烧的脸，羞恼道：谁像你一天到晚满脑子都只有这档子事，我才不会和这种色狼交往！
    齐冶呜呜出声，整个身子缩了起来，微不可察地争辩道：当初明明是你她察觉到宋梦圆的手上力气陡然变大，急忙闭嘴。
    我现在还不能答应你。
    齐冶的身子忽然僵住，四肢血液仿佛突然遇到寒冬，冰冷凝结起来，并向五脏六腑蔓延。
    不过，假如你能通过考察期，我或许还会考虑考虑，在那之前，你就不要想了。
    宋梦圆的口风已经松动了，她的手也离开了，齐冶倏地瞪大眼睛，浑身血液突然回暖，猛然抬起头，又惊又喜地看向宋梦圆，眨巴眼睛，害怕自己听错了，用非常卑微颤抖的声音寻求确认：真的？
    她看到宋梦圆露出温柔中还含着一点无奈的微笑，声音不知有多温柔：真的。
    齐冶的脸上立刻焕发出光彩，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眼睛里的笑意不断扩大，嘴角越咧越大，几乎要翘到耳朵根上。
    不过，有个条件，你得乖乖听话，不准再当着我的面一套，背着我一套，没经我允许，不得擅自动手动脚 ，听明白了吗？
    齐冶疯狂点头，宋梦圆说什么她都答应，就算是让她上天摘星星摘月亮她都会去做。
    我现在就要提出要求了。
    什么？齐冶一脸的期待。
    你现在立刻给我去睡觉。
    宋梦圆跟了过去，看着齐冶欢喜地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她又坐了几分钟，看到齐冶呼吸平稳下来，本想试探齐冶是否真的睡了，但又担心弄巧成拙，只好再坐一会儿，轻声唤齐冶的名字，见她没有反应，这才放心，蹑手蹑脚离开。
    关门声过后，在昏暗中，齐冶慢慢睁开眼，眼中毫无任何欢喜，只有深深的晦暗。
    第一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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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晨, 宋梦圆过来，发现齐冶还是顶着一双黑眼圈，比前两天更严重了, 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她还没出声, 齐冶就睁开眼睛, 翻身坐了起来，精神头倒是很足。
    宋梦圆急了：你还是没睡着？
    齐冶打了个呵欠：睡了, 大概一两个小时吧。
    宋梦圆皱眉，明明已稳住了小一，而且她睡觉前心情也很好，按理来说暂时解决了问题, 应该没有精神方面的压力才是。怎么还是没能睡好呢？
    齐冶看向宋梦圆, 忽然指自己的脸：你要不要亲我一下, 也许我心情一好, 又能睡过去。
    宋梦圆：
    这妥妥是轻躁狂发作，以前小禁可没这么不要脸。从她说的话来看, 一定是从小一处得到了昨晚的情报。
    她压住想敲齐冶的头的冲动，僵硬地说：你确信能睡着，我一定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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