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石一愣,捻着棋子过了片刻才落下:你们自有你们的道,妄加评议,是我轻慢了。我自罚一杯。
祝百凌看着他将杯中酒饮尽,略放缓了声音:每每有逃亡女流来我幽冥教寻求帮助,我都会有一个条件:无论是否愿意留下,都需在这百花谷停留三月,习我无情道入门心法。
谢秋石笑道:你说了这么多,不会是要劝我也守了这规矩吧。
祝百凌摇了摇头:你又不是女人,我哪舍得给你练我们的心法。
哎,怎么这么小气。谢秋石佯怒。
但你武陵先人留下一本秘籍,却留在我这边。祝百凌忽从袖中取出一卷薄册,丢给谢秋石,你练它。
谢秋石忙接过,低头一看,只见簿册没有封皮,也没有装订,只是一卷卷起的锦帛,第一列写着一行歪歪斜斜的字:正明年八月十五,于朱眉处饮酒,微醺,清风明月得我心,飞琼瀑布合我意,怡然自得,创此扇法,恐醒时遗忘,聊以记载。
这是什么?谢秋石好奇道,瞧着那行莫名熟悉的字迹,有些手痒,恨不得即刻打开看了。
供你打发无聊用的,我施了咒,只有在百花谷中,你才能打开它。祝百凌起身披衣,嘴唇微扬,免得你急着回武陵。
多谢。谢秋石笑道,想不到仙子这般挽留我,我受宠若惊。
有一句话你说得没错。祝百凌提枪行至门口,回头道,我们都讨厌燕赤城,我非要给他找点不痛快。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秋石给她逗得直笑,问走进门的孔雀:你们仙子是不是把我当成寡母弃妇了?
孔雀唉唷一声:改天我去问问是不是燕仙君要另娶十八房啦。
才没人看得上他。谢秋石哼笑一声,帮着她将自己落下的白子一颗颗收尽篓中,嗯?
孔雀道:怎么了?
我说你家仙君最后一局怎么尽让着我,谢秋石看着祝百凌洋洋洒洒铺在棋盘上的黑子,层次清晰,生动有致,飞龙贯三界,通彻天人鬼好一副江山社稷图。
作者有话说:
晚上估计还有,下一章燕哥就回来啦~
第50章 款款武陵仙(一)
祝百凌走后,时间已到了深夜,各楼熄了灯火,哑仆僮侍也开始打点休息。
谢秋石赶在烛火覆灭前飞快地翻了翻祝百凌留下的功法,如题头所说,这是一套扇法,乃著书人酒醉时写下,字句潦草,不成章体,旁人看来大抵和天书无异。
谢秋石却读得颇有滋味,粗粗从头到尾扫一遍,只觉气息圆融,周体舒泰,上至灵台,下至涌泉,无一处不爽。
他以手做扇略比划几下,心道这功法比武陵入门的折花十九着还要好学些,忍不住大笑几声,自夸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便卧在榻上,阖目而眠。
几乎只一瞬,他就入了梦。
此番他总算没有再梦到燕赤城,而是梦到自己轻飘飘走在云端之上,身上穿着一件染满鲜血的白衣,缓步走进一间大殿。
殿中正设宴,席间的欢声庆贺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谢秋石环顾四周,但见周围仙云缭绕,鹤舞龙盘,众宾俱着无缝天衣,佩仙器灵玉,心中恍然:这些都是仙人。
他听到自己笑道:怎么了?见到我都这么客气?
主坐垂帘后一男子道:秋石来了,赐坐。
谢陛下。谢秋石毫不客气,在那位陛下左手落座,也不知礼数,咯噔一声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翘着腿扫视众人,道,拘束什么?该吃吃,该喝喝,当我不在就行。我身上只沾了点血,又没沾煞,一个个吓得跟鹌鹑似的,像什么样子。
群仙仍噤若寒蝉。
谢秋石只觉没趣,忽从怀中掏出折扇,在指间轻巧一转,倒转扇柄,对着众宾一个个点了一遍,每点上一人,那人便一阵瑟缩,把他逗得大笑,笑毕意味深长道:也不怪你们,孽煞自在人心。
秋石。天帝忽道,别闹了,有样东西要赏给你。
可别。谢秋石忙道,您每次赏我东西,都是有更脏的活要我去做。
天帝哪理会他,转头便吩咐人把东西抬上来。
谢秋石吊儿郎当坐着,直到鼻端闻到那浓郁的桃花香时,才缓缓直起腰杆,抬目往前看去
谢掌门!
谢掌门!醒醒!
哎
谢秋石揉着眼睛从榻上坐起来,看了看半黑的天色,刚要发作,就瞧见床头趴着两个垂髫女童,一模一样的长相,一个绑着红头绳,一个绑着绿头绳。
谢掌门顿时没了脾气,蔫巴巴地问:天还没亮呢,什么事儿啊。
有人来找你哩。红头绳笑道。
不辞千里,连夜奔波来找你哩。绿头绳也笑。
谢秋石蓦地从床上蹦起来,要往门外跑,又缩了脚步,回头问:是什么人?
两小童七嘴八舌道:
男的!
英俊!
黑衣服!
拿着一杆很长的兵刃。
谢秋石啊了一声,只觉得心口乱跳,一边喃喃该来的总会来,一边想着能躲一阵是一阵,披了衣服要往外走,就撞上了那黑衣来客。
谢秋石讷讷抬头,瞧见来人时顿时傻了眼,半晌才道:是你啊。
来人讶异:谢掌门认识我?
谢秋石瞅着那人上下打量,只见此人身长八尺,面目俊挺,一身黑色僧袍,手持一杆乌金禅杖,长相陌生,看打扮约莫是个迦叶寺弟子。
他心道:认不认识有什么打紧,谁又在乎你是谁。
这般想着,心里憋着的一股气顿时卸了,谢掌门腿下一松,软软沿着墙根滑到地上坐了,道:不认识,你是谁?
那人哭笑不得:在下迦叶寺俗家弟子李望尘。几日前,方丈自武陵归来,担忧谢掌门因妄持仙剑而沾上孽煞,就命我来寻你,每日为你诵上一篇静心咒,兴许能消减几分不适。
谢秋石:哦。半晌又道:那可真谢谢你们。
李望尘只觉这谢掌门似是有些闹脾气,但又不知哪儿得罪了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倒是几个幽冥弟子仿佛知根知底,嘻嘻哈哈地帮着他焚香端茶,叫他赶紧开始诵经。
谢秋石仍旧像块木头似的横在地上,两眼巴巴望着天花板,一行行静心咒飘入耳中而不闻,隔了许久才道:没煞呢,我好得很,别念了,回家去吧。
李望尘诵念的动作一顿,试探问道:谢掌门可是有何不适?
谢秋石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幽幽应道:没事,你不远万里赶来,我十分感激,这个东西送给你,就当白跑一趟的跑腿费,去吧。
说着他抛出一个物件,李望尘抬手一接,低头一看,是一枚翡翠佛珠。
一旁侍立的哑仆脸色一变,往怀中一阵摸,摸了个空,当即恶狠狠地瞪向谢秋石。
谢秋石冲他做了个鬼脸。
哑仆面容扭曲,弯腰把手伸到身后,给他比了个吃屁的动作。
谢秋石呸了一声。
李望尘没瞧见他二人的无声对骂,只掂量着珠子,狐疑道:这不会是那日燕仙君送的
不是不是。谢秋石忙摇头,哪来的什么燕仙君,我叫岑蹊河找来的假货。你好好收着,回去和妙印大和尚交差去,我还想再多睡会。
此礼贵重,恕望尘不敢收受。李望尘说着便要将东西递回去。
谢秋石忙一把推开:这是佛珠,讲求因缘,老子我这辈子最爱喝酒吃肉嫖娼赌博,没有佛缘,你拿去,拿去,拿到天涯海角才好呢。
李望尘又推脱数次,谢掌门态度果决,他只得将珠子收入袖中:既如此,我便多为谢掌门诵几日经书,望谢掌门莫再推拒。
谢秋石唔唔两声,胡乱点了头,便把人赶出了小楼。
李望尘走后,哑仆冲他比了个小指,也跟着摔门而去,楼中复又只剩他一人。
谢秋石仰头躺着,将锦册盖在脸上,闭上眼睛,想续一续昨夜那个梦,看看天帝陛下到底送了什么,只是睡意已经退去,任他跟煎鱼似的翻来覆去,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百无聊赖,下意识去摸怀里的玉珠,才想起玉珠刚被自己送了人,心中便一阵烦闷,小声嘟囔:石大仙啊石大仙,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着想着他干脆干嚎着唱起了歌,不成曲调,声音嘶哑,直难听得那哑仆在外隔间用力踹门,窗外一树飞鸟亦被惊起,扑棱扑棱叫着飞散。
天亮了。
谢秋石又唱了两句,怔怔看着窗外,南地的朝阳似乎离人更近,云霞像一匹长长的锦缎,几乎盖到人身上,又似孔雀展羽,光彩夺目。
一声嘹亮的歌喉随着日升一起划破天空,不知是哪位幽冥弟子清晨开嗓,唱的依稀是南地有名的海菜腔,婉转柔美,亢亮恣意,道似多情,又似无情。
谢秋石也跟着唱起来,好似这般便能将心头烦闷都甩去。
他唱得难听,那歌者也不嫌,只顿了顿,便和着他唱起来,一引一随,一伴一和,耐心而温和地牵着他,纵着他,叫他想起一路游历时听闻的山中情歌,想起来来往往的鸳鸯眷侣,不自觉间眼眶微红。
我又想他了。谢秋石心道,想他时倒没也多喜欢他,不想时心里却空落得紧。
怎么这样呢。他喃喃着闭上眼,反复说道,怎么这样呢
他再次昏睡过去,这一觉便睡到了傍晚时分,没做梦,直睡得谢掌门头晕眼胀,废了好大力气才扒拉开眼睛。
李望尘又坐在他床边。
你怎么还没回去呢?谢秋石哑着喉咙问。
李望尘没有搭理他,执意念完了手中这卷经,才看着神情恹恹的谢掌门,迟疑道:实不相瞒,我此行前来,除了诵经,还有别个问题想问谢掌门。
谢秋石讶然失笑:我说怎么非得留下,什么问题?说来听听。
李望尘起身道:事关我在武陵的一位挚友
谢秋石一愣。
多年前一次试剑大会上,我与他相知相识,一见如故,相约将来结伴同行,到彼此师门一游。李望尘来回踱了几步,似是在斟酌措辞,只是事发突然,武陵派陡逢天劫,他匆匆离去,我们尚未来得及互通姓名便猝然别离。后来我也试着去了武陵数次,却阴错阳差,没有再见到他。
谢秋石眉头一跳:你这位挚友不会是
李望尘徐徐摇头:过了些年头,我回到迦叶寺潜心修习,便也将这些琐事抛诸脑后,想着人生漫长,行人纷沓,年少之约,不可过于介怀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从每日都要想一想他,变成一月想一回他,又变成一年不过想起三四次,久而久之,甚至不太想得起他的模样直到谢掌门宣告继位,前任掌门薛灵镜的画像被送入了登仙阁。
谢秋轻叹一声:你那友人,果真是薛灵镜。
确然。李望尘无奈笑道,瞧见他画像那一刻,我方知道自己曾经寤寐所思的是何人。不知为何,过去早已忘却的种种却如昨日一般清晰起来,酒楼把盏,廊下望月,庭前论剑,挑灯煮酒一颦一笑,皆在眼前。
谢秋石沉默。
过了片刻他才玩着手里的茶盏问道:你如今来找我,又有什么用呢?
李望尘脚下一顿,徐徐道:昔日故友,如今遥隔银汉,要见一面,更是难上加难。你是武陵掌门,他若下界,总是会来寻你吧?
谢秋石闷闷不言。
李望尘当他默认了,朝他一揖到地,恳求道:谢掌门若有缘再见他一面,请替望尘问问仙人,可还记得昔日春城之约?若他还记得,请掌门替望尘转交此物,若他已忘却,那便罢了。
说着他将一纸卷递予谢秋石,谢秋石伸手接了,随手揣在袖中。
李望尘大喜,又躬身道:感激不尽。
谢秋石道:你再念会儿经吧。
李望尘:什么?
那个静心咒。谢秋石道,你再念十遍,我有事要告诉你。
李望尘有些疑虑,却到底喜悦更胜,声调轻快地诵起经文。
谢秋石坐在窗前,遥遥看着红日云霞,看着大片大片的剑兰花,南地湿热,泥中生着各色菌种,朝生暮死,一天换一个样子,竟无一日重复。
他久久看着,一时竟痴了,脑中想起鹿回坡前的薛灵镜,又想到雷霆中绞断自己指甲的燕赤城,心中又是通透又是茫然通透的是是什么,茫然的是为什么。
谢掌门?李望尘忽喊道。
怎么?谢秋石蓦地惊醒,发现自己双颊微湿,眸中酸涩,不免有些赧颜,忙摇了摇头。
我念完了。李望尘笑道,谢掌门要告诉我什么事?
他剑眉星目,笑起来朝气蓬勃,谢秋石到嘴边的话转了转又咽进腹中,转而问道:有个问题困扰我许久,想问问你常有人钦慕我武陵桃花常开不败,要来游览观瞻,走了很多歧路,百转千回,终于到了山前,然而满山桃花早已在山火中付之一炬,你说,我当不当为他指路?
李望尘一怔,继而哈哈一笑:谢掌门也是惜花之人,才会被这样的问题困扰。
谢秋石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啊?一声,傻了眼,半晌才道:罢了。惜不惜花不一定,惜财倒是真的。珠子还我。
说罢手往李望尘眼前一摊。
李望尘正有此意,顺水推舟地将佛珠放回谢秋石掌心,握住谢秋石的手腕,替他合上手掌:游人的桃花已落,谢掌门的桃花却似还开着。
谢秋石动作一顿,僵立片刻,猛抬起腿,往李望尘裤腿上狠狠踩了一脚,骂了声:胡扯!
李望尘走后,两个女弟子招待谢秋石用了晚膳,一口一个辟谷已久、招待不周,谢秋石心知不妙,揭开食盒,果见不是蝎子就是蜘蛛,唯有两块类似鱼肉的物事,他夹起一口,刚塞进口中,女弟子便笑称这是五花莽。
谢秋石诶哟喂哟边吃边吐,女弟子举起拂尘就打他:煞费心思用灵物招待你,你怎么这般不识好歹?
谢秋石自然不敢还手,连连求饶:仙子姐姐,饶了我,我可不敢吃你们的灵物,施舍我点花朵露水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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