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岑峰主说他干不过你呢
岑峰主又不厉害。石头瘪瘪嘴,你别看他武陵派派头很大,早一代不如一代了,岑蹊河修炼得很拼命,天赋实在一般般,定身咒都使不好,倒是他师弟余黛岚更厉害些,不过余黛岚这人孤傲得很,过刚易折,这辈子大概飞升无望。
龙哥:你你胡编吧?天机大事,你还看得透不成?
为什么看不透。石头一摊手,你看他灵台看他神门再看看他丹田,还能看不透他的底细?
龙哥小宁:还真看不透。
石头委屈得很,张了张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只道:倒是他们三的师父,武陵掌门,叫什么,什么灵什么的,蛮厉害的,可以和我打个一九开。
龙哥小宁:
棺材里头气氛一时十分诡异。
棺材外头也焦灼起来。
住持端着茶壶的手都在抖,差点按不住杯盖:掌、掌门仙人也要来?
岑蹊河轻一扬袖,住持便感到一股平稳的力道托着自己的双手,平稳地将茶壶放在几上。
恕我直言,来芾县遴选弟子本不是我分内之事。师尊自然更不可为此而来。岑溪和顿了顿,正了正脸色,续道,我等此番前来天神庙,原本便另有安排,个中原因不便细言,还请见谅。
住持自然不敢多问,连道数声无妨。
院内很快安静下来,一时落针可闻,武陵派弟子脸色大都不太好看,倒是岑溪和依旧神色自如,甚至招了名小童上来给自己梳头。
小宁道:岑峰主的涵养果然与我们这些凡人不同。
石头做了个鬼脸:才不是,他就是个神经反应不过来的慢性子。
龙哥:你怎么这么嚣张,这会儿不怕他了?
不怕了!石头嘻嘻笑道,这不刚才试了一下,发现他又不厉害。你俩快叫我一声石大仙,不然我马上跳出去举报你们作弊。
小宁:你既然这么厉害,有种看看那神像!
石头忙一缩头,跟个鸵鸟似的耸起肩膀:我才不看!
又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空中传来一声鹤唳,杳杳一阵冷月光伴着桃花香风晒进院里,诸人皆是精神一振,那悠悠坐在椅上的岑蹊河匆忙站起来,尚未见到人影便一揖到地,恭敬喊了声师尊。
他身后一行人甚至行了大礼,扑簌簌跪了大半院子,一个个头也不敢抬,只敢看那双月白锦鞋又敬又畏地称一句薛掌门。
薛灵镜长相清俊昳丽,较之岑蹊河更多两分清贵,论年纪他比岑蹊河大上些许,论容貌瞧起来却比他这大弟子还要年轻些。瞧见眼下乌泱泱跪着的一地,他也只微一点头,未作应答,先如寻常弟子般对着武陵仙君雕像行了一礼,才转过身来,于主座落了座,问:蹊河,出了什么事?
岑溪和往前走了步,将方才之事细细道来,他尚未说完,薛灵镜那明镜雪亮的目光已在诸人脸上走了一圈。
最后停在了徐家镖局的大漆木箱上。
龙哥和小宁对上那一束目光,差点尖叫出声来,倒是石头,从头到尾没看薛灵镜一眼,直勾勾盯着莲花池边那只同薛灵镜一道来的、正自顾自玩水的仙鹤。
那是我的鹤。他突然说。
龙哥:你他妈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是我的鹤。他又说了一遍。
小宁带着哭腔:你是个杀猪的,不是宰鹤的!
石头用力一甩头,忽然冷酷道:你俩,自己爬出去。
小宁龙哥:!
石头又道:姓薛的瞧见你们了,你俩出去磕个头,我再教你们一个法子,保准你们将来成为姓薛的的入室弟子,从此和岑蹊河平起平坐,否则等他亲手把你们揪出去,就完了。
龙哥抗议:你怎么知道被发现的不是你自己?是我们?
蹊河。石头还未应答,薛灵镜便已发话,声音如秋霜一般又轻又冷,让箱子里的人出来。
小宁和龙哥顿时哑了嗓。
师尊,那两人我一早便听到了。岑蹊河道,大约是两个玩闹的小孩。
薛灵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出来。
石头用力地推搡二人,两小孩对视一眼,一咬牙,才赶在岑蹊河起身前连滚带爬跳出棺材,双双跪在地上。
小宁:仙,仙人,我俩就来看个热闹,还请大人有大量
龙哥嘴更快:我们就是想拜在武陵派门下,所以,那个,所以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龙儿,小龙儿?我是你石头哥。
龙哥傻眼,抬起头怯怯去看十米外坐着的薛灵镜,后者似乎全然未觉。
嘿嘿,做个买卖好不?我把刚才的功夫教给你,你耍给岑蹊河看,让他收你做徒弟,你就帮我一个忙。
龙哥心道:什么忙?
你帮我石头突然恶狠狠地坏笑起来,你帮我狠狠地踹一脚薛灵镜的屁股。
第6章 顽童戏修士(二)
龙哥:
龙哥差点没当场哭出声。
他简直怀疑自己耳朵聋了,用力摇摇头,想把耳朵里的幻听甩出去,然后冲着薛灵镜板板正正规规矩矩跪着,头磕进地里。
薛灵镜没发话,岑蹊河温声开口:莫怕,我和师父只是想问问你们,为何要躲在棺材里。
龙哥呜呜了一声,看向小宁,小宁额头挂着黄豆大的汗,也摇了摇头。
他们不答,岑蹊河也不说话,只是收了嘴角的笑,定定地瞧着他们。
俩小孩被瞧得两股颤颤,龙哥给逼急了,又在心里默念:石大仙,石大仙呜呜呜
耳朵里穿来一声轻笑,棺材里的石大仙坐起身,半倚着棺材板,捻着鬓边的头发,启唇道:你方才出去的时候,我在你袖中藏了一跟头发,你把它缠在左手无名指上。
龙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照做了。
石头夸了他一句乖,又道:好徒儿,一会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龙哥也顾不上这无厘头的称谓,只连连点头。
薛灵镜:你磕什么头?
石头噗嗤一笑,手指一勾,只见他新认的好徒儿发出一声尖叫,像个提线傀儡般从地上跃起来,接着他手指一推,龙哥的身子直挺挺往前一扑,直抱住薛灵镜的大腿。
薛灵镜:
岑蹊河:
石头:快,哭着喊师父。
龙哥骑虎难下只得照做,还借题发挥,一把鼻涕抹在薛灵镜雪净的绸裤上:师父!!!
薛灵镜的脸绿了一半,想抬脚把人踹开,又拉不下面子以仙人之尊去踹一个小孩,只得对岑蹊河使了个眼色。
岑蹊河挥袖去拂龙哥的肩膀,不料这小孩左边肩膀一低,跟个泥鳅一般滑了开去。
他一怔,正了面色,站起身来往前一步,再次伸手去抓龙哥的手臂。
龙哥下意识后躲,系了头发丝的左手却被牵引着向前。
啪一声轻响。
岑蹊河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觉手腕一痛,眼前一道金光炸开,只见眼前不盈六尺的小孩手中正拿着一柄折扇,扇背在他手骨上轻轻一击,继而撤回,唰的一声展开,鎏金扇面平平正对着他的喉咙,再往前一寸就能伤了他的命脉。
白玉扇坠在他面门前晃,上头一个武字,可不正是他方才被人取去的折扇!
你岑蹊河后退了两步,抬掌将折扇按下一些,蹙眉道,方才是你?
不是我,我没有。
龙哥欲哭无泪,耳朵里的声音又响起来,他只好转头继续扒拉着薛灵镜的膝盖,哭喊:师父!您看,我这一手本事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独孤求败,了无生趣,此生难逢敌手!传说您一手明镜扇乃众修士寤寐所求,和我也能打个一九啊不是,五五开,您不如收了我做关门弟子,我们天天切磋,从床头切磋到床尾,一解相思之苦吧!
众人:
薛灵镜:
顽童。静默许久,薛灵镜方发话,声音如玉珠碰撞,他抬手指着神像前两柱香道,虽不知你受哪位高人指点,来愚弄我武陵弟子,不过本座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如实交代,本座既往不咎,让你拜入蹊河门下,受他衣钵你明白本座的意思么?
他说话间长睫低垂,眸清似雪,气息如兰,不怒自威,龙哥不知不觉就看得呆了,滞着呼吸不知如何是好,扒拉着人大腿的一双手也一时不知该往哪里放。
就在这时,他不受控制的左手忽然抬起来,一把去拽薛灵镜的裤子。
薛灵镜的冰雪清雅顿时丢了个干净,一脚兜心窝子往龙哥踹去,龙哥尖叫一声,牵着他左手的发丝把他往后一拽,像放纸鹞子一般拎着他往后退了数米。
敬酒不吃吃罚酒。薛灵镜站起身,一字一句说道,声音冷得仿佛像有冰珠子蹦出来,看来本座只好亲自会会这位高人。
他手指一捻,掌间横过一柄绸扇,与岑蹊河的折扇不同,这明镜扇扇面足有三尺长,以玉为骨,以绸为面,展开一瞬绸面无风自鼓,银亮通透,仿若镜面般能照出人影。
明镜扇。石头眯着眼看着,露出一个还算满意的笑,手指一勾,龙哥一跌一晃,避开第一扇。
小娃儿都快吓尿裤子了,可惜两边都没怜悯之心,薛灵镜收起扇面,扇柄作剑直点他咽下,龙哥仰头一个金钟倒悬躲了过去,不料那绸扇一横,唰得一展,巨大的扇面抽向他的面颊。
龙哥吱哇乱叫,紧接着左手一按扇面,借力跃起,整个人轻飘飘没重力似的落在扇骨上,耳边传来一声跑,他忙闭紧眼睛,踩在扇骨疾驰两步,抬起脚尖去踢薛灵镜持扇的手腕。
身形交错间,薛灵镜眸色一沉,忽然弃了扇一个擒拿捉向龙哥的左臂,龙哥大惊失色,左手举起折扇格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手在电光石火间与薛灵镜交手数十式,在心里大喊:石大仙,石大仙,我手疼,我撑不住了!
石头也是气闷,心道这小孩的身体这般不经用,又瞅了薛灵镜一眼,忽道:你亲他一下。
龙哥只觉脑子轰的一声,七魂飞了六魂。
他避无可避地瞧着薛灵镜的脸近在咫尺,双腮胜雪,兰芝美玉一般,干脆一咬牙一狠心,还真撅高了嘴要亲上去。
薛灵镜愣是呆了一瞬,继而对上那张油嘴,饶是他涵养再好也忍不住气息一乱,忘了手上的招式,也忘了和自己拆招的是个小孩,直捏了一个剑诀往人身上打。
他乱了,石头可没乱,龙哥抓着这一瞬连滚带爬从他腋下钻了过去,瞄着他后心破绽,左手蓄足了力,反手就是一扇挥去。
啪一声,抽在了薛掌门屁股上。
完了。
龙哥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断头饭的菜色。
棺材里的石头笑得满地打滚,武陵诸人倒抽一口凉气,没人敢去看薛灵镜的脸。
薛灵镜僵了足有一刻时间。
神像前的香燃尽了,他才缓缓回过身,面无表情地弹了弹手指。
薛,薛仙人,我不是诶诶?龙哥刚想说什么,忽然看着自己的手掌怪叫了起来,诶???
你在找这个么?薛灵镜淡淡地说道,声音冷冷清清。
他抬起手掌,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发丝。
第7章 诛邪请神君(一)
院内无人作声,住持与众弟子大气不敢出一口,心里默念上天有好生之德。
龙哥失了头发丝的牵引,膝盖一软,噼啪一声跪在地上,心中狂喊:石大仙!这可怎么办啊!
然而没了头发丝,他似是连石大仙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棺材里的石大仙也不太好过,苦着一张脸,拿手指头瞧脑门,兀自念道:逃走的功法是哪几门来着日行千里?斗转星移?一叶障目?不行啊,好像都会,好像又都不会,我这脑子
薛灵镜道:蹊河,去把箱子打开。末了又补了句,你亲自去。
岑蹊河自不敢怠慢,称是后走向那红漆大箱,石头眼瞅着他越走越近,嘴里的麻咪麻咪轰七窍琢磨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什么日行千里,斗转星移,脑子里有了上句便没下句,记得了指诀便忘了心决。
朱漆大箱一寸寸打开,接着是棺材盖,煞亮的光线溢进来,石头情急之下兜起怀中一捧作弊粉朝着岑蹊河一扑,岑蹊河早有应对,长袖一甩,将那粉尘吹了一地,接着伸手将石头从棺材里拽了出来。
岑峰主吃一堑长一智,一抓一掼动作干净利落,把人丢地上后还拍了拍袖上的灰尘,表情嫌弃。
石头:好没教养,这个也欠打。
他眼珠子乌溜溜转,龙哥从背后给他比了个倒拇指。
薛灵镜目色微沉:你是什么人?
岑蹊河一皱眉:你是刚才路上那个
不是不是!石头忙道,尴尬地陪着笑,我就一乞丐,一路沿街乞讨,学了点雕虫小技,听说这里有神仙,就想来卖弄一下,没别的意思,哈,没别的意思。
岑蹊河不理他,回头道:师尊,方才来时我在路上见过此人,总觉得他眉眼身型似曾相识,师尊且看看?
薛灵镜一挑眉,徐徐走道石头身前,隔着三尺距离,用明镜扇的扇柄挑起了石头的下巴,垂目去看他的脸。
石头继续装傻:嘿嘿,仙人们,我是不知道你们见没见过我,反正我没见过
闭嘴。薛灵镜冷冷打断了他。
石头注意到,薛掌门那平静如镜湖一般的面上微不可觉地闪过一丝困惑,甚至有些迷茫。
他皱了皱眉,余光一晃,忽然怔了神,只见明镜扇通透的扇骨上映着自己的脸,眼尾处干裂的泥块掉了些在地上,露出半瓢桃花瓣似的眼角。
石大仙登时吓蒙了,扑棱着手臂爬起来,连滚带爬地翻进身旁的大香炉里,也顾不上难受,把脸埋在香灰里面大口地吸了吸,把自己倒腾成半只泥猴子才爬出来。
岑蹊河抱着臂,道了句欲盖弥彰。
小岑啊,石头屁股搭着香炉边儿,干笑道,我这不是样貌实在丑陋,怕脏了仙人的眼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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