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月棠点头,正要转身,就又被梁大金叫住。
等......等着,先搬个凳子,将我扶出去......
梁大金脸色煞白,冷汗涔涔,感觉此刻头晕更甚,肚腹里头也在翻腾,恶心不已。
寻月棠点头,慌乱地将人扶出门,安置在凳子上,回去处理鱼的功夫就听见外间传来痛苦作呕的声音。
她心里一阵不落忍,跑过去问:大人,您无事吧?
找人......去叫御医,梁大金捂着口,你去将鱼看好......
不多时,御医到,把过脉得出结论:水土不服。与李总管他们都是一样的,大约是因为曾经在凉州待过,所以症状较他们轻上许多,可以先开一副药吃下,虽不会立竿见影、特别好过,但撑下这一日应也将就。
梁大金饮下药后,确实是舒坦了许多,再回厨房已经不哆嗦了。
寻月棠在一旁安安静静守着两条鱼,见他回来抬头一笑,眼圈通红。
怕什么?梁大金走过去,水土不服而已,死不了人。
不论什么鱼,若要得其至鲜之味,大抵离不开一个蒸字,这道理你该是懂,他拿起鱼,这鲥鱼亦是如此。所以圣上点的是一道红蒸鲥鱼,用黄酒、白糖和大量猪油烹制,成菜油润,鲜嫩无匹。
白糖和油无甚稀奇的,重点是这个黄酒,越醇越好。我当时出发,也是带了陈酿来的,但不若上次在酒窖里头寻到的好,便用那坛。
寻月棠笃笃跑去拿了酒来,当时我还以为您是要自己留着喝呢。
这话也不错,梁大金笑,做菜拢共用那么点,最后还是要自己喝的,但不能早启坛子,怕失了味道。
梁大金接过寻月棠递过来的邢窑白瓷鱼盘,放上鲥鱼,淋入大量黄酒,低头解释:蒸鱼时间无需太久,顶多半盏茶,足矣。
你怎么用这么个盘子?梁大金看着寻月棠手里的普通青瓷盘子发问。
寻月棠答:我的厨艺不行。
这就是说自己的厨艺配不上这样好的盘子了......梁大金失笑,千金的鱼都折腾上了,还在乎这盘子碗的小钱了。
总归也不需上席,爱如何便如何罢。
趁这个时间,就将淋在鱼上的酱汁做了,梁大金动手,记得,糖与猪油一定要多。
鱼下屉,酱离锅,眼瞧着只剩下淋个热油上菜,梁大金的肚腹又开始闹腾,他捂着肚子出门,姿态之急甚至来不及留句话。
见他脚步踉跄,寻月棠忙招呼:几位大哥,请你们扶一扶梁大人罢。
梁大金回来时已经彻底脱了力,是由那几个小厮托回来的。
寻月棠正绕着灶台转圈圈,大人,李总管派人催过两次了,说若是鲥鱼出了什么差错,要咱们吃不了兜着走。可是,您不在我也不敢自作主张。回笼怕过了火影响口味,可在一边儿干放着,如今已全凉了......
见她慌成这模样,梁大金倒找到了主心骨,不怕,热油一浇就好了。没往屉上放这事儿,做得对。
梁大金起锅热油,我过会儿直接回屋,席面已至第三道,没你的事儿了,也自回去歇着罢。
寻月棠抱着酒坛子笑,那我先将黄酒与您送屋里去。啊,不对,我这盘子鱼......
梁大金皱眉,不就自己吃了去就是。
大人,这样金贵的东西太折福了,我怕......
梁大金道:那便送了人去。
这样的顾虑倒也合理,想自己在御膳房呆了这么些年,太折福报的东西也不太爱沾。
那我给甄......寻月棠说到一半又摇头,还是以您的名义给李总管送去,给他消消气。
梁大金见她为自己考虑,十分欣慰,哼了声将热油泼上,随你。
作者有话说:
(1)这样的运输方法,来自与康熙爷飞递时鲜,以供上御。
第79章 事成
这一行人十有八九都水土不服, 决计是不敢在凉州这个是非之地久留。
是以,中午宴席方罢,各位天子使臣就忙不迭地收拾细软准备启程, 本来,他们来这里就是监督定北王食用天子赏赐的, 瞧着他在席上吃了好些那个鲥鱼, 便已足够了。
当然,馋不馋的,那是题外话。
谢沣和林勰在府上正门送各位使臣, 乱七八糟的随礼装了一整车。
尤其有一箱, 红木为底,金玉上饰, 里头装的全是些凉州的土产, 不贵却希是凉州定北王上奉于天子的品物。
鸣苍, 你说贺峤那厮, 会不会吃?
林勰瞧着车马渐远, 问了谢沣这么一句。
谢沣摇摇头, 我也不知。
也无妨, 林勰接话, 便是他不吃,恶心他一下子也算赚。打开这样精致的小箱笼, 再看见里头不值钱的东西......
想到到时候贺峤的面色,林勰没忍住笑出了声, 当然, 我们还是盼着他能吃的。我花大力气配出来的似牵机, 总是想着能派上用场。
他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在上贡之物里头也下上了似牵机。
二人并肩往回走, 林勰突然道:你以后不要叫我子修了。
谢沣:?
要叫我小毒神,林勰大笑,那个死老头子,屠尽同门也就混那样,若我二人同台竞技,估计他赢不了我,这就是嫡系与旁支的区别了。
谢沣:......知道了小毒神。
正门是送走天子使臣的地方,其他随行的侍女、厨子则从侧门出发。
寻月棠在这里送梁大金。
平心而论,除了最开始的防备与试探,梁大金这人对她其实颇为不错,嘴上说着我可不会教你什么,其实一点也没少指点,这几日她是真的学到了东西。
但是,反观自己。尚未见面,就存了谋划,日日相对都是欺骗。
最后一日梁大金哪儿是水土不服啊,分明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给他下了药,为的是支开他和其他的小厮,方便自己给鱼掉包。
晓得梁大金防备多,她换好了鱼之后还特意等着梁大金回来淋热油、自己上菜。却不知盘子还是那个盘子,里头的鱼却早已换了。
有毒的那两盘,一盘扔了,一盘送去给欺负三哥的那个李总管了,听说吃得干净净的。
这下再回味,觉得自己实在对人不住,左思右想,又带了坛更好些的黄酒给梁大金,大人,这是我找甄婆婆讨的,您留着路上喝。
梁大金躺在车内,勉力坐起来,撑着身子看她,你这丫头啊,若非不好带,我是真的想带你回幽州的。行了别送了,起那样早,回去歇着。
说完,梁大金放下车帘,回罢回罢。
寻月棠回府,颇有些失落,但她前头是成年的妖,如今是成年的人,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自然懂的。
这么一路行着,先在府内碰上了林勰,他晃着把折扇,正要往撷芳楼去。
哟,寻家妹妹这是怎了?脸色瞧着不好。
寻月棠道,这几日睡不好而已。林大哥,三哥可有事?
听闻似牵机这药,前头刚中也很难诊判,但林勰有这本事。
他无事,放心罢。但我刚刚摸了那个李总管的脉,倒中毒不轻,林勰给寻月棠吃了个定心丸,不过你这丫头如今也是手眼通天了,大大小小各异的鲥鱼从宁州运来,你如何只用了一日半?朝廷那几十匹快马可是跑了三日整。
寻月棠笑笑,是找了裴栀。林大哥你晓得的,裴家人这条路跑得熟。
林勰若有所思地点头,挺好,挺好的。去看看鸣苍罢,在书房呢。
谢府书房。
招呼罢来自幽州那群人,送走了半个白日的喧嚣,谢沣一身酒气未散,坐在门户紧闭、窗帷蔽日的暗室中,周身郁郁。
说不上多难受,但却很是疲惫,由内到外的疲惫。
三哥。
忽然,他听见门外有人唤他。
盘儿,门没锁。
寻月棠进门,见一屋沉沉,有细细碎碎的微尘在窗帷缝中溢进的一丝天光里飞浮,满屋的存书的油墨味道在密闭中更加浓重,闻着颇压抑。
谢沣正垂首,坐在这寂暗深处。
三哥......寻月棠走到他身边,轻轻抱住他,三哥。
谢沣抱她坐到自己腿上,我无事,只是宴上饮多了酒,有些疲乏。
三哥,你今日有什么想做的么?我都陪你。
谢沣把头埋进她的颈间,用力嗅她身上的香味,想要寻求一丝安定,却不见往日里袭人的木樨香气,连发带颈都只有干净的皂角味道。
这才想起,为了进厨房帮厨,她已经接连十余日没有用熏香。
这样爱漂亮的女子,素面许久了。
谢沣仿佛已经忘记了刚刚寻月棠问他的事,答非所问:盘儿,你辛苦了。
不辛苦,我也学到许多,寻月棠一下一下拍着他,听林大哥说,你未中毒,我......
她此刻已经带上了哭腔,我好生欢喜。
若无剧毒在身,若无断绝粮草,寻月棠相信,三哥这遭一定会赢。
她在郑先生那里听到了三哥等人的安排,想来前世也是防紧了厨子、随行、酒水等物,只是不曾想过他们会用这样歹毒、难察的似牵机,也不想他们竟然会将毒药喂与鲥鱼。
故而,上辈子防了所有人下黑手、也防了酒水□□,却到底没能防住。
怎又哭了?谢沣与她拭泪,我好得很。不说这个,裴栀送了这些鱼来,可又是与你提了什么过分要求?
听到这,寻月棠破涕为笑,你怎又知道了?她说送这些鱼来花了大价钱,要我过去陪她玩上一个月。
也难怪李大哥信里说,裴栀精明非常,鸟雀路过她宅院都要被拔一层毛。
谢沣笑笑,这买卖怎么算都是个亏。
那倒是......寻月棠正欲说,如此算来我的日薪竟有百余两银子,裴栀可是亏大了。
就听得谢沣说:若不然,你让裴栀出个花费明细来,我照单全收就是,你不准去宁州。
原来三哥竟是这个意思,寻月棠笑,那不成,裴栀这种富贵人家的钱,能赚到的机会可不多,总归之后要去宁州公办,我就将日子抵了去。
二人又一道坐了会儿,谢沣终于开口,盘儿,你随我去见见我母亲,可好?
寻月棠起身,郑重地点了点头。
啊不不不,三哥,寻月棠摇头,你等我换身衣裳。毕竟,是第一次见......
她现在身上穿的还是上午做工的低等丫鬟的衣裳,寒酸得紧,若这样去祭拜,失了礼数不说,怕是会让三哥的母亲以为自己是他收的通房。
谢沣了解她的心思,拉她起来,我随你同去。
二人一同回了正屋,谢沣在外间等了许久,不晓得寻月棠在里头鼓捣些什么,她在此地留的衣衫虽然不少,但也拢共不过三两个箱笼,怎能待这么久?
谢沣有些搞不清楚,但是他愿意等。
寻月棠出来的时候是苦着脸的,不晓得我这样穿,伯母会不会喜欢,但我实在搭不出更好看的了。
谢沣见她梳了一个凌云髻,上簪珍珠排插和海棠绒花,小巧圆润的耳垂上缀着镶宝珍珠珰,春衫鹅黄,袖口绣着海棠并祥云纹样,下裳是淡淡的繱犗色茧绸百褶裙。
双九年华的女孩子这样打扮,比今岁的春木还更芃芃。
谢沣捏了捏她脸,我母亲是否喜欢,我不清楚,毕竟我与我母也不熟。但,我很喜欢。
听到这,寻月棠的脸色才好了些,那就好那就好。
二人怀着虔诚又多少紧张的心情一道去了谢府最居中位的那个阔气豪华的主院,方踏入院门,寻月棠便震惊了。
这是她第一次来,听说是太上皇准备给三哥母亲,预备着二人大婚之用的院子。
很难想象,在这荒凉北地竟然能看到比江南更精致的园林,湖石假山、树木花草,湖亭相和,题匾幽雅。本以为宁州裴家的园林已为大晋翘楚,与这比,到底是落了下风。
行过幽径步入内室,寻月棠震惊更甚,里头布置繁华精巧又不落俗,地上随便一块地毡都是满绣缂金。金屋藏娇,大概就是用这样的华美屋室罢。
外头的园林还可能是假手于能工巧匠,里头这些文玩书画布置中的品味,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下头人能有的。
若这十有八九是出自太上皇之手,那他年轻时应也是爱惨了三哥的母亲罢。
这间院子本叫皊悦阁,我母名姓中的皊,喜悦的悦。谢沣为她介绍,我来的那年,改名为萱宁堂。生时不曾悦,身后希以宁。
寻月棠知道谢沣的母亲名叫谢皊音。
最后这句话听得她心酸异常,三哥有没有曾经怨过母亲呢?她猜想不出。
可是,元服之年、蟾宫折桂、打马长街、琼林赴宴,眼瞧着就是扶摇直上的青云路,却听闻自己身世不祥,被流言所累,不得不弃笔从戎,来到这边境苦寒之地。
那时,战事正紧,而他却无一点战场对敌经验......
寻月棠突然想到,三哥,那时是否,求的就是一个马革裹尸的归路?
但她没问,现在不问,以后也不会问,只是默默握紧了谢沣牵着她的手。
椿萱并茂,兰桂齐芳是人间至幸之事。
想三哥如今椿庭陌路,萱堂不在,这前半句是无论如何圆不了了,只盼后半句,自己能与他一起实现。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这样
如今的萱宁堂堂屋后的内室被奉上了灵位, 与外间的繁华精巧不同,这里素净雅致,大片留白, 一看就是谢沣的手笔。
也挺好的......寻月棠想着,如此一来, 情郎与爱子的心意, 她都能感受。
或许是自己如今正沐爱河的缘故,她心疼谢沣,却也感慨太上皇的情谊, 觉得这两样并无什么冲突。
二人一道敬香叩头, 各个跪了许久。
出了萱宁堂正室,寻月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怎了?谢沣问。
寻月棠拍拍脸颊, 不好意思地笑, 就是觉得很紧张, 丑媳妇见婆母的紧张。
可能这样的紧张真的没有来路, 但谢沣竟然没有觉得离谱, 而是觉得若母亲见到盘儿, 定会喜爱非常。
谢沣道:听你这样说来, 我倒先开始打怵, 若到时与你回郓州,不是要紧张死。
那不会, 寻月棠仰头,在你还是宋三的时候, 我爹娘就很喜欢你了, 都不敢奢望家里的笨丫头能嫁与你的那种喜欢。
真的?
寻月棠往前走, 见萱宁堂已远在身后, 便垫脚亲吻他, 自然是真的。
本以为出门后会直接回二人住的院子,却不想谢沣引着寻月棠又去了侧院。
这一间似乎才是正儿八经的卧房,到此处里,寻月棠却更加虔诚谨慎了些,还总觉得是有些冒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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