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回话,梁大金开口,今年多大了?在厨房里做了多久?
寻月棠抬头,嘴角轻轻地弯起,看着拘谨又乖巧,回大人的话,奴今年十八,已在厨房做了四年。
十八......梁大金重复,正是好年华。
抬起脸来才看见这姑娘的秀气面庞,要说倾国倾城那不至于,但也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小美人。
素着一张面更见五官清丽,脸皮子欺霜赛雪,乌发如云不见油腻,身上没着香料,只有干净的皂角气,一双柔荑修长白净,未蓄长甲、未着蔻丹。
是合格的厨房之人该有的模样。
若再要换,显得我人不济,梁大金摆手,似是认了命般对着甄婆婆摆手,就她罢。我这年纪还做得动,且只需要出御赐几道菜,一个帮厨足矣。
来的人多,要防的就多,累。
甄婆婆点头应是。
这就与谢沣预测的一样了,本来说直接将寻月棠送来,省得麻烦,他执意如此,说若第一次就送寻月棠来,便梁大金心里喜欢也不会留。
等宴席日近,梁大金心里越来越急,耐心也磨去地差不多,再让寻月棠出马,才会被留下。
那月丫头,你且跟着梁大人好好做事,若敢偷奸耍滑,我定剥了你的皮去。甄婆婆嘱咐。
寻月棠又将头深深低下,认真应是。
那大人您先忙,我老婆子便不打搅了,甄婆婆说完话,转身出了厨房。
怕她?梁大金看着寻月棠。
寻月棠摇头,不怕,婆婆人很好的。
梁大金嗤了一声,小女娃子嘴巴硬得很。
话虽这样说,他却很满意。方才他的态度已经算作示好,眼前这个月丫头完全可以说句实话,多少求点庇护,但她没有。
行了,在厨房呆了四年,哪怕只是帮厨呢,基本功总有罢。梁大金坐到椅子上,抽出了旱烟袋,来,露上一手。
这......寻月棠讷讷,若不然,大人您给个指点?
手边有什么,就做什么。
寻月棠低头,看到手边是一篮香菇,奴懂了。
说是有什么做什么,却未规定只用这一样,寻月棠连着筐将香菇端到了一旁,从水缸里舀水,认认真真开始洗香菇。
后来想到什么,又慌忙擦手,从旁边拿了茶壶来添好水,带着茶杯一道给梁大金奉上,言语颇有些不好意思,梁大人,奴无状,怠慢了您。
梁大金抽了口旱烟,吧嗒吧嗒,没说什么好话,轻轻哼了声,磕了磕烟杆收起,接过了茶杯。
这丫头干活倒还利索,就是瞧着不太聪明。
自己如今身负天子旨意,谢府之人均为异己,不太聪明才好啊。
你自去忙就是,梁大金放下茶杯,又填上了烟丝。
得了信,寻月棠又回去将香菇洗好去蒂,紧接着将马蹄去皮切成了碎,连着枚鸡子儿一道加进了肉馅儿里,加了油盐酱、白糖、花雕、淀粉等物一道调味后,将肉馅压实在香菇朵上,便上了蒸笼。
她的烧火功夫一直一般,为了来这边还紧急练过,如今便熟练了许多,开锅前要用大火,水开了减火省柴,加加减减的,将火候控制得刚好。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取开笼屉,拿个签子试了试生熟。
大约是熟了......梁大金看着她隔着白布巾取下了盘子,又起一锅,沥出蒸香菇的水、连着些什么水淀粉等物调成芡汁浇到了香菇上。
过后,她将盘子边沿擦净,双手奉到了梁大金面前,道了声请。
这菜选得挺合梁大金心意,家常、快手、不张扬。
毕竟,他要的是一个帮厨,重点是个帮字,厨艺高低倒是其次,若这月丫头班门弄斧,非要耗时耗力地弄个国宴菜来,那他大概会去找甄婆婆说明,再换一个。
总归么,只要不是最后一日,都还有时间慢慢挑。
退一万步说,若实在无可用、可信的,将那群病秧子摞起来,总也能顶一个人用的。
这般想着,他接过寻月棠递来的牙箸,尝了一筷子。
香菇酿肉么,普普通通一蒸菜耳。若说惊艳那没有,但让人吃着舒服。
蒸,相较其他煎炸爆炒的烹调方式来说,更能保持食物原汁原味,对于香菇这种自带异香的食材来说很是合宜,做出来也确实是鲜味满满、肉香四溢,一口咬下能感受到喷薄的、浓郁的肉汁在口中迸开,是普通却诱人的美味。
若说有亮点,大约就是肉馅里藏得脆甜马蹄碎了。
总的来说,宋月这道菜就如她人一样。不惊艳、但舒服,瞧着不聪明、却尚有几分巧思。尤其她手下出活干净、麻利,这于帮厨来说,几乎是最最重要。
还不错,梁大金撂下筷子,只一口,再没多用。
寻月棠猜测他大概是挺满意,但也拿不准,准备待晚间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都说与谢沣听,到时等他琢磨。
带我逛逛厨房罢。梁大金起身开口。
幸亏寻月棠提早来这里熟悉了几日,若不然此刻要抓瞎,谢府的大厨房有自己一间铺面这样大,几十个灶台、几十个橱柜,酒窖、地窨无数。
梁大金就不紧不慢地听寻月棠介绍,这一折腾就将近一个时辰。
甚至在听闻有个酒窖里头放的是陈年花雕的时候,他还亲自下去了一趟。
寻月棠在上面等着他,亮着支烛往酒窖下头照,梁大人,若寻到了酒就早些上来罢,这窨子有些时日没开了,底下长待不得。
又顿了顿,她大概是给自己壮了壮胆,奴......奴曾听说有人在地窨里头出事的......
梁大金在底下听着,不由笑出声,心说这丫头着实有点意思。
若不然,就将她带回幽州去,自己这把年纪是没有年轻儿郎那些世俗的欲望了,但给她安排个御膳房女官的位置,天天在自己身边解个闷也好。
怕什么,梁大金攀了上来,我岁数虽不小了,身体却好着呢。
寻月棠吹熄了蜡烛,似是松了一大口气,语气轻松道:大人身体确实好,您看这么多人与您一同进凉州,都病了,就您好好的。
梁大金摆摆手,话也不是这样说,随行侍卫、御医都无什么事。只是厨子、内侍身体都弱,才会如此。
说起来也真是邪门,这些人从进了凉州地界就开始断断续续的不舒服,当时没觉得如何,饮上了凉州水后,竟像是被风刮了样,唰唰都倒下了。
凉州水硬是不假,但更是因为这些人虚。
瞧这里头作威作福、最是虚的那个李总管,如今拉得双腿哆嗦,已连床都下不来了。
梁大金住脚,侧头看向寻月棠,用凉州土话问了句:不晓得定北王爷来的时候有无水土不服。
他还有防备心。这个月丫头说自己是凉州人士,若她会本地土话,不能说明她说的是真的,若不会,那就一定说的是假的。
或者,在提到谢沣时,她情绪波动,那也有问题。
大人竟会说凉州话,寻月棠先是惊喜出声,后又道了句,奴不晓得,奴来府上也有许多年,还不曾见过王爷尊面。
得,这凉州话比自己说得强多了。
梁大金换了官话,我幼时曾在凉州住过几年,如今已找不准口音了,不若你说得好。时辰不早了,回罢。
寻月棠跟在梁大金两步外,若大人还想学,奴可以教您。
这孩子......梁大金心想,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学什么凉州话。
罢了罢了......
有机会罢。他听见自己开口,你住哪儿?
寻月棠答:住第三进院子后头的寮房里。
往那边走走。
梁大金也不避嫌,真的跟着寻月棠进了她的房间,这里头正有个姑娘在铺床,见她回来热络地打招呼,月儿今儿这么早下工?
对,我今日跟的京中来的梁大人,人好,早早就允我回来。若搁平常,这会儿正忙呢。
那姑娘见她介绍,扔下手上被子行了个礼,随便寻了个由头就跑了。
寻月棠挠挠头,京中来的大人物,大家看了多少都有些畏惧的,大人您多担待。
梁大金点点头,环顾一遭,指着被角绣着个月被子问,那个是你的铺?
寻月棠点头,是。
行了,好好歇着罢,当歇假了,梁大金摆了摆手走了出去。
这一天总算是过完了。
寻月棠一下子扑在床上,感觉自己累得不行。她如今也打拼出了些成绩,现在要改了女强人的面孔去扮演小白花,若非是提前演练,与谢沣对戏多次,还真有些续不上戏。
晚间,她铺开被子、丢下软鞋,与一屋姐妹打了个招呼,就只穿袜子从房内的暗门走了。
暗门进去的暗道尽头通着另一个客院,如今是谢沣在里头住。
谢沣打开暗道将寻月棠抱起,问她:今日感觉如何?
我不应该做厨子,我应该去演戏。
寻月棠落下这么句,然后细细讲了今日所发生的事,也讲了其间梁大金的次次试探。
谢沣听罢,亲吻她的鬓角,我们盘儿今日辛苦了。
三哥,我听说那个李总管如今连床都下不来了。
是这样,谢沣道,本来只是想药倒那些帮厨,方便你靠近梁大金。但是这个李总管宣旨的时候给足了我们下马威,子修气不过,历尽万难给他下了药,这兹要是能下,自然就不会少下。
寻月棠高兴地直拍手,让他欺负三哥,活该。
谢沣心里快活无匹,暗笑翻身,揽她上榻,快些睡,明日要早起回房的。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鲥鱼
过了端午节, 五月望日,就是谢沣的生辰。
这日天光未现,寻月棠就从谢沣身侧醒来, 不料谢沣醒得更早,正看她, 深情却无笑意。
这样的眼神, 看得寻月棠心酸极了。
无论是在什么年代,生辰对于一个人都重要非常,要有亲朋相贺、要有爹娘相陪。但三哥什么都没有, 甚至一句生辰欢喜, 对他来说都太唐突。
可今日,他却要在众人恶意里逢迎, 笑着面对最让在自己痛苦的生辰。
想到这里, 寻月棠嘴唇弯了弯, 本是想笑, 却先落下泪来。
哭甚么?谢沣叹气。
三哥, 不论如何, 我还是很感谢这日, 感谢这一日你能来这世上, 让我遇见。
谢沣嗯了一声,紧紧抱住她, 半晌未再搭话。
晚上见,寻月棠起身, 三哥, 我去了。
不知怎的, 这句竟然给她说出了句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谢沣察觉, 一把拉住她手, 在手里摩挲了好久,才点头,去罢。
大人今日来得真早。
天色还是蟹壳青,寻月棠在还带着点凉意的晨风里搓手走着,在大厨房门口碰上了梁大金。
今天是正日子,是要来得早些,梁大金还在抽旱烟,脸前白烟袅袅,这不,全靠这玩意儿提着神呢。老来老来,觉倒是一点没少。
寻月棠现在的人设是听话、乖巧、不聪明但不谄媚,所以她只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大人正值壮年、且莫言老的话。
这样的调调,梁大金挺喜欢。
到了厨房,梁大金先去看了看冰起几条鲥鱼,并非与他一道从幽州而来,而是从宁州运来的,卡着点出发,今晨刚到,重兵把守。
这东西金贵得很,出水就会死,若要得其味美,必须在出水后三日内食用。
在宁州的鲥鱼一经打捞起来,就要用冰块冰上,冰块上还要淋上猪油来延缓冰块融化速度,三百里过来换马几十匹,送鱼人行径驿站用三餐,只来得及在马上接过一碗蛋汤充饥。
如此昼夜不息,才能在三日内将鱼送到。(1)
这样的天恩,如繁花簇锦。沿路百姓、官员都道是定北王谢沣两朝重臣、最得隆宠,肃然起敬之余,怕更多的还是艳羡。
常言道烟火人间,北人素难得鲥鱼一口,可尚有桃花春气在,此中风味胜鲈鱼(2),谁人不想从鲥鱼上尝出这一口春呢?
梁大金瞧着冰下几条大小几无二致的匀称银鱼,心里直摇头
天子盛宠,断头利刃。
这福气给到自己,那是不会要哦。
他蹲下,拿着双银筷子检查了检查鱼身,大约是蹲久了,起身的时候头有些晕,身子猛地晃了几晃。
寻月棠见状要扶,梁大金摆手,无事,还不至于。
接着往前走,梁大金嘱咐:月丫头,准备忙了。今日要做道红蒸鲥鱼,你好些瞧着。
寻月棠乖巧应是,净了手、扎好围裙,恭恭敬敬地跟在梁大金后头。
梁大金经过与寻月棠几日相处,对其喜爱更甚,见她目带虔诚瞧着那些贵重的鲥鱼,心里一下子软了起来,总归也有许多,你便也取一条来。先说明,我不会与你解释如何如何做,学成什么样、做得如何,全也凭你个人本事。
今日事毕,明日他就要启程回宫,这个月丫头他带不走,路引、良籍、细软......待要解决的事情太多。
那不若行个好,让这天子赏赐在她手上过一遭。
似这般穷苦出身的孩子,终此一生看到的天也不过井口大,料理一道鲥鱼,便当是为她垂垂暮已时留一个谈资罢。
寻月棠大惊,搓了搓手,跪下给梁大金行了个大礼。
哎哟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梁大金虚扶她一下,快些个自己爬起来,莫让我弯腰,头晕。
寻月棠起身笑笑,擦了擦眼睛,又小声重复了句谢谢大人。
莫多说了,看好就是,梁大金说着提起了鱼,利落地将脏腑、腹内黑膜一道去了。
见他的刀始终不落在表面,寻月棠便开口问:大人,这鱼不要去麟么?
你这丫头倒会讨巧,我说不与你讲,你却是会问,梁大金道,鲥鱼的肥美,在于鳞下有油,若去了,会减一分风味。
唔......寻月棠点头,一步一步跟着他做,冲掉血污,将鱼浸泡在水里。
这一步她晓得,为的是将鱼的血污去得更干净。
行了,别愣着了,这鱼且得泡上会儿呢,先准备旁的菜。
梁大金安排寻月棠备菜,自己就扶着头到了一旁椅子上坐下,今日也不晓得是怎么了,怎这样头晕,怕不是晚上贪凉着了风。
他掏出烟袋,想歇歇,抽上一竿子缓缓。
一袋烟后,寻月棠已经将鲥鱼外的菜肉备好,他先上前将冷盘做了出来,而后又起灶,炒了个肘子炖上。
这一通忙活下来,刚刚歇好的晕劲儿又往头上反,本是该去做鱼的,眼下也撑不住了。
大人,寻月棠蹲身靠近,您身子可是不舒服?
你,梁大金这时觉得自己已有些撑不住,鱼泡的差不多,你先从水里取出来,再跑个腿,找个小厮去寻太医,让他过来与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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