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知道,那村子周边连条路都没有,我扒着枯草过去的,林勰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袍,那些草实在厉害,飞花布都扛不住。
张冲手底下的人也不知道?
林勰摇了摇头,当然是知道,还与我说这个村子隐蔽,本就是个马匪瞧准了岩石劈出来的地界,仅小部分寨子中人知晓。只是这些小子太过实诚了,咱们没问,他们便没答。
谢沣略一思忖,笑了笑,子修,这便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二人一对眼神,林勰也笑,谁说不是呢。
之后,张冲还带着人游走各个郡县,王敬却被紧急调回,领兵扮做村民,驻进了茂桷山。
张根生等人也在厨房里与寻月棠告别,我们几人也要跟着上山了。
事发突然,寻月棠抻量半天,只说了句:多加小心。
张根生十分不舍,那山上有很好吃的果子,如今也正是时节,待我下山,就带给你。
那月棠便先谢谢张大哥了。
行到了路上,辛华才说了句:你还真当日后好见面?我们这次回山里不知要待到什么年月,等你出山,没准这寻小娘子早跟着谢将军走了。
张根生不解:那我们迟早也要会凉州大营的呀,不还是一样的归处?
蠢货,辛华真是恨铁不成钢,人家去了凉州,哪还会待在军营里?
就这样,赤羽营的人怎样来的,便又都怎样走了,厨房和院落骤然空了下来,寻月棠着实适应了几日。
郑从拙素日早眠,今夜又是早早睡下,再梦到了前世。
梦里是外城门一役过后的几日,谢沣将军的尸身一直被悬在外城墙上,伤口处流出的血顺着青灰的墙砖行成道道血线,又涸在墙上。
谢老夫人在谢沣殒命之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三日后便撒手人寰。
因在谢沣身上没有寻到虎符,林勰便在暗室中被离魂药搓磨七日,可他神识支离也不曾供出虎符所在。
郑从拙这时就已经悔了,但却骑虎难下。
素轸、北狄人佯装遵从与大晋的约定,实则私下另外结盟,收兵之后一路向西,在凉州境内汇合,前后夹击,打了已失主将的凉州军一个措手不及,但凉州将士很快回神,几营之间配合优良,五万将士对敌七万亦不见退缩。
就这时,京中有一与谢沣不曾相交的八品文官敬献虎符,言说是被人用箭矢刺在了自家大门上。
后来,郑从拙身故成了游魂,才知是谢沣委托与那人,待外敌来犯再献出虎符,我谢沣的兵,不为助纣为虐的爪牙,只做保家卫国的利器。
凉州军有了主将指挥后就更是悍勇,与敌军鏖战月余,几乎胜利在望,可颓势起于上京自顾难暇,断了补给,士气顿挫,节节败退,折损十之七八,余下将士被打散后四下落草。
大获全胜的素轸、北狄军队在折返往东,一路攻到了上京皇城。
那时郑从拙正在贺峤的殿中占卜,敌军冲来之时,他被贺峤将他推出挡刀而当场毙命,贺峤则借了暗道逃窜,在城外河口处被敌军乱箭射死。
大晋亡国。
九九八十一日中阴期,郑从拙的魂飘在山河破碎的大晋疆土之上,见外夷处处欺男霸女、杀伤抢夺,昔日富饶的大地血流漂杵、生灵涂炭。
他见到郓州故乡,他所在的村、县、州,他的故交、亲眷,几乎全部被害。
已故日久的郑从拙想哭却落不下泪这些罪孽的主谋若是贺峤,那他郑从拙就是帮凶。若无那个南风天,若无谢沣将军战死,那一切就都会不一样。
谢将军那样的血脉、那样的性情、那样的才谋,就折损在卑鄙手里。
郑从拙纵身死,亦难赎滔天之罪。
梦里,入目全是鲜血、尸体、哭号,郑从拙骤然惊醒,一身冷汗。
醒来见时间仍不过子正,他长出一口浊气,披衣准备出去走走。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分别(1)
登州府的另一边,谢沣与林勰也掌了灯一道在案前忙碌,回复先前那道折子。
那折子经过重重筛选,最后到了龙案上,朱批却是监国太子贺峤落的,话说得好听,钱却没放几个。
像打发家里哭叫的孩子一样,意思意思给块糖拉倒。
你也别难受,这事儿应该与你与贺峤的私交没多大联系,林勰斟酌着用词,便是搁圣人安好的时候,也不定会比贺峤给的多。
谢沣感激林子修的善意,也知晓其中利害,便点头:我晓得。但最近张冲他们又有新的册子交上来,还是再上一道折子争取争取。
折子里字字俱是实情,户部总还有几个站他们这方,多一点坚持,便多一分支持。
行,林勰点头,我再看看张冲递来的册子。
夜已渐渐深了,府上的灯开始渐次熄灭,奏疏总算拟好。
倏忽,一道尖利的叫声划破沉静的夜幕,林勰推门走了出去,再进屋,肩上已落了一只威猛的海东青,林勰解下它脚脖子上缠的布条,铺平在桌上。
谢、林二人一看布条就都变了脸色。
这只海东青是北狄乌提部塞骶首领的爱宠,布条上的符号来自于他最信任的部下,上面用北狄文字写着:首领被劫,请将军救。
半晌,林勰问了句:鸣苍,救吗?
乌提部落离大晋最近,而首领塞骶本人虽无汉人血统,却曾承一儒师教导,不愿子民再受季节迁徙与战火纷争之苦,便主动求和,既纳岁贡、也受大晋支持,后还极力促成了在乌提部与凉州交接处的壅城互市之事。
于大晋来说,塞骶是最明理的盟友,可他所为又无疑是点了其他三部的眼,尤其是在乌提部的子民全部富裕起来之后。
大抵人都是这样的,自己不愿、不屑去做的事情,见旁人沾到好处,又无可避免地眼热。
塞骶今日被劫,谢沣几乎可以断定出手何人。
秋风起,北狄的苦日子马上就要来了。凉州现在几乎是铁桶一块,那乌提部就成了最好入口的一块肥肉,又或许,他们如今所觊觎的,还不止是部落中的金银财物。
于公,塞骶是边关安定不可缺少的首领;于私,塞骶是他纵马围猎、志同道合的好友。
救,谢沣焚了布条,今晚就出发。
我这就去通知,林勰说着话往外走。
谢沣点头,我去与李伯知会一声。
二人一道出门,恰好碰见行经院门的郑从拙。
郑从拙一怔,随即行礼,二位将军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办事吗?
这些日子,谢沣、林勰对他考察不断,如今已几乎是全然信任,谢沣便也不瞒他:先生,我们今夜便赶夜路回凉州,此去辛苦,先生可在登州多留几日。
郑从拙心头一凛,这一世因着他倒戈,许多事情的既定轨道都已发生了变化,他再行占卜便总卜不出定数,但有一事绝不会变贺峤决计不会放过谢沣。
他猜测上一世谢沣大约是被人下了毒,可下的何种毒?又是如何下的却又不得而知,推测他抛躯时日,该就是这一二年里。虽不知今世如何,但他必须尽自己最大努力阻止这件事。
郑从拙深深一揖,将军,从拙请求同往。
谢沣与林勰对了对眼神。
谢沣点头,既如此,先生便先回房收拾行李罢。
出了院,谢沣首先去了李伯那里,见灯已熄了,便行到窗台边轻轻扣了扣窗棱,李伯,是我,鸣苍。
等下,李伯在内间应着,不多时披衣出来,三郎,这么晚来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谢沣先为扰人清梦的事道歉,又道:凉州有点急事,我与子修今夜便带人赶回去。
这样啊,李伯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谢沣点头,府上事宜又要麻烦李伯了。那个他顿了顿,似有些难以开口,还请多多照顾寻姑娘些。
李伯自是应下。
这些年他也已经习惯谢沣的来来往往,开口道:夜间行路,万要小心。明日朝食是肉包,月棠已经都蒸好了,便扣在厨房里,给大家伙带着路上吃,总归大家都走了,吃不迭也放坏了。说着便要去厨房。
谢沣拦住他,好晚了,李伯,先睡下吧,我们自己去厨房取。
人已转身离开,李伯还又立在门口看了他背影许久,半晌喃喃:小姐啊,小公子如今是越发像那人了。
打李伯那里出来后,谢沣迟疑半天,还是去了寻月棠所在的西苑。
甚至连理由都给自己找好了:寻姑娘说到底还是自己的表妹,亲戚之间则该互通有无,她平日又对自己多加照顾,如今自己要离开,于情于理都该与人道个别。
就这样到了西苑,他一脚跨入了月亮门的时候,寻月棠房间里的灯熄了。
谢沣察觉到心里有些失落。
但他是不可能像吵醒李伯一样去吵醒寻月棠的,只在门口立了片刻,便转身离开了。
秋末冬初昼短夜长,将士们一路疾行,到达凉州境内天还黑着,一行人暂停行路,饮马用饭。
寻月棠蒸好的包子下屉便被大家揣进了怀里,一路秋风且疾且凉,心窝子处却是暖的,此时自怀里取出,仍有一点微微的温热在。
为了照顾大家的饭量,这包子做得个头极大,寻姑娘曾说过个头越大包的馅儿就越多来着。此刻托在油纸包里,能借着淡淡月光瞧见其白胖模样,褶子一条一条整齐地排着,工整好看。
虽然已经有些凉了,包子皮却不发硬发死,入口仍是松软,馅儿的香气倒是被温度削减了不少去,可真入口却仍是好吃的,笋干不脆却韧软有嚼劲,肉馅嚼着有含蓄的肉香和姗姗迟来的油香。
吃着这些,大家便开始有点想念寻姑娘所做的那些热腾腾、刚出炉的大肉包了。
一餐饭沉默吃完,不知道是谁先叹了句: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吃到寻姑娘做的饭。
这话一出,四周俱是一阵叹息。
想到如今已回了凉州,又要去吃营里那些不甚美味的大锅菜,将士们不由得悲从中来。
谢沣待在一角,只吃了一个包子,正盯着余下一个愣神,听到大家的交谈声,却未加制止,只是默默将另一个又揣回了怀里。
有点,舍不得吃。
第30章 分别(2)
翌日,寻月棠如往常一般早早起来准备朝食,一进厨房发现笼屉全空了,昨晚辛辛苦苦包的包子不翼而飞。
见李伯来,连忙求助:李伯,包子不见了。
李伯笑着拍拍她肩,别急别急,昨日见你睡下,便没通知你,三郎他们连夜走了,我喊他们将朝食也带上了。
啊?
比起包子丢了,眼下这个消息更让寻月棠慌神,那,他们去了何处?多久会回来呀?
李伯摆摆手,紧急军务,那不好说哟。
寻月棠低头道是知道了,也没在厨房用饭,端起朝食回了西苑。
与先前进山那拨将士比,她与刚走这百十人关系还更亲密些,尤其是这些人里头,还有曾舍命救她的谢三哥。
虽也把朝食端了回来,却到底是没吃下,寻月棠一个人蜷在床上哭了许久,便开始思考以后的路。
就这样一连思考了几天,打定主意后她没有先去找李伯和周婆,而是与阿双等几个姐妹说了准备离开登州的决定。
如今谢三哥归期不定,她苦等报恩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去,倒不如先出去找哥哥。
纵使希望渺茫,可总要试上一试。
出乎意料的是,庆华和香云竟然都支持她的决定,阿双更是提出:我与你一道去。
她当时到登州寻亲不得,盘缠用尽被李伯收留,如今多少存了些钱,便也想动身了。
于是,寻月棠便选了一个清晨,奉上茶与李伯和周婆说了这事,老两口自是舍不得,可见她已打定主意,便未多加勉强。
只在隔日介绍了一个商队给她:这商队乃是我一个本家侄子的,从登州出发,经凉州等地直至幽州。俩小姑娘出门在外不安全,让他捎你俩一程。
寻月棠感激不尽,哭着道谢,最后留下了乳粉和印糕的方子:月棠欠三哥良多,不知日后是否有机会报恩,身上又无旁的,只能留个方子,烦请婆婆转交与三哥,希望能派的上用场。
那商队的领队叫李文忠,货郎发家,如今买卖做大了,却还是不太像生意人,为人处世都透着憨厚,极肖李伯。
寻月棠与阿双上路的时候,也未想好在何处落脚,总归商队一路行经都是好地方,路上再定也不迟,便是这样,李文忠也只收了她俩一百个钱,几乎与不要钱无异。
她俩心里过意不去,便主动担下了商队烹饪三餐的活计,将一行大哥吃得眉开眼笑,差点没再倒找给她俩钱。
出发半月后,商队行进凉州壅城,李文忠等人落脚采买,寻月棠与阿双也一道住进了客栈。
阿双找了个僻静的夜与寻月棠商量:阿棠,我们不如便在凉州落脚。
这倒是与寻月棠不谋而合了,她其实出发之前就打定主意要来凉州,兄长最后一封信,听说就是从凉州送出,只不过担心原书男主哪日发癫再寻她,留下准确去向怕被顺藤摸瓜,才说要视情况而定。
可寻月棠也想听听阿双的理由,便问:为何?
也不瞒你,我有私心,阿双笑笑,我与爹娘行镖遇上瘟疫,爹娘病故后我没有能力带她们落叶归根,便葬在了凉州,当然,方便我祭祀只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凉州更适合我们发展,若要开一家食肆,临近的州府不会有比壅城更合适的地方,房租不高、菜肉不贵,羊肉较其他地方而言尤其便宜,还开了互市,那些番邦人最是喜欢我们大晋的食物。
我没去过多少地方,见的世面少,寻月棠道,明日再找李大哥参谋参谋,若他也说合适,咱们就在壅城落脚。
阿双这地方选得确实合适,李文忠自然也赞同,于是,这二人便真的在壅城落了脚。
整理好行装后,寻月棠轻轻敲了李文忠的门:李大哥,月棠有一事相求。
何事?
寻月棠从头上摘下檀木簪子,打开取出了一张银票,李大哥,你能不能带我去将这银票兑些现银出来?
这五百两是他父母一生积蓄,本不是给她的,早早备好、兑成银票是为了她兄长成亲之用,可她如今要开店需要钱,只好先挪来用上一百两。
李文忠登时便懂了她的顾忌,一个孤女进出钱庄,出门便会被人盯上,我带你去,你只低头跟着就行。
从银庄出来,得知她要寻铺子,又带她去了相熟的牙行,让她留下要求,着人先行打听着。
李文忠等人再从凉州启程那日,寻月棠借客栈的厨房做了整整一篮吃食送去。
待我从幽州回来,你的食店估计就开起来了吧,李文忠接过篮子,到时候哥几个好好与你捧捧场。
届时还请各位大哥多多给提些意见,寻月棠盈盈一福。
商队离开后的第一个夜,寻月棠想到前路,不由得失眠,在榻上辗转反侧,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在脑中一遍一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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