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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好睡觉(147)

    那女子将身一转,转向单兰,虽然那双眼被兜帽阻隔,瞧不见女子双眼,可单兰不知为何还是觉得有一股寒意自脚往上蔓延,他的眉头也下意识皱紧了。
    那从一开始就坐在单兰身旁的单不秋被这故事吸引,下意识追问道:他瞧见了什么?
    斗篷女子双唇紧抿:他自是瞧见了极为骇人的一幕!
    驾车的马车夫身子还僵直坐着,那双手还紧紧握着缰绳,不知何时竟被人削去了头颅!试问诸位,一个死人又如何能将马车驾驭平稳?
    众人心觉不妙,但还是听这女子说下去。而单不秋追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他是少年心性,心中好奇,这样专注追问之下,又如何能注意到单兰糟糕的神情。
    却听那女子道:马车无人驾驭,黎使自然只能自己出手,他惊慌之中只顾着伸手去控制马车,如何能有空去想这马车夫怎么忽然死了这件事,毕竟马车之上除他以外还有他的妻子与两个孩子,他为人夫为人父,自是下意识要考虑家人的安全。
    但谁也没想到,变故突生。那马车才刚一控制住,黎使只觉得后颈一凉,又听见孩子与妻子呼喊,连忙低头,这才只叫人一剑削去他半截发髻,而与此同时,他妻子也急忙拔剑自卫,护住那两个孩子。
    是了,诸位,谁也没想到方才杀那马车夫的人就悄无声息伏在车顶上,黎使控制马车之际,他便欲故技重施,也想要一剑取了黎使的性命,实在是阴狠毒辣。
    先不提妻子孩子都在身后,黎使又怎么会任人宰割?那贼人用剑刁钻毒辣,招招直要取黎使性命,黎使也是有修为本事在身的,自是拔剑相抗,但他多年来养尊处优,剑法并不是十分精通,且那人用剑角度狠毒刁钻,再加之黎使不知为何手脚竟渐觉无力,心中只道不妙,于是将心一横,只是与那贼人拖延缠斗,另一边则喝令自己妻子立时带着孩子逃离。
    可他们终究没有逃掉。厅中不知是谁幽幽叹了一口气,语中颇为可怜惋惜。
    那女子声音微哑,可还是坚定道:是,他们没能逃出去。
    那贼人意识到了黎使的意图,冷哼一声道:想走?只怕没这么容易!
    要知道这贼人特地蒙面示人,就是不想叫人看见他的长相,可谁知道黎使一听到这贼人的声音就立时认出了他来,当即大惊道:是你!
    是你!方才叹息的那个人轻声重复了这两个字,黎箫能说这两个字,那想必这个人一定同黎箫认识,否则如何知道他行踪,又如何能半道截杀?
    那斗篷女子点了点头,众人将目光都聚集在这个女人的身上,除了隐耀君和云平,还有藏在杂物间偷听的戚青玉外,谁也没注意到单兰的额上渗出了冷汗,面色已经惨白一片。
    却听那贼人道:自然是我!你既知道了!又怎么能叫你活着?说罢黎使与那贼人又缠斗起来,黎使以命相搏,虽然剑法不精加之四肢无故脱力,但终究斗了个不相上下,争取到了机会叫自己的妻儿骑马逃走。说到此处,女人声音扬起,带着极大的怒气,可这贼人既然有心要杀他,又怎么会不计划周全?只听他呼哨一声,就有一只短箭飞来贯入马头,黎夫人只来得及护住自己一双儿女,就狼狈摔在地上。
    黎使叫这一场变故分了心,兼之又听那贼人喊道好!好!还不快快动手!斩草除根,免除后患!血性大发,失了理智,却叫这贼人一刀斩下!斩断了右臂!
    他的妻子和孩子都瞧见了,妻子虽然悲痛,但尚能保持冷静,可孩子叫这场景震惊到,八九岁的孩子又能懂什么?只是嚎哭不已。
    黎夫人心中虽然焦躁忧灼,双目通红,形象狼狈,可她依旧冷静理智,晓得此番丈夫只怕再无生还的可能,于是冷声对孩子道:不要哭!听我的话!别叫你们的爹爹白死!
    那两个孩子虽然依旧落泪,但叫母亲威严的神态吓住,渐渐止住了哭泣,而在这时,黎夫人与儿女又听见丈夫大喊:杀我者老四!杀我者老四!她们三人匆忙回头一看,只见黎使张嘴死死咬住了那贼人,且用仅剩的一条手臂死死抱住了那个贼人,而那贼人那贼人
    那斗篷女子的声音发起颤来,又重新将那镶嵌着幽蓝色宝石的匕首拔出,举在了众人面前。
    那贼人就是用这匕首!在黎使的背心连刺十刀!刀刀下了死手!毫无保留!
    可孩子们和黎夫人是来不及哭的。那女子将匕首举在身前,盖因暗处还躲了另一个人,就在这时跳了出来,下手毫不留情,对着黎夫人和那对孩子就是一剑。黎夫人搂着孩子勉强避过,却在最后被逼至角落里,她将自己两个孩子牢牢护在身后,而那两个孩子之中,做哥哥的则有背对着敌人,紧紧搂住了自己的妹妹。
    诸位!女子扬声道,那天那个情况之下,那些人所说的字字句句我都牢牢记着,哪怕我竭力想要忘却,却不论如何也都忘不掉!
    那个贼人脸上戴了面具,黎夫人斗他不过,她心知此番怕是躲不过了,可能拖延一刻是一刻,于是黎夫人忍不住大声问道:你到底是谁!我全家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赶尽杀绝!
    那个帮凶一剑挑开了黎夫人手中的武器:你丈夫就是知道了太多,才有如今下场,你又何必多问?
    可黎夫人同她丈夫一样,都是极为坚定的人,她虽然心中恐惧,可人之将死,反倒迸发出巨大的勇气来:便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你究竟是谁!说完她突然出手,竟猛地摘下了这帮凶脸上的面具!
    她既瞧见了,她的女儿正好对着那帮凶的脸,也是瞧见了,母女两都是大惊大骇,女儿连哭泣都止住了,只是牢牢盯着那个帮凶的脸,只听黎夫人大喊道:是你!是你!怎么会是你!
    而那帮凶见自己真面目被识破,却也不惧不怵,只是冷哼一声讥讽道:嫂夫人,早说了,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那帮凶一说完,就立时下手,毫不犹豫提剑便刺,黎夫人竭力拱起身体回身护住孩子,可那帮凶用剑力道极大,剑锋又锐利,直直贯穿了三个人的身体!
    斗篷女人的声音不知为何镇定了下来,可是她的镇定却比疯狂还要叫人觉得可怕,她冷笑一声,可那笑声落进单兰的耳中却比雷霆加身而更让他恐惧。
    厅中众人齐齐去看那斗篷女人,发现她握着匕首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诸位,你们知道的,那剑贯穿了人的身体,不会叫人立时死掉,但那逐渐流失的血液会把人的意识也逐渐带走。
    黎夫人受了那帮凶一剑,呕出一口血来,破口大骂,却叫那帮凶一怒之下,直接斩落了她的头颅!那鲜血像是雨一样落在四个人的身上,黎夫人的眼睛还睁着,可是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她的头就在孩子的面前飞了出去,落到了一块污泥地里。
    而孩子呢?孩子只来得及听清那帮凶的名字,心跳便也逐渐停止了跳动,没有了呼吸。斗篷女人的头昂起,可以看见她牙关紧咬,虽然看不见她的眼睛,可也能感受到藏在兜帽之下的那双眼睛里所饱含的愤怒和痛苦。
    那帮凶的名字叫什么?单不秋皱着眉头,下意识听着这个故事追问道。
    说了什么?说了什么?那女人冷笑一声,将身子转向了从方才一开始就静默不语,只是垂首拈着佛珠的薛少尘。
    她喊:薛灜!薛灜!你杀我一家!终有一日你也会落得家破人亡!骨肉分离!
    她这一声喊叫蕴含着滔天的愤怒,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齐齐转向了薛少尘。
    就连单不秋的神情都凝住了,满脸都是不可置信,颓唐跌坐在椅子里。
    而那少年僧人闻言,捻动佛珠的手忽的顿住了,抬头看向了斗篷女人,那目光平静,但含带着悲悯、不忍、懊悔。
    还有慈悲。
    他站了起来,往前行了几步,将衣摆一撩,就跪倒在这斗篷女子面前,磕了几个响头,那头颅重重砸在地上,随后坐直,阖目不言了。
    那女子哈哈冷笑一声,退了几步,侧身避开:不!不!薛少家主!我可受不起这大礼!
    她知道薛少尘分辨出了自己的声音,认出了自己。
    她也知道这个事情和他无关,可她看到薛少尘,就忍不住想起薛灜,想到那件事。
    想到鲜血溅到自己面上的感觉。
    净台!你起来!单不秋瞧见薛少尘这样,连拐杖都不要了,一瘸一拐走下来就要扶他,同时也忍不住对斗篷女子大喊道,你说的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
    而斗篷女子闻言却是大笑一声,笑声之中满带讥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这就是真的!而且!不仅是他,还有你!你单不秋,还有你爹单兰也要跪下来给我磕头!不!不止磕头!不止磕头!
    她这一番发言叫众人不由屏息,去听她接下来那番惊心动魄的谴责。
    你知道为什么吗?她的笑忽的止住,那双唇又抿紧了,杀我者老四!杀我者老四!
    在场诸位听到此处,还有不明白的吗!
    春晖夏茂,秋繁冬藏,四季之中,冬在最末。
    杀我者老四!除了当时同我父亲黎箫同为四使之一的冬藏使单兰,还能有谁!
    说话间她将头上的兜帽扯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在场众人只要见过黎箫妻子白悦湫,就绝不会觉得陌生的面庞。
    那张脸,不论是谁看到了那张脸,都没有办法再质疑她所说的那番话中所含带的真实性了!
    不!我不认识她!单兰一瞧见那张脸,就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的脸色铁青,不论他再怎么狡辩,大家都不会再相信他了,她是骗子!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那你看着这张脸吧!女人用嘲讽和厌恶的眼神直直看向单兰,你怎么可能会忘记这张长得和我母亲相差无几的脸!你怎么会忘记这张脸主人的名字!
    黎未晓!女人哈哈大笑一声,扯开了衣襟,露出肩上那道经年的伤疤,就如同当初她展露给汤哲看一样,展现在众人面前,我的名字叫黎未晓!
    她的语气里面充满着自豪和骄傲:我的父亲是明云阁春晖使黎箫!我的母亲叫白悦湫,我的哥哥叫黎欲暮,而我则是我父亲的小女儿黎未晓!
    紧接着她话语一转,用一种仇视且憎恶的目光看向单兰:而你,你说你不认识我,可是真不巧,我却认识你!
    是你杀死了我父亲黎箫!是你伙同薛灜害死了我母亲和哥哥!
    那女人接着喊道:我父亲咬你留下的那道牙印还留在你肩上吧!你没发觉吗!我父亲吐出来的血还溅在你的脸上!你又如何能擦得干净?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而单兰站在那里,先是下意识抚摸着自己的左肩,接着又下意识因为众人的目光急切地擦了擦自己的脸,仿佛那四十年前的鲜血至今都没有干涸,还鲜红地沾在单兰的面上。
    单兰牢牢扶着椅子,慌张地四处去看,口中喃喃:不!不!她说的都是假的!都是谎言!
    可再也没有人相信他的话了,他的谎言是那样的无力,那样的愚蠢,所有人都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怎么可能都是谎言!女人站在屋中,平静而又疯狂地看着单兰。
    此时此刻,证据即她,她即证据。
    诸位!诸位!你们以为我父亲和母亲缘何忽然手脚发软,盖因那日邀请黎使一家前去赴宴的人,就是杀害我父母兄长的帮凶之一!
    她的目光和众人的目光都转向薛少尘:是的!是薛灜在我父母的茶水饮食之中下了药,可怜我父亲精通草药,聪明一世,却被这卑鄙奸诈的小人害了性命!
    但是单兰,可惜,我还活着!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我还活着!这不恰好证明了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吗!
    单兰每听她说一句话,身子就颤抖一下。
    而女人则又一笑:众位以为这就结束了吗?不!这才刚刚开始呢!我接下来要说的事,诸位也请屏息静听吧!
    黎未晓即枫桥站在亭中,阳光从她身后射入,将她的身形衬托到巍峨高大起来,她的眼中散发着激动的光芒,落在单兰眼中就好似阴魂恶鬼一样,他好像被什么咒法定住了身体,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黎未晓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来。
    那是一块指头大的金制圆形坠子,上头简略几笔雕了一只憨态可爱的小虫,小虫的尾巴上则嵌了一颗浅碧色的宝石。
    隐耀君。黎未晓的声音平静极了,这是你结义兄弟独女的东西,你识不识得?
    隐耀君双眼一眯,还未来得及看清,就听得厅中传来一道颤抖的男声:不,外叔公,你不用看了,这是这是母亲的东西。
    黎未晓点了点头,又从怀中取出几张保存完好,但不免有些发黄的纸张,递到单不秋面前:好,单小阁主,既然如此,你再来看看,这上面的字同画着的徽记,是不是出自你母亲之手。
    单不秋心中虽极不愿意相信这些事情,可单兰面上的表情,黎未晓手中信笺和吊坠无一不在说明这确实是母亲的东西。
    吾心中有一事不明,求问于阁下单不秋下意识看向黎未晓,她她问什么?
    问什么?黎未晓的脸落进单不秋盈泪的目中显得有些扭曲。我想,蔺小姐大概想问,是谁杀死了她的父亲。
    单不秋张了张嘴,看了看周遭一切,又看了看手中信笺:可是我祖父,我祖父不是因为将军突然发狂才
    黎未晓轻轻摇了摇头,张口说出了极为残忍的话:不,将军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背叛害死蔺阁主。裙紸#号^三貳*0/依+凄0凄依〉肆六「
    从头到尾,它也不过是受了欺骗。黎未晓道,将军被蔺阁主从小养大,又颇通人性,聪慧机敏。不论如何都不会做出弑主的事情。
    而薛少尘听到这里,似是想通了什么,浑身一震,紧接着极为不忍地闭上了双眼。
    那它单不秋问道。
    黎未晓转头看向单兰冷笑道:我父亲被杀之后,我因为母亲和哥哥护着,那一剑又刺偏,这才没有当场死去。我父亲见我于医道上颇有天赋,便也潜心教我,我那时年岁虽小却也自己调配了一些治伤的药丸放在身上。等我再醒来时,已经意识不清,我强撑着服药,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而这匕首,就是我醒来之后,从我父亲身上拔_出来的。她目光冷冷看向单兰,恐怕是杀了人后急于离开,一时疏漏才叫那匕首留在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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