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没有说话,她只是压低了头上的斗笠,挡住了薛少尘的目光。
薛少尘站在那里,用仅有的那只手抓住自己的胸膛,他的两只眼睛大大睁着,头低垂着,大口喘气,似是不能呼吸,那手指将衣衫都抓破,抠进肉里,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连鲜血都染红了手指。
他的脑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动的这么快,但不断涌出的事情真相几乎要将他淹没,叫他窒息。
这时间持续了许久,随即他大叫一声,似乎要将胸中愤慨尽数嘶吼发泄出去,但紧接着又是一声长笑,然后他踉跄爬回马车旁,大声喊叫。
爹爹!爹爹!我要去哪里!我该做什么!我该怎么办!?你留儿子一个人在世上,要我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啊!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面露不忍,不由得下意识偏过头不敢去看他。
他是少年无忧的宗门世家公子,可一日之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所一直以为的美好的一切都是假的。貳叁'〇浏陸久貳叁久陆
他极为尊敬崇拜的父亲杀了温柔的爹爹,为情害了人受苦这么多年,又做下许多肮脏污秽上不得台面的丑事。
而他自己叫父亲斩断了一条臂膀,此后余生都是废人一个。
这些事情桩桩件件下来,常人都要受不了打击发疯了,可他能坚持到现在,也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脸色惨白,完全失了血色,又从口中吐出一口血来,胸口剧烈起伏,平日里天真快活的模样已找不到了,因为苦难的现实已经将他折磨到极为残酷的地步了。
而正在这时,他忽的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叫他一下子转过头来,摇晃站起身去看。
发生了什么事?二娘!发生了什么事!?
二娘欲言又止,只是用一种无奈和怜惜痛苦的眼光看了看薛少尘。
云澄与云平同撑一把伞站在飞舟旁,云平只看了一眼,面上就失了血色,她紧紧盯着薛少尘的右边断臂处,顾不得倾盆大雨,立时走上前去抓住薛少尘的肩膀。
她心中升起一种极不好的预感来,那种惶恐和不安像浪潮一般袭来,几乎将她淹没了。
你报仇雪恨了!那少年在大雨之中摇晃站立,那目光终于缓缓聚焦到云平的脸上,他大吼一声,旋即又疯了似的笑道,你瞧,你满意了吗
少年将马车车帘掀开,露出里面一个人的身体来。
云平只看了一眼,握住薛少尘肩膀的手就不由自主松开了,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云澄撑着伞扶住云平,唇紧紧抿着,看着云平头一回露出这种十分茫然无措的表情,心下一疼,轻声道:你
云平却猛地站直了,她的双眼紧盯着马车里面,身子几乎不受控制了,险些跌倒在地上,她轻轻挣脱出云澄的怀抱,推开薛少尘,缓步走到那马车前。
她的双眼能瞧清黑暗里的东西,可现下她却无比希望自己看不见马车里那具尸体的脸。
啊她从喉间轻轻发出一声叹息,身子发抖,努力扶住车辕,才不叫自己跌倒下去。
云澄又上前几步,连忙抱住她,只觉得云平身子单薄,风这样一吹就要倒了,她急忙将云平搂进怀里,低声唤她名字:阿春
云平僵在那里,任由云澄抱住她,下巴枕在云澄肩上,身子冰凉凉的,一动不动,良久她才抬头去看云澄,像是个孩子一样迷茫,眼睛里的光黯淡下去,轻声去问云澄:我做错了吗?
她的声音如此飘忽,没有了之前的笃定:阿澄,我是不是做错了?
云澄没有说话,只是搂紧了她。
她低声喃喃,似是在向老天爷去求得一个无人能解的回答。
雨停下的时候,青年人躺在客舱里睡熟了。
他的断臂已再不能复原,因为暴雨和这重伤还有那如山一般的打击而发起高烧来,方采苒一边叹气,一边治疗他。
因此也少见的同枫桥安然相处一室,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云平坐在书房里,衣衫湿透,头发还滴着水,眉头紧皱,眼睛半开半合,倚靠在椅子上,好似睡着了,但面上透出一股病态的潮红,手指甲也泛出一种淡淡的紫色来。
书房里二娘同晏夕一道坐在那里,云澄伸手给云平推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可云平一动不动,只是专心去听二娘说话。
你们觉得,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好?
她第一次在这两个人面前流露出脆弱的部分,漂亮的脸上虽然没有其他表情,但谁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哀伤。
这件事还是要薛少家不,薛公子做主比较好。二娘说话的时候有些局促不安,汤相公是他爹爹,于情于理,我们都做不了主。
只怕他一句话都不愿意再和我说了。她长睫轻颤,伸手点了点滚烫的茶杯杯壁,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抖了抖,云澄抿着唇坐在她身边,两个人的手都架在扶手上,可始终隔着一点缝隙,不能触碰。
一时间室内无话,就连平日里巧舌如簧的晏夕都安静了。
这几日你们也都累了,下去吧
她懒洋洋挥了挥手,似乎倦极,一句话也不愿多说。
那二人出得门去,又只留得云平云澄二人独处。
不冷么?
白龙温热的手摸上云平的额头,触及觉得冰凉。
云平叫她动作一惊,才好似梦醒,抖了一下,微微转过神来道:不不觉得。
云澄假作生气,凶巴巴道:可我觉得你冷,快去换衣裳,将头发绞干了,不要受冻,我才不想照顾你。
叫云澄这样一说,云平才稍稍有了一些说笑的心思,又加之已过了一些时候,情绪好了许多:你幼时生病闹肚子都是我照顾你,怎么?现下想你照顾我一下,竟也不成了?
白龙伸手摸摸她冰冷冷的耳垂,眼皮底下的光叫人觉得暧昧不清:要以什么身份照顾你呢?
云澄这话意有所指,云平耳垂这般敏感的地方叫云澄拿捏住了,揉搓之间只觉得口干,抬眼瞧见云澄眼中毫不遮掩的强占欲,身子都有些发软,可云平不愿服输,只是将目光下转到云澄颈部,瞧着她脖子上一指宽的细窄皮质项圈道:你怎么出去一趟,脖子上多了个物件?这是什么?你皮肤白,衬着你也挺好看。
她不提还好,一提云澄就愣了一下,目光偏移,手也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不,没什么我回黑市的时候瞧见有人戴这个,我觉得新奇好玩,就也弄了一个
云平同她相处这么些年,又是从小看这条白龙长大,对她一些细小的动作习惯甚是敏感熟悉,本也是随口一问,可瞧见白龙这样,便觉得古怪,,于是追问道:你骗没骗我,难道我还瞧不出来么?
不云澄下意识将手收回,盯着云平看,强自镇定,我怎么敢骗你?
她若是不盯着自己看还好,这一看,云平就知道这条白龙一定有事瞒着。
好,那你把这玩意儿摘下来让我瞧瞧。
云平皱了皱鼻子,轻轻靠近云澄,鼻息吐在白龙的下巴和颈部,可眼睛却牢牢盯着白龙的脸,语气不容置喙,看样子若是云澄不摘,她也要硬来,将这项圈摘下来看看。
而与此同时,云平修长的手指也轻轻按在那项圈边缘,指尖探进去一截,将那项圈勾住了。
那指尖磨在云澄那一截脖颈上,只是一碰,便觉出不对劲来。
和看到的平整光滑不一样,那脖子上的肌肤摸起来凹凸不平。
像是一道伤疤。
第一百二十七章 :突发状况
云澄的眼睛一直盯在云平面上,瞧见她动作一顿,面色一沉,就晓得情势不妙了,急忙扯出一个笑脸。
摘了。
云平的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可白龙跟在她身边这么久,怎么瞧不出来她现在的心情?
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干笑了两声,脸上做出一副讨巧卖乖的样子,试图如以往一般蒙混过关,可惜对上云平生气,往日好用的一招都变得不大管用了。
好,你是想我亲自动手是不是?
云平的手冰凉凉的,被抓在云澄手里,眼睛闭了闭,转了一圈,目光转到云澄脸上,盯得白龙心上又抖了抖,手都不由松了一松。
不,你还是不要看的好。
她支支吾吾说出这一句话,眼神乱飞,就是不敢去看云平,心却砰砰跳动,因为她担忧自己而不由得欣喜。
好,你出去一趟骨头硬了,也长了本事了。云平冷哼一声,心里头想到方才指尖触及的感觉,又加上云澄这般遮掩支吾的模样,又如何还猜不到?
只怕这伤口不浅。
云澄垂了头不敢说话。
她素来是硬脾气,夙夜阁中谁不晓得她行事冷硬严酷,形容倨傲,也只有在云平面前是乖巧听话的模样,犯了错一个字都不敢说,像是长开了的花没了生气,耷拉在那里,病恹恹的。
你不肯说,也不肯摘是不是?云平挣开白龙的手,伸手就去捏云澄的下巴,迫使面前这朵耷拉的花抬头看自己,却没瞧见白龙藏在黑发下那红了的耳朵尖。
云平那眼神带着恼怒,但更多却是心疼:你不肯说是不是?好,好。
她头也不回,手上用了些劲,在白龙白净的一张面皮上留下两个微含怒气的指印。
晏夕呢!叫他给我滚进来!
她一声怒喝,使得白龙似被吓到一般缩了缩自己的身子,又偷偷觑眼看她。
尊上!
那晏夕听得声响,急忙推了门进来,一进门里就觉得气氛诡异,半个身子进了门,却不免缩上一缩,想往后再退出门去。
做什么进退不定!滚进来!
她说话冰冷,虽不曾说什么难听的话,但也只有气极才会这样说话,晏夕一个字都不敢多说,进了门后老实站在那里。
她受伤了,是不是?
这句话看似在问,实际上是陈述事实,晏夕晓得云平脾气好,比之惯会撒娇扮痴,但背地里性子乖戾的白龙来说,已经算是一个很好的人了,所以跟在她身旁这些年,鲜少瞧见她生气。
但每回生气,十有八九都是因着她身旁被捏着下巴的那个姑娘。
这个他支吾几句,想要老实说话,但一抬头碰上一旁云澄扫过来的冷冰眼神,心里头又不由发憷,便又不说话了。
少在我面前威胁吓唬别人。那云平只扫了一眼就晓得白龙做了什么,手上微微用力,又迫使云澄转过头来,你现在大了,我管不住你了,你骄纵了,知道以威迫人了是不是?
云平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可这话一出,云澄幼时叫她管教的记忆便又涌出来,急忙装乖讨饶:我没有,我很乖的。
乖?你乖个屁!似是想到先前在薛府那些事情,云平心里头的火就一团团烧起来,她想骂人,可也最多压低嗓子骂了这一句。
不要管她,你照实同我说就是,我就不信了,她还敢当着我的面欺负人去。云澄那双眼睛睁大了,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转,示意晏夕少说些话。
随后她手上用劲,又将白龙的脸掰回来,瞧着面前这人笑嘻嘻想蒙混过关的笑容,脸直接板起来,却叫白龙不敢乱动了:他若是回头少了一根头发,不管是谁做的,我都只当做是你做的,明白么?
这是在警告她老实点,也是在告诉晏夕,背后有她云平撑腰,这个小尊主翻不起什么浪来。
既吃了这样一颗定心丸,晏夕便清了清嗓子,将事情来龙去脉简略说了。
原来自那日长生门做了交易,将屠晋那浑货带回黑市之后,云澄便亲自去审那个被活捉来的杀手。
那日伏袭只抓得两个活的,一个是晏夕马背后绑着的那个,另一个便是单独同云澄对上的那个。
只是可惜的是,马背后绑着的那个是个哑巴,舌头早教人削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另一个则是个硬骨头,人被拴在暗室,任凭如何打骂也不肯开口。[O!]^
她云澄惯会在云平面前装乖讨巧,可私底下夙夜阁中没有一个因着她外貌青春天真就胆敢小觑她的。
盖因她的撒娇扮痴只对着云平,一旦真叫她做事,却丁是丁,卯是卯,极有分寸条理,加之修为本事实则不亚于云平,便更叫人心服口服,夙夜阁中上下没有一个不服她的。
云澄起先只下得令去,或威逼,或利诱,对得旁人她尚且还能有这么一些慈悲心肠,可一想到便是这些人要了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气便不打一处来,于是发起狠来,只管酷刑逼问,但始终不得任何有用的消息,甚至断了舌头的那个囚了几日,竟叫他身子里不被人发现的隐毒发作起来,一命呜呼了。
既是死了一个,那只能对着另一个下手。
只是那壮汉竟吃得住酷刑,一个字也不吐露。
她能等得,云澄却等不得了,她心中挂念云平,只想快些回去才是,越是如此关头,越是不能心慌,但她却加大了拷打的力度和频率。
而也不知是因着什么缘故,那壮汉终于肯松口了。
只是有一个条件,这些事情,他只和云澄一个人说。
他点名要那个那日与他搏斗一场的小子,晏夕觉得不对,心中疑惑,觉得有诈,便劝云澄不要以身犯险,找个人骗过他去。
但那男子也不是愚鲁之人,竟三言两语探出假扮之人底细,之后便一句话也不多说了。
云澄晓得他愿意开口已是不易,现下骗了他一回,再骗他
第二回 更不可能,只是道:我去就是,他现下被封了灵力修为,又叫人这样栓锁住,如何能行动?我自会注意。
晏夕拗不过她,只得勉强同意,可心中还是担忧,要求在囚室之外盯着,以防万一。
而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一个念头想法,救了云澄的命。
云澄换了当时的装扮,下到暗室里去,囚室之中,灯火昏暗,但能勉强辨认出人的身形轮廓。
那壮汉见得人来,先是试探几下,见确实是当日那个小子,便朗笑一声道:那日败在你手下,非是我技不如人。
云澄却不接他话,只是问道:你说我来了便讲,现下我来了,你说吧。
那壮汉眼睛转了一转,幽暗的灯火下迸发出微亮的光,他也是个爽快人,不曾多话,只是将事情说了。
他声音有意压低,云澄与他相隔五步,但也能勉强听清,只是晏夕在牢门外竖起耳朵也听不到分毫。
云澄听得他说话,只是越听,心中越惊,眉头紧皱,冷哼一声道:你既遭受他这样对待,又怎么甘于为他卖命!?
那男子道:同我一道被抓来那个前些日子不是死了吗?阁下难道还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么?
话说到这里,那壮汉气息一顿,紧接着耳鼻口眼都流出血来,他咳嗽一声,又呕出一口乌黑的血来,长叹一口气,才断续道:阁下还不晓得嘛?我大限将至了,但还有一事一定要说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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