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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对她的故弄玄虚有些不满,睨她一眼便头也不回出去,恰好现在已过正午,秋日的光本就不甚猛烈,又穿过假山与花植之间,错落掉进长廊里,又听得淙淙水声,反倒叫云澄把方才的些微不满抛诸脑后,随意在庭院里走了起来。
秋风拂面,和煦舒畅,白龙在一间凉亭里随意拣了个地方坐了,倚着围栏看景,这里是薛家庭院最高处,都说一览纵山小,若看绝妙处,需在最高峰,云澄坐在那里去看,也觉得确是如此。
院中花草排列显然是经过巧妙安排,瞧不出半点人为痕迹,反倒别有一番放肆的野趣,在这里看景,叫人心胸都开阔起来。
而那微风和煦,阳光温暖,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云澄瞧着瞧着竟也放松下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听得有喧闹嘲哳的声响传来,白龙打了个激灵,将眼一睁,就瞧见凉亭入口处已站了三个人。
打头的那位形容消瘦,尚是初秋,便已穿多了几件,但那衣物并不显他臃肿,反倒更是觉得他瘦弱不堪,挂在他身上空荡荡的,仿佛风一吹便倒,若是要说,当真是能称上一句弱不胜衣。
这位弱不胜衣本是转头同身后之人柔声说话,余光瞧见云澄坐在亭中也不由一顿,随即对云澄道:云姑娘,好巧。
云澄见得是他,便站起身问礼道:汤相公。
汤哲站在那里,面上带着微笑,但不动声色去打量面前的少女,只见得云澄穿一件红白相间的便服,内里是红色底衫,在白底红纹的外衫上露出,而那外衫用红色与金色丝线并极精巧的绣工,用祥云图样在袖口衣襟下摆边缘处做装饰,并不夺目,但更添衣衫精致华贵,她脚上是一双黑色缎面的白底武靴,细细瞧去,还能瞧见那黑色缎面上也用了同样的云纹装饰。
这少女手中握一把乌黑檀木所制的折扇,看着是那位同行之人惯用的那把,落在少女手里便显出一种雅致的意味。
云澄未梳平日里的发髻,只是简单将头发打理了,披在肩上,左边鬓旁编了一条细小的辫子,用精致小巧的金饰作为点缀,面上未施粉黛,只是花了眉毛,涂了口脂,整个人显得极为精神。
云澄的肤色不像云平一般,反倒肤色白得发亮,可相对的,头发却黑如鸦羽,这样一黑一白对比起来,就越发显现出对比来,更何况,站在那里便是不看她那张脸,光是远远瞧见这站姿身形,都觉出一股昂扬向上的勃发感,令人见之心喜。
汤哲瞧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心里就涌出一股子酸涩来,昔年他也是勃发昂扬的少年,更别说现今正值壮年,应当不会有身体不济这一说。
可身子一大不如从前也是事实,以往漏夜修习不觉疲惫,现今只要稍微多思忧虑,行走过多,便觉得酸软无力,浑身疲惫,日日缠绵病榻之上,求医问药,现今又瞧见云澄,不由便觉得艳羡。
云澄姑娘来此,也是来赏景的吗?汤哲上前几步,往石桌石凳去走。
跟在汤哲身后的小厮仆从连忙快步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软垫放在冰凉的石凳上,将寒气隔绝,又动作利落摆好茶具在桌上,开始沏茶泡水。
不若坐下与某一道观景品茶如何?不待云澄开口,汤哲便先发出邀请,面上带着微笑,实在叫人不能拒绝。
既然汤相公相邀,那恭敬不如从命。云澄听得汤哲相邀,心中微微一惊,随后不知为何,竟有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她答应下这邀约。
于是两个人都各自怀着自己的心思,以赏景品茶之名,相对而坐。
那小厮要给云澄也拿软垫来时,却见得云澄摇头拒绝了:我不大习惯的,而且我也不怕凉。
汤哲听见她这么说,心里就越发苦涩起来。
小厮见得云澄拒绝,下意识去看汤哲,见男人只轻轻摇头道:云澄姑娘既不喜欢,便不用放了,你们沏好茶便先下去吧。
可相公,您身子不好,不可无人在旁。那小厮面上带着忧虑道。
汤哲也不为难,只是道:既是如此,你们便在檐下休息吧,若有事情,叫一声,你们也就听见了。
于是这两个小厮便退了下去,只留云澄与汤哲两个人说话。
云澄姑娘。汤哲轻声唤她,亲自动手倒了一杯茶推到云澄面前,脸上带着微笑,蒙顶天芽,今年清明后刚摘的灵茶。
云澄笑着接过,随后道:其实相公方才邀请我,我是想拒绝的。
汤哲好奇问道:哦?这是为何?是我唐突,还是
云澄低头去看那白色的蒸腾雾气,想是想到什么一般摇头笑道:不,没什么,只是我对茶道并不精通,相公再好的茶叶落到我嘴里,我也分不出有什么好坏差别,茶也好,水也罢,落在我口中也不过是解渴之物,倒是暴殄天物,多少还是辜负相公一番好意。
汤哲听罢笑起来,不知想到什么,垂目道:姑娘这番说法,我也曾听过。
云澄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顿,却没叫汤哲察觉,只是抬起头来直视汤哲探寻的目光,微笑道:哦?是么?
汤哲的目光带着探寻的意味逡巡在云澄面上,似乎想要找出点什么,可他注定失望,只是默不作声低头品茗道:是,是我一位故人,她也同姑娘你说过差不多的话。
云澄之时悠悠然啄了一口杯中茶汤,然后笑起来,露出酒窝,显出一份天真可爱来:是么?汤相公说的这个人,叫我也想认识认识了,却不知现下身在何处?相公可否引荐?
汤哲拿着茶盏的手一顿,洒出几滴清亮的茶汤来,好在放的已经有些时候,并不烫手,汤哲默不作声将茶盏搁下,声音有些微哑:我也许久不曾与她见面过了,若是日后有机会,以后有机会
他这话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竟带着显而易见的苦涩,扭头去看凉亭之下的风景,似乎不愿再说。
云澄也不逼他,顺着他的目光一同往下去看,这不看还好,一看却是一惊,云澄急忙用余光去瞥汤哲,却发现他也怔愣住了。
原因无他,只因那上假山的小径上正走上来一个人,来人穿蓝白相间的一套衣衫,两个人目力都不差,既能清晰瞧见来人身上衣物的装饰纹样,自然也能瞧清楚这人的脸。
那人速度极快,不过几步便已上到了亭中,云澄余光去觑汤哲,却发现他双手止不住颤抖,唇色都不免有些发白,但他依旧是彬彬有礼,从容坦荡的样子,瞧见云平上来,守在檐下的两个小厮先左右问了好,然后云平大步踏了进来,点头向汤哲问好。
云平的身量较汤哲这样的男子,便是在女子之中身量颀长,也不免矮了一头,汤哲怔怔站在那里,面上显出一种血色来,目光流连在面前之人的面上,似乎像要找出点什么,但最后还是回应了云平,三人一道在亭中石凳上坐下。
云平姑娘,怎么来了?
汤哲面上带着微笑,可云澄却看出一丝勉强来,云平听他问话,伸手握住云澄的手,然后含情脉脉看了一眼云澄道:她又乱跑出来,我自是来寻她的,却不想这个丫头在这里同汤相公一道品茗呢。
云澄的手被云平紧紧握住,她心中有些不快,生出一些怨气来,但晓得现下不是耍脾气的时候,于是只是轻轻挣扎了一下,见不能挣脱,就不再动作。
汤哲道:不知道云平姑娘也来,只备了两个茶盏,不若我现下
却见云平微微一笑,伸手取过云澄已喝了一半的茶盏握在手中,轻轻一嗅,然后就这云澄先前喝过的位置呷了一口,顶着汤哲探寻的目光抬头道:相公也是当真好客,只是阿澄不懂这其中滋味,若是请她喝这蒙顶天芽,不免是浪费了。
汤哲见她与云澄同用一杯,关系可见亲密,不似作假。
且这茶水她只闻了一下,喝了一口,便能分出这是什么茶叶,不知为何那目光里带上了失落,有些颓丧跌坐在那里,久久不曾出声,待到云澄云平轻声唤他,他才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轻声道:既是招待,又岂有敷衍了事的道理?云云平姑娘既是喜欢,也就不是浪费了。
第九十四章 :茶味遗甘
云澄的表情实际上说不大好。
云平和她认识这么多年,自然是晓得她的脾气的。有时候面无表情反而就是生气的一种体现,那表情看得云平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了一声糟糕。
但坐在二人对面的汤哲却是浑然不觉,相比较关注云澄,这位汤相公的注意力反倒是落在云平身上更多些。
他心中反复盘算思索,想要从云平身上找出些熟悉的地方来,可那感觉总是捉摸不定,仿佛风吹流沙,一触即散。Q\七*壹+灵;武:吧/吧!武$酒?灵%
相公的茶是好茶。正在思忖间,汤哲听见对面那人开口,女子的声音低沉略哑,与记忆里如百灵鸟一般清甜的声线是决然不同的,再看她的容貌,是成熟女子的美丽,时光在她身上沉淀出的痕迹是从容大方的,像是一盏画卷摊开了任由人看,对上汤哲的目光时毫不躲闪,反而对着他笑道,多谢相公美意。
汤哲像是被她的笑慑住了,怔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被冻住了似的,直勾勾去盯着云平看,他的目光带着些探究,却叫一旁本来心中就有些怨气的云澄不快,伸手抓过云平面前的茶盏,又自己续了一杯,将那白瓷茶盏捏在手中把玩。
她这番动作阻隔了汤哲视线,叫这瘦弱男子仿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终于转醒过来,不动神色对面前两人开口:云平姑娘既是同为爱茶之人,却不知姑娘最喜欢的茶是什么?
云平听得他问,粲然一笑,在石桌下衣袍交叠处将云澄的手握住,安抚似的轻轻摩挲,云澄小力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开,便也由得她去,只是呆呆坐在那里,实际上却用不易被察觉的目光去打量着面前这个瘦弱的男子。
说来不怕汤相公笑话,我这人不太喜欢什么旁的茶,唯爱一种,名唤遗甘。
汤哲闻言,浑身一震,随即静默一会才道:此茶性凉,味苦,常人都不能忍受,想不到云平姑娘竟喜欢这种。
云平只是轻笑道:既唤遗甘,自然是要喝到最后才能品出那一丝甜味来。
汤哲怔怔道:这茶太苦了,许多人都撑不到最后的。
云平的目光一凛,云澄觉得自己的手被她下意识握紧了,于是偏头去看身旁的女人,但见她面上还是带着笑的,好似浑不在意:是吗?我却觉得很好,半点苦都吃不了可不行,更何况,这茶因为前头越苦,忍耐过去后,后头那一丝甘美便更显难得,叫人喜悦。说实话,旁人都不能理解我为什么偏爱这种,但这茶唯有此种特性反倒叫我着迷,以至于旁的再好,都不能再入我眼。相公与我都是爱茶之人,自能懂我,你说是不是?汤相公?
她说完这话,汤哲便猛然抬头去看她,那目光复杂,本就苍白的脸颊,就更白了,带着一种颓然衰败的寒冷,仿佛所有的生气都被抽走了。
汤哲不知再说什么好,只是狼狈站起身来,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二位,抱歉,我身子不适,不能做陪了。
说完只是略一欠身,就近乎狼狈,唤了左右离开了,连茶具都来不及收拾,徒留一桌狼藉。
待到汤哲走后,云澄再去看云平,却发现她的脸色冰冷,像是一块坚硬的寒冰,牙关紧咬,脸颊上泛出一丝红来,双眼都有些发红,不知是激动还是旁的什么原因。
你没事吧
即便云澄对她心中的感情复杂,但瞧见她现在这副模样,还是不免有些担心去问了。
却听着云平声音依旧沉静,注视着前方,好似无事发生道:他盯上你了。
云澄听得她这样说话,双目在桌上茶盏与石凳上软垫转了一圈,眉头一蹙,脸色也冷凝下来:该死!我怎么当下没有立刻察觉出来!既是巧遇,又如何带了两个人用的器皿用具!
说完之后,她便下意识握紧了云平的手道:他是不是是不是
他不敢问,也不会问。云平闭了闭眼,起码当下不会,但是我看这样,心中生疑是定然的,但是他现今没有证据,我们两个身份又摆在那里,他就是要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所以才对我下手云澄想到这里,冷哼一声,想从我这里探出些什么话来。
云平摇摇头道:只怕他与薛瀛都有动机,可现下只能查出我想叫他们查的东西来。
云澄眉头紧簇,面带忧色:既是叫他察觉,那今晚计划是否要暂缓?
云平又摇头道:不,不需要暂缓,今夜前去本就是为了查探密地,只是要小心行事,不要叫人发现才是,而且今夜回信就会送到,若是能收到肯定答复,只怕行事便愈加便宜。
云澄道:你是说
云平却不回答,她的目光只是向外远远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将薛家花园尽数收于眼底,她的目光死死盯向那位于薛家正中心的薛瀛院子,不再说话,那目光里凝结的光像是一把即将出鞘的寒霜冷剑,阴仇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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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薛家中心的薛瀛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他正在观看文书时,手下心腹却忽的推门而入,面带急色,薛瀛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就从他匆忙慌张的神色里察觉到什么,脸色也随之阴沉下来:这样慌张,是出什么事了?
心腹踌躇半晌,最终还是将门掩好,几步上前在薛瀛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立即退开,低下头用余光观察自己的主人。
但见面前往日都是从容淡定的男子双眼微眯,眼角抽动,牙关紧咬,显然已经是动了怒,但他隐忍不发,只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道:怎么回事?
心腹垂首站在那里,努力不叫自己声音发颤道:本来路上走的好好的,但来者下手果决,并不在意财物等,也不恋战,目标明确,看来从头到尾就是为了李家二公子去的。
薜瀛听到他这样说,又还有什么不明白,旁的不说,他此番行事机密,只有几人知道,又如何有人知晓?
但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此事本就不能为人所知,现下被不知名的人半道劫去,他也只能闷声吞下,打落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而现在去追查谁人泄密已是无用,只能亡羊补牢,命令府中下人管好自己的嘴巴,以免多生事端。
思及此处,他便又对心腹吩咐下去,交待诸事。
心腹自是一一应下,随后道:还有一事,要禀报于家主。
薛瀛双目微眯,示意他说。
汤相公今夜未曾用饭,身子好似不大爽利,据下人说只是在自己屋中枯坐,水也不喝,药也不吃,好似魔怔了。
既是说到汤哲,薛瀛心中对他的担忧不免压过了方才心中的烦扰,立时书也不看了,将东西往桌案上一丢,便大步出了门去,往汤哲院子里去。
他院子与汤哲院子相邻,本就花不了多少时间,待到行至汤哲住所门前,就瞧见左右各站了几个小厮,于是便细细问了。
那两个小厮也不敢有所隐瞒,只是粗略将事说了,听到后头,薛灜的脸色就越发阴沉吓人,抬手推门进去就问:阿哲,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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