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忘不了茶楼中的一幕,他眼中的淡漠决绝,比刀子还锋利,剜割着我的心。
我从被子下抽出手,它在颤抖,不可抑制得颤抖,“纪维钧绑架我那天,是冯斯乾诓你去天台的。”
林宗易坐在陪护椅,松了松衬衫的衣领,云淡风轻的语气,“我知道。”
“他有预谋害你背负一条人命,在关键时刻掣肘你,使你前功尽弃,就连他救我。”我眼眶骤然泛红,心脏被无数尖锐的针扎着,被钳子揪着。
天台他为我殊死一搏,我确切自己对冯斯乾动了情,而一切虚伪都揭开,我才明确对他的感情比我想象中还要深一点。
他在我面前亲手撕下面具的每一秒,我感受到的崩溃痛恨太逼真。
“宗易。”我哽咽叫他名字,“我对于你而言,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他面无表情注视我,我泪意翻涌,险些再次哭出来。
林宗易从椅子上起身,站在侧面抱我入怀,“哭什么。”
我摇头,哭什么我自己都一无所知,也许哭我难得动情,爱得却是魔。
我抬起头,“我以后能给你什么。”
他垂眸,同我四目相视,“林太太不是给了我一个孩子吗。”
林宗易将我被泪水浸湿的长发捋到耳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化妆镜,递到我眼前,我扒开他手腕,不肯看镜中的自己,“住院还照什么镜子。”
他嗓音含笑,“照自己哭得多么难看。”
我面颊还带着泪痕,一笑鼻子喷出一个泡,我顿时笑得更大声,“烦不烦。”
他拇指抹掉我鼻尖破碎的鼻涕泡,“不丑。”
林宗易当晚留宿在病房,凌晨两点半会所打来一通电话,他去走廊接听,我没有丝毫困意,在床上抱膝而坐。
住院部大楼遥遥相对太安街,太安街是江城的不夜城,大大小小二十多家酒吧,五光十色的霓虹闪烁,像连绵的万家灯火,我一眼望到头,心里空落落。
林宗易挂断电话推门返回,身后跟进一位值夜班的医生,我回过神,瞥过他的胸牌,“周主任,我吃过不好的药,有影响吗?”
他调整滴流的速度,“林董,夫人处于孕早期,很不稳定,流产的概率也高,不适宜同房,何况是服药后的过激性房事,您务必要克制。”
林宗易面孔阴晴不辨,他沉默着,许久回复周主任,“我会注意。”
周主任对我说,“暂时不要紧,按时喝中药。”
他前脚离开,林宗易的下属后脚来接,他没进屋,堵在过道,“易哥,闹事的是滨城Night wolf酒吧的老板,给咱的人打出血了。”
林宗易系好西装,“带保镖了吗。”
男人说,“给嫂子安排了三个。”
他俯下身,“我出去一趟。”
林宗易这一去,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都没露面,我询问保镖,他只说不了解。
我盘腿在沙发上,嗑出一支香烟,是林宗易昨晚留下的烟,我下意识点燃,突然想起什么,低头看小腹,又悻悻放下打火机,夹在指尖没吸,手也顺势搭在沙发背边缘,另一只清闲的手撩动头发,发丝掠过眼睫的刹那,模糊之中我看到房门被人推开。
雪白的衣角涌入,我飞快把烟甩进沙发底下,爬上床躺平。
紧接着大夫进入病房,“检查。”
男人身高足有一米九,帽子口罩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单眼皮的桃花眼,裹得严实也遮掩不住意气风发的年轻感,短发打了一层厚重的发蜡,他的造型眼熟,而且是极其眼熟。
我心不在焉坐起,上下打量他,“我的主治医生不是周主任吗?”
男人没回答我,他摆弄胸前挂着的听诊器,故意拿腔捏调改变原本的音色,“解开衣服。”
我虽然怀疑不对劲,但门口有保镖把守,乱七八糟的人不敢混进病房,我犹豫着配合他解了一颗纽扣。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灰色牛皮笔记本,专注翻阅着,“精神病是吧?”
我蹙眉,“我病例是精神病?”
他扶了扶眼镜框,从上方的缝隙端详我,“我看你像。”
他的眼镜没镜片,只一副金丝框架,正常人谁这么打扮,我立马搪开他靠近我身体的手,“我需要保镖。”
他破音了,“要保镖干什么?他们又不会看病。”
我警惕眯起眼,他咳嗽两下,“你不能讳疾忌医,我是有职业道德的护士。”
我眼眯得更深。
他正色改口,“有职业道德的大夫。”
男人摁住我妨碍他的右手,装模作样将听诊器贴在我胸脯,“不错。”
又隔着病号服下移到腋窝,“很饱满,比以前发育了啊。”
“程大夫。”我突如其来喊他,他一时没顾上伪装自己的音色,泄露了原音,“什么事?”
是程泽。
我怒不可遏抓起果篮里的凤梨对准他脑袋猛砍,“学会装神弄鬼了啊!你还扮演大夫了,占我便宜啊!”
程泽丢了听诊器抱头躲,“我没占!”
我瞪他,“没占解什么衣服?”
他结结巴巴解释,“我不是大夫吗,我进来什么都不干,那不露馅了吗?我也没摸你啊。”
他颧骨粘住一枚竖起的凤梨刺,莫名带点滑稽的可爱,我说,“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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