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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汤原粉子(11)

    绳索募地蜷缩了一下,不过进屋的几个都没察觉。
    屋子里有三四盏油灯照明,比门外不知亮了多少。林西贝搀着妇人坐下,眸光一带,才发现自己满手都是血污。
    目光循着妇人脖颈往下,扫过腰际,才发现她那身浅色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
    这才想起来去找那老头,发现人还立在门边,被顾非沅山一样压住已是动弹不得。把人事不省的男人挪到另一张椅子上再回来,老头才指着她鼻子开骂:强盗!土匪!
    呼哧呼哧顺了好几口气,才补完了自己的控诉: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混账气,气煞老夫。
    终是有求于人,她没法还嘴。只是上前将老头扯到桌边,手指头慌乱地在两个病号之间徘徊。
    老头许是见顾非沅脸色再耽搁不起,长吁口气,抬起他下巴就去抠他眼皮,林西贝哎了一声,被老头一眼瞪回来。有些尴尬。
    盯着顾非沅眼底细细看了一阵,老头轻点了点头,随即对着半空唤一声:三儿~
    沧桑的嗓音在空中打几个旋儿,撞出了几声喔呜~的应和。
    林西贝循声望去,就见刚刚被她甩开了那段绳索不知什么时候又荡了回来。
    清创药。
    又是喔呜~一声,眼看着那绳索尾端竟弯成了钩子,向药柜高处延伸而去,钩子尖穿过铜环这么一拉,就柔柔地探进抽屉里,卷了里面的药瓶出来,直接递到了老头手边。
    半空中一张脸一闪而过,林西贝没看清,只发觉那绳索骤然缩成原来那般长短,随着一阵清越的喔呜声又停在了屋子正中。
    撸起衣袖,老头粗暴地将瓶中药粉抹在顾非沅手臂伤口处。扭头催促林西贝:无大碍了,赶紧走。
    事情只做了一半,她怎么能走,顺势指了指身边眼巴巴等了半天的妇人,救她呀。
    老头将药瓶重重砸在桌面,发出咔哒一声响,一张脸黑沉沉:我是药师,不擅医术。随即又朝半空吩咐一句:三儿,送客!
    这次回应他的不是喔呜而是一声清啸。
    那绳索极快的弯了个弯,顷刻间,一张毛茸茸的脸从半天里坠下来,尖嘴猴腮的分明是只猢狲。那猴子啊啊哦哦地叫着,盯着林西贝的目光可说不上良善。
    也就是这一刻,她才反应过来,刚才触到的哪里是什么绳索。分明是猴子尾巴。
    冗长的毛尾巴又弯成钩子模样,有力地钩住了林西贝后腰腰带,将她整个人吊起来就往门口送。任林西贝手忙脚乱地一阵扑腾也抓不住身后的那根尾巴。
    眼看就要到门边,猴儿却突然停下来。搞得她上下不得。
    毛茸茸的尾巴尖调转方向,开始一个劲地往她腰间束袋靠,袋口渐渐松开。等林西贝反应过来,袋子里的鲷珠已经被那尾巴尖给裹了好几颗了。
    三儿!老头一声斥,猴儿委屈地呜咽两声,毛尾巴跟被火燎到一样迅疾地收回去,而林西贝结结实实地被丢下了地。
    猴儿得了鲷珠欣喜得不得了,想要欢天喜地一番,偏偏见自己主人面色不善,乐也不敢乐,口里嘎嘎地哼哼,一张毛面皮耸动个不停。
    原来这猴儿喜欢鲷珠,林西贝一把将束袋紧紧攥住,掏出个最大的珠子放在手中把玩。故意诱惑它:我每天都能钓上些品相极好的红鲷,这都算小的~
    这一番话明显戳中了猴儿的心,它倒挂着的身子摇摇荡荡的分明是想向林西贝那方靠近。此时只听老头问道:你在广道手下当差?
    见她点头。老头稀疏的眉头微微一皱,竟然自己走过来了。林西贝以为老头此举是要蓄意报复,正欲找地方躲,却见他冲着自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来。 行至门边的老头伸手招呼林西贝。她摇摇头:不救人,我可不走。哎,我就是说救人的事。
    听他口气不像是要赶人,林西贝终于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前后脚来到门口招帆底下,斜眼便能瞅到屋内。看老头儿一脸神秘的表情,林西贝就能猜到这老家伙一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告诉她了。只盯着他,等他开口。
    我倒是不知道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在鬼市,不过正好,要救那妇人的命,将那小怨鬼收了便是。老头瞥一眼屋里,半遮半掩地说。
    再看林西贝,愣是一句没听懂。
    她指着屋里妇人的方向,大喇喇地问:哪里有什么小怨鬼。
    这憨傻样子可是急坏了老头,他一把拍下她的手,低斥道:怨气都快把我屋顶掀翻了,你个引路人都看不到?那婴孩打娘胎里就是个死的。满身怨愤,拽着她亲娘不放手,欲一起做鬼呢!
    听他如此说,林西贝才恍然联想到那妇人染血的衣袍和她怀中婴孩紫胀的一张脸,一字一顿,你是说让我用牵弦灯炼化了那小孩。说至一半又停下,问他:那他娘怎么办?
    老头仰头瞅一眼墨云诡谲的天色,急得一跺脚,哎呀,痴念一消她的魂自然就返回阳间了。还不快动手,鬼门都要关了。
    事不宜迟,林西贝赶紧祭出牵弦灯,她闭着眼默念口诀,浮在半空的陶笛径直朝着屋里飞去。
    彼时顾非沅还昏迷着,他对面的妇人也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怀中婴孩的脸。她动作有些滞涩,看来不是很清醒。
    猴儿三三见有亮晃晃的东西飘过来,兴奋极了,迫不及待地就要荡过去抓那陶笛,没想到爪子刚伸过去一半,就跟被火燎了一样倏地收回来,激起了一阵尖利的哀嚎。
    第二十七章
    正当惊恐万状的三三忙不迭地往门口跑时,原本低垂着头的妇人过电般挺起身子,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半空中的牵弦灯,目眦欲裂。眼看是被障了心神。
    妇人脸上表情越渐狰狞,嘴角却在猛烈地抽搐,眸光既凶狠又恐惧。但她身后是一水顶到天花板的药柜子,根本无路可逃。
    正当她避无可避之时,妇人忽而露出一丝狡黠笑意。扬手只将手边桌子一掀,方桌瞬间凌空而起,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怪力,落地时,好好的一张方桌已碎成了一堆木板。
    听这动静,林西贝惊地睁开眼,这一分神,半空中的牵弦灯光芒立时黯了不少,先前还纤纤弱质的可怜女人此时十指指甲瞬间暴长了半寸,勾爪一般钳制住顾非沅的脖颈。人事不省的男人只能任人宰割。
    眼见着那被怨鬼附身了的妇人挟制了顾非沅,林西贝一颗心犹如烈火烹油,想要冲过去救人,但她又根本不是那女人的对手,想闭上眼继续念诀,偏偏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
    正当此时,她的脸忽然被一条毛乎乎的东西缠住,一圈圈绕着太阳穴往上转。眼罩一般将她眼前遮了个结结实实。耳边只听老头一声急呼:三三,醒神香!
    猴儿三三喔呜一声,缠在林西贝脸上的毛尾巴略松了半寸,它伸爪子从腰部的那串药袋子里掏出一把黄色粉末照着她脸一扬,呛得林西贝一阵猛咳。
    黄色粉末被她直接吸入肺里,转瞬间便如一盆冥河水兜头泼下,浇灭了心头的那股烈焰。
    牵弦灯再次稳稳升空,光芒愈盛,灼得那只扣住顾非沅脖子的鬼手一缩,这猛地一下少了支撑,他整个人竟直直倒将下去。带着身下的椅子一起,砸到地上哐当一声脆响。
    念,别分心。老头生怕林西贝沉不住气,连忙出口提醒。听到屋中怨鬼发出阵阵嘶号,林西贝也不敢再分神,猛提一口气,陶笛竟化作一座金刚罩迅疾飞向那只张牙舞爪的怨鬼。
    当~
    金属将石板地面撞出一声瓮响。同时,惨叫声戛然而止。林西贝只觉眼皮一轻,迫不及待地就往屋里冲。
    透明的金刚罩壁流光溢彩,她瞅着竟觉得晃眼睛。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样将这大家伙变出来的。
    地上一片狼藉,椅子倒扣在地面上,正好将顾非沅护在椅背之下。林西贝好不容易将人扶起,便手忙脚乱地去撩他罩袍衣摆。
    她背倚着金刚罩,将顾非沅拖到自己腿上。隔着衣服终于寻到那隆起的小腹处,结结实实地感受到掌心之下温暖触感才算安心。
    还好,小家伙没什么事。
    但是顾非沅那原本白皙的颈子经由那怨鬼一抓,留下了深红带紫的四道指痕。不知怎么,看得她心里一酸。
    老头,你快来看看,他这是怎么了?林西贝胡乱喊着。
    门口那苍老的嗓音有些无赖,都说我是药师,不是大夫。虽如是推脱着,老头还是蹲下来查看了顾非沅的伤势。
    他这边忙着看伤,又吩咐林西贝继续催动牵弦灯,送那怨鬼去他该去之处。
    金刚罩飞速旋转起来,内里罩着的妇人早已晕厥过去,她手中婴孩的身形也越来越淡,成了寻常生魂该有的模样。圆润的五官嵌在肉嘟嘟的小脸之上,煞是可爱。
    收了灯,林西贝取了束魂袋来,将已化作青烟的婴孩收了。彼时窗外银雪已停,在天边血色红潮将褪未褪。
    地上的妇人忽然站起,目光呆滞地绕出门去,循着颠来倒去的楼梯拾级而上,不见了踪影。
    那老头直将顾非沅周身都检查了个遍,才伸手召来三三,猴儿从药袋子里掏出个青瓷瓶来,抛到林西贝手边。
    给他抹上。静心决来念一段,祛祛煞气。
    林西贝哪里会念什么静心诀,语气不禁有些急,被老头一声呵斥给挡回来。没大小的样子也是跟广道学的?还老头老头的,叫我药爵罗。
    鬼市有个药爵罗,非鬼非怪。乃是一株老山参成了精。他在深山里优哉游哉活了数百年,以为终于能成精成怪了,没想到还是栽到了采药人身上。
    那采药人是个年轻小伙,在林子里寻了七天七夜,寻到这老山参时高兴得都快发了狂。
    上了年岁的老参在阳间是稀罕物,采挖是需要祭山神的。采药人不敢妄动,便拿红线给他绑了,这才乐颠颠回去叫师父来挖。
    山参一旦缚了红线便再不能遁地逃走,老头儿以为自己再不能活,忍不住流出两行老泪。
    偏巧此时暮色已浓,有个引路人拘着两个生魂经过,见他可怜,顺手就帮他扯了红绳,老头这才重获自由。
    他实在是怕了采药人,不敢再留在阳间,便跟着那引路人下到冥界。
    因为精通药石之术,便开了个药铺,为冥界众精怪贩一些提升修为的灵药过活,日子长了回头客一多名气也渐涨,才得名药爵罗。
    林西贝感觉自己听了一段长长的故事,刚好故事里还有个自己熟悉的名字,便有些兴奋,救你的真是广道?他可不像那种热心肠的好人。
    药爵罗摇摇头,吩咐猴儿三三将顾非沅背到里间休息,这才细细跟她解释。
    他以前确是个热心人。不过自那之后,就就怎么了?林西贝追问,见药爵罗一脸的欲言又止。
    据她对广道有限的了解,只能是那件事了。
    你是说他把自己冻起来,沉入冥河的事?
    老头张了张口,叹了口气。表示她说对了,但不是完全对。还不是因为女人。
    药爵罗抽了椅子坐下,冲着林西贝点下巴,示意她也坐下来,清了清嗓子道:这话我本不该说,但是那事像是一根刺扎在我心里这么多年,又不敢碰,见你也算广道的熟识,才与你说。
    广道原本是牛头手下的头号鬼差,道行深厚,能通挟阴阳两界。被其视为左膀右臂。偏生又生了幅热心肠,结交了一票好友。
    第二十八章
    自打救了药爵罗后,广道便时不时来他铺子里采买点增益修行的荼灵丹、莲香草。起初药爵罗是分文不收他的,但拗不过广道坚持,走时总会偷偷留下一两颗灵石。
    时间一长,两人感情甚笃。后来广道来寻的药却变了,荼灵丹、莲香草换成了聚神丹和青芜草。前者是增益修行之物,后者却是引路人身受大创时敛神聚气所用。
    药爵罗不禁生疑,观他气色广道根本不像是元神有损的样子。只有一个可能,这些药并不是他自己用。可每每他想问,却总是被广道敷衍搪塞过去。
    直到有一天深夜,广道抱着个人事不省的姑娘来找他。
    我一眼看出那姑娘是一缕残魂。只不知在冥界逗留了多久,眼看着魂体便要消散。我给她下了猛药,让她能撑着到最近的永宁坊去投胎。没成想广道那意思竟要我剥他的魂体给那姑娘补上,这可是忤逆了冥法,要被沉无妄海的。但我看他实在是痛不欲生,就答应了他,没想到
    说至此处,药爵罗已是一脸的懊悔,听得林西贝心口也跟被揪了一把似的,他们被发现了?
    老头儿点点头,哪里藏得住。牛头亲自来拘的魂,广道那痴人愣是不肯放手,后来终受伤被贬。听说那姑娘投胎去后,他便万念俱灰,万幸得人搭救,捡了性命
    等了一晚上都不见主人回来的亮亮不知是第几次窜上了桌子。顾非沅临走时不让吹灯,还给它使眼色。意图很明显,是要它守着隔壁的那位好邻居。
    这一晚上对门也确实不怎么消停,平日里吱吱嘎嘎的织布声没有了。换成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小郎君,中元节阴煞之气最重,我带了一点觅香草来,你燃了可以凝神静气,邪祟不侵。
    听到觅香草,亮亮顿时精神起来,上次那口感鲜美的小黑虫正是觅香草袋子里寻来的。它三两下蹦到门边,隔着门缝往外瞅。
    门外的老妇佝偻着身躯,一侧耳朵紧贴在门板上。沟牙兽感知力本就灵敏,立时察觉到一股陌生气息,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伽婆见屋内久久无人回应,又看烛光微弱,以为顾非沅已经睡了。心生一丝侥幸,从袖中放出一缕黑雾来,那黑雾有生命一般,丝丝缕缕地往门缝里渗。
    与此同时,门内的亮亮周身茸毛顿时炸成个圆球。眼睁睁见着黑雾汩汩钻进屋里。
    黑雾如长丝带一般浮在半空,却只敢同偷儿一般贴着墙缝走,桌上的蜡烛还剩个尾巴根,亮光已经很弱了,墙根处已经照不到烛光。
    亮亮龇着牙,卯着劲地跳起来去够也够不着。急得吱吱叫。
    穿过布门帘子,光线完全黯淡下来。黑雾霎时如同列阵一般铺散开来,直朝床边漫去。亮亮知道绝不能让它碰到床,利箭一般窜到床上准备跟这无形的玩意大干一场。
    它跑得太急,口里呼哧哧直喘气,许是过于紧张,猛不丁就蹦出一个喷嚏。眼看着一颗红艳艳的圆珠子从它口中喷出来,径直射向不远处的那团黑雾之中。
    那圆珠子脱口而出之时只有鹌鹑蛋大小,在空中却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
    当触及那团黑雾时,骤然炸开,迸开出一个巨大的火球来。火光虽然闪烁了一瞬就熄灭。再看时,哪里还有什么黑雾。
    火光熄灭的瞬间,屋外立时传来一声惨叫。那声音苍老又破碎,仿佛承受了扒皮抽骨的痛楚一般
    浓雾散漫的蹉跎桥头远远映出一团光来,暖黄的光线勾勒出一辆木轮车的轮廓。车头挂一盏纸灯笼,上面有大大的药字。
    车上坐的是顾非沅,人已经睡了。后面推车的是林西贝。肩膀耷拉着,两片眼皮不住地打架,已经困得没边了。
    她满脑子都是懊悔,为什么刚才只用牵弦灯变了架木轮车,为什么不变辆汽车,还得出力来推。
    哦不,变不了汽车,药爵罗说材料不能凭空幻想出来。也是,这老山参哪里知道什么是现代交通工具,只当都是她的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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