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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手心里的时光

    牛道士预言
    一九四七年初夏的一天,空气中弥漫着湿热的成份。这不,夏天已经来了 !
    呜,一声汽笛长鸣,将在海中搁浅一天的江泰轮号推向了宁波码头。
    此时已近午时,船上滞留的客人,大都忍着腹中饥饿,情绪由焦躁不安一下子过度到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纷纷长吁短叹,蜂涌而出。
    由杭州往返于宁波的这趟水路,由于提前退潮,且沙滩繁多,途中客船只得搁浅一天。这使得旅客们无不感到吃力乏味。
    就在跳板连接堤岸之时,乘客们放松的透气声,叹息声、汇集在了一起,犹如一首抑扬顿挫的交响曲,使得群芳的心情,如萎糜了的花瓣注入了清凉的水珠一样,一下舒展了开来。
    她好想伸个懒腰,打个哈欠以此解乏。然而,大庭广众之下,岂能如此随性。于是,她只是搓了搓手,轻轻拍打了几下自己白晰的脸颊,试图使脸色红润起来。然后,揉了揉她那双清亮而美丽的双眼,整了整身上白底碎花的旗袍,拢了拢齐耳的短发,顺手将头顶白色发卡取下,重新戴好。一个浅浅的笑容,如蜻蜓点水般,落在了她腮帮两旁的酒窝里。远远看去,宛如一朵清丽脱俗的白莲花。
    她,一个姑娘家,身体本就瘦弱,再这么一折腾,本无血色的脸上更显得惨淡无光。娇嫩的脸颊顿如打了霜似的,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
    然而,到家了!闻着故乡的泥土气息,耳旁似乎传来母亲声声的呼唤她抖起精神,迫切地拖着行李箱,随着涌动的人群一步步向前挪动,感受着每前进一步,就离温馨的家近了一步的欢喜。
    突然,她的旗袍边好象被什么给拽住了,忍不住低头一看,一小男孩蹲着,一张稚气的脸正往上仰着:姐姐莫动,铁头好象钻你的衣裳里了
    啊!群芳似懂非懂:什么,铁头,怎么还钻群芳一时语塞。一向敏感的她对铁头两字充满了疑虑。
    哦,它是我的将军,铁头是一只蟋蟀。小孩大声地回答。
    那怎么办啊?我可是她尴尬地语无伦次起来。从小到大,自己最怕的就是虫子了。这会儿,蟋蟀两字足以令她的头皮根发麻。一阵鸡皮疙瘩袭来,两手不自觉地松了开来,啪地一声,箱子落地,此时有人操着戏嘘般的口吻道:哎,看啊,箱子边上有半只蟋蟀尸体,啧啧慘喽。也就他眼尖,给发现了。
    这下倒好,一块石头落了地。群芳拍着胸口想。可这事哪有那么简单,对于大人们来说,往往不削一顾的小事,却恰恰是小孩子的一片天。你想,这天塌了,能不哭吗?
    呜呜你赔我蟋蟀,赔我
    小男孩伤心得哭了,抓住了她的衣裳不放。
    小俊,你这孩子,姐姐也不是故意的,等上了岸,妈妈答应你,再给你买比铁头更好的,小俊妈妈,一个打扮俊俏的少妇,摸着儿子的头打着圆场安慰着说。
    不么,我就要它,就要铁头,你赔我。小俊不依不饶地扯着嗓子嚷嚷着。
    哎,你这孩子,怎不听劝呢?多大点事啊,要再这样,以后别指望妈妈再给你买什么玩具了少妇觉得好没面子,想以此唬住儿子。
    姑娘,实在不好意思,这孩子倔,打小给宠坏了,你可别往心里去啊!小俊妈和蔼地跟群芳打着招呼。群芳自然微笑着回应:
    没事,看他喜欢小动物,說明这孩子心善,多可爱的小朋友。
    可小俊紧锁眉头,两腮帮鼓鼓的,分明还生着气呢?让群芳看着于心不忍!到底是自己毀了那只虫子的。
    正当她面对这尴尬局面想补救又不知所措时,只见小俊的双眼象着了魔似的,一眨不眨的盯着某样东西,小脸已明显由阴转晴了。显然有什么感兴趣的物件,吸引了他的目光。群芳不由地回头张望,她注意到在她的身后,有一个用竹签穿着的五彩的,作着腾云驾雾造型的孙悟空面人,它的主人很年轻,几乎与自己不相上下,想必也是从学归来。此刻,他正高举着面人,全神贯注的模仿着它的动作,并且变化着各种逗人的表情。故而才引得小俊破涕而笑呢!上一秒还哭天喊地,下一刻已云开雾散。这即是小孩子的天真可爱之处。
    再看这个逗小俊开心的年轻人,高高的身材,身着时髦的西装背带裤,头戴米色鸭舌帽,脚蹬一双轻便布鞋,整个形象英气逼人。双眼大而明亮,尤其那浅蓝色的眼底,很容易让人想起清澈见底的一汪湖水。一脸未脱的稚气,乐于助人的情感,表明他是个性格开朗大方的人。此刻,他正投入地相继做出一个又一个孙悟空机智、勇敢、聪明、活泼的专属动作。瞧他那正儿八经的样子,与其说为逗小孩开心,还不如说自己也乐在其中。
    群芳也给逗乐了,止不住笑出声来。她的笑声清脆如莺,笑魇如花,蛾眉朱唇,(呵呵!朱唇之說欠缺了)皓齿如月,这么一个年青,貌美的女孩,本身就戴着闪亮的光环,她的笑容样貌自然吸引到了这个年轻人的目光,而当他与对面这个女孩的目光聚焦时,心跳突然加速,脸上热辣辣的。这是怎么了?难道牛道士的预言应验了?小伙子这样想着,本认为他妈的这一招挺无聊的,却未曾想自己竟也适从了,他为自己的无知幼稚而暗自好笑。为了掩饰心中的慌乱,他故意哈哈哈哈大声笑着说:小傢伙,这个喜欢吧,送你了。小俊面露喜色真的。說着伸手就要夺,岂料那大哥哥拿面人的手伸出又缩回,而后他弯下身子,轻轻刮了下小俊的鼻子说:那你答应我,不许再为蟋蟀的事,叫姐姐赔了,好么?
    好,好。快把面人给我吧。到底只是孩子,小俊接过面人,就只顾着喜欢面人了。 小俊妈妈一个劲地谢着这个热心的小伙子。因为有了新玩伴,俊儿总算是安顿下来了。
    见此状,群芳也心安了。不过,既然人家帮了忙,自己总该有些表示吧。
    谢谢你!可这面人你定是买来送给家人的,这样岂不?群芳怯生生的打着招呼。她对这个热心的年轻人为她打破这僵局表示了由衷的谢意。
    没事,我侄女是个懂事的,乖巧的女孩,不会为这事计较的,下次回来再买一个给她就是了。他很随意地就那么一说。
    那真不好意思了。我觉得群芳欲言又止,咽了下口水,本来想说怎好意思让你补上,这应该由我来买的。可话到嘴边,觉得这样說略觉不妥,就又咽了回去。
    此时人群开始闹哄哄的往岸边涌去,說什么,跟本听不到,只有再见两字还算能勉强听明白。刹那间旅客们纷纷拥挤着轧出码头本来就隔着几人说着话,一下子被冲散了,群芳心想着这个小伙子挺热心的帮自己解了围,怪自己疏忽了,竟连个名字都忘了问,她有意无意地环顾了下四周,早已不见了他的踪影,连后边的客人也零零落落不多了,大都在那个拥挤的高潮中随波逐流被冲上了岸。想必他也在其中
    而后,带着些许的遗憾,双手提箱,踉踉跄跄地往前挪动,因为天气闷热,并且用了十二分的力气,以至满脸通红,她细皮嫩肉的身子,哪有这样辛苦过。经一番劳累,总算移至码头上了岸,汗水顺着脸颊滑落额头上尽闪着亮晶晶的汗珠。不管了,歇一会再说,反正都快到家了。群芳这样想着,便挑了块干净点的石块,用手帕垫上坐了下来。
    群芳在浙大读音乐系,小提琴专业。她从小对乐谱那象极了豆芽菜的符号,特别敏感。她能从中得到乐趣。,此次暑假原本打算不回家的,明年就要毕业了,几个同窗好友相约,决定去杭州西湖,及周边几个小镇好好玩一玩,然后,认认真真地把琴练一练。不曾想,爸的一封家书,彻底地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娘病了,病得不轻,心脏出了问题。只怕时日无多。她哭得好伤心。想来,她爸已是捱了好长时间了,特意在暑假将至才告诉了她。若是这一趟不回去,恐怕连娘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想到这里,她的心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没了着落
    顺昌药行
    起风了,海边的风多半夹杂着鱼腥味,对于在海边长大的人来说,早已习惯了它的存在。
    然而,群芳自离家读书几年后,反倒不习惯它的味道了,再者天又热,还加上在海上多滞留了一天,胃里难受得直想吐。这几天,吃不好,睡不着的,体质不免有所下降,感觉浑身软绵绵的,瞧着身边这只箱子,心里直打鼓,嘴里嘀咕着陈叔呢?怎不见陈叔啊?
    陈叔是霍家马车夫,和霍老爷霍长青也就是群芳她爸,有着过命的交情。二十多年风雨同舟,霍家早把他当自家人了。
    小姐,你买包五香豆吧,这可是晖记产的正宗的五香豆,保准你吃了回味无穷。一个十岁模样的小姑娘,小小年纪,且已担起了生活的重任。见群芳并无买的意思,又搭讪道不然,你买包花生吧。紧跟着又跑来一男一女两孩子,一个提着一篮子栀子花、白兰花一个挽着一篮子的莲蓬,小姐,买朵白兰花吧,佩戴胸前,花香扑鼻,您买一枝吧群芳忌惮于囊中羞涩,所剩银票,只够雇车的了,故没于理睬,本来就想让家里寄钱给她的。
    小姐,小姐,买两个莲蓬吧,这莲子又嫩又甜,买两个尝尝吧面对这三个孩子,群芳心里闪过一丝的怜惜,心想什么时候听到的是这些孩子坐在亮堂堂的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而非叫卖声呢!
    哎一声叹息,蕴含着她心中的渴求与无奈。
    黄包车。 她扬长起脖子招呼着。此时耳旁传来小姐,小姐,可找到你了。的叫喊声渐渐地由远而近,伴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丫头,一后生在她面前落定。定睛一看,乐了,真是想啥来啥,这老天爷还挺眷顾自己的。
    莲花,冬生你们怎么来了?你俩身上带钱了吗?,
    小姐,要钱干吗?莲花不解。
    阿呀,这你就别管了。有就给我。
    我真没带,冬生有,冬生带钱了吗?莲花一把拉过冬生问。
    是小姐要么,可冬生只带了一点零钱。冬生弱弱地回答。
    冬生,把你带的借给我,到家还你。
    群芳把从冬生那儿借的一点零钱,交给莲花你去那三个孩子那儿,买他们一人一样东西,去吧。
    小姐,你要那些东西干啥呀
    啊呀,叫你去,就去呗,怎么?我还叫不动你了。群芳睁大眼睛瞪着莲花。
    好,好,好,我哪儿敢那!我去。
    一会儿,莲花捧着三样东西走了回来。
    哎,小姐,你不是說玉兰花的香气太刺鼻了,那这?莲花一脚的不解?
    你管的倒是挺宽,今儿个本小姐高兴!冬生你說呢?
    哎,哎,小姐说买就买,就你话多。看来,冬生觉的能拿话怼着莲花,还挺高兴的。
    你!莲花气的要拽冬生一把肉才解气。
    好了,玩够了吧,咱回家。
    那,小姐,这些东西莲花疑惑的问道。
    赏你了群芳边說边哼着歌起身走在头里。
    再一想,眼前娘还卧病在床,离了莲花,靠谁侍奉?故心头一颤莲花,冬生,你俩怎一起来了呢?,我娘可病着,要出了事,我拿你们是问。陈叔呢?陈叔怎么没来?群芳本就疑惑,以前回家都有陈叔赶马车接送。也不用雇什么车,这回没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小姐,是老爷吩咐我们来的。太太听說小姐今儿回,精神好了许多,这会儿老爷陪着呢!陈叔一个多月前出事了,他从马上摔了下来,你知道他左腿有伤,出事那天,他腿疾又犯了,下马不稳,摔得不轻,医生说骨裂了,老爷嘱咐他回家休养去了。她喘了口气,接着又说
    这马没了马夫,誰驾驭得了,所以老爷說:冬生,莲花你俩去码头接小姐去,太太这儿有我呢!这样,我们就一起来了,呵呵冬生哥还说接不到小姐,势不休呢?咯咯咯咯莲花放鞭炮似的說了一大通,其中还学着霍老爷的口气說话,银铃般的笑声把个冬生羞得呀是满脸通红,他抓着耳朵說:我这不是着急么,因昨日没等到小姐,老爷常說,这兵慌马乱的,一人独行不安全,况且小姐样貌好,家里人就更不放心了啊
    想不到,冬生还挺心细的,谢谢你为我担心。我看以后谁家姑娘嫁了你,准保享清福。群芳边说,边用眼瞄了一下莲花。
    哪知道,說者有意,听者无心。
    嗯,还别说,咱小姐长得就是好看,我们家少爷說小姐是莲花手摸着辫稍,头朝着天想了片刻,
    哦,少爷说,小姐有着超凡脱俗的仙气,对了,超凡脱俗。莲花为自己想出这么个词而面露喜色。
    群芳听了暗自好笑,真是服了她这个弟弟,平时就知道咋咋呼呼地,好象心里永远没有烦心事儿,还往往言过其实,說他拥有口吐莲花的口才一点不为过,他能把炒熟了的花生,說到开出花来呢。
    好了,莲花,也就你吃他这一套,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莲花听不明白小姐說的啥意思?在她眼里,少爷聪明过人,怎么在小姐眼里的少爷,跟自己想的不一样了呢?
    这回,冬生乘机接过话茬也不知是誰,动不动就我们家少爷,我们家少爷的,说着也不害臊。把个莲花急得追着冬生就捶,你可知道,冬生是扛着箱子的,跑不了多少路,只得放下箱子,大口喘着气,作了个揖行了,姑奶奶,我认错还不行吗?
    莲花,快别闹了,本是你冒犯冬生在先,怎么,还不许人家抓你小辫子,?我们还是快些到家要紧。
    见小姐发话了,莲花只能作罢,再不敢纠缠。群芳看着他俩打打闹闹,反倒不觉得生分,心情舒畅了许多。他俩从小就在霍府和群芳一起长大,他们的长辈早在群芳爷爷那辈时就在霍府干活。因此,明为主仆身份,实际上与兄弟姐妹相差无几。想着在外生活,被禁锢在循规蹈矩的条条框框里,累的是心,馈乏的是精神寄托。回到了家,压抑的心得到了释放,她不用畏首畏尾,甚至感到空气都是甜的。
    上了马路,尽管冬生坚持說他扛箱子到家没问题,但群芳还是雇了两辆黄包车,说钱不够,到家给。她家在宁波城的海曙区,离码头还是比较远的。在回家经过的葯行街上,有着她家的葯铺,名号顺昌葯行,最早有爷爷经营,后传给群芳她爸,如今,已有弟弟群溢继承,管事。她爸已不再天天上班,但隔三差五的会去店里坐堂。这些年来生意不错。
    而在当时,这条街上类似的葯铺,大大小小差不多有五十多家。那时还流传着一句:不管伤风咳嗽,葯行街上走一走之說。可见葯行生意在宁波做的是风声水起,十分兴隆!同时也承载了葯行街久负盛名的历史使命。更是当时宁波经济繁荣稳定的标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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