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间,平秋想起那唯一一次他和徐修远一起度过的跨年夜。
大概恋人情浓时总爱幻想往后,平秋曾经计划过明年的跨年夜,后年的跨年夜。看似贪心,但他的愿望又极其简单,只是希望到那时候,他们还是可以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顿晚饭,在城市的某处角落仰望着一年结尾的倒计时,许愿明年还能一起度过,就这麽简单。
徐修远也笑过他的愿望单薄而普通,提议他们明年跨年可以去露营地过夜,搭一个帐篷,如果平秋想要,他们还可以躲进树林——平秋听得脸颊涨红,捂住徐修远的嘴就不肯让他往下说了,还反驳他说没有人会大冬天的上山露营,结果肯定不是冻得感冒就是发烧,何苦来的。徐修远不在乎平秋打破气氛,就抱着他,说自己只是喜欢和他藏在一个小小的帐篷里,只要挨得紧紧的,也不会觉得有多冷——
“最后一分钟了。”
纷乱的思绪被打断,平秋欲盖弥彰地摸了摸耳朵,随华璋看向他腕间的电子表。时间在跳闪,从六十秒流逝至三十秒,然后是二十秒,十秒。
最后十个数,华璋轻声念着,平秋的心跳跟着提速。最后的三秒钟,他不由自主地念出声来。时间跳到最后一秒,平秋看向华璋,与他同时道。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须臾间的晃神,背后突然腾起烟火绽放的爆炸声。平秋立刻转头,在后方的黑色天幕下望见那簇盛开的烟火,那麽绚烂而璀璨,直叫他心头一震。
这还不算,华璋那群朋友居然自己也带了些焰火棒和电光花,只是数量分不齐,几盒看着是多,但分摊到各人手里,每个人最多拿两根。
华璋先点的焰火棒,再给平秋对上。一声轻微的爆炸声后,电光花噼里啪啦地燃烧。平秋甩起那两根焰火棒,光亮映着他的脸,华璋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可以笑得那麽开心。
回家路上,平秋仍然兴头不减。他很少有这麽话多的时候,给华璋讲他小时候家乡过年的习俗,春节时候家乡的盛景,还讲他小时候很胆小,最大胆的一次得数有次大年夜,被朋友拉着去镇上一家杂货铺门口扔炮。他们一口气扔了两盒,炸得住在二楼的杂货铺老板都探出窗来骂他们小棺材。
至于为什麽要扔那家店,大概是因为那家杂货铺的老板手脚不干净,店里来了年轻学生,不管男女,总要以各种借口来动手动脚。平秋那时没有什麽保护意识,只是心里反胃,而那次报复是他少年时期少数的反叛时刻,现在说起来却有些陌生了,仿若隔世。
不管不顾地乱说一气,直说得有些口干才停,平秋习惯性看眼窗外,猛然意识到已经抵达目的地。华璋还是把车停在路口,也不阻止平秋说得眉飞色舞,好似很有兴趣似的,就这样含笑听着他说话。
平秋惭愧极了:“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华璋还是笑:“不会,我觉得你这样很有意思。”
“……”平秋更加难为情了,匆匆告别华璋,下车关门前还弯腰向他道谢。
边往前走,边拍拍脸颊做清醒,平秋懊悔自己刚才反应夸张,不过是玩了一次焰火棒,居然就不顾华璋的想法,和他咕噜咕噜说了这麽多的废话。
还没走多远,听到背后传来关车门和锁车的声响,平秋转过头,只见华璋小跑走来,对他道:“一起走走吧?新年第一天,从散步开始。”
“你不休息吗?”
“不要扫兴,机会难得。”
表面推脱,平秋心里仍然震荡。因此他没有拒绝华璋的邀约,和他一起沿着路牙子慢慢往前走。
聊了些什麽呢,说不好。平秋只觉得自己的嘴唇好像失了控,从原来总要费力撬一撬才能蹦出几个字的勉强,到今晚自然的闲聊,直到和华璋在路口告别分手,他还是有些自我怀疑。忍不住摸摸嘴唇,大拇指和食指压着两边嘴角往上扯了扯,却似乎没有任何异常。
华璋走远一些回过头,看平秋还傻站在原地,拉嘴角的动作都有种古怪的可爱,于是笑笑,又指指头顶,意思是下雨了,赶快回家。
平秋送他调转车头驶离,这才快步回家赶,路上还在疑惑今晚的雨怎麽来得这样突然。
他在楼道口抖抖肩膀,跺跺脚,再拍了拍沾了雨水的衣角,一看外套,才想起自己还穿着华璋的衣服。这样说,还得找个时间把衣服送去还他。想起华璋刚才说他元旦这三天都有时间,平秋便预备速战速决,明天就还。
今晚心情不错,平秋小跑上楼,紧接着脚步一停,他意外看到家门口的楼梯边,靠墙摆着一束花。
首先以为是程子农送来的礼物,但当平秋抽出花束中间塞的小卡片,简单的“新年快乐”,却是熟悉的字迹,看得平秋当即愣住。
他轻轻拨弄着娇艳欲滴的鲜花,花蕊中心还残留着少许水滴,沿着花瓣纹路下滑。
——水滴?
平秋一震,好似被警钟敲在脑后。他陡然转身,快步下去窗边,在光线昏暗的居民区里,那些错落的巷道里寻找着徐修远。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寻找两圈都没有找见那道熟悉的身影,高涨的疑心渐渐冷却,平秋开始怀疑也许这束花并不来自徐修远,不过是有个送花的人和他字迹相仿,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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