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发生的一切,虽说让平秋在醒来后感到异常恍惚,但他赤裸着上身躺在徐修远身边是事实,他的嘴唇留着徐修远发狠咬的印记也不假,平秋呆坐片刻,平静地接受。
——也不算平静。
徐修远醒来,又一次发现平秋正襟危坐在对面的沙发,还是双手放在膝头,脊背挺直,不过这回看上去不像要吵架,倒像是要负荆请罪。
“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想说你后悔了。”徐修远先发制人,表情冷淡。
“我没有这麽说,我记得自己做的事,”平秋微微低头,“只是因为我有一点还没有想明白,所以现在有点不知道应该怎麽面对你。”
“那你想吧。”
徐修远赤脚走进浴室,水流哗哗。过了五分钟,他返回,平秋慌乱间握住他的手,又仿佛被狠狠电了一记而飞快松开。
要他这样的薄脸皮来问那样的问题,实在是很勉强:“你上次说你——那个我,是真的,还是你开玩笑?”
“我哪个你?”徐修远问,“你想打什麽哑谜,我听不懂。”
“……你说你喜欢我,”平秋仰脸,因为没想到徐修远也低头,眼神撞了个巧,他开始心跳加速,话到嘴边打了磕巴,“你后来又说你是开玩笑,我想以你的性格,你不是会乱说话的人。”
“之前不问,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所以你在骗我?”
“谈不上骗吧,但也不算实话。”
“那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平秋糊涂了。
“你希望是真话还是假话?”
平秋眼睛一闪:“不要踢皮球,是我在问你。”
“那就是真的,”徐修远快速道,又一顿,“你信吗?”
“……”
“你不信,这不就好了。你打心底里把我当三岁小孩,我说话,你当我是任性耍脾气,我说喜欢,你又会认为是我在逗你。那我还有什麽说的必要,还不如学你撒一辈子谎,反正都是一样的结果。”
“你不要总是这样咄咄逼人,如果是我有问题,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努力改正。但你总是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连我都想和你吵架,后面还要不要说了?”
“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不会理解的。”
“我明白的!虽然我暂时不能理解你这些年为什麽变化这麽大,但是我知道肯定有你的理由,你愿意告诉我,我一定会听。当然了,我也变了很多,可能和你印象里完全不一样,所以你才会在第一天碰到我的时候,就那麽防备我吧?”
“……防备你?”宛如听见不得了的秘密,徐修远原本坐在床尾,这时收拢了随意舒展的双腿,做出一副仔细聆听的神情,又无意中将皮球踢给平秋,“你怎麽知道?”
“因为我和路洋的事,你是不是一直觉得很尴尬?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每个人多少都会有一些占有欲的,所以我在想,你说你——是不是因为这个?”
久久的沉默,让平秋头顶伸长的触角慢慢地缩了回去。他在徐修远不躲不闪的直视下起了悔意,生怕自己是哪里遣词造句过了头。
冷不丁听徐修远笑了一声,平秋受了他一句近似叹息的指责:“你根本就不懂我,背地里又在害我,和其他人有什麽两样?……我真后悔。”
后悔?后悔什麽?平秋愣愣的,忽然陷入一道徐修远为他布置的难题。然而这道题目和答案皆模糊,平秋唯一确定的是:徐修远生气了。
仿佛为了配合徐修远的情绪,往常晴朗无云的小岛,今日天气阴沉。抱着同样阴沉的心情度过正午,平秋在海滩边碰见何孝先。他正光着上身爬椰树,脚一离地就摔倒,又迅速地翻过身,冲远处散步的平秋招手:“哥哥!”
和平秋性格截然不同,何孝先实在是自来熟。想起昨晚没有互换联系方式,他央求着平秋留下号码,还说往后一定要常常联系。
平秋拒绝不了,只能依次记下自己的号码和地址。见何孝先说话时总扶着腰,他误以为他是刚刚摔倒时有扭伤,一细问,何孝先拍拍后腰笑起来,眉目间荡着股坦然的春意。平秋豁然开朗,跟着羞赧地笑笑,不再多问。
听说他们两点就要离开,何孝先舍不得新朋友,最后时间都跟着平秋走进走出。平秋不好对他说走开,你打扰到我了,只是摸摸他的额头,替他掸掉沾的半片树叶,委婉地问他要不要去楼下的休息区喝杯水。
何孝先却笑笑,像只叭儿狗似的攀住平秋的胳膊,说:“你像我妈妈。”
平秋两眼冒问号:“啊?”
“你好像我妈妈,她也是这样摸我的,”何孝先抓起平秋的手,一把按到额头,“我很久没见她了,但她还是很爱我。你是个好人,因为你像我妈妈,所以我喜欢你。”
何孝先的脾气像孩子,时而狂风呼啸,时而细雨绵绵。按他说的,他在平秋身上嗅到温柔良母的气味,对他更是喜欢,甚至跟着平秋上码头,拉着他拖时间,一再地提醒他不要忘记联系。
余光瞥见徐修远已经上了船,自己还被何孝先拽着说话,平秋不由得有些着急。匆匆别过何孝先,他刚一跨上甲板,忽地听何孝先喊“哥哥再见”,回头一看,他还是两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呼喊的姿势,又踮着脚挥手,看着还有些小女孩似的娇俏。平秋最容易心软,这时怪他啰嗦的不耐也消失了,于是学他挥手告别,然后弯腰钻进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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