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农背着书包小跑跟来,气喘吁吁地立定,问平秋怎麽走得那麽快。
平秋抱歉道:“我刚才没有听见你喊我。怎麽了,你找我有事?”
“我来还你衣服。”程子农将手里纸袋递给平秋。
“其实你直接放在前台就好了,其他老师会提醒我的,”平秋看一眼纸袋,发觉异常,“这好像不是我那件,你是不是拿错了?”
“没拿错,这是我新买的,原来那件被我弄丢了,对不起。”
“弄丢就弄丢吧,一件外套而已,你不用给我买新的,”平秋将纸袋递还,“我不能收。”
程子农后退一步:“我弄丢你衣服,再还你一件,这有什麽问题。而且如果你不收,我妈会骂我的——你拿着。”
平秋见他态度坚决,不再多扭捏:“那衣服我收了,谢谢你。时间不早,你坐公车回家吗?”
“我骑车。”
“但这里没有车啊,得再往前走一段才有,”平秋给他指明方向,“高中园区往前,拐个弯,那边的车很多。”
“那就往前走吧,和你顺路吗?”程子农问,见平秋点头,他露出点笑来,“一起走吧。”
同行的一路,或许是难得的两人撇去师生关系独处的情况,程子农很活泼,话总说个不停,偶尔逗得平秋笑开怀。
正说到他们附中某位男老师演讲出丑的糗事,平秋见他肢体动作丰富,笑道:“我本来以为你很内向的,原来是我看错了。”
“那得看对谁啊,”程子农一踢脚边石子,“学校那些人,我不想和他们说话。”
“为什麽,你和同学们有矛盾吗?”平秋想起上回事件,斟酌着问道,“你在学校有烦心事?比如说同学对你怎麽样,老师呢?”
“你担心我?”程子农忽然停住脚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平秋看,“你担心我,对不对?”
“我当你是朋友,肯定会担心你。”平秋避重就轻。
“对,我们是朋友,你以前就说过。你说你每次看到我就会想起你以前,还说我很像你一个弟弟,所以你会把我当朋友。我都记得。”
平秋好笑:“你不用那麽着急,我没否认。”
“我没着急,”程子农紧张得喘气,“既然你说我们是朋友,那你之前为什麽不肯来我家吃饭?”
“那是两回事,你妈妈想请我吃饭是因为我是老师,你是学生,我不能答应——就算是朋友,也不能。”
“为什麽?”程子农音调拔高,引得街边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为什麽不能答应?”
“我可以和你做朋友,但前提是,你是我接手的学生,这机构所有的老师都知道,我不想做特殊的那个,”平秋安抚道,“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件外套我也收下,但是其他,我真的不能接受。”
“你说的其他——”程子农骤然心跳加速。平秋的语焉不详仿佛在尝试揭开他身上那层单薄的遮羞布。他拽紧书包带,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阵强烈的冲动:冲上去,拉住平秋,把一切都告诉他,没有什麽好遮掩的,只有平秋一定会接受。
然而,时机没有给程子农做出反应的可能——对面街头的红灯跳转为绿灯,街边横来一辆自行车,车铃摇一摇,引得平秋扭过头,望一眼街对面,随即和他告别:“我先走了,再见。”
程子农只来得及附和他一声再见,就见平秋小跑着穿过人潮涌动的斑马线,在街对面闪烁的绿灯下扶住那辆自行车的车把,然后接过对方递来的两册书随意翻动。他们闲谈两句,很快并肩走远。
徐修远今天又泡在图书馆,平秋是知道的。听他说他一直待到被管理员赶出门,回家骑了车,提着两册新书就来找这儿找平秋。现在载着他回家,为防平秋乱动摔跤,徐修远又牵着他的手压在腹前,提醒他“千万坐稳”。
怀里捧着新书,平秋一手紧攥徐修远腹前衣摆,身体微微斜倾,迎面的夜风打在他脸庞,路边是色彩迷幻的霓虹水牌,飞驰的车辆和行走的人群不断地从他身边掠过。平秋忽地感同身受,忍不住笑起来,手掌拍在徐修远腰侧,要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徐修远应他请求加快速度,单薄的短t都被风吹得往后鼓起,衣摆轻轻打在平秋脸上。他们穿梭在城市漫天的霓虹灯里,平秋却忽然想起家乡那道漆黑而狭窄的乡间小道。
他仰起脸,望去黑黢黢的夜空,脑袋跟着一颠一颠的,半晌自言自语道:“我想回家,特别想,一直都想。”
第九章
才进家门,平秋摘掉背包,放下纸袋,面前是徐修远在弯腰换鞋。他踌躇片刻,委婉问道:“我听说,今天好多高三学生都收到教育厅出成绩的短信了,你呢,考得怎麽样?”
“差不多,”徐修远直起身,左手在胸前斜挎的背包带上划了一划,“就那样吧。”
“什麽是‘差不多’、‘就那样’啊?”
“和我估的分差不多。”
“那就是考得不错?”见他点头,平秋喜色爬上眉梢,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好厉害,恭喜你啊,努力没有白费。不过你知道成绩怎麽不早告诉我,我还以为——都不敢问你,早知道的话我今晚就请你吃饭了,就当帮你庆祝。那明晚好吗?我请客,恭喜你考上大学。”
“你有那麽高兴吗?”徐修远看着他道,“就是高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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