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永远都争不过一个死人?”
路苗没说话,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季遥川的唇角缓缓落下,被雨水打湿的刘海根根分明,垂在他的额前。
他的眼尾慢慢地红了,感谢这场大雨,掩盖了他的泪水。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路苗从后视镜里看到后座的人歪倒在座椅上,目光朝着外面看,骨相立体的侧脸贴在雨水模糊的车窗上,他真的比那些出现在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好看。
路苗带着他去了医院,把腹部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伤口被雨水浸泡,有些发炎了,医生给他消了毒,等到结束了路苗又把他送到了家门口。
“姐,谢谢了,回去的路上小心。”
季遥川像是早就忘掉了早上的事情,他脸上带着笑,乖乖巧巧地站在车外,朝路苗挥了挥手。
路苗心里知道,他只是习惯性地把情绪隐藏下去,即使心里早已千疮百孔,他还是会端着笑面对自己。
她叹了口气:“回去好好休息,注意伤口不要沾水,饮食清淡,定时换药……”
女性天生的细心让路苗把季遥川给嘱咐了好几遍,他就在门外站着,路苗说一句他就跟着点点头,脸上一直带着微笑说“好。”
这总是“好”就让路苗有种被敷衍的感觉:“你别总是‘好’来‘好’去的,记在心里了吗?”
“我知道了,路苗姐,”少年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带着被雨水沾到的污渍,就这么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他脸上总是带着笑,温温柔柔的,朝她挥了挥手,“姐,路上小心。”
“好好好,你要照顾好自己。”路苗的唠叨终于结束了,车子在一阵急促的打火声中,车子终于离开了视线。
季遥川终于放下了所有的笑脸,在那一瞬间,他挺起来的背弯下了,脸上的笑迅速暗淡,最终化为一片空白的寂静。
就好像天边落日,终于在那一瞬间沉入了地平面,那铺满天际的光霞也随之湮灭,化作一片空寂。
打开门,房间内空空荡荡,他几乎没有多少东西,桌上置物架上都是空的,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只有角落里的衣架上搭着几件外套,地上的行李箱是敞开的,里面胡乱地扔着零七碎八的东西,干净到仿佛住在这里的人随时都要离开一样。
身上的衣服湿了干,皱巴巴地包裹在身上,很不舒服。即使身上有伤,他还是选择快速地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躺在了床上。
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环境,一个人甚至都懒得开灯。
就这么躺在床上,柔软的被子把他包裹起来,四周一片寂静,寂静到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寂静到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一切全部归于平静,那些被喧嚣掩盖下去的情绪又奔涌而来,紧紧地扼制住了他的心脏。
他好累,好疼。
腰腹的伤口被冲了水,在酒精的作用下正火辣辣的疼,但是更疼的,还是心脏。
他翻了个身,把自己卷在被子里,蜷缩成了一个团,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再次醒来的他,是被冻醒的。
眼皮沉甸甸地压着,脑袋好似灌了铅一样,喉咙像是用砂纸磨过,嘶哑又疼。
因为被雨水冲刷,又是在发热期这个omega最敏感虚弱的时期,他成功地发烧了。
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喉咙干渴到发疼。空落落的房子里没有一点声音,他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棺材里。他闭着眼,从床头柜子里摸出来药,等打开水壶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是空的。
就着口水咽下去,药在舌尖融化了些许,又苦又涩。
他一点都不想动,眼皮沉到睁不开,把被子裹得紧了,翻了个身继续睡。
他浑身都难受,睡眠断断续续的,梦也跟着断断续续的。这个梦魇像是绕身的魔鬼,把他从清醒中反复拉入沉沦,让他在梦境和现实之中反复挣扎。
他的梦里是一片阴暗,整个世界都是灰白色的,他独自在这无边无际的黑白之中,男人朝他缓缓走来,黑白的色调随着男人的步调逐渐被撕碎,化作成了明媚的阳光。
梦境里的男人在他面前站定,朝他伸出手。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可能是男人逆光而站,他没有看清楚对方脸上的阴冷,天真地把自己布满伤痕的手放在了那双干净修长的掌心里。
画面一转,他被拉入地狱。男人俊美的脸上是疯狂到几近扭曲的表情,季遥川被毫不留情地推入深渊,那下面是无数攀岩而上的尖叫着的鬼魅。
男人站在悬崖边上,眼底是一片冰霜,凝固在眼底,他残忍地笑着。
他的声音比地狱的鬼魅还要可怖。
“季遥川,是你该死。”
第6章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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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小川!小川!!”
天空被撕裂了一个口子,一个声音顺着传来。
季遥川费力地睁开了眼,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突地跳,又像是有人拿榔头从内敲他的脑壳。黑暗中的少年从床上坐起来,单薄的脊背弓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额头上满是冷汗,后背湿了一大片,衣料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漂亮的脊骨弧线。
房间里一片昏暗,遮光的窗帘关得太好,他已经不知道是今夕何夕,只有床头他半夜找药时开的一盏夜灯在幽幽地亮着光,睡的时候也忘了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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