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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辜风情(8)

    然而那流云门门主却打扮得珠光宝气的,言语之间带来的感觉也颇庸俗,几乎不像修道之人。子夜来一直不太能与这类人相处,便只听君如故与他周旋,自己负责神游太虚。
    谈了没多久,子夜来就听见门主爽朗笑道:好了,暂不提这些,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今夜门内为了庆祝我儿进阶又恰好设了宴席,两位不如赏脸留下来吃一盅再走吧。
    看到君如故点头同意了,子夜来遂微蹙起眉,待门主吩咐仆从领着两人前往的时候才忍不住悄声问他:师弟,为何要留下来?
    君如故却道:流云门门主向来喜怒无常,我若再不给面子拒绝他的邀请,恐会使两派之间产生龃龉。
    闻言,子夜来也只得与他一同进入了那处人声嘈杂的花厅。
    宴席已经开始有一段时间了,流云门门主之子毕弘坐在上首,也是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在发现两人前来后,他的眼睛便紧紧盯在了君如故身上,丝毫没有掩饰地流露出惊艳之色。
    见状,子夜来对这个人的观感一下子就不好了。
    二位便是延天宗薛上师的高徒吧,毕弘端着酒盏就凑了上来,嘻嘻笑笑地腻在了神色淡然的君如故身边,既然来了,怎么能不喝一杯再走呢?我这可是陈年的松枝酿,不仅口感醇厚,对于增补灵气也大有益处。
    只是眼前容貌出尘绝艳的白衣青年却并没有接他递过去的杯子,抱歉,但师尊有规定不可随意饮酒,少主的心意我们领了,在此也恭贺少主顺利进阶。
    被婉拒的毕弘虽然不太高兴,倒也不愿对他发脾气,只是干笑了几声:不过一点酒罢了,这有什么不妥。当真不喝的话,就请欣赏舞姬们的献舞吧。
    随即,一群衣着清凉、妖娆妩媚的舞姬便鱼贯而出。
    子夜来是很想立刻转身离开的,无奈君如故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只好忍耐下来,鼻端缭绕着过于浓重的脂粉香气,刺激得他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又过了一阵子,毕弘见君如故虽仍不为所动,但仅是坐在那里就足够赏心悦目,他的心底又开始痒了起来,趁着无人注意,慢腾腾地便挪到了对方身边去:不知在下能否有幸得知仙长名讳?
    青年浓密的睫羽低垂而下,看着就像钩子一样搔在了毕弘的心上:君如故。
    真是个好名字,我竟还从不晓得,延天宗有君仙长这么一位风姿卓越的人物......
    毕弘越说声音越低下去,眼看着他的唇马上就要贴在君如故的颈侧,另一道冰冷的声音就在此时响了起来:身为流云门的少主,阁下的言行举止是否应该更庄重一些?
    突然被这么含沙射影地指责,毕弘立马怒视向说话之人:我在和君仙长谈心,有你什么事?!
    居然还厚着脸皮说这叫谈心?子夜来已连眼神都不想给他了:师弟,这种地方不必多待,我们走。
    君如故正欲起身,那毕弘恼羞成怒,顿时一拍桌子怒道:二位今日前来流云门,不就是为了替延天宗不慎泄露名册一事而道歉的么?莫非这就是你们延天宗向各门派致歉的态度?!
    实在听不下去他的胡搅蛮缠,子夜来只有继续开口道:我们既是来道歉的,便代表着延天宗,但少主却毫不尊重,如此轻浮地对待延天宗之人,难道这就是你们流云门的待客之道?
    一番话说得毕弘哑口无言,脸上青白交加,过了好半晌才口不择言道:兹事体大,延天宗泄露了名册就必须为此负责,流云门还不打算接受你们的道歉!
    点了点头,子夜来遂拉过君如故的手便走:你父亲已经接受了,至于你的看法,延天宗并不在乎。
    他们就这样一走了之,留下气急败坏的毕弘站在原地干瞪眼,却也无可奈何。
    出了流云门,子夜来才觉得呼吸通畅了:这香味......憋死我了。师弟,你刚才坐得离那个少主那么近,为何没有察觉到他心术不正?
    望着他愤愤不平的样子,君如故没有回答,却好似微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
    而子夜来也因为这一声听不出含义的笑而感到了诧异。
    君如故看起来怎么好像很高兴似的?这还是从前他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师弟吗?
    不过也只疑惑了片刻,子夜来就又一次在心里唾骂起了那个毕弘,完全没注意到坐在前面的青年嘴角仍残留着一抹笑意。
    第13章
    回返延天宗禀报的时候,薛明夜也好整以暇地在洞府等他们。
    想到方才毕弘色眯眯的眼神和令人不齿的所作所为,子夜来感觉仍是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便干脆将事情的原委统统都告知了薛明夜,亦没有掩饰起自己脸上的愠色。
    反正薛明夜向来都那么偏心君如故,这次也定然会为他出头的才是。
    没想到,在听完他的讲述后,自家师尊却烦恼地皱起了眉:夜来,你行事何时变得与小秋一般莽撞了?
    闻言,子夜来愣了愣:师尊,可是那个流云门的少主明显在觊觎师弟,此等行为几乎算得上是对整个延天宗的侮辱了,难道我还不能出来阻止吗?
    相比起他的愤慨,薛明夜依旧语气平静:可他说得对,延天宗此回遗失名册本就不占理,既然是前往道歉的,夜来你如此举动便是拂了流云门的面子。
    听着他和缓地说出这一席话,子夜来很想不反驳的,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师尊,那就任由他这样欺辱我们延天宗吗?
    瞥了他一眼,薛明夜笑着摇摇头:如果这就是欺辱的话,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几个好人。这件事便到此为此吧,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夜来,你只是涉世未深。
    说罢,他又转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君如故:如故,明日你与少辛同行。
    木然地听着君如故沉声应是,子夜来面无表情地朝师尊行了个礼,随即转身就走。
    想想也是,反正薛明夜和君如故都不在乎,他何必多此一举?
    虽是这样开导自己,但这股怒火到了深夜都还没能消下去。等应秋睡着后,子夜来遂掀开被子下了床,连外衣都懒得披,只想马上到外面透透气去。
    推开门便见地上已覆盖了一层落雪,寒风扑面而来。子夜来就这样在檐下站了半晌,总算是觉得心里稍微平复了。
    明明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要离师弟远一点,但在发现有其他人想要对君如故不轨的时候,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他连多看君如故一眼都觉得是亵渎,凭什么那个毕弘敢做得那样明显?
    想到这,子夜来忽然被从自己身上满溢而出的妒意给吓到了。
    ......不能再这样屡屡违背原则了,否则说不定又会因此而再死一次,他可不愿重蹈覆辙。
    陷入前世的回忆里后,子夜来甚至忘了身体正在变得越来越冷,依然衣着单薄、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很快便打了个喷嚏。
    正当他终于觉出了寒冷想要回屋时,那个不打一声招呼就骤然出现在面前的人顿时令他有些语无伦次:师弟...?大半夜的,你怎么还不睡觉,是不是、是不是师尊责骂你了?
    君如故却摇了摇头,只是又一次用那种让人看不懂的眼神盯着他。
    身上实在是冷得有些受不了,既然他好似没话要说,子夜来也准备转身回去了:很晚了,师弟也早点睡吧。
    然而接下来君如故的举动却让他睁大了眼睛。
    低头瞥见自己的衣袖被对方拽住,子夜来怔了半晌,这才不可置信地出声问道:师弟,你这是......
    你不冷吗?
    谁知君如故的下一句话却让人更加迷惑了。
    转过头来打量了他好几眼,子夜来迟疑道:师弟,你是不是发烧了?
    还有另一句话,子夜来没敢说出口,那就是他真的开始怀疑眼前这个君如故是被什么人给夺舍了。
    见他表情复杂,青年顿了顿,到底还是慢慢地松开了手。
    那一瞬间,子夜来莫名感到心里的某个地方也跟着空了出来。
    再次望了他一眼,君如故这才淡然问道:你今日为何要那样做?
    一听这话,子夜来就了然了:他会来找自己,也有可能是薛明夜的意思。
    我单纯认为,延天宗的弟子不该被当作谁都可以随意调笑的玩物,若是因此而得罪了流云门,那我也定会承担所有后果,你让师尊放心。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子夜来义正严辞地说道。
    周围安静了片刻,君如故忽然就微微笑了。
    还未等子夜来愕然,就听他又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只是这样而已吗?
    对上他在夜色里隐隐发亮的瞳仁,子夜来只觉心慌无比,恨不得马上就进屋关门,仿佛他的视线已化为了实质,是张开的大网要将自己困于其中:......对,当然只是这样而已。
    听到这个答案,又堪称柔和地笑了笑,君如故终于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这下子,本就睡不着的子夜来更加精神了,他哆哆嗦嗦地回到房里,翻出剩下的安神香就给自己全部点上。
    直到蜷缩在床上后他才震惊地发现,自己险些就因为君如故那一眼可耻地起了反应。
    ......还好他进来得及时。子夜来无声地懊恼了一会儿,很快便睡着了。
    次日,接到薛明夜传唤的子夜来在深呼吸了好几下后才踏入了那处洞府。
    师尊有事寻我?
    看着面前的徒弟,薛明夜似是有些为难,斟酌了许久才艰难开口道:夜来,长老们听说你昨日得罪了流云门少主,各个都十分气愤,毕竟关乎于名册一事,你还是太冲动了。
    听着听着,子夜来也心里有数,遂垂了头老老实实问道:师尊,你直说吧,是不是长老们要求责罚我?
    薛明夜道:算不上责罚,只是......他们希望我将你关入禁闭之地,让你在里面好好反省。
    禁闭之地这四个字犹如重锤狠狠打在心上,子夜来也愣了:可是那个地方,不是只有犯了重罪的弟子才会被关进去吗?!师尊,如果我亲自去向流云门少主赔罪呢?这样可不可以?
    无奈地叹了口气,薛明夜低声道:也不仅仅是因为流云门少主,还有那名册......亦是在你身上被魔修取走的。
    闭了闭眼,子夜来心知长老们决定的事情无可转圜,便也不再言语了。
    送他进入禁闭之地时,应秋的眼眶有些微红:子夜来,长老们大约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不会关你太久的。而且、而且是师尊替你顶下了更重的责罚,如若不然,你就要受那三道摄魂雷了!
    摄魂雷......那可绝对比关禁闭之地还要难捱。子夜来难以置信:你是说,师尊准备代替我接受那个责罚?
    应秋点点头:为此,师尊那日还和长老们大吵了一架。
    他还想和子夜来说什么,无奈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守卫已经将他拦在了外面。
    跌跌撞撞被推入禁闭之地后,子夜来只觉守卫在自己身上也下了几道禁制,然后才将那唯一能够通往外界去的道路给死死封住了。
    禁闭之地中除了他自己,就只有一片永不消散的黑暗。子夜来在仿佛被凝固住一般的环境里独自坐了许久,也开始感到心内的那股空虚之意正逐渐蔓延。
    他赶紧定了定神,继而默诵起了《三清诀》,试图让自己借此机会安静修炼。
    灵气在经脉中运行了一个周天后,子夜来缓缓吐气,睁开眼再度面对起那片黑暗时,他果然觉得心绪稳定了不少。
    也不知长老们究竟想要把他关多久,还愿不愿意放他参加集雪溯道会。子夜来一想到这点就特别沮丧,但也对此毫无办法。
    而另外一件让他感到震惊的事便是薛明夜居然会代替自己受三道摄魂雷的惩罚。
    摄魂雷是延天宗独有的刑罚手段,长老们轻易不会动用,因摄魂雷威力惊人,且直达魂魄深处,一旦引其降世,便很可能对受罚之人造成许多不可逆转的损伤。
    薛明夜不可能不清楚,但他为何没有选择告诉自己,而是直接就接下来了呢?
    在黑暗中浸得久了,子夜来已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就在他将平生所学的一切经典都不知背诵了多少遍后,这才终于自身边的空旷沉寂里捕捉到了从未出现过的细微声响。
    是长老们要放自己出来了吗?他顿时就来了精神。
    然而,那些细微声响也只是持续了片刻,很快又断断续续地连成一片,并且还越来越近在咫尺。
    子夜来刚刚觉得不对劲,那道震耳欲聋的巨响便已经在头顶炸开了!
    竟然有人闯入了禁闭之地?!
    猝不及防被暴露在光明下的时候,子夜来面前几乎像是笼罩了一层剧烈白芒,他赶紧闭上眼靠着感觉以灵力凝剑刺去,却因没了视力的帮助而判断失误,反被不明身份的闯入者狠狠扫在地上,丹田处也传来剧痛。
    来不及震惊,他立刻转身欲逃,脖颈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死死卡住。
    强烈窒息感顿时令他呼吸困难,眼泪亦随之迸出,无力的反抗也在慢慢弱下去,正当子夜来濒临绝望之际,他忽然于混乱之中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魔气......身后之人是魔修!
    但就算是发现了对方的身份,此时的子夜来也已没了继续挣扎的力气。
    难道他今日注定要死在这里了吗?
    视线渐趋模糊的瞬间,子夜来费力睁大眼睛,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似看见有一道身影翩然降下。
    于是,他便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低声唤了一句:君如故......
    听到子夜来的声音后,来者挑了挑眉。
    作者有话说:
    移情别恋对象即将上线~
    第14章
    身体......好疼,丹田处更是像被什么东西锁住了一般,灵力皆被死死地压制住,而后又化为针扎样的强烈锐痛爆发出来,在体内四下乱窜,折磨着脆弱的奇经八脉。
    这难耐的痛苦令濒临昏迷的子夜来一下子清醒了,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已挣脱了魔修,面朝下趴在地上,甚至还被飞扬的尘土掩埋住半边身体,只能手脚并用地一点点翻身。
    他还没完全转过来,那阵嘈杂的打斗声便由远至近传入了耳中,令他顿时心中一惊。
    难道不止一个魔修闯入了延天宗......?
    还没等他想明白,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就擦着他的脸颊钉入了地上。子夜来大骇之下,正欲迅速起身,谁知背后再度飞来一脚,立刻便将毫无防备的他重重踹翻在地。
    痛呼都来不及出口,冰冷刀锋就已抵上咽喉。
    再过来我就杀了他!话音刚落,子夜来很快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便将此时正用匕首钳制着自己的魔修给认了出来。
    这魔修不仅抓着他的手隐隐颤抖,声音听起来也十分紧张,难道是在方才的打斗中受伤了吗?
    子夜来还在想着待会该如何找机会从这人手底下逃脱,那声轻笑便令他抬起眼,顿时与站在距离他和魔修不远之外的陌生青年对视了。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子夜来几乎无法移开视线,只觉那对色深如墨的瞳仁仿佛之前困着他的禁闭之地,越往里探去就越会触碰到那些使人感到恐惧的虚无。
    青年分明是微笑着的,他本就生得俊俏,长眉入鬓,鼻若悬胆,嘴唇更是艳如点脂,可他却偏偏有一对至冷的眼睛,如同表面上平静无波的古井,但只要你深深望进去......子夜来猛地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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