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仇薄灯压根就没有出来,依旧懒洋洋地躺在雅间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其余想看看这位奇才真面目的人一面觉得大失所望,一面又有些不满,心说天女相邀,这是何等不解风情的无礼之辈才会待在雅间里不动弹?
天女涟抿唇一笑,低头摘下一枚雪银花笺。
蕤宾仲吕,音间几何?
一听到这题目,陆净就是一蒙,从字面上理解,好像是在问蕤宾和仲吕两者的距离是多少,但是蕤宾是什么东西?仲吕又是什么东西?这两个东西的距离又要怎么算?怎么他连题目都听不懂了?
他真的有这么傻吗!!
蕤宾指卯中绳,加十五日指乙,即为仲吕。间十五日。
雅间里仇薄灯将杯盏一饮而尽。
对面应玉桥从加十五日里听懂了点东西,隐约猜出这问的应该是天文历法的事,便回头看出身空桑的太虞时:太虞兄,他说的是对还是错?
太虞时脸色阴沉,缓缓点头:古历以十二音律对应节气,春分雷行音比蕤宾,加十五日指乙,则晴明风至,音比仲吕。[2]
可这中古历被废弃已久,天牧者久研历律,才知晓一二,现在答十二问的人是谁?竟然也知晓古历?
旱修土龙,涔时何具?天女继续问。
擢对掘池,以应天候。[3]
五行微深,何所曰之?
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
天女的语速渐渐加快,问题也一个比一个更古怪刁钻。
仇薄灯声调自始至终都一个德行,懒懒散散,信口对答。溱楼的人原先还不忿他竟然高卧不出,渐渐地没人再窃窃非议了,面带惊色尤其是中间天女还问了一道极其艰深的算术。溱楼里也不是没有算术好的,听到题目心中略略一解,便知道少说也得纸笔不停地算上一天一夜。
结果雅间中没露面的人依旧是随口就将答案报了出来。
陆净和左月生将众人的神色看得分明,暗爽不已,心说: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蠢货,仇大少爷可是能够心算天轨,同时校对四个人的狠人,区区算术,算它个卵哦!
这边仇薄灯答得越快,那边太虞时的脸色就越难看。
同样是答十二问,没露面的家伙势如破竹,岂不是衬得他越浅薄无知?
曹州何神,鼓腹而鸣?
泽有雷神,龙身人颊。
天女涟放下最后一支雪银花笺,心底轻轻松了一口气。
一入溱楼便身不由己了,可她总想能够能通过素花十二问,选个不讨厌的人度过第一夜。却没有想到,这个微弱的梦也被媚娘打碎了一开始插手左月生等人和太虞时的争锋,她心里其实有些不情愿,但随着十二问一过,她对即将见到的人不由得也升起了一丝期待。
至少不是真真正正不学无术的人,不是吗?
她嫣然一笑:这位公子,恭喜您过了素花十二问。
仇大少爷天下第一!
陆净难以按捺,振臂高呼。
仇大少爷所向无敌!左月生瞅见对面应玉桥和太虞时跟吞了苍蝇一样的脸色,兴高采烈地跟着欢呼,恶心两人。
好!
溱楼喝彩连连,众人一边嫉妒,一边也算心服口服地鼓掌喝彩。
满座呼声里,天女涟抿唇一笑,觉得那位传言中的纨绔也并非面目可憎,至少在某些方面与她心底的少年英杰重合。
公子,还请一见。
天女涟一低头,面颊微红,看得鼓掌的人心里越发泛酸。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么?你伸长脖子生怕见不到的仙子轻声细语地等一个男人出来相见。更气的是,被请的人还半天不见人影。
陆净咳嗽一声,刚想替仇薄灯说点什么,就听到里面的仇薄灯懒洋洋地应了:
不见。
鼓掌声戛然而止。
大家一脸茫然,只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否则怎么会有人干脆利落地拒绝天女的邀请?
天女涟微微一愣,下意识地问:为何?
我为什么要见一个长得不算好看的人?仇薄灯理所当然地反问。
溱楼先是一静,随即轰一下就沸腾了。
四面八方的人恶狠狠地朝这边怒目而视,把个横了这么多年的陆净吓得都猫到左月生背后去了操啊,这些人义愤填膺得就差冲上来把他们撕了好吗?!可见色令智昏诚不欺我!在美色面前,绝对不会缺少热血上涌的家伙。
长得、不算、好看?
天女涟的笑容出现了裂痕,指甲差点摁断在青铜铃上。
陆净听着外边的哄堂大骂,探出个脑袋,颇有义气地替仇薄灯和他们对骂:仇大少爷也没说错,和他比起来,天女长得也就、也就那样!你们真是井底之蛙,才觉得她便是天下第一美人!
左月生心说你都怂到躲起来了,怎么还敢火上浇油?
啪叽。
菜叶子和茶点雨般丢了过来。
左月生眉一横:谁他娘的再丢东西,回头山海阁收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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