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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熟——笼中月(27)

    睡不着?
    嗯。付嘉扯起嘴角笑了笑,心里一片惨淡,你们那边没有灯吗?我看不清你的脸。
    走廊的灯坏了,将就吧。徐书原点了根烟夹着,打光机燃起时周围也亮了一瞬,蓝光扑在他脸上,显得他很沉默。
    付嘉问:书原,你怎么都不抱怨?
    有什么可抱怨的。
    很多啊,比如抱怨老板把你派到这么苦的地方,抱怨这么晚还在加班
    徐书原淡声:我不做别人也得做。
    本来不该是你的。付嘉声音蓦地哽咽。
    徐书原把手机拿近,仔细地看向他的脸,他的眼睛: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他竭力微笑摇头,然后伸手关掉台灯,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你在什么地方,不在自己家?
    我在言姐这里。
    徐书原往更静处走了几步,问他:是不是跟家里闹翻了?
    付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怕让徐书原更烦心,可是不倾诉憋在心里又很难受。
    我跟我爸妈坦白了,我爸说我败坏家风,还让我滚出去他吸了口气,我们两个谈恋爱而已,伤害谁了吗?我真的想不通。
    静默几秒,徐书原说:我周末回去一趟。
    不用。付嘉急忙阻止,你忙你的别担心我,我自己可以处理。
    你这样我怎么可能不担心。烟早就燃完了,徐书原把那一截烟灰虚虚地夹在指间,许久没动,何况我很想你。
    付嘉眼眶一热,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在被子上。
    我也很想你。
    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来喊徐书原,徐书原回头应了一声。
    你去忙吧,我没事了。付嘉擦擦眼泪,跟你说完心里舒服多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嗯。
    等了片刻,电话没挂断。付嘉问:你还在听吗,怎么不挂?
    还有个事没说。
    付嘉以为他要说我爱你之类的,没想到徐书原说:客户这里有片枇杷园,过两天我摘些叶子带回去,你有空可以到药房买点川贝。
    付嘉轻轻的:好。
    耳边滋滋的电流声仿佛是他们之间的纽带,很微弱却很执着的联系。电话断开后他回想着刚才的话,明明只是在说琐事,血管中却像有热流涌过,身体终于回暖。
    当天晚上付母打了无数通电话来,付嘉全都没有接,后来索性关机了。第二天去上班,四部的同事都问付嘉眼睛怎么回事,他推说过敏。
    幸好五月份工作不算多,他级别又低,只需要做一些杂活。心事重重地过了三四天,人都瘦了一大圈。
    平言言跟男朋友还处在热恋期,付嘉不好意思借住太久,就想回家拿趟钥匙,顺便把徐书原的外套拿走。
    周五下班后他去了趟药房,买完川贝才驱车赶往家里的别墅。
    这么晚父母应该睡了。
    不碰面最好,免得又起冲突。他把车停得比较远,步行过去,远远看到楼上没亮灯。
    铁门打开时咣当地响,他心里发怵,不过还是硬着头皮没退缩。
    进去才发现父母都不在。
    楼上楼下安静得很,付嘉松了口气,上去拿了东西就想走。
    结果换鞋的时候听到保姆王姐问:谁?
    我。付嘉说,王姨,是我,我回来拿点东西。
    是小嘉啊。
    她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过来,问他怎么不开灯,他说没必要,马上就走。王姐喔了声:去医院是吧。
    什么医院?付嘉一愣。
    王姐满脸不解地看向他:你妈住院了,你不知道吗,昨天付总还说联系过你。
    我妈妈怎么了?
    前天晚上不舒服,昨天送到医院去就再没回来,你爸爸也没去公司,一直在医院专心照顾,好像病得蛮重的,赶紧去看看吧。
    付嘉瞳孔放大了一瞬,脑子里嗡嗡直响。
    问清地方后他开车疾驰,路上给爸爸打电话,爸爸没接。打给妈妈,也是关机。赶到医院一问,人在特需那楼的套间。
    走廊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急促的脚步声。敲了两下,开门的是他爸付为民。
    爸
    付为民面色黑沉,拧眉盯着他:你这个不孝子还来干什么?
    妈妈呢。他抢声。
    付为民身体往后侧了侧,付嘉立马就快步走进去。
    套间的面积很大,外面是会客室,里面才是病房。付母躺在床上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手上打着吊瓶,脸色苍白,一下像老了十岁。
    付嘉的心揪紧了,半晌才走到外间:爸,我妈得了什么病?
    付为民板着脸没有回答他,付嘉只好又问了一遍。
    乳腺的毛病复发了,刚查出来。付为民言简意赅,问完就赶紧走,别在这杵着,你妈现在不能受刺激。
    付嘉脸色唰一下白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要不要紧?
    命都快没了你说要不要紧。付为民压低声音痛骂他,这两天给你打了不下一百个电话,一个都没打通。我跟你妈说别找你了,找你做什么?只当没生过。是你妈还惦记着你,怕你在外面受委屈。
    付嘉站在那里睁着眼睛,一直睁到酸出泪来。
    你不是本事很大吗,不是要追求真爱吗?赶紧去,我跟你妈不拦着。
    这一吵把病人吵醒了,病房里传来缺乏中气的声音:是嘉嘉吗。
    付嘉匆匆拿袖子擦了把脸,进去握住他妈妈的手:妈,对不起
    付母脸色苍白,但气质仍在,一开口不急不躁的:这两天怎么不接电话?
    付嘉只能敛声:上班比较忙。
    付母缓慢地点点头: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生你爸爸的气,不肯认我们了。
    怎么可能。付嘉低下头。
    付母搓了搓他的手,殷切地看着他:别生你爸爸的气,他也是为你好。你想想你说的那些话,哪个当父母的听了不难受?我们不是老古板,只是不愿意见你受委屈,不想你将来孤独终老。你想想看,爸爸妈妈怎么会害你?
    我知道
    看着他心如刀割的模样,付母也不落忍,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过你要真想和男的好一辈子,妈也不拦着。你啊你别急,我有这个病在身上,多半是活不长了,等我闭了眼你爸爸再一续弦,哪还有人管你。
    妈
    付嘉所有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都从眼睛里挤了出来。他妈摆摆手,拿纸擦眼泪去了。
    晚上他爸爸给他又要了一间房,就在隔壁,里面有沙发电视,浴室还带浴缸。
    付嘉躺在床上,睁眼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后来才想起川贝还在包里。
    把袋子拿出来的时候沙沙响,里面一颗颗浅白色的川贝很像薏米。他打开封口尝了一颗,很苦。
    那味道盘旋在舌尖久久不散,实在苦得他受不了,最后只能吐出来。
    第37章 不等了
    徐书原说周末回来,结果没走成。
    得到这个消息时付嘉正在排队装订报告。同事提醒他:小嘉、小嘉你手机响了。
    好。
    回过神,看到徐书原说暂时回不来,心里竟然产生一种悲哀的庆幸。
    也好。
    没有办法面对即将到来的事情,只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组里的活付嘉开始抢着干,中午也不下楼,就随便点个外卖应付一口。
    母亲做治疗可以回家,但安全起见还是选择了住院。下班后付嘉会过去陪床,太晚也就不回去了,在医院将就一晚。
    周三的事务所依然热火朝天。午休时付嘉收到王姐的短信,问他晚饭想吃什么,她做了带去医院。他说吃什么都可以,其实根本没胃口。
    琐碎的事情最耗人心神,一整个下午他忙得焦头烂额,五点多才找到空隙喘口气,在桌上趴了会儿。没过多久,桌子忽然被人敲了两下。
    叩叩
    抬起头还有刹那的不敢确认。
    是徐书原。
    夕阳从外面照进来,徐书原面有倦色,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笑了下:在偷懒?
    那样温和深沉的语气,像有一个世纪没听到了。付嘉心口蓦地一酸,忘了站起来。旁边的同事已经注意到:书原?好长时间不见你了,出差刚回来?
    嗯。
    一个小时前刚到临江。
    你等等,我给你拖把椅子。
    不用了,徐书原说,我站一会儿。
    付嘉反应过来,赶紧垂着眼睛起身:徐经理请坐。
    不用,你坐。
    你坐吧。他移眸往旁边让了一小步,没注意踩到旁边人的椅脚,差点失去平衡。幸好徐书原扶了他一把,小心。
    肢体接触的那一瞬依然有过电的感觉。
    付嘉低头匆匆站稳:谢谢。
    徐书原没有要避嫌的意思,坐了付嘉的位置。前后左右都是老熟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听:你们在那住的几星级?
    哪有什么星级,他笑笑,住招待所。
    对方呵了一声:真够可以的,平时吃饭呢?
    一菜一汤。
    那地方我去过,现在想起来还犯怵,他们那个食堂做的饭动不动就能吃出虫子!
    就当加餐了嘛,高蛋白,书原你说是不是。
    一时之间付嘉插不进去,就安静凝视着徐书原。徐书原跟大家说着话,少顷似有所感,两人视线无声地撞在一起。
    他们大概互相凝视了一会儿。
    心里实在煎熬得难受,付嘉掉转身往卫生间走。半路有个放杂物的地方,门虚掩着,有人追上来把他拉了进去。
    他惊呼一声。
    里面狭小又昏暗,角落还摞着一米多高的打印纸箱。徐书原把他抵在门上,捂住他的嘴:是我。
    嗓音饱含思念。
    徐书原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付嘉眼中蓄满慌乱,挣扎着将手抽出来,你别
    想给你个惊喜,看样子好像变成惊吓了。徐书原松开手,不高兴我回来?
    付嘉看了他两秒又把目光移开:没有,就是今天忙了一整天,有点打不起精神来。
    眼底倒映着白墙,连撒谎都是无力的,脸色也因为难受而潮红。
    话音落下,额头被人碰了碰。
    这么烫,是不是病了。
    只是有点热。付嘉顾左右而言他,这次回来待几天?
    今晚就走。
    什么?
    徐书原右手虚摸了下付嘉的脸:我没跟老板请假,买了今晚十点的卧铺,明天一早到。
    千里迢迢跑回来见一面,这根本不符合他稳重的行事风格。付嘉目光失焦:那我下午不上班了吧,我陪着你,晚上再送你到火车站。
    不用,我在这层找个电话间坐会儿。徐书原也有活要干。
    付嘉点点头,度过了魂不守舍的一个下午。
    天刚擦黑两人就从事务所离开,去商场楼上随便找了家餐厅。点菜时付嘉想不出能聊点什么,所以一直在低头看菜单。
    中途徐书原离开了一趟,回来手里就多了给他买的感冒药。
    一天两次,每次一粒,饭后吃。
    付嘉把药收起来,低声说了声好。
    你爸妈那边怎么样了,徐书原问,气消了么。
    还没有付嘉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自己母亲的病,因为这件事情是无解的,说了他也帮不上忙。
    需不需要我去跟他们谈。
    先不要吧,你去了他们只会更生气。付嘉垂着眼睛,握紧桌上的一杯水。
    徐书原沉默许久才说:好。
    食不知味地吃完饭,两人沿扶梯慢慢下楼。已经八点了,九点钟无论如何也得出发赶往火车站,时间不等人。
    刚出商场母亲的电话就打过来,付嘉在门口停下,对徐书原说:我接个电话。
    徐书原嗯了声走开了。
    付嘉站到背风处:妈。
    还没下班?我跟你爸等你开饭呢。
    我吃过了,他不想撒谎,晚点再回去,你们不用等我。
    他妈顺口问:跟谁吃的?
    他沉默不语。
    只听那边床垫微响,像是他妈从床上坐了起来:你又跑去跟那个人见面了?
    他还是不说话。
    我管不听你了是吧。付母的语气瞬间变得严厉,这才过去几天,我看你是想活活气死我。
    付嘉闷得喘不过气,只能把额头轻轻往墙面上磕,一下又一下,心里惶惶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减淡。
    妈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付母静默片刻,说:就再信你一次!
    接着就撂了电话。
    付嘉抵着墙久久没动,直到徐书原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他。他缓了缓,像惯性反应一样转身搂紧徐书原,头埋在面前的胸膛里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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