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稍踮起脚,凑到耶律南炙耳边说:事已至此,西溱注定打不过南国,有朝一日你屠杀到皇城,能饶我一命吗?
他的声音很软,语调缓缓的,是一种示弱,更像在讨强者的怜惜。
耶律南炙几乎立刻对他缴械投降:就算你不提,孤也舍不得杀你。
巫术失败也就失败了,他没再动过其他坏念头,他想,或许明飞卿命不该绝。
也好,他本就不忍让明飞卿死。
如果能顺利把西溱灭了,他当然很愿意把一个温顺的明飞卿留在身边。
可你那日,对孤很凶呢。耶律南炙抬手,轻轻捏住了明飞卿的下巴,孤的额头,还疼着呢。
这一幕在西溱的大臣眼里,那就是敌国君主当众和西溱君后调情,而君后,居然丝毫也不反抗!!
明飞卿抬起手,用冰凉柔软的指腹摸了摸耶律南炙额上的一块浅淡淤青:这样还疼吗?
耶律南炙扣住他的手腕,眼睛危险地眯了眯,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他对明飞卿,永远揣着不可告人的欲望,这股欲望压抑了三年,今日,就在此时此刻,他好像得到了明飞卿的回应。
淮瑾的承诺贱如草芥,你的承诺有几分金贵呢?
耶律南炙立刻道:孤一定说到做到,西溱灭国之日,孤让你继续做皇后!
明飞卿眼中盈出惑人的笑意,他往耶律南炙手心塞了一块用手帕包着的玉佩:怕你忘了,给你个信物。
耶律南炙剥开手帕,见里面躺着一块精美无比的琉璃并蒂玉。
在西溱,这是同心并蒂的意思。明飞卿柔声诉说,实不相瞒,这是淮瑾新婚那日送我的信物,现在我把它转赠给你,待西溱亡国之日,我便与你同心并蒂。
新婚送的礼物,等同定情信物,必定珍贵万分,可明飞卿就这样把玉送了出来,还是送给淮子玉的死对头。
耶律南炙握紧这块玉,忽然明白,原来只有西溱不复存在,明飞卿的傲骨与倔强才会跟着消失,他就会对自己顺从。
他眼中带着压淮瑾一筹的愉悦,承诺道:孤会让这一日快点到来。
明飞卿把玉佩往他心口按了按,轻声要求:无论是我还是这块玉,你都要日日放在心上啊。
好。耶律南炙果真将这块玉贴着心口放。
一旁的西溱大臣目瞪口呆地看着君后与南国君主依依惜别,眉目传情。
虽然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但这般亲密,君上知道吗?!!
春天快到了,皇城郊外的草木真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绿啊。
耶律南炙揣着琉璃玉上了马车。
明飞卿眼中含情地目送他们离开,直到南国车队驶进官道,他眼中视情况出现的柔情顷刻间烟消云散,转为报复的快意。
马车里,秦兆愤而劝道:陛下刚刚就该杀了紫微星,有他在西溱,溱地何时能统一啊!
你没看见他的心在孤这里吗?耶律南炙自负地笑道:得紫微星者能得天下,孤得到了他的心,待西溱灭国,孤就会得到他的身,届时这天下和美人,都会在孤的手里。
他将这枚带着冷香的琉璃并蒂玉放在鼻间轻嗅。
耶律南炙怎么也不会想到,明飞卿这样一个至纯至善之人,会往淮瑾给他的定情信物里淬无色无味的剧毒。
正文 稳坐东宫的工具
明飞卿坐着马车慢悠悠地回到溱宫,在宫门口就被等候多时的天白请去了合阳殿。
去合阳殿的路上,天白数次欲言又止,终于把话说了出来:君后,您私自出宫的事,陛下都知道了。
嗯。
意料之中的事,明飞卿本来也没想隐瞒,他甚至是有意闹得人尽皆知。
现在整个皇城都知道,明君后擅自出宫只为送南国的耶律南炙一程,两人还依依惜别耳鬓厮磨。
本来没人敢再传明飞卿在南国的那些事,今日这一幕却直接坐实了那些半真半假的传言。
通风报信的是礼部一个文采极好的言官,他把今日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描述给皇帝听,是用文字誊抄之后直接能出话本的精彩程度。
明飞卿踏进正殿时,就见淮子玉满脸山雨欲来的隐怒。
成堆的奏折立在帝王手边,他揉着眉心,克制地屏退殿内闲杂人等。
待正殿只余下他们二人时,淮瑾才从椅子上起来,他直视着明飞卿,明飞卿也坦然对上他的视线。
你去哪了?
陛下明知故问。
你骗骗朕也好啊。
明飞卿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前世他极尽坦诚,一字不信的淮瑾告诫他不要说谎,如今淮子玉却求他说谎。
我跟耶律南炙朝夕相处三年,余情未了,今日他回南国,我当然要送送他。
淮瑾驳斥道:你跟他能有什么余情未了?南国是地狱,你亲口跟朕说的!他是怎么对你的,你忘了吗?!
我没有忘。明飞卿道:但论起杀人诛心的手段,耶律南炙不仅比你仁慈,还比你坦荡。
淮瑾眸中划过一丝惨痛。
耶律南炙再残暴,也没要了明飞卿的性命,可淮瑾却杀了明飞卿两次,一次是灵魂的扼杀,一次是肉体的消亡。
他扣住明飞卿的手臂,他的愤怒是那么无力:你是西溱的皇后,你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吗?全天下都等着朕废后!你为什么还要往刀口上撞落人话柄啊?
那陛下现在就可以下道圣旨把我废了。
明飞卿无所畏惧,什么话难听他就说什么:我大概是喜欢上耶律南炙了,毕竟他是强国之主,实不相瞒,我还等着西溱亡国之日,他能来救我脱离苦海呢。
他甚至开始亦真亦假地调侃起自己的清白与尊严:
我在南国,还是人人可以亵渎的玩物,你知道我的画像在南国民间卖得有多贵吗?言官弹劾的一点都没错,我就是个不干不净的贱种,从身到心都脏透了...!
他余下的话被淮瑾堵住了。
淮子玉扣着明飞卿的后脑勺,强行将他抱在怀里,用力吻住了他。
明飞卿推拒不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缠绵的气息萦绕在正殿宽广的空间中,射透窗户的阳光撒在两人的侧影上。
于明飞卿而言,这个吻冗长到令他难以忍受的地步,形同处刑一般的煎熬。
终于,淮瑾放过了他,他捧着明飞卿的脸颊,一字一字认真地道:你不脏,一点都不脏。
他说这话的样子真是格外真诚动人,可明飞卿忘不了他前世的嘴脸。
他反问:我不脏,但我不祥,对吗?
犹如利刃锥心,淮子玉的心凉了一瞬。
明飞卿趁机推开他,转身离开,他的影子被阳光投射在正殿的地上,淮瑾伸手想拉住他,却连他的影子都抓不到。
这之后,有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朝臣都致力于让淮瑾废后。
在两国关系微妙敏感的时期,西溱的皇后能在皇城脚下做出亲近敌国君主的事,实在是天怒人怨的荒唐事!
但淮瑾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硬是把这些奏折都挡了回去。
明飞卿的地位丝毫未被撼动。
宫里人人都看得出来,新梧宫薄情似冰,哪怕君上如此袒护偏爱,帝后之间依然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淮瑾应付完前朝的烂摊子,失魂落魄地进了景华宫。
苏秋的眼睛好了,她是这座溱宫里最通透之人。
淮瑾幼年缺失母爱,后来在荼州将苏秋视为半个母亲,前世苏秋离世时,他还未来得及把这份恩情还上。
这一世他在弥补,也在惯性地索取温暖。
他知道飞卿每日都会来给母亲问安,怕给他添堵,淮瑾都是错开时间来的。
这个时间错得也很有技巧,淮瑾每次都掐着明飞卿离开的时辰提早来,这样就可以躲在角落里,悄悄看一眼他,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也不敢再奢求其他了。
初春的日光温和,苏秋正坐在园子里赏花。
桌上摆着淮瑾爱吃的点心,他落座时,手边一个玉盏还未撤下。
苏秋瞧见了,笑说:是飞卿刚刚没喝完的茶。她正想让人换个杯子来。
淮瑾却握住了那个还有少量茶水的玉盏,说:朕就用这个杯子喝。
宫女便将温热的御前八颗倒进这个玉盏里。
淮瑾拿起玉盏细细品了一口也不知道他是在品茶,还是单纯偏爱明飞卿用过的杯子。
他喝完一口茶,依然握着玉盏,抬眸看向苏秋:母亲,飞卿这几日有跟您提起朕吗?
私下里,他都是这样喊苏秋的。
苏秋沉净温和,明飞卿的性子一大半随了她。
她看着淮瑾,道:从前你们闹小矛盾,卿儿喜欢到我这边诉苦告状,如今长大了,却也学会报喜不报忧了。
她委婉地告诉淮瑾,明飞卿不曾提及他。
淮瑾失落地垂下眸,盯着玉盏里飘着的一小片茶叶。
我缠绵病榻多年,眼睛也瞎了半辈子,但是许多事,我并非一无所知。苏秋审视着眼前的帝王,我的孩子绝不会是心肠冷硬之人,子玉,这些年,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淮瑾仿佛被审问的犯人。
如果这世间有谁能够代替明飞卿来审判他,那这个人只能是苏秋。
母亲,我......
他毫无保留地跟苏秋忏悔自己曾经的冷血与自负,多疑与薄情。
他曾剥夺明飞卿的理想与自尊,逼他把光明正大的状元之位拱手让人。
他曾在战争惨败悔痛无极时,将所有罪孽都推到明飞卿身上,虽然那只是万念俱灰情绪崩塌下的一句冲动之言,但不祥二字,到底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了。
他也曾出口伤人质疑明飞卿的清白,哪怕知道南国三年飞卿是为他受的苦,长久缺爱的独占欲依旧令他疯狂,压抑在心口的酸楚与醋意化成一把又一把六月寒刀,刀刀往明飞卿身上捅,以至于如今的明飞卿会自嘲自己不干不净。
前世今生,种种错处,他说得隐晦,却是真正在自省,他根本不敢告诉苏秋,他真地把飞卿逼上过死路。
苏秋凝视着他,已经没了温柔的笑意,她严肃地问:你告诉我,你究竟把飞卿当做什么?
淮瑾握着茶水渐凉的玉盏,垂着眸不敢与之对视:曾经,只是曾经,朕希望他的命格能让朕从泥潭里翻身,作为报答,朕会对他好,但是飞卿...他像是没有物欲,朕一度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他。
苏秋:子玉,你究竟爱的是明飞卿,还是紫微星?
这个问题若是前世的淮瑾来回答,答案会是:两个都爱,他爱有紫薇命格的明飞卿,也庆幸拥有紫薇命格的人是飞卿。
此刻,他告诉苏秋:朕是皇帝,为了江山社稷,朕一定会选择紫微星。但若只是淮子玉来选,这个问题就算问千万遍,我的答案都是明飞卿。
景华宫正对着御花园,明飞卿走到花园的牡丹丛时,忽然想起自己落了东西在母亲那里。
是给阿渊打的一个金项圈,本来是拿去给苏秋看看,不想刚刚光顾着吃甜糕直接把项圈落在景华宫了。
其实让天青折回去取也行,但他总想多寻个借口见见母亲,于是亲自折返回去。
亭子里,苏秋看着帝王,问:如果拥有紫薇命格的不是飞卿呢?例如林霁,或是其他什么人。
淮瑾眸中又惯性地闪出野心:其他人...
景华宫的园子里有一条山水俱全的长廊,长廊却也不长,只有十步的距离,尽头是苏秋赏花的小亭。
明飞卿踏入园子时,想着给母亲一个惊喜,于是不让人通传。
他走进长廊后,一眼瞧见淮瑾的身影。
淮子玉坐在苏秋对面,正好把苏秋的视线给挡住了。
明飞卿的到来无人察觉,他本不想跟淮瑾碰上,便转身要走。
这时,一阵微风拂过,把淮子玉的声音也带了来。
......紫微星,他不过是我稳坐东宫的工具而已,不够格当太子妃,更不配做西溱的皇后。
天青:?!
他看到公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不知道皇帝又在说什么屁话,只想着及时止损快点打断对方,于是捡起一块石头,扔进了园子的湖水里。
扑通一声。
亭子里的两个人都被惊动了。
苏秋一愣:卿儿?
淮瑾转头看到明飞卿,心头一喜,很快又怕他误会了什么,急忙往长廊跑来。
明飞卿窘迫不已,耳边隐隐在嘶鸣,隐在袖下的手不可控制地颤了起来。
前世听到这些话,是他一生中最屈辱的时刻,当初被耶律南炙挂在城楼上凌辱时,他都不曾那样绝望过。
他下意识想逃。
他以为死过一回的自己已经无坚不摧,没想到淮子玉的两三句话,就足以把他击得溃不成军。
公子?!
天青看他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忙伸手扶住了他。
掉了一地的三魂六魄又归拢起来,明飞卿回过神时,手心已经冰凉,身后一道慌乱的声音追魂夺命似地砸来:
飞卿,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明飞卿积蓄力量,握紧拳头。
前世他撞破淮瑾这方秘密时,连声音都不敢出,他是拖着残破的身体,扶着墙壁,踉踉跄跄,狼狈不堪地逃离,还成全了他和林霁的体面。
真是窝囊啊。
飞卿,真的不是......!!
淮子玉刚碰到明飞卿的衣角,就见眼前扫过一阵风,继而一个拳头砸在了他的左脸上。
力道太轻了,于淮瑾而言,就像被棉花砸了一下。
明飞卿到底不是学武的,拳头能有多大的气力?
他意识到这一点,迅速改拳为掌,裹着风一掌抽过去。
啪的一声,淮瑾脸上立刻映出一个五指红痕。
明飞卿又飞起一脚,把淮瑾踹离了自己的近身范围!
正文 朕求你
淮子玉向后踉跄几步,及时扶住了墙才没摔倒。
他挨了这两下,确信飞卿误会了。
你听我解释!!
恋耽美
全天下都等着朕废后/新婚第一夜就想丧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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