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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失控——Dr.Solo(24)

    但他也没有办法走过来给我看,告诉我他很痛苦,因为我就是他痛苦的来源。我想成为他的快乐,但原来那不是我可以决定的。
    ***
    十月底,盛野的戏份即将杀青,其中一场,也是谭阵最后一次抱他的一场戏,孔星河发现自己的手开始不利落了,在他生日这天他破天荒地喝了很多酒,严飞送谢丽下楼回来,见孔星河还在喝,便拿走了酒瓶,孔星河央求他还给自己。
    谭阵拿走啤酒的时候盛野本该抓住酒瓶不放,但他没能抓住,这是个失误,但介导没有喊CUT,盛野感觉自己像被抽了一鞭子,还得若无其事继续演下去。房间里的气氛太沉闷了,这场戏那么简单,却带给他难耐的压迫感,像沉在水里,他甚至祈求谭阵能主动喊CUT。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抓住那个酒瓶,那一刻他的手好像真的失去力气了,也或许是谭阵抽得太用力了,他忘了那应该是意思意思的一扯。他没想到我会失手,他只顾着让严飞阻止孔星河了,他没想到我这都抓不住,他
    盛野抬头看着谭阵,看着严飞,心里混乱地想着,讲出来的台词有些走样,原本的台词是:哥,你给我吧,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让我任性一次吧。
    他说出来却是:哥,你给我吧,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好久都没有任性过了。
    介平安没有意识到盛野说错了台词,谭阵也没有意识到。监视器的画面里,盛野抬着头面对谭阵,眼神乍看是央求,久了竟像是哀求。
    谭阵愣怔了片刻,盛野的眼神在示弱,但那示弱的眼睛又在逼着他,好似在撒娇,但又是何其痛苦,这个世界上有人这样撒娇的吗,他心想,那双眼睛里有太多心事,好像就这样盯着几天几夜也读不完
    介平安看着监视器,十几秒过去了,谭阵还是没有动作,然后盛野就伸手自己去拿谭阵手里那瓶酒。
    他捏住细长的瓶口,往外扯,谭阵松开了手指,酒瓶终于交还到了盛野的手上。
    所有人这才意识到,戏又接上了,毫无接上的痕迹。介平安看着盛野继续倒酒,大口大口地喝,那并不是真的酒,只是白开水,但是从镜头里看,他差点儿以为谁给换了一瓶真酒,因为盛野喝到眼睛都红了。
    听到喊CUT,盛野将杯子重重放在桌上,谭阵看着他没有说话,知道他还沉浸在情绪里。介导让现场准备下一场,工作人员忙碌起来,谭阵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沉默地将那只酒瓶拿了过来,低头闻了一下。
    不是真的酒。
    魔怔了吗,这酒他自己明明也喝了的。
    准备下一场的时候盛野就闭着眼低头坐在轮椅里,他知道下一场要拍什么,严飞要抱醉了的孔星河去洗澡。孔星河患病后,严飞跑外卖头一个月赚的钱都用来买了一只亚克力单人浴缸,安放在本来就不大的洗手间里,因为地方实在很小,其实兄弟两人是共用那只浴缸的,只是严飞是站浴缸里冲澡的,那浴缸对他来说太小,他也不喜欢泡澡。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泡澡呢?孔星河有一次和严飞说,那浴缸泡起来挺舒服的,你累了也可以泡个澡,回来之前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帮你放热水。严飞说那浴缸比床还小,我进去怎么可能舒服?孔星河就笑他,你又不是要在里面睡觉,我是觉得好不容易买了浴缸,要物尽其用啊!严飞说我就喜欢冲澡,你放过你哥行不行?孔星河也就释然了,笑着说,行吧,帅哥就是要傲立在花洒下的!严飞把脱下来的外套扔过去,盖在了孔星河脑门上。
    光这个动作都拍了三次,第一次谭阵扔过来没能盖住他头,第二次扔过头了,直接扔到了床上,连巩璐都在笑:妈呀耍帅真的好难,帅哥都耍不好!
    谭阵走过来捡起夹克拍了拍,摇了摇头,忽然压低声对盛野说:要不然你自己接住盖头上吧?
    盛野啊了一声,谭阵就笑了,很开心的样子。原来是开玩笑的啊,谭阵竟然也会这样开玩笑啊。
    最后一次那件夹克外套终于迎面撞上他的脸,扑头盖脑将他罩在了其中,盛野眼前一暗,随即闻到了衣服上淡淡的烟味,也不知道是严飞的烟,还是谭阵的烟。谭阵会抽烟吗?老实说他没见到过,但谭阵如果不会抽烟,他拍严飞抽烟的那些镜头也不会这么自如吧。
    不过后来孔星河和严飞确实有一起用过那只浴缸,冬天的时候两个人坐在浴缸边一起泡脚,那应该是孔星河和严飞一起做过的最奢侈的事了。
    隐隐还有些浪漫呢,拍那场戏时盛野暗暗地想,要是泡脚时谭阵没一不小心把手机掉池子里的话。
    手机掉下去,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们的裤子,现场的人都笑场了,谭阵弯腰捞起手机,也无奈地笑了,他站起来想要把手机递给场务擦一下,站起来那一下一不小心踩到盛野的脚背,盛野立刻感受到了谭阵的重量,闷哼了一声,谭阵忙转身,低头问他没事吧?而自己明明痛得倒吸凉气,还要装爷们一叠声地回没事没事,介导在那边喊要喷点儿云南白药吗,他立马回了声响亮的要!!
    喷药时,介平安还幸灾乐祸:他抱你没把你摔着,倒没想到在这儿翻车。
    上药时,谭阵就坐他旁边低头看着,脸上无奈的表情像在琢磨到底哪句是真话啊?
    那时他心想,这你就不懂了谭阵哥,在偶像面前,有时是需要撒谎的!
    可是这些围绕这只浴缸的快乐的回忆,在这最后一场戏的沉重面前,显得九牛一毛。
    严飞不知道孔星河手的状况,虽然之前进浴缸时孔星河也需要严飞帮忙,但是至少洗澡都他自己来的,洗完后放掉水,将自己擦干,裹上浴巾后他才会叫严飞进来抱他出去。
    浴室很快准备好了,盛野只穿着一条肉色的平角泳裤坐在浴缸边,介平安喊ACTION后,谭阵从身后抱着他,双手穿过他腋下,将他慢慢放进浴缸里。
    谭阵放得很慢,盛野感受着水一点点没上来,没过他的胸口,也能感受到头顶后方谭阵沉缓的呼吸,然后那道呼吸声被谭阵的声音取代:自己能行吗?
    他面朝着水面点了点头,严飞会这样问他,大概是觉得他醉了。
    谭阵从他身后站起来,离开了浴室,盛野眼角瞥到他挽起的黑色衬衣袖口有打湿的痕迹。
    浴缸里的水不太热,只比体温略高一点,泡在里面其实会感觉有点凉,但他们不能用太热的水,空间里都是水汽的话画面就没法看了。
    他拿起旁边架子上的香皂,抬起手臂想要涂抹后背,香皂就在这时从手心滑了出去。
    白色的香皂掉在了浴缸外的地板上,盛野感到它掉得并不远,他还是能够到的,他有些迟疑,介平安在这时说:这个距离可以,你试试吧。
    于是他探着身子伸长手臂去够,介导说对了,看着明明那么近,但就是难以企及。
    这个距离真的绝了,就在手指的前面,看得到闻得到,竭尽全力都能碰到,想要抓到却是妄想。
    盛野在浴缸里脱力地看着那块香皂,感受着孔星河的无能为力。
    怎么了?谭阵在门外问。
    他一个激灵抬起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声:没事!
    门外安静了许久,盛野盯着那扇门,他希望哥哥能进来,他又无法表达那种欲望,只能这样看着,主动权都在严飞那里,他什么都没有,只有奢望。
    然后咔的一声,门开了。
    盛野咽了口唾沫,看着站在门前的谭阵,谭阵看着地上那块香皂,什么也没说,走进来,挽高衬衣的衣袖,捡起了那块香皂,对他说:我来吧。
    盛野看着谭阵朝自己走来,就好像在圆孔星河的一个无法启齿的梦,那一刻内心的情绪冲破了阈值,任何词语都不够形容他感受到的,心酸,痛苦,窃喜,庆幸,绝望,它太复杂了,是至暗也至光明的一刹那。
    谭阵将香皂在水里荡了荡,放上他肩膀的那一刻,他像挣脱了束缚一般扑上去抱住了谭阵。
    谭阵感到盛野身体的战栗,听见他极低的,压抑的啜泣声,那么低,就像潮水,狂涌上来,又被狠狠拉下去,抱在他脖子后的双手像在沸腾的水里,在熔岩里浸泡过,灼热的岩浆从那双紧紧搂着他的手上流淌下来,顺着他的衬衣一股股流到他的背上。
    介平安看着镜头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幕,镜头前的两个人变得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深刻,而镜头后的他们好似都灵魂出窍了,变成了环伺的幽灵。
    第一次围读剧本读到这里时,盛野只是觉得这是一个身处绝境却无法呼救,祈求谁能来救救自己的绝望的拥抱,但在浴室的门打开的那一瞬,他突然明白了,孔星河要在这时抱住严飞,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怕现在不去完成这个拥抱,以后就再也不能了。
    这不是每一次严飞将他抱起时他若无其事将手搭在严飞的背后,这是将严飞抱住,它们多么相似,又多不一样,盛野心想,孔星河对严飞的感情,好像也是这样,都是爱,那么相似,又那么不同。
    这是第一次,盛野无比清醒地听到了那声CUT,他率先放开了搂在谭阵脖子上的手,这个时候才发觉身下的水已经冰凉了。他一直在等着这声CUT,等着这个拥抱结束,就和镜头里的孔星河一样。
    谭阵也松开了他。
    这也是第一次,拍完后他们彼此一句话都没有交流,盛野低垂着头从浴缸里出来,坐在浴缸边,接过小宁递来的毛巾裹着自己,他还沉浸在情绪里,从凉透的水里出来,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浴室外还有摄影设备收音设备支着,工作人员在忙着转场,他低垂着头不敢和人对视,不想暴露自己的狼狈,然后看到脚下一道影子移过来,高大的阴影不动声色地罩在他身上,挡在他前面的人是谭阵。
    第43章
    盛野!
    盛野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带上房门走过来的介平安,也不知道是该叫他一声介叔还是介导。
    介平安走到他旁边,笑得有几分介叔的味道,问他:这么晚了还去哪儿啊?
    的确很晚了,快十二点了,盛野说: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介平安颇理解地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说:那走吧,我陪你。说着便提步下了楼梯。
    盛野看着介平安不由分说的背影,无奈地沉了口气,跟在他后面。
    两个人走出宾馆,冷风就袭来,十月底,昼夜温差已经很大,介平安夸张地打了个哆嗦,回头看他,问:冷不?
    盛野穿着一件卫衣,两手揣兜里,不自觉夹着肩膀,说:要不介叔你回去吧,别陪我了,我走到那儿就折回来。
    哪儿?介平安顺着他的视线往前望。
    盛野不太情愿地把手从兜里抽出来,往前指了指:就路口那个路灯那儿。
    介平安瞅了一眼路口,又回头瞅他,盛野已经把手又缩回去了,介平安笑道:你还挺有自己的一套的嘛。
    盛野拖着脚步嘟囔:就走个路而已。
    你爸以前也这样,介平安说,排练的时候我找不到他人,跑出来一看,他在外面遛弯呢。
    盛野低声回了声:是吗?
    介平安从外套的兜里摸出一包烟来,点燃一根,深深吸了一口,一阵烟雾缭绕,他问:你想你爸吗?
    盛野吸了下鼻子,主要是冷,鼻子有点痒,他说:不敢想。
    介平安反射性地笑出声,又突兀地收了声,像是意识到不合时宜,有一阵介平安也没再说话,两人走了一截路,他才开口道:你爸要是看见你在镜头前的表演,会很欣慰的。
    盛野又在心里问了一声,会吗?
    介平安一路吞云吐雾,风一吹,盛野就闻到那股烟味儿,是熟悉的味道,严飞抽的烟和介平安是同款,八块钱的中南海。不如说严飞抽的都是介平安的烟。拍严飞抽烟的镜头时,介平安都是直接递自己的烟给谭阵的。谭阵第一次抽还皱了下眉,介平安就笑,说:没抽过这种吧。谭阵也笑着点头,瞅着手上那根中南海,说:是挺新鲜的。
    那个时候盛野就知道谭阵八成也抽烟了。
    但直到前天晚上,他才真的看见谭阵抽烟。
    那天晚上他也是睡不着想下楼走走,出宾馆往前走了一段,就在路口街灯下看见一个罩着灰色连帽卫衣的高大身影,就站在马路边,弓着背,手肘往前搭在扶栏上,手上那么明显地夹着一只烟。
    卫衣的连帽是拉起来的,从侧面压根看不见脸,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仍是一眼认出那就是谭阵,不会是别人。
    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十二点多了吧,街上都没有行人了,即便还有人,但那不是谭阵还能是谁呢?浅灰色的宽松卫衣罩着他宽大的背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盛野对谭阵的肩膀、后背,都太过熟悉了,就是不给他看肩膀后背,只给他看一只手,没准儿他也能认出来。
    他看着谭阵一个人杵在那里,看马路上孤零零一两辆车飞驰而过,偶尔抬起手抽一口烟,风将他吐出的青烟带走,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谭阵是有点陌生的,打破他认知的,虽然他已经见过严飞抽烟了,但这是谭阵卸下严飞的身份在抽烟,是那个大明星谭阵在抽烟,抽的应该也不是中南海,是他自己的烟。
    谭阵比他想象中复杂多了,他又一次想。
    有一辆摩托车以很高的速度从马路上飙过去,谭阵跟着那辆摩托转头,盛野来不及躲避,猛一下对上他的目光,感觉自己无所遁形。
    谭阵也微微愣住了,慢慢地站直了起来。
    他们之间还隔着七八米的距离,盛野看谭阵,又看谭阵手上的烟,他目光移到谭阵手上的烟时,就见谭阵拿烟的手往身后不动声色收了一下,后又像是放弃掩饰般直接垂在了身侧,盛野不知被这个自相矛盾的动作触动到了哪里,他飞快扬起一个理解的笑,冲谭阵摆了摆手,迅速地转身走了。
    谭阵没有叫住他。
    他希望谭阵能明白,他理解他,愿意给他空间,也愿意为他保守秘密。
    见到了一个真实的你,我是荣幸的。
    你在想明天的戏吗?
    介平安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盛野点头,明天就是他的最后两场戏了,拍完他就杀青了,谭阵和巩璐应该还会再拍两天才杀青。
    有什么感想吗?介平安说,有什么想法之类的都可以和我说说。
    盛野低垂着视线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有个小请求,不知道能不能提。
    提啊,介平安夹烟的手一拍他的背,说,叔都满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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