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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鲛妻——无边客(12)

    小鲛点了点头,背着小包袱下去了,没拿伞。
    刘松子见小鲛下楼,忙撑开伞到他身边遮着,眼睛一抹全是水,好不狼狈。
    小鲛眨着一双漂亮眼睛,伸手去接漫天飞雨:好像有些大了。
    刘松子讪讪,溥渊观望眼前几天未见的鲛人,淡声:回去吧。
    小鲛坐上马车,视线黏着溥渊张望:我的药囊你不是捡了吗。
    溥渊拿起袖子遮在掌心里的药囊,浸了水,整一个都显得皱巴巴的。
    小鲛皱眉:都不漂亮了,本来我要给你的。
    溥渊目光微微一动:无妨,我已经收下。
    小鲛抿唇不语,扭头看向车帘外。他见马车就要启动,连声开口:我的玩意儿还在楼上。
    话里指的是溥渊上次带来那一箱子的物什,虽然有些书籍笔墨小鲛碰的少,也不爱练字,但手摇鼓一类的他还是很喜欢的。
    溥渊出声,让车外的仆上楼把鲛人的物什收拾送下来。
    刘松子将一箱子物什完完整整放进车内,小鲛打开看了看里头,那些笔墨纸砚他用得少,小玩具每天都会玩一会儿。他拿起里头的一串鳞片手绳,抬眼看了会儿溥渊,又将它放回去,半晌,再次拿出来攥在手心。
    小鲛的鲛鳞并未全部都给了孟临之,有些他认为十分漂亮的留下来,让玉竹姐姐帮他串成手串。
    夜色中挲挲的树影在风雨里摇晃,犹如鬼魅之影迅速往后移动,他盯着对面坐下的宗长片刻,开口:阿渊故意不见我。
    淡蓝的眼眸直勾勾的:为什么?
    溥渊沉声,不变的语调在浓密的雨声中显得没有丝毫的起伏:我以为我们没有每日相见的必要理由。
    车外传来小仆的嘶吼:哎哟,这雨怎么又越下越大了
    溥渊静望小鲛:不过现在有了。
    至于为什么有,溥渊没有点明,小鲛也不去过问。
    鲛人的忘性似乎不小,每次有些问题,说出来后就好似他的随口一说,不会像人类那样去追究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完就算完了。
    他抱起双腿像往时抱尾巴一样像后蜷缩,车厢空间大,坐垫还铺置有软绵的垫子,因此小鲛以过度柔软的姿势蜷在一边不会难受,蜷着蜷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催他入眠的符咒,身边还有一股与自己不同的味道浅淡环绕周身,无知无觉中小鲛在这场暴雨之下沉眠。
    刘松子天生嗓门就大,喊起来隔着雨声还能听清他的撕心裂肺:我忒嬢哩,怎么还有那么惊悚的雷电,啊,雷电要劈下来了
    小仆惊魂未定地看着雷电劈向身后不远的树丛,一旁的车夫手持缰绳抖了抖,安抚受到惊吓的马。
    车帘掀开,露出宗长的一只手。
    安静。
    刘松子从那雷电衬得有些冷白的手指掀开的车帘一角窥见疑似不该看的画面,连忙点头,裹紧防雨的蓑衣瞪大双眼望着黑漆漆的雷雨夜。
    溥渊落下帘子,隔绝车外往缝隙灌进来的风。他拾起落在一角的鲛鳞手串,正要放在小鲛手边,却被这鲛人抱紧手臂,一股微凉滑腻的触感自手腕袭来。
    他将闪亮的鲛鳞手串缓慢系上小鲛紧贴自己的手腕,红色绳圈一扣,便完好悄静地戴在了对方手里。
    鲛人抱着他的手臂不松,溥渊只好变换位置,与鲛人坐一处。
    雨势太大,车夫为了避开水坑绕向一边,车轮不慎撞到石子,车身颠了颠。溥渊看鲛人的脑袋要往车板磕着,掌心稍微一转,垫着往里撞晃的脑袋,手还没松开,就被鲛人当枕头垫上了。
    小鲛好似寻到个舒服的地方,脑袋越挨越往上靠,直接枕在垂眸注视着他的宗长腿上。
    溥渊眸光不轻不重,忍了忍,闭起眼睛一路回到宗苑。
    车停,忠心的小仆没敢乱叫乱嚷,车厢内那么安静,谁知道发生什么事呢?
    一路风雨,宗长居然靠在车板上睡了起来。
    小鲛好奇地爬到他身上,嗅了嗅他的衣襟,将旁边皱巴巴已经瘪下去的药囊拿起,掀开那一点衣襟,把药囊贴着皮肉往里塞了进去。
    他露出得逞的笑,再看自己腕上的鲛鳞手串,解开后上上下下看着连入睡也显得几分冷肃沉静的宗长,揭开袖子,手串戴在对方手腕。
    刘松子等了又等,直到大雨转小势头飘成了雨丝儿,天都亮了,车厢才传来细微的响动。
    溥渊移开枕在腿上的鲛人,手微动,忽然察觉不适。
    他掀开袖口,一串细闪的鲛鳞盘在他腕间,天光照明之下,隐约看到一根细如白色羽翼的鲛绡从鲛鳞手串一直延续到鲛人的手上。
    他轻轻扯开,鲛绡虽细但十分坚韧,没断。
    小鲛睁眼,望着眼前他牵住的宗长,轻抿的唇微笑,些许含蓄害羞,与之相反的是他轻佻弯曲的眉梢,几分天真邪性,坦诚赤/裸地昭示着他的控制欲。
    溥渊低眸看着鲛人,挂了细绡的手贴进衣襟,取出裹着体温的药囊。
    小鲛眉如弯月,笑眯眯道:阿渊喜欢这些礼物吗。
    鲛人狂劣。
    下一刻,小鲛用手上那根薄细如翼的绡线将宗长牵出了车外。
    作者有话要说:
    小鲛虽然黏人,但并不是表面的乖,鲛性不泯,所以基本会是宗长占据下风比较多。
    谢谢大家!
    第19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入秋以来的那阵暴雨过后,人们裹上了稍微厚实些的衣衫。连小鲛喜欢睡觉的莲花池,也因时季的转换,每每天不亮便覆盖着一层寒霜白露。
    越是接近冬季,万物生灵就渐渐停止活动,趋于沉眠的状态,即使小鲛如今是个妖怪,仍然不能避免万物生灵千万年形成的习性。
    回到宗苑后小鲛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成日懒懒散散,天一凉,他不喜欢睡在冰冷的池子里头,整座宗苑都成了他随时入眠的地方。
    好比书阁,宗长的床榻,小仆休憩的那间小阁楼,诸如此类。偌大的宗苑如同成为鲛人的巢穴,只要沾了他的味道,那么小鲛便可在任何一处横行霸道的留下。
    李管事又继续传授他学识礼节,小鲛不是个好学生,觉得累了乏了就躲了去。
    刘松子在树下找到蜷在树干闭眼的小鲛,秋日清爽,偏偏找人找得他满头湿汗。
    小鲛,下来吧,上头危险。
    半晌,才听小鲛懒出汁一般开口:我今日不要练字,不要念书,你替我找几味药材来。
    刘松子有求必应,尤其宗长不在宗苑内时,他差点没将小鲛当成自家祖宗哄。
    没办法,小鲛一个不高兴就要呼风唤雨,上回入秋那阵的暴雨引的族内几个蓄水的水渠爆满,若再多那么半日,族内不得不开闸泄洪,真到这地步,夏时栽种的粮食,入秋后皆成一场空。
    小鲛见刘松子跑远,方才慢悠悠地贴着树干轻盈荡下树枝。
    秋日高挂,他熟练地走入宗长休息的房内,在那枕被之间蹭满自己的气息。
    片刻,小鲛又厌嫌自己的味道太满,都要遮住了阿渊的味道。
    阿渊,阿渊。
    小鲛有些气闷,他都小半月没见过对方的正脸。
    刘松子端着药材进门,瞧见地上落着几颗珠光华润的珠子,珍惜地一一捡起,用一块布裹着放回小鲛身旁。
    药材来了。
    小鲛:阿渊总不见人影。
    那日回来他在溥渊手上系的绡线,当夜就被对方用秘术解除,好不气鲛。
    刘松子道:秋收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今年农物收成应当不错,大家都在为此做准备,宗长需将全族各个村寨都巡视一遍,等忙完这段时日便有些空闲留在院内了。
    小鲛嘴里嗯一声应着,伸手检查刘松子带进来的药草,连带药杵一类的工具都配套送上。他拿起药杵准备捣弄些药草,刘松子小心翼翼地看着,问了一嘴:这是在给宗长做药囊吗?
    小鲛看到溥渊把他送出去的第一个药囊挂在房内,浸了水的缘故,晾干后整个药囊包都变形了,不漂亮,所以他想换个好的。
    小鲛摇头:不给他。
    刘松子:嗯嗯。
    从午后直至深夜,灯油都重添一轮,小鲛依然坐在榻上和手里拿的药囊大眼瞪针眼。
    药早就碾好在旁边放着,本来刘松子的提议是挑个好看的药囊放入即可,小鲛非要自己缝一个,细嫩的指尖被戳破了数个针口就罢,缝的药囊实在不敢恭维。
    小鲛还在上面缝了一条歪歪扭扭的鲛尾巴,是他自己的尾巴,最后一道针线落下,食指上已经破了的小口子又被针蜇一下,冒出丁点儿的血珠。
    刘松子嗓子眼完全绷着:擦些药吧。
    小鲛展开刚缝完的药囊,困得脑袋都要倒了,却还坚持把配好的药物一份一份塞进囊中,最后还放进一颗鲛珠。
    一旦到了夜里,这个药囊可以发散出淡淡的光线。
    虽然缝制的图案不太好看,可小鲛左右看着挑不出不喜欢的地方。
    擦什么药?
    刘松子道:外伤药,手指的口子若让宗长看到,指不定会心疼哩。
    小鲛手一挥:你快回去,我自己留在这里等阿渊。
    刘松子:可
    小鲛瞪他:出去。
    刘松子讪讪,默默地走到门外守着,回头只见小鲛举起手指默默打量。
    子时将过,宗苑里的烛火凉了些。刘松子守得昏昏欲睡,半梦半醒的听到武卫喊宗长回来了。
    他揉揉眼睛,快步出去迎接宗长。
    秋深露浓,夜寒霜重,溥渊披着一身的秋露进门,刘松子用一张干净的毯子紧跟着,小心替宗长擦拭肩上带回来的霜水。
    溥渊在外奔走至半夜,清淡的眉眼隐约窥出几分疲乏。
    刘松子道:火房还有汤用火煨着,宗长
    溥渊停在门外,看见趴在坐榻前打囤的鲛人,抬起右手示意小仆先别出声。
    一盏茶的功夫,洗漱完的溥渊回到房中,趴在坐塌上打囤的鲛人已经没有半分姿态的仰躺入眠,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手指勾了个小药囊。
    听仆说这是鲛人几乎花了一天才制成的,布纹上锈制的尾巴歪扭滑稽,囊角全是针线头,毫无美感可言。
    溥渊静看,目光从药囊移到微曲的手指,五个嫩白的手指头都是肉眼可见的小针口,明明有自愈的能力,偏没用上。
    烛火轻晃,外头的风有些大,树影乱摇。
    溥渊起身关好窗,回头见小鲛人位置都没变化一下,从柜中取出一个白瓷瓶,回到鲛人身旁,拿起他的手对着根根指头撒上些专敷外伤的药粉。
    他内心反复翻过多此一举四个字,只是药既已上完,再故作遮掩更显得欲盖弥彰。
    溥渊掌心握着一截柔软的手,身后忽紧,银蓝的尾巴尖勾在他衣襟前,窸窸窣窣,很快那尾巴尖贴着他体肤塞进一物。
    小鲛故技重施,他亲手制作的药囊贴着宗长的皮肉,睡眼惺忪地望着面前的人。
    几日不见,阿渊似乎清瘦些许。
    他眼眸一闪:阿渊,我高兴了要下雨,不高兴更要下雨。
    溥渊:嗯。
    小鲛摇摇晃晃地扭着身霸占了溥渊的床榻:我此刻就想下雨。
    溥渊躺到了床上。
    雨还没下。
    小鲛露出齿尖;阿渊是个骗子,说要每日见面却没有见到,我想下雨了。
    他留给溥渊几分转圜的余地:阿渊明日要去哪里呢?
    溥渊眼眸一动:北面海地。
    小鲛手指勾出:能不能带我一起。
    淡淡的香萦绕着溥渊周身,仿佛有一层清凉温柔的东西包裹。
    奔忙半月,疲惫环身。他渐渐抬不起眼皮,被鲛人勾起来的手指动了动,意识破天荒地飘着。
    嗯
    呼吸平稳,人已经入睡。
    小鲛看着沉静下来的面容,阿渊看起来似乎很受人尊重无所不能,却不得不做非常多的事。
    他只从刘松子口中得知阿渊每日在外要安抚许多族民,即使有人不服气,他也要很大度更不能失了威严。
    鲛人无法感知宗长做的事,可既然累了为什么不早些回来休息呢?
    阿渊看起来睡得并不算安稳,小鲛拉起对方的手放在身后,又朝里钻了钻,让人抱着自己。
    他化出鲛尾卷着溥渊的腿脚,自言自语:阿渊你要多抱我一点,这样就能好好睡一觉。
    作者有话要说:
    称呼的变化一般是:
    鲛妖,带旁人围观的第三视角。
    鲛物,宗长自带偏见的视角。
    鲛人,宗长慢慢把鲛当成类人的妖看,还有一点偏见。
    小鲛,爱称。
    皎皎,隐忍不发到了极致的爱称。
    第20章
    朝露迎着初升的红日滴落,一夜安眠。溥渊今日意外起晚了时辰,往时天不亮就出了宗苑,而此刻尚有几分余梦残存感。
    忠心的小仆端着水侯在门外,疑惑的等待中,过了半个时辰才听到宗长出声让他进去。
    一股浓郁靡香扑面而来,昭示着当夜有何等温香柔软。刘松子揉了搜发痒发热的鼻尖,不敢看,不敢乱看。
    将伺候宗长洗漱的用具都轻手放好后,低着头等宗长洗漱干净,才迈着略微匆忙的小碎步又端着水离开。
    他步履匆忙,险些撞上迎面走来的李管事。
    管事板着严肃的脸:仆没仆样,毛手毛脚。
    刘松子哎了一声,走一步又回头:管事,我劝您还是等一刻钟再进去。
    李管事:为何。
    刘松子嘟囔:里头香的很,我还不是为您着想,担心你这壮年之躯顶不住。
    李管事眼皮一抽:
    刘松子认真道:您不信那就立刻进去吧。
    小仆放完话就溜,李管事走到门外,敲了门,又等片刻才入内。
    房内隐隐才残留着一股类似麝香的气味,溥渊站在窗旁,见李管事进来,交给他两张纸条,李管事拿了纸条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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