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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鲛妻——无边客(10)

    步行至药园,怕热的小鲛额头已出了一层薄汗。他站在药园门外望着石碑上字迹飞舞清隽的百草生三个字,默默地念出一嘴:日早生
    若李管事在场,只怕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让他扶额无奈。
    玉竹与小祭司憋气轻笑,小鲛无辜,玉竹几乎哄着开口:这是大祭司早年所提的百草生三个字。
    小鲛闹了个红脸,好在鲛的羞耻心不高,很快被院内成片的药植所吸引。
    走下一处平缓的垄坡,视线越过葱茏发散着芬芳香气的药植,就见到一抹紫色背影迎光而立。
    玉竹叫道:公子,小公子到了。
    孟临之转过脸,手里拿着一小簇药草对小鲛摆了摆,玉竹把小鲛扶着坐在收拾出来的空地上,等他们大祭司走近,才退到药园远处。
    迎着落日昏黄的余晖,小鲛新奇地望向四处,问:阿渊去了哪里?
    孟临之闲适地在旁边坐下:宗长有点事务回去处理,把你留在神陵托我照顾。
    他瞧见小鲛将药囊稳妥挂在脖子上,不由失笑:喜欢再给你弄几个回去。
    小鲛望着自己的药囊,点头。
    他转而好奇地看向孟临之手里那一簇颜色鲜嫩的小花,孟临之折了一朵给他,开口:这叫灵香花,有安神助眠的功效,你若喜欢,待会儿我让玉竹给你采一束回去放在房内,晚上睡觉时会舒服些。
    小鲛点头,还不忘帮溥渊拿一份:阿渊也要。
    孟临之:都要都要。
    孟临之感慨:你一个妖,对人类到不设防,尤其宗长,你就不怕人接近你是出于某种目的?
    小鲛听明白了,又听得不太明白,不过他不喜欢这样的话。
    孟临之道:有人对你好,就交心于对方,这点和宗长小时候倒挺像,不过你们这种性格容易吃亏。
    小鲛好奇:阿渊小时候?
    孟临之见鲛人有些兴致,淡蓝的眼眸迎着落日格外蛊人,便好心情地开口:是啊,当初我们同一批考核族中秘术,当时大家只有都八/九岁的年纪,有的人单纯,但有的人小小年纪心机就了不得。
    他故意一顿,小鲛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口子:后来呢?
    孟临之见那袖口的手不撒,垂着眸,低声继续说道:后来他被罗氏下了药,罗氏是他阿孃,他阿孃在他才学会行走时就送他到了长老身边练习秘术,结果要害他的也是她。天骨受损的人本就不配去习秘术,他是那次秘术考核唯一没通过的人,长老大怒。
    小鲛已全然入神。
    直到身后传来人声。
    你们在干什么。
    小鲛与孟临之齐齐回头,溥渊迎着落日余霞静立在光芒之中,他神色冷得就就如清冬时节飘覆的霜雪,目光深邃冷然,深色的衣摆风中轻荡,在霞光笼射下难得柔和几分。
    孟临之打了个哈哈:小鲛闷在屋里不好受,给他说个故事打发时间。
    溥渊目光落在鲛人还未松开的手上,孟临之小心抽出他的袖口,笑道:我看时辰不早,咱们回去准备填一填五脏庙如何?
    直到月上中天,吃饱喝足的小鲛摇摇晃晃地踩着漂浮的脚步往厢房的方向走,他旁边的宗长明明可以走的快些,却没有立刻走开。
    溥渊看着小鲛,眼神仿佛在问话,见鲛人无法领会他的意思,便开口:你喜欢孟临之。
    作者有话要说:
    小鲛:有醋。
    第16章
    夜深了,罩在竹篾下的火光徐徐摇晃,屋内安静得厉害,外头的回廊下传来许多夜间虫鸣的声音。
    溥渊进屋时,门推开后还带进了几只绿色萤火。萤芒点点,小鲛在水里鲜少见过陆地飞行的生灵,他倒是好奇,要溥渊把门关好,不让它们飞出去。
    溥渊顺手合门,如了鲛人小小的心思,夜里的风穿过门缝过了过脑子,人也清醒不少。
    方才他对鲛人说的那句话,多是脑子破天荒地撒起癔症。
    小鲛颠颠倒倒在屋内追了一会儿萤火虫,每每就要碰到室内摆放的物件,溥渊就跟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摆好。
    约莫一盏茶功夫,小鲛才因为腿脚酸乏停下。
    他坐在卧榻前,目光追随溥渊的背影。
    我喜欢孟临之?什么叫喜欢?
    溥渊转身,静望着鲛人无辜魅惑的脸。
    原来并非没有听进心里,而是反应迟钝,又或许听完了没有放在心上。
    溥渊:无事,随口一说。
    小鲛哼了一口气,唇中一吐,发现还能吐出鲛珠。
    溥渊总不喜欢与他说话,也不同他玩,小鲛将珠子衔在口中吞来吐去,直到腮帮子累了,才停下动作,望着珠帘另外一头的内室,道:阿渊,我想沐浴。
    小鲛在宗苑时每天都要在莲池中泡上几个时辰,虽有人的体态,但他依然保持用水维持体肤的滋润状态。
    珠帘里头的宗长并无动静,小鲛腻着嗓音,又叫:阿渊,沐浴。
    鲛妖天生一副魅惑人心的嗓子,嗓子一吊,说出的话与美妙歌声无异。
    阿渊。
    阿渊
    大抵这声阿渊目前是小鲛叫唤得最麻利的。
    半晌,溥渊让门外的小祭司送来一桶热水,小鲛摸了嫌热,只好又换冷水。
    他衣衫都未解开,瞬间跃入桶内,陡然出现的鲛尾将衣衫撕拉一下的撑坏,那尾巴好不无辜的贴在木桶晃了晃,漂亮的蓝色鲛妖潜进木桶内吐出无数个泡泡。
    他欣喜地翘起尾巴抱着轻抚:阿渊,帮我沐浴。
    在宗苑内小仆都会帮他擦背呢,此刻小仆不在,鲛妖乐意使唤宗长。
    阿渊
    小鲛绕了几个音调,飘向屋外的余声引得周围的夜间生灵纷纷躁动,咕呱聒噪,更有甚者,开始往闭合的门窗撞击。
    鲛声引得四下生灵躁动,再回头,得偿心愿,宗长无声无息地坐在他身后那木桶旁,小鲛伸出湿润的蹼爪在贴在宗长手背轻刮慢蹭。
    他心随意动,念想之下,蹼爪变回藕嫩般的手,故意在溥渊手背戳了戳:沐浴。
    溥渊拿起皂巾,小鲛自觉地将背露给对方。蓝色繁复的花纹仿佛从细窄的腰下生长,溥渊微掀起袖子,露出的手臂上赫然有着与鲛人一样的纹。
    溥渊没伺候过人,只用上平时的力道按着皂斤在小鲛背后擦洗,须臾间,只听鲛人嘴里喊疼。
    这鲛物明明有掌握云雨的本事,却总碰一下都不能,轻易就要喊疼。
    溥渊便再放轻力道,那几分力与隔着皂斤抚/摸无异,倘若不是溥渊脸上神色不对,看到的人还以为宗长在占小鲛的便宜。
    皂巾每擦一下,小鲛嘴里就会发出一声。
    溥渊目光微闪,将皂巾放在一旁:好了。话音刚落要走。
    宗长甫一转身,鲛物一条银蓝长尾灵活的从后勾住他的腰,尾巴尖贴在身前蹭蹭,刮痒痒似的。
    小鲛卷着溥渊不让他走:洗尾巴。
    溥渊没见过事情比鲛妖还多的,只得拿起皂巾对着小鲛尾巴尖应付的擦几下。
    鲛物褪鳞化人不过两三日,尾上的细鳞已重新长出细嫩的一片,看起来不如之前的坚硬。
    小鲛颤抖着尾巴尖让宗长给他擦完尾巴,脸颊浮起几分不自在的红,眉眼湿亮,几分亢奋。
    直到宗长离开,小鲛抱起尾巴尖放到鼻前仔细地嗅,留恋地蹭着对方留在尾巴的味道,手指轻轻一拨,尖端继续颤了颤。
    尾尖是小鲛十分敏/感的地方,他从未让除自己以外的人碰过。
    夜更深静了,在木桶浸泡有些时候的小鲛再起来时,借助有力灵活的尾巴,迅速离开木桶占据了宗长的床榻一侧。
    小鲛交叠着藕白的双臂,侧目面对宗长而视。淡淡的水汽给屋内增添几分舒爽,若在这般夜晚入眠,应当能睡个安稳觉。
    已经合衣躺下的溥渊闭着眼,小鲛勾出蹼爪想往对方脸上戳一戳,尖爪在碰到之前停住,小鲛定定望着蹼爪,很快一双指甲圆润的手指出现,才又朝宗长侧脸戳去。
    他甩开尾巴,腿再次回来。
    小鲛像发现了一个秘密,轻声开口:阿渊分明没睡。
    宗苑那小仆告诉他的,说宗长时常难以入眠,小鲛问有多难,小仆就答两三日都合不过几个时辰的眼。
    小鲛叫着:阿渊,阿渊。
    溥渊睁眼对望,小鲛弯曲轻佻的眉梢勾出温柔的弧度来:你没睡。
    溥渊道:回你床上。
    小鲛摇头,用手指头戳宗长的脸还不算,卷起一缕乌发,嬉戏似的对宗长撩着。
    阿渊不睡觉,是因为难过么?
    小鲛可不知难过的情绪为何,他最爱泡在水里,爱吃花糕,有脾气了就要外头的天下个十天半月的雨,或者用鲛绡将把他惹得不高兴的人缠裹起来,解气了再松开。
    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因此今日傍晚孟临之与他说的那些话,小鲛听懂了一半一半,鲛是不能太与人类的悲欢离合共情的。
    不过宗长难过,睡不着觉,小鲛便将手指停在他脸上戳啊戳:睡觉啊。
    好像说完这话宗长就能立刻睡着似的,小鲛觉察自己的行为无用,并未灰心:给阿渊唱歌。
    古老而悠长的鲛人歌轻轻回响在溥渊耳边,连漏进屋内的微风都似乎与之共舞。方才在屋外躁动至不停沿门窗跳撞的生灵,皆因这段鲛人歌缓缓归于平静。
    连身旁的宗长都不例外。
    小鲛弯了弯嘴角,观察溥渊的眼皮渐渐下沉,不再调皮的用手指骚扰对方,反而枕在旁侧静声陪伴,不知不觉间竟然看人看入了迷。
    小鲛从来没有这般认真地细看过一个人,他来去自如,只要有水,哪都困不住他,可他在阿渊身边留了下来。
    阿渊的眉色很深,有些长,眉梢勾勒出些许威严薄情的弧度,这样的感觉在对方睁眼时最甚,目光总淡薄如冰,不过小鲛并不惧怕。
    他伸手在空气沿着对方高挺的鼻形比划,转而摸自己的鼻子,趁人睡熟,悄悄用鼻尖去顶了对方的鼻子,稍碰即分,没被发现。
    翌日清早,天光蒙蒙灰亮溥渊便已睁眼。深长的双眸不过一瞬立刻清明,他侧目注视蜷在身侧,腿脚还留着尾巴的习性往他腿上缠绕的鲛物。
    溥渊坐起身,食指在鲛人腿心微挠一下,勾缠他的腿脚痒得起开,溥渊方才静身下了床榻,一夜深眠,精神意外的好。
    白日小鲛自然在神陵内碰不到溥渊,问了玉竹,玉竹摇头,也说不知道宗长在何处。
    玉竹自作聪明地道:不过我知道大祭司在哪里,小公子要去的话我扶你过去。
    小鲛跟着玉竹再次来到药园里,孟临之一身农夫穿扮,手上拎着锄具,正在精心培植药草。
    小鲛坐在干净的草垛上,头顶落下的日头虽然不晒,可鲛喜水,光落在身上久了纵使披着人的身躯依然还没彻底习惯。
    半盏茶的功夫,惨淡的日头钻进云层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如水墨重的雨云。
    孟临之看天色变化之快,笑了声,脚上踩着泥巴走到小鲛旁一坐。
    小鲛面色有些白,催了云雨有些吃力,不过并不至于让他吃不消。凉快的风在药园穿梭,他见孟临之停了,就开口:后来阿渊怎么样了,考核没通过长老拿他怎么样了呢?
    孟临之:还记着昨天的话呢,我不说完你就天天来寻我是不是?
    小鲛;快说。
    孟临之:容我想想,他徐声接着昨日的话,溥渊性格其实过于刚正,他也并非如外人口中所言天赋异禀。自他阿孃令他天骨受损,那些秘术我只要练十几遍就可掌握,而溥渊为了超越别人,练上千遍万遍,他的骨不是娘胎里生下来的正骨,又经过一次毒害,更需自少时起用无数次的严苛练习补上,后天才扭转成钢筋铁骨。
    小鲛摇摇头:不明白。
    孟临之将手边一捧泥扔向远出:你能扔多远。
    小鲛有样学样,孟临之继续道:倘若我们一次就能扔到落点的泥巴,溥渊或许要扔百次,千次。这还只是其中一个规矩,若有上百上千个规矩,这些规矩再以百次千次的倍数来算,你看有多少?
    小鲛安静了。
    小鲛觉得心口有些东西不一样,他望着远处:你再和我我说说吧。
    孟临之拎着锄具站起:我得先去种些宝贝。
    小鲛追在孟临之身后:再说一点啊。
    孟临之叹息:容我想一想,想不起来了。
    溥渊来到药园时,在附近守着抿唇轻笑的玉竹连忙行礼。
    溥渊问:他一直在这里?
    玉竹连连点头:嗯,小公子好像听大祭司说故事听上了瘾,一直追着呢。
    溥渊静默观望,连绵的药田中孟临之拎了把稍大的锄头,小鲛走在他身后拿了把比较小的锄头。
    直到活结束了,小鲛才从玉竹口中得知方才宗长来过。
    暮色四合,小鲛上了饭桌,溥渊也不同他说话,小鲛本来不想吃东西让对方管管自己,不过鲛人的愁绪短暂,他不光吃了,还把溥渊跟孟临之没吃完的那份都吃个一干二净。
    溥渊离开后,孟临之啜着热茶,看着小鲛圆滚滚的肚子摇头叹息:今日还在药园因为宗长的事与我纠缠不休,怎么见了人吃得比谁都欢快。
    小鲛淡蓝的眸子清亮:好吃啊。
    鲛人的眼神无忧纯净,仿佛世间万般爱恨愁痴都撼动不了这双眼睛。
    孟临之顿了顿。点头:如此这般,挺好的。
    小鲛消食后回房,径直朝隔间内溥渊的床榻走。
    阿渊。
    溥渊长发披落,静坐在灯下握着一卷古籍。
    小鲛不甚熟练地朝面前的床榻爬,溥渊出声:睡另外一床。
    小鲛眨眼:不能一起睡吗。
    溥渊又不说话了。
    小鲛自己爬上床,躺下,静静地望着人。
    直到灯油燃至末尾,溥渊又添了一次,小鲛从唇中吐出一颗皎洁明亮的鲛珠,放到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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