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的父亲转头同他说话时,敏锐的黎嘉年立刻捕捉到了陆执神情的波动,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又很快松开。
于是黎嘉年略显兴奋地站起来。
在他走向画室的路上,新闻已播报到了下一条:戚氏实业深陷债务危机,股价大跌。
黎嘉年挑了挑眉毛,轻轻推开没有关紧的房门。
画笔搁在一旁,段殊默然无声地看着眼前的画板,像在思考下一笔该落在哪里。
于是黎嘉年作势敲了敲门:我有没有吵到你?
段殊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有。
黎嘉年便向他走去,言语里满是兴致盎然:我刚刚看了新闻,陆律师看起来很讨厌他的爸爸,但是他们俩又站得很近。他在憎恨,却逃不开,因为下一条新闻就是倒霉的戚
当他走到段殊身后的时候,不禁感到一丝诧异,话语也随之中断。
这是什么?
画布上铺满了浓烈的象牙黑,除了黑色,别无他物。
段殊正看着这片黑色,声音无波无澜:没有窗户的房间。
闻言,黎嘉年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眼,不禁笑起来:没有窗户的房间里,不开灯,除了一片漆黑,还有什么?
还有声音。段殊回答他,又轻声提问,该怎么画声音?
这个问题出乎了黎嘉年的意料。
他抬起头,认真地凝视着段殊的面孔:这是你的画,你会知道的。
说着,他的脸上又露出那种对一切都无知无觉的天真笑容:我的画已经准备好了,那是迄今为止我最喜欢的一幅画,会在画展那天给你看,你是第一个观众。
黎嘉年已大方又热烈地将段殊介绍给了他所认识的一切人,那天他在媒体的话筒前编造的谎言,并不全是谎言,除去血缘的部分纯属虚构,其他的,他都做到了。
他的确把所有财产都转移到了段殊的名下,也竭尽所能地想将段殊带进自己所处的那个圈子,试着让段殊成为未来更光明的画家。
这几乎让段殊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真的有一个竭力想要补偿他人生遗憾的弟弟,心无杂念地想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都捧给他。
这种错觉险些令段殊沉溺在这个世界里,不愿离开。
或许齐宴正是预料到了这件事,所以提前将咖啡店迁走了。
只要段殊心中尚有许多未能解开的疑问,他就不会真的陷在这里无法自拔。
又或许,齐宴知道现在的他不再需要甜点来维持心情,因为周围发生的故事已足够叫人沉迷。
要在哪里办画展?他问黎嘉年,画廊吗?
当然不是。黎嘉年神秘道,是一个很好玩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接下来的时光如同一场梦境,段殊和黎嘉年在这座房子里无忧无虑地生活着,日子过得飞快,因为时间的度量准则与主线人物与事件息息相关。
在陆执重回豪门之后,他重新拥有了地位和权利,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报复戚闻骁。陆执的父亲也很爽快地帮了他,对他而言,在独子回来之前,戚闻骁是一个趁手好用的工具,但在目的达成之后,他当然不允许外人继续损害家人的颜面。
戚闻骁的家族一夜之间遭逢变故,摇摇欲坠,黎嘉年在闲暇之余就放着新闻当作背景音,还会兴致勃勃地同段殊分享,他们最后一次在电视上看见与戚闻骁有关的消息,是他与朋友发生冲突后进了医院,原因不明。
新闻画面里有个隐约有些眼熟的身影一闪而过,段殊还没来得及想起对方的名字,就见到了面色苍白的戚闻骁躺在病床上的影像。
黎嘉年不禁感叹:等他痊愈出院之后,就会发现一切都改变了。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应该有很多人恨他。段殊淡淡道。
陆执的偏执和掌控欲来源于某种绝对的自信,在家世之外,他也的确拥有不俗的能力。而只会玩乐、空虚度日的戚闻骁在失去家人给予他的金钱之后,什么也不是。
曾经给许多人带来过伤害的戚闻骁,如今跌进泥里,会不会变成别人的玩具?
黎嘉年笑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畅想那些有趣的情节,便听到佣人恭谨的声音:黎先生,陆先生又派人送花来了。
她抱着一束娇美嫣红的玫瑰,等待着主人决定它的命运。
黎嘉年仰起脸问段殊:哥哥,你想怎么处理?
花是无辜的。
在芬芳的花香里,段殊起身,走向画室。
这束花夹带的卡片上没有署名,外人仍以为他在孜孜不倦地追逐才华横溢的年轻画家,但唯有当事人才知道,他究竟想将花送给哪一个画家。
也许是当时在法庭上给他带来莫大挫败的黎嘉年,也许是被他欺骗和辜负后又重新绽放光彩的段殊,也许两者皆是。
而段殊明白,陆执已经意识到了某种冥冥之中的宿命,曾经他让爱着他的段殊付出了全部自我,如今一切倒错逆转,他也将赔上自己的人生。
陆执对戚闻骁的报复越成功,他此刻的地位越高高在上,他就会越发难以忘记这第二场代价惨烈的失败,在付出了自由和追求之后,他唯一剩下的坚持,就是段殊,所以他会日渐深陷,再难割舍,只要他还没有放弃,他的人生就不算一败涂地。
多么熟悉的情节。
从戚闻骁到陆执,段殊曾经的处境,分别在他们身上重现了。
与他们的遭遇相反,如今的段殊拥有越来越明亮的生活。
这趟采风结束后,段殊真正对画画产生了兴趣,也的确获得了灵感。他从久远又稀薄的回忆里翻出了一些难以忘怀的事,所以整日沉湎在画室中,与画笔为伴,黎嘉年常常溜进来看他,他无声地坐在他身旁,像镜中的倒影,艳丽色彩,眼神流连,交错的手,似有若无的触碰。
直到举办画展的那一日。
名流云集的画展,双生儿的公开露面,黎嘉年最满意的杰作,身份煊赫的陆执,已没有资格被邀请的戚闻骁,按照电影故事的规律,所有耸动的元素会在此时汇聚到一起。
段殊本以为这将是故事最灿烂的高潮。
但恰恰相反,黎嘉年根本没有对外公布画展的消息。
他为画展选择的地点也极为特殊,不是画廊,不是美术馆,也不是公园。
而是一个被包下的游乐场。
眼前是五颜六色的灯光,造型精美华丽的游乐设施,浓郁的色彩,飘扬的气球,似乎盛满了一切快乐和美好。
如果这是一幅画,它就是有声音的。黎嘉年像是心驰神往,观众看着这幅静止的画面,会听见欢快的音乐、孩童的笑闹、嘈杂的话语还有自己的笑声。
他在回答段殊问过他的那个问题。
段殊环视四周,黎嘉年的作品散落在游乐场里,浓墨重彩的风格与画外的世界倒是极为相衬。
那幅你最满意的作品呢?
在终点的位置。黎嘉年带着他往前走,落在周围游乐设施上的眼神充满眷恋,小时候妈妈从来没有带我来过这样的地方,因为她觉得我不配得到快乐。
长大之后我自由了,但一个人来毫无意义,直到今天,我想带你来。黎嘉年想起了那天信手拈来的谎言,调侃道,毕竟我们是久别重逢的双胞胎。
他语气轻松,段殊却觉得心脏像是被轻轻地揪了一下:那你现在快乐吗?
我很快乐,遇到你是我最快乐的一件事。黎嘉年的口吻是难得的真挚,但是,我要离开了。
段殊停下了脚步:离开?
他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先要离开的人。
我要出国进修了,我并不想走,但我需要离开了。黎嘉年认真地看着他,我猜,是因为我的使命完成了。
段殊几近愕然地看着他,这句话的含义已超出了角色应有的范围。
什么使命?
周围热闹的风景向后退去,他们快要走到终点,那幅黎嘉年最满意的作品就在眼前。
以前我不画人物,因为我不喜欢任何人。黎嘉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语气是天真的雀跃,现在我唯一喜欢的人是你,也是我自己,所以我画了我们。
画布上是他笔下第一幅真正的人物肖像,栩栩如生的男人,既像他,又像段殊。
没等段殊从怔忡里回神,黎嘉年又一次轻轻地拥抱了他,仿佛要与他真正地合为一体。
你一定会成为比我更好的画家。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因为你拥有灵魂,而我只是一个空壳。
段殊还没来得及追问,这究竟是黎嘉年想对他说的话,还是类脑挣脱了剧本后迸发的自我意识,便察觉到怀里忽然变得空荡。
在他面前永远热烈的黎嘉年此刻化作了透明幻影,像雾一样消散了。
晶莹的粒子游离着穿过他的身体,在指间散开,他的目光追随幻影而去,看见游乐场外有豪车停下,多日未见的陆执从车上下来,捧着一束新鲜的玫瑰。
他不会错过有心上人出现的画展。
他们隔着微凉的空气对视,段殊看见他眼中隐隐的焦急,他害怕失去入场的资格,他仍在渴望着段殊的爱。
但爱是什么?
段殊并不明白,他仍陷在黎嘉年消失的震撼里,内心充盈着巨大的失落,久久不能平息。
他想起了见到黎嘉年的第一面,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如潮水一般倾泻而来,穿着酒红色衬衣的黎嘉年坐在台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真心实意地为他鼓掌。
那时他的手指从琴键上移开,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曾演过的那部电影,被坎坷命运和敏感心灵折磨着的天才钢琴家,也想起那段最贴切的剧本文字。
[从此,他不需要别人的眼光了]
[他拥抱自己。]
这是黎嘉年的使命吗?
在他与黎嘉年相识并相熟之后,黎嘉年从未对他露出阴郁的那一面,他也不再觉得疏离,全情投入了这个跌宕起伏的故事。
然后就是那个在酒店度过的夜晚,万籁俱寂的房间里,黎嘉年坐在他身边,抱着膝盖,平淡地讲起自己的过去。
而段想尽办法,也只从回忆里捡出了那个早餐与导演的小故事。
黎嘉年一点点帮他变得真实,可他还没能想起更多的过去作为对等的回应,对方就消失了。
透明的粒子消散在春风里。
流光溢彩的回忆不断袭来,段殊闭上眼睛,选择了在这一刻离开这个世界。
他有许多问题要问齐宴。
而当段殊意识回笼,恍惚地睁开眼,从一场漫长的梦境里醒来,回到全然不同的现实世界时,却闻见一种熟悉的香气,苦涩又甜蜜。
不远处的玻璃茶几上,白色瓷盘被日光点亮,盛着一份提前准备好的提拉米苏。
第二十九章 选择
段殊记得这个香味, 和他在虚拟世界里的那个早晨,从冰箱里端出来的那份提拉米苏一模一样,连造型都完全相同。
高端精密的仪器检测到他大脑神经活动的变化, 预先亮起了提示灯, 那群在他进入世界之前就见过的研究员们早已等候在了一旁, 带着紧张与急切。
在情节跌宕起伏的宙斯系统中, 他的精神并没有得到过真正的放松,所以在回到现实之后,倦意立刻涌了上来,意识变得模糊, 尤其是见到了一个挂念已久的锚点之后,心情蓦地放松,便将要坠入梦的海洋。
朦胧中,段殊似乎听见了齐宴的声音, 和那群同事们低低的话语声交织在一起。
他们有没有吃到过这个味道的提拉米苏?
怀着这个有些不着边际的问题,段殊陷入了某种奇妙的半睡半醒的状态,像是麻醉后尚未完全苏醒,意识与身体分离,他能察觉到研究员们正围在自己身边, 审慎地评估和判断着。
他也听见自己有些迷茫的声音:过去几天了?
很快有人回答他:六天,目前看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不用担心, 你现在很累, 先好好睡一觉。
他却还在试着睁开眼睛, 似乎有什么事尚未解决:但是
那道低沉又磁性的声音在听到问题之前, 便做出了回答:我会放进冰箱的。
于是, 段殊才安然地陷入了睡眠。
沉沉的黑暗涌来, 又悄然亮起斑斓色彩。
在光怪陆离的梦里,他见到一个男人的背影,正站在装修温暖明亮的厨房里,他的手里握着打蛋器,熟练地打发着蛋黄和芝士,浇进模具。
四周漂浮着烘焙的香味,暖洋洋的。他在往厨房走去,离那个男人越来越近。
下一秒,视野便切换了,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要加多少奶油?
很多。他听见自己有些轻快的声音,我会好好刷牙的。
那个人就笑了:是吗?
段殊努力地想要看清梦里人的样子,却怎么也做不到,眼前像隔着一层朦胧的纱。
当他再次试着睁开眼睛的时候,梦境戛然而止。
他在一间整洁明亮的房间里醒来,床垫柔软,他睡了很长的一觉,应该是这座研究大楼里备好的房间,到处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他隐约听见了陈医生的声音,从门缝里微微飘进来。
我要看检测数据这是我的病人
段殊按下床边的呼叫铃,房门很快被人推开,齐宴和陈医生一道走了进来。
睡得好吗?齐宴与宙斯世界里的模样完全不同,仍然是白大褂与金丝眼镜,冷淡的表情,你有一个很负责的医生。
陈医生见他醒来,连忙松了口气,顺口抱怨道:我看你几天没跟我联络,就找过来了,但你一出来就睡着了,他们又不肯透露更多的信息,说要数据保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段殊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回答道:现在很好,每个部位的感觉都很正常。
陈医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神经感知恢复正常了?
段殊点点头,心中也觉得不可思议。
齐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补充道:是暂时的,检测数据显示你在体验过程中,出现过这样的好转,然后很快又出现了异常波动,现在可能只是处于临时好转的阶段中。但这至少证明了这种治疗手段是有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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