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叫人头脑发昏的冲击感里,他像个面色苍白的木偶,唯唯诺诺地回答操纵者的提问:戚闻骁。
然后戚闻骁终于意识到了, 眼前这个段哥究竟是谁。
你是黎他想起来那个总是笑吟吟的真正画家,觉得当下的一切都很荒诞,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他知道段殊与黎嘉年已经结识, 这甚至还是他间接促成的, 但戚闻骁始终以为那是段殊在情急之下的举动, 他不觉得这两个天然对立的人会生出真正的友谊。
段殊怎么会跟黎嘉年一起出来旅行?
黎嘉年双手抱臂, 仰起了线条优美的下颌, 茫然不解道: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
戚闻骁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但还有更恶劣的玩笑等待着他。
受伤了就去看医生, 或者去找妈妈哭,而不是来找他。
黎嘉年的目光再一次扫过他额头的伤疤,这次的温度是冰冷的。
而且,你不可以再叫他段哥。
在这毫无道理的命令中,戚闻骁的眼神里生出浓浓的愤怒,他刚要开口反击,就听见如惊雷乍响的后半句。
因为他是我的哥哥。
画家的眼睛里写着纯粹且柔和的憧憬,与看着他时判若两人。
戚闻骁想斥责他荒谬的谎言,却开不了口,他的脚像生了根般扎在地面,不能行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黎嘉年轻轻掸去手腕上的铅灰,毫不留情地关上门,走回了这栋灯光明亮的屋子。
随即他急促地呼吸起来。
他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境,一切都乱了套,敌人成为兄弟,朋友变作陌路
抛下那个像是被击溃的玩具,黎嘉年愉快地回到了三楼露台上。
画架仍然立在一旁,他却不再看那幅此前一气呵成的草稿,因为他有新的灵感了。
在这落满月光的露台上,他缓慢地拧上一罐罐刚刚打开的颜料,纷繁色彩于指尖蔓延,黎嘉年在脑海里勾画着那个最新的灵感,心脏里传来悚然般的喜悦和震动,它一定会成为他最满意的作品。
余光里,对面楼左侧卧室的男女已交缠在一起,也许是贪恋山林间清澈的晚风,也许是寻求刺激,他们没有拉上厚重的遮光帘,只有那道浅色的内窗帘作为遮挡,影影绰绰地映照出那对缠绵暧昧的身影。
黎嘉年面露厌恶,随即向右侧看去,独自等待的女人再一次拿起了手机,这次似乎是由别人打来的。
她听完电话,摁灭了第二支烟,橘色光斑骤然熄灭,这个暗夜里模糊的黑影,起身离开了露台。
同样的夜幕下,戚闻骁快步离开了这栋噩梦盘旋的一号楼,他还有一丝残存的理智,门铃响了那么久,正在画画的黎嘉年才一脸怒气地下楼开门,那段殊一定不在屋子里。
他是不是去找陆执了?
戚闻骁脚步仓皇,渐渐迷失在这个空旷的酒店山庄里,他跌跌撞撞,和一个同样惊惶的女孩擦肩而过,在暗夜里浑身雪白的猫咪有一双宝石绿的眼睛,它窝在心乱如麻的主人怀里,往来时的路离去。
而方向与之相反的戚闻骁,很快踏上了那片冰凉的石板路,两栋小楼之间宽敞的休憩地,溪水与野花,小小的凉亭。
他立刻找到了那个身影。
戚闻骁欣喜若狂,刻意无视了旁边那个才同自己打过一架的男人,当下一切纷乱的念头都隐去,他迫不及待地高喊出声:段哥!
他不再思索为什么,只觉得有种迟来的懊悔缭绕心间。
在那个路灯照亮了豪车的深夜,吉他包被第三个人接过之前。
他就该这样叫出对方的名字。
段殊错愕地回头,他听出了这个声音里蕴含的鲜明、复杂的感情。
他知道戚闻骁会来,但不知道这种感情源于何处。
无论如何,主人公们到齐了。
他坐在凉亭边缘,仍未找到那个可能存在的摄像机,却发现黎嘉年离开了露台,灯光熄灭,对面抽烟的女人也不见了踪影。
平静沁凉的空气里正酝酿着无形的风暴。
戚闻骁的帽子不知遗失在了哪里,他额角还未结痂的伤痕被月光点亮,段殊看得分明,终于知道了陆执嘴角伤口的成因,所以他侧眸看向那个沉默至今的男人,语气里是纯然的好奇,似乎与他并无嫌隙:你们打架了?
陆执像是一架突然接上了电源的机器,迟滞片刻,简短地回答道:他来律所找我。
段殊能想象得出来,那一定是场不太愉快的会面,对于戚闻骁主动找上门的缘由,他也有所预料,无非是那些幼稚的把戏。
而幼稚的戚闻骁显然看不得他们旁若无人的交谈,他终于藏不住心底那个保守已久的秘密。
是我先认识你的,段哥!额头带伤的纨绔公子哥急切地看向他,在四年前,我们就认识了。
这句话也出乎了陆执的意料,他的目光里透出冰冷的怀疑。
段殊倒是淡定许多,他摇摇头,诚实道:我不记得了。
你记得!戚闻骁的反应很激烈,你救了我,在源和街那条巷子里,你把我送去了医院,不然我可能会死在那里,是你救了我,你一定记得!
他的语气执拗,段殊依然平和,敏锐地发现了这个故事里的巨大漏洞:我救了你,然后你假装成为我的朋友,把我当成玩具这是你回报的方式吗?
戚闻骁的热切霎时哽在喉间,他的身体狼狈地晃了晃,半晌,才哑声道:对不起。
段殊竟笑了:没关系。
在这个格外宽容的答案里,戚闻骁惊喜地抬起头,却看见了陆执隐隐带着嘲弄的眼神,像在看一只命运相同的丧家之犬。
我不记得你了,大概是因为,你对我来说是个不重要的人。段殊轻描淡写道,所以没关系。
周围的小楼里传来似有若无的骚动,空气开始发烫,而这个声音像一只停泊在树梢的鸟,轻盈翩然。
戚闻骁颤抖起来。
不久之前,段殊也用相同的语气回答了陆执的疑问。
这个从来都胜券在握的男人,在黎嘉年之外,第二次体会到突如其来的挫败感,而且比第一次更深重。原本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宠物完全变了,往日的手段也失去了作用,他不甘心,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甘心。
所以段殊要帮他厘清。
他为段殊选择了一种更光明清澈的命运,在他决定拿出尘封的证书和奖杯,并堂而皇之地摆在黄金囚笼的陈列柜里之后。
那个过去的我不爱你了。
他曾跌进美好的幻象,并深陷其中,难以自拔,那是以爱之名织就的囚笼,很难靠自己的力量挣脱。
他也的确没有挣脱,是另一个人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但没关系,没人知道这背后的秘密,段殊仍能拥有迟来的体面。
所以当陆执问他为什么的时候,段殊冷静地宣判了这个独/裁者在爱情里的命运。
因为你不配。
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
树影摇曳,溪水安宁,同样颓然的两个失败者被阴云笼罩,陷进相似却又不同的汹涌情绪里。不远处的阴影里,响起草丛被踩动的模糊声音。
更早被宣判的陆执先一步收拾好了心情。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他强撑着惯常的自负,略带混血的英挺面孔在夜色里依旧耀眼,仍有着迷惑人心的力量。
戚闻骁的脊背绷紧,像一只想要寻找殉葬品的困兽,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不可能!你根本就把他当作黎嘉年的替身
从衣服的颜色,香水,再到画画,你只是想把他变成另一个人!
额头红褐色的伤痕映出他鲜明的恨意。
所以他不假思索地将这个难堪的秘密公之于众。
陆执的手指收紧,面对这个毫无章法的捣乱者,他在忍耐些什么,心底涌动的不甘令他不能就此失态,他要夺回那块原本就属于他的领地,就像在法庭上一样冷静而理智。
以后不会
而没等漩涡中央的当事人回应,一旁的二号楼里,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骚动。
女人的惊叫声和男人的怒斥声响彻山间,还有急促的脚步、重物跌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段殊兀自走出了凉亭,专心致志地看向那个有着数道人影重叠摇晃的二楼左侧卧室。
这个从电话开始的故事,终结于所有人齐聚一堂的动荡。
有人赤着脚跑出了房间,没人去追,而男人那道原本怒意澎湃的呵斥声很快减弱,转换成哀哀的恳求。
所有明里暗里的旁观者能看见的最后一幕,就是狼狈不堪的男人跪在了一个女人面前,一高一矮的影子在浅色窗帘上摇晃,鲜明地对立着,然后遮光帘被人用力拉上。
皮影戏结束了。
一个混乱又悲伤的夜晚。
陆执和戚闻骁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都毫无准备,他们茫然地看着那个封闭的窗口,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听见段殊格外清冷的声音。
她会原谅他吗?
他并没有问在场的这两个人,似乎是在自问自答,又似乎在跟不远处的窥视者隔空交谈。
也许要等下雪的时候。
追寻着他声音的指引,陆执和戚闻骁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错愕地望过去。
不知何时站在了树后的黎嘉年,听着这个似乎不着边际的答案,像是心照不宣地微笑起来。
寂寥、彷徨的长夜,被命运笼罩的古朴山庄,还缺一场洁白的风雪。
第二十五章 故事
当悄然而至的第四人显出那道被月光拉长的影子时, 陆执和戚闻骁的表情都变得很复杂,前者局促,后者惊惧, 唯有段殊是沉静的。
而三道目光的焦点似乎对此浑然不觉, 他正笑着看向他们:抱歉, 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昭然若揭的秘密刚刚被捅破, 不知道他听去了几分,气氛顿时像沼泽一样胶着。
幸好黎嘉年并不想得到任何回答,也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专注地看向段殊,露出无辜的表情:我只是想来叫你回房间, 我刚才画得太专心了,直到被人吵醒,才发现你不见了。
不过现在我有了新的灵感,要慢慢构思, 所以今晚不再画了,不用担心打扰到我。
段殊没有犹豫,语气温和地应下来:好,我们回房间。
他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向黎嘉年,当他们并肩, 看起来宛如一对叫人分辨不清的双生儿。
黎嘉年想起了什么,忽然回头,语调微微上扬:戚闻骁。
被点名的戚闻骁浑身一颤, 便听见那个恶劣的画家欢快的声音:你再看看有没有认错呢?
多年前那个深夜的小巷, 他的眼前模糊着眼泪、汗水和鲜血, 看不清大学生的模样, 只记得那道宛如天籁的声音。
灯光昏暗的酒吧, 他的耳畔被吉他的旋律和悠扬的歌声填满, 然后一路追随过去,却看见幻梦破碎的一刻。
后来的KTV包间,他依然被声音引诱,推开房门,开始了这一场游离在地狱边缘的游戏。
他只记得声音,却连面孔都认不清。
戚闻骁惶然地开始回想,刚刚段殊说话的声音,似乎和记忆中也有偏差。
是流逝的时光带来的改变,还是他又一次认错了?
独自待在房间里画画的男人,和刚才跟陆执待在一起的男人,究竟哪个是段哥?
明明前者听起来更像。
混乱的迷雾袭击了他。
看见戚闻骁陷入惊慌失措,黎嘉年满意地收回视线,面露愉悦。
然后他凑到段殊耳边,小声道:我在帮你报复,哥哥。
他全都听见了。
段殊听着他半开玩笑半正经的话语,也轻声问他:刚才是戚闻骁打扰了你吗?
开始是。黎嘉年笑道,后来就不算打扰了,因为他给我带来了新的灵感。
新的灵感是什么?
保密,以后你就会知道的。他们一道走过幽静的院落,回到灯火通明的房间,你会是那幅画的第一个观众,你一定也会喜欢的。
嗯。段殊关掉了小院的灯,方形的温泉池登时隐匿于夜色,语气如常,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再泡吧。
远处那个窗口已经彻底陷入寂静,厚重的窗帘里隐隐显露出灯光的亮度,夜风呼啸,群山宁静蓊郁。
黎嘉年站在窗口看了一会儿,兴奋的情绪渐渐平息,他忽然道:你觉得难过吗?
他侧眸,认真地凝视着这个刚才陷在风暴中央的哥哥。
总是被控制、被改变、被要求成为另一个人你会觉得难过吗?
他在问段殊,段殊本应不知道答案的。
可段殊沉默片刻,慢慢地摇了摇头:不会。
为什么?
段殊越过黎嘉年的身旁,走向卧室,他的面孔被印在玻璃窗上,与遥远的灯光重叠,璀璨又落寞。
因为我不记得了。
他在洗手台前洗漱,刻意不去看镜子彼端那个虚构的自己,然后安静地上床,以为这段对话就此结束,开始安心地等待着第二天迅速来临。
黎嘉年却像影子一样跟了进来。
所以我说过,我们很像。
他坐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正在下意识逃避的哥哥。
落在枕头上的声音很轻:为什么?
当我打赢了官司,继承了庞大遗产之后。妈妈来找我,忐忑地问我恨不恨她,我说不恨。
她的眼睛刚刚亮起来,我就接着说,因为我不记得了,连同她是我妈妈这件事,我也一起不记得了。
黎嘉年说着说着就笑起来:所以,她不用想从我这里得到一分钱。
段殊的声音被感染得轻松了一些:你在骗她。
对,这是报复,因为她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总是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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