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眼里的嫌恶过分明显,柏砚藏在袖里的手蜷紧。
侯爷,若无要事,还请让让。柏砚这会儿不舒服得很,想象中的重逢比这差多了,即便二人再是水火不容,也不应当是自己一身污水,气势便先减了三分。
萧九秦看他满身污秽,肩膀上还挂着一片烂菜叶子,走近几步,冷嘲道,在北疆就听闻柏大人风姿卓然,清俊雅致,可如今看着,倒如落水狗一般,你这急着离开,莫不是
没有。柏砚只听了前半句就打断他的话,侯爷多虑,只是这秋风无情,下官着实不甚舒服,侯爷若是郁气难消,不若待下官沐浴一番换过衣衫,再亲自登门,让侯爷骂个痛快。
平津侯府的门,可进白丁,可进废奴,但你,没资格再踏进一步。
柏砚笑了,舌头抵着上颚,侯爷何必他胃里泛着酸气,骨缝里也丝丝缕缕针扎似的疼痛,侯爷不让,那便不让吧。
说完,他轻轻掸了掸袖子,俯身长长一揖。
忽来的这一礼藏着些谁也不懂的意味,萧九秦眉头微皱,却见柏砚转身要走,脊背沾黏着污秽,偏偏一如往昔颀长隽致。
嘭!不止从哪儿突然飞来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正好砸中柏砚,他身子微微晃了下,而后直挺挺往后倒去。
待理智回神,萧九秦恨不能将自己一双手给剁了。
他虚虚揽着柏砚的腰,手下这人身子单薄瘦削,肩骨都有些硌手。
萧九秦眉头攥得死紧,恨不得将手中这人扼死,但目光落到他颊上,又不免被他面上奇异的潮红给掠去心神,他不顾四周还有人看,手指先理智一步探上去。
指尖的热气几欲灼烧,柏砚起了热症。
萧九秦胸中郁气难解,再一偏头,又见他手掌一滩黏腻的血污。
方才那一块石头砸破了柏砚的后脑,这下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他将人打横抱起,随便喊过一人便问,最近的医馆在哪儿?
被喊住的人是个汉子,陡然与平津侯搭上话,迎面而来的煞气先叫他退缩,回话都结结巴巴,在,在这,这条街最,最最后
萧九秦翻身上马,小心护住柏砚的后脑,丝毫不在乎他满身污秽,缰绳一紧,便飞快离开。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
平津侯这是一人愣着,不是势同水火,你死我活么?
是啊,那奸佞死了不正好!
可他毕竟是朝中重臣,就这么在平津侯眼前出了事,圣上大略是要问罪的
那这一众人心思各异。
第4章 安慰 世间大多东西都是会变的
贺招远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找到医馆来时,平津侯正被骂得狗血喷头,那医馆大夫仗着年纪大,絮絮叨叨不止。
笨手笨脚的怎么能这么缠伤口呢!
不对,这样不对,那样也不对。
他起了热症,你慢点瞧瞧那脸色,被你快折腾去半条命了。
萧九秦终于忍不住,闭嘴:
哎呀,你这小子,老夫好心好意提醒,怎的还这样凶巴巴的。老大夫也是个欺软怕硬的,方才萧九秦是懒得与他计较,可没想到他还不识好歹,被斥了声这才安静了。
侯爷。贺招远走过来,一眼就看到躺着的柏砚,您这是
萧九秦眉头越紧,只盯着昏迷的人不说话,其实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一旦看见这家伙受伤,他便动作先理智一步出去。
多年前的本能还在,他只觉讽刺。
刚从那边过来,已经有不少人在谈论你们二人,不过大多人都在替你描补,也算好事罢。贺招远跟了萧九秦五年,其实对他们二人的往昔并不清楚,只是流言甚嚣尘上的时候他听了不少,如今人人口中传的,萧九秦也不曾否认过。
嗬!老大夫突然一声惊呼,萧九秦立刻转身去看。
就见柏砚左边肩头有一块怪异的疤痕,瞧着竟有些骇人。
萧九秦看老大夫要去解柏砚的衣带,下意识地扣住他的手腕,你做什么?
老大夫倒吸一口冷气,手腕剧痛,找,找找还有没有,别,别的伤口,你你你快松手!他只觉自己倒了八辈子霉,怎的遇见这么一个粗鲁的莽夫。
萧九秦这才松手,那老大夫觑着他黑沉的脸色,心觉对方不大好惹,但为了小命着想还是开口,你们再找个地方去治,老夫治不了
医馆不大,也只有他一个老大夫,只是他嘴臭收费又高,所以难免人少,萧九秦闻声看向他,眸子略沉,治不了?
老大夫脑后窜起一阵寒意,张了张嘴,治治得了。
一旁的贺招远同情地瞥了他一眼,继续朝萧九秦开口,侯爷,人已经送到医馆了,我们便先回吧。说着他往老大夫怀里扔了一锭银子,人交给你了,若是不好好治
他手指按住桌角,咔嚓一声,老大夫吓得身子哆嗦了一下。
治,一定好好治!
萧九秦最后往那榻上的人看了一眼,与贺招远一前一后离开。
待他二人身影消失,老大夫吐出一口浊气,一直提着的心终是放下。
他颠了颠手里的银子,转身嗬!
方才还直挺挺躺着的人居然坐起来了,而且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门外。
老头儿今日几次被吓个半死,忍不住拍着胸脯嘘气,你,你们这是不叫我老头子活啊,一个个,一个个的要将人吓死么!
柏砚不发一言,端端起身,自顾自将衣衫穿好,他垂首往自己衣带处看了眼,又抬眼往老头儿那儿走过去,伸手,拿来。
老头儿:?
银子。他目光极冷,老头儿原本缩回去的手颤了颤,哆哆嗦嗦开口,这,这是方才那人给的
不给?柏砚眸子像是淬了冰碴子,老大夫一瞧就怂了,不情不愿将手里的银锭子递给他。
柏砚收了银子,转身就走。
老大夫无比怨念:原以为好不容易开了个张,还是个有钱的,没想到银锭子都还没捂热,就被抢了,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
砰!一个什么玩意儿砸在脚下。
老头儿俯身捡起来一看,哎?是个不小的金瓜子!
他满是褶皱的老脸终于眯起笑来,不错不错,这比起银锭子来值钱多了。
柏砚回到府里,狼狈的模样先吓了萧叔一跳。
阿砚,您这是怎么了?萧叔面上俱是担忧,愣是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衣衫又潮又腥,褶皱脏污不少,脸色更是苍白如纸,最教人担心的是,他额上粗糙的缠着一圈纱布,脑后那处已经有血渗出来。整个人瞧起来都没有几分鲜活气儿。
我先沐浴。柏砚丢下一句话便回了偏院。
主院一直空置着,这是柏府上下都讳莫如深的事情,这多年来也就每逢七月十五,柏砚才会一身素衣进去独自待上一夜。
偏院不算小,但比起京中其他府邸来说,着实荒凉破败不少。
柏砚进去,伺候的人都被他驱走了,他解了外衫,随手卷了一块布巾慢慢擦着身上的污秽。
萧九秦回来了。
直到这会儿,他才像是心中彻底认知了这个事实。
柏砚想起今日的事,手下动作便慢了,萧九秦眼下的那一道疤,他熟知内情。
三年前,北狄第一将达纳罕亲率三万铁骑南下,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北狄蛮子骨子里就带着嗜血,但凡攻破一城便在劫掠干净后屠城。
大梁九日被屠四城,无数人家破人亡。
就近的府县兵马一个个退缩不敢应战,最后是萧九秦急行军率千人赶来,与北狄三万铁骑打头遇上。
不到千人对上三万精骑,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此战萧九秦必败,但出乎意料的,三日后,达纳罕退兵五十里,与萧九秦阵前对赌。
其中曲折无人知道,但传到郢都的军情中描述的是,萧九秦只率百人与北狄万里挑一的千人精骑展开一场厮杀。
死生不论,只看最后哪方留下的人更多。
这样的对赌荒谬至极,但是萧九秦偏偏用这赢面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扭转战局。
达纳罕输了。
萧九秦险胜。
达纳罕折损千人,萧九秦却命悬一线。他眼下那一道疤,也是在那时留下的。
柏砚攥紧了布巾,脑中模模糊糊全是萧九秦那会儿的冷戾态度,平津侯府的门,可进白丁,可进废奴,但你,没资格再踏进一步!
叩叩!
公子?屋门敲响,柏砚回神,他敛去面上的神色,随意披了件外衫开门。
萧叔跟着婢女过来,还带着一个不小的药箱子,柏砚知道自己推拒不了,只得先去沐浴,热水洗了三遍,总算将一身的污秽彻底清洗干净。
公子也太不小心了,伤口沾了水万一起了炎症怎么办?!侍女落筠担忧不止,替柏砚擦了发,而后小心揭开纱布,倒吸一口冷气,这,这伤口果然都浸了水
快去请大夫来。萧叔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皱眉。
是。落筠转身匆匆离开。
柏砚不语,神色不属,好半晌才开口,萧叔,我碰到萧九秦了。
萧叔处理伤口的手一顿。
柏砚好像什么都没有意识到,继续道,他现在,不大像了嘴边的笑要露不露,脾气更臭了,人也瘦了一圈,就是嘴皮子利落了不少。
说到这儿他轻轻笑了笑,说来也是倒霉,明明想避着他,但偏偏与他碰上。
阿砚。萧叔拍了拍他的肩膀,权做安慰,但他知道,不论安慰的话说了多少,都不足以填补心底破开的那一处大洞。
他看着柏砚被平津侯带进府,看着两个孩子长大,说二人亲密无间不为过,比起府里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他们二人更胜似亲兄弟。
萧叔叹了口气,世间大多东西都是会变的,他倒了一杯清茶递给柏砚,但有些是永远不会变的,譬如亲情,默契,还有你和他。
柏砚沉默。
大夫很快便来了,比起之前的那个老大夫话要少很多,而且动作利落,几下就处理好伤口,并且仔细交代了一番,这几日不要沾水,忌发物,最好吃得清淡一点
大夫,我家公子这总是出汗,一旦染了寒气便起了热症,如何才能缓解一二?沐浴后没多久,柏砚就手脚冰凉,脸色不见好,反而更差了些,萧叔瞧着就忧心。
大人先天禀赋不足、元气不足大人气血亏空,可以服用当归,阿胶熟的桑葚子,也可适当用一些黑芝麻,或是龙眼肉他开了一张方子出来,有些话不得不说,肾为先天之本,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大人若是总受凉,于您身子百害而无一利。
大夫说了许多,柏砚也像是浑然不在意,萧叔心中无奈,先将大夫送出去,又多给了一锭银子,我家公子这身子骨,以后还是要多麻烦您了!
延医用药,本为我之事,客气了。他只是寻常的大夫,对于郢都的那些谣言听见的不少,但是各自心中皆有一杆秤,有些事情还是凭心而定。
萧叔越发感激,等回到偏院,毫不意外的又看见柏砚去了书房。
萧叔,奴婢劝不住公子落筠面露苦色,用了一碗白粥,药只喝了一点。
第5章 高热 柏砚,你又想干什么?
柏砚当夜就起了高热,身上被汗浸湿,他小声的吸气,嘴里不知在呢喃着什么,伺候的婢女慌乱地叫来萧叔,阖府人仰马翻,就连萧叔都急到险些在门槛处绊倒。
伺候柏砚的人都知道,他极少生病,但若一旦染了寒气,一场风寒几乎能要了他的命。
快去找大夫!萧叔只一件单衣,自婢女手里接了布巾不停地给柏砚擦汗。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婢女给他才换上的衣衫又湿了个透,嘴唇无意识地咬着,血珠子染了唇角,看起来骇人得很。
柏府灯火通明,侍从们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但是没一个顶用的。
郢都自前朝以来,宵禁的时间越发短,戌时的郢都行人匆匆,摊贩忙着收摊,但有那纨绔公子,尚且还呼朋引伴往青楼楚馆走。
萧九秦方从宫中出来,身边还跟着贺招远。
侯爷,这北狄的贼首已经收押,但是陛下一句都未提,而且那位的门生也在,虽没有开口,不过看上去另有所图,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
贺招远口中的那位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师允仲。
允仲其人,历经三朝,经大礼议之争,一跃成为内阁之首,不仅如此,其长女在当今圣上尚在潜邸时便嫁进昭王府,后昭王继承大统,自然跟着升为贵妃。
允氏一族位高权重,允仲三子俱在朝中任官,次女在及笄后嫁进汾阳侯府,除此之外他老来得女,幺女允栖音如今正十六。
允太师可抵半个朝堂,此言是郢都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萧九秦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当年柏砚身陷诏狱,他费尽心机都没能进去,最后出乎意料的,是允仲将其从诏狱弄出来。
这多年,他始终耿耿于怀此事,贺招远不知他的心思,继续道,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他们二人正走到背人处,你这多年对郢都诸事不闻,大概不知道,今日那位柏大人可是允仲面前的红人。
说着还撇嘴,不仅如此,他还是司礼监掌印的心尖尖这话其实说出来就有些暧昧了,柏砚身在都察院,与司礼监接触并不多,而且一个是清正端肃的御史大人,一个则是弄权的权宦,心尖尖这三个字着实不算什么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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