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昭乾点点头,十不全的意思很明显,十项不齐全,分别对应着人体的聋、哑、矮、吃、秃、驼、瞎、麻、瘫、缺。
相对应的,十不全的长相也集齐了这十项残缺,可以说长得实在是有些不敢恭维。
封弑想象了下,有些不知道怎么说,而且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十不全会是这个外表和模样。
因为十不全保佑他人的方式很特殊,就是将信众身上的疾病和灾祸都吸到了自己的身上,所以他才会又聋又瞎,跛足残疾。白昭乾道。
说着,白昭乾突然想起来件事,今天是几月几号?
封弑看了眼手机,11月24日。
农历。
十月初十。
呵。白昭乾轻笑声,真是巧了。
巧?封弑又捏了捏白昭乾的后脖颈,让他把话说明白些。
十月初十,是祭拜十不全的日子。白昭乾解释道。
十月初十是十不全的诞日,信众会举办庙会,对这位舍己为人的施老爷进行祭祀。
但十不全的庙会,和其他神祇的祭祀仪式大不相同。
基本上所有的神仙,不论是大神三清,次等的关帝君、文曲星,还是最普通的城隍、土地,信众多为遥遥俯身跪拜,烧香以祭。
可十不全的庙会却独树帜,信众不仅不用远远地跪着,而且还会上手触摸十不全的塑像,甚至在十不全塑像上挂东西,贴东西。
封弑听着都觉得挺新鲜,还有这种?
你还记得我刚刚说,十不全是怎么保佑信众的吗?白昭乾道。
封弑点头,他自然还记得。
十不全通过把信众身上不好的东西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从而保持信众的健康,而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触摸。
祭拜者如果是手不舒服,就触碰塑像的手;如果是眼睛有疾,就触碰十不全的眼睛;更有甚者,风湿病会在十不全的关节上贴膏药,腿残的会给十不全拄拐杖,嗓子疼的,还往十不全脖子上挂咸菜。
封弑想象了下那个场景。
是不是觉得很没有逼格?白昭乾笑问。
封弑沉默了会,点点头,嗯
不端架子不拘着,这才是好神嘛。白昭乾道,
倒也是。封弑颔首,而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所以阿乾你怀疑的,是这个施老爷已经不是那个十不全了?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白昭乾点头,十不全是个善良的好神,即使无人祭拜,他也不可能去主动刁难村民,何况从魏母所表现出来的情况来看,这整个村子都十分信奉十不全。
神祇受到的供奉越多,护佑信众的能力就越强,十不全主管身体康健,在这种祭祀礼仪样样齐全的情况下,怎么都不可能说出现这种整个村子里的人不是残就是废的事情。
所以必定出了什么问题。
何况那供奉十不全的神祠上,还有那么大那么邪恶的个虚影。
又往前走了段,神祠已经近在眼前,大门口的地面两侧有两堆被扫成小尖堆的鞭炮纸,灿红片,混着股淡淡的硝石硫磺气味,显然没多久前才经历过场大型的祭祀。
我们到了。魏母转头对几人道。
行人走进神祠,魏家母子俩在前面带路,封弑原本正好好走着,突然就见白昭乾朝某处看了过去,眼底流露出微微的惊讶。
阿乾?
白昭乾缓缓回过神。
封弑走近了两步,怎么了?
没什么。白昭乾说着,挑起嘴角笑了下,咱们走吧。
这次,就让他好好会会那十不全。
魏启鸣家的这村子发展的很好,村民们住的房屋都很新很漂亮,但相比之下,这座供奉守护神的神祠则装潢得更加精致。
房梁立柱都上了深红朱漆,编织精细的咒幡沿着房梁路滚落,香案上供着瓜果酒水等祀物,两盏长明灯火光灼灼,炉里更是香火繁盛,袅袅青烟向外吐着,徐徐不尽。
而香案前方,座高大的金身光彩夺目,篆刻细致入微,那金身塑像五官周正,身姿英挺,手里还拿着柄拂尘,着实器宇不凡。
耳边细细小小的哭声变得更加凄惨了些,白昭乾挑眉。
站在旁的封弑注意到白昭乾伸手拍了拍肩头。
更准确点,像是在轻轻抚摸着肩头上的什么东西。
几人在魏母的带领下,绕过大殿中央处用于燃烧纸宝和炮竹的凹井,朝深处的神龛走去。
而就在即将走到神龛前方时,香案上突然刮过阵阴风,原本十分明亮的长明灯火晃悠了两下,直接熄灭了。
光线由明转暗,走在最前头的魏母脸色微变,她转过头,神色犹豫地开口道:那个,封总,还有白先生,施老爷他老人家好像不欢迎外人。
白昭乾盯着那黑暗中显得分外诡异和邪恶的金身塑像看了会儿,在魏母的惊骇中甩出枚符箓,冷笑开口:
什么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腌臜东西,也敢在这儿装神弄鬼自称老爷!
第65章 黄鼠狼
符箓在空中划出一道夺目的金色火线,金光灿烂,符文朴旧,带着一股可怕的力量,烙在了那十不全金身塑像之上。
八方威神,普高九天,斩妖伏邪,度人万千。
金色纹路从符文之中钻出,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个金身塑像,明明二者都是金色,可符文里蔓延出的纹路却分外明显。
白昭乾抬起手,凌空一握,那些金色纹路立刻如同收紧的绳索一般瞬间绷直,紧接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声响起,封弑蹙眉看着前方,突然注意到那金身塑像后闪出一道黑影。
阿乾!
白昭乾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边,只是他正想要出手的时候,魏母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而后往后一栽,晕了过去。
几人下意识地去扶,而也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那黑影已经消失在了神龛后面。
封弑上前搭了把手,代替白昭乾和魏启鸣一起将急晕过去的魏母扶住。
白昭乾走到神龛后头,就见那底下有个小洞,地上的土有被刨过的痕迹,显然那东西逃窜时动作十分仓皇。
转身走回大殿,封弑见到白昭乾出来了,问道:如何?
跑了。白昭乾摇摇头,不过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东西。
说着,白昭乾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肩头。
他这动作太过明显,魏启鸣看了个一头雾水,下意识地去看一旁的封弑。
封弑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魏启鸣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原来白先生没和封总说啊,怪不得他心情那么差。
此时,白昭乾的肩头正坐着一个小人,眼睛都哭得肿兮兮,秃脑袋麻子脸,招风耳大小眼,一只脚丫子还是歪的,驼着背,不像孩子反而像个身形萎缩的老人,是个丑娃娃。
不过白昭乾看向他的眼神不带一点嫌弃,反而伸手,轻轻揉了揉那丑娃娃的脑袋。
丑娃娃的脸上挤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抱着白昭乾的手蹭了蹭。
这个封弑和魏启鸣看不到的丑娃娃,正是原本应该坐在香案前神龛内的十不全。
白昭乾伸出一根手指,十不全立刻抱着他的指头,将自己的眉心贴上了白昭乾的指尖。
场景在脑海中复刻,白昭乾消化了一下里面的信息量,一挑眉。
果然啊
这时,晕过去的魏母发出了一声哼哼,似乎是要醒了。
此时大殿神龛里的金身塑像还在,只不过那夺目的灿金色已经完全褪去,变成了一座黑漆漆的塑像,显得死气沉沉的。
魏母估计就是看到了这一幕,受到的刺激太大,急火攻心才一口气没续上,晕了过去。
眼见着她要醒了,白昭乾抬手轻轻一挥,坐在他肩头的小娃娃十不全就蹦了出去,魂体进入塑像之中,盘腿坐下。
哎哟哟。魏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声音都有些嘶哑,小鸣
我在呢妈。魏启鸣赶紧应道。
魏母逐渐醒转过来后,立刻又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挣扎着站起来往神龛那边扑。
施老爷啊!!
只是魏母刚刚哀嚎完,就扒着香案愣了。
阿姨,您怎么了?白昭乾带着一脸不解上前,伸手把魏母搀扶了起来。
魏母摇摇晃晃地站直了,不敢置信地抬手揉了揉眼睛。
哎?这神像
此时神龛里的塑像依旧表情平静,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金光,端坐着,目视前方。
白昭乾抬头看了一眼,道:神像怎么了,不是挺好的么?
不是啊,刚刚神像不是变成了黑色的?魏母一头雾水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儿子魏启鸣,小鸣你看到了吗?
魏启鸣呃了一声,余光里看到白昭乾给他使眼色,于是摇摇头:没有啊,一直都这样啊,妈你眼睛花了吧。
难道我真的看错了?魏母抓了抓头,显然十分不解。
这时白昭乾开口道:哎魏先生你不是要拜一下吗?
哦对。经白昭乾一提醒,魏母也想起来了,小鸣快来拜拜,请求施老爷保佑你的腿早点恢复。
魏启鸣犹豫转头,见白昭乾肯定地对他点了点头,于是上前走到蒲团前跪下,虔诚地拜了两拜。
这种事魏启鸣从小到大被魏母带着做了无数次了,但此时此刻,他切身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不方便的那条腿上有一些热热的,似乎血液正往那里灌,连脚掌踩着地面的触感都变得比以往更加清晰起来。
魏启鸣抬起头时,有些震惊地看向白昭乾。
白昭乾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情况应该是不错了,本来事情也就该如此,他所知道的十不全庇佑下的村庄,基本人人都是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现在那个鸠占鹊巢的那个家伙被赶走,十不全归位,估计用不了多久村民们就能恢复健康了。
魏启鸣给十不全上完香后,魏母仍然在一旁睁大眼睛观察那金身塑像。
哎,这神像的金色是不是比之前淡了啊?
白昭乾抬起头朝神像望去。
神像里坐着的小娃娃十不全闻言就是一个激灵,连忙握紧小拳头开始发力。
只是他被占据了神位后实在是饿得太久了,要不是刚刚魏启鸣给他上了两炷香,连勉强维持神像发光都做不到了。
眼见魏母的表情越来越怀疑,十不全脸上的害怕和担忧之色也越来越明显,小小的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白昭乾失笑,上前两步拿起香案上的打火机,是长明灯灭了,所以阿姨你才觉得暗了吧。
烛火摇摇晃晃地升起,明黄色的火光投映出一片亮色,白昭乾转头朝魏母一笑,这不就一样了吗?
噢!还真是。魏母点点头,见魏启鸣已经拜完了,于是道,那走吧。
毕竟她年纪也有些了,何况刚刚神像的事情刺激有些过大,此时甚至都不记得刚刚具体发生了些什么,直庆幸还好她刚刚幻觉里的事情是假的,神像没有真的变成黑色的硬石头。
下午,白昭乾又跟着封疆的大部队在村子里逛了逛,时不时地去看一眼位于整个村子正中央的神祠。
天空明澈,万里无云,整片蓝天仿佛被清水洗了个透彻,再无灰暗压抑之感。
一层淡淡的金光由神祠而起,笼罩住了整个村子,虽然还有些微弱,但却十分稳定。
白昭乾挑起嘴角笑了笑,在和其他人一起逛村子的时候,悄悄地在不同地方放置了几枚符箓。
傍晚,走了一天的白昭乾回到租住的别墅里,疲倦地往沙发上一载。
封弑给他和自己倒了杯水,坐到白昭乾身旁的沙发上,将杯子不轻不重地往桌面上一放。
白昭乾从臂弯中露出半张脸,抬眼看他。
封弑端着杯子优雅地喝着水,衣袖翻折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精实修长的手臂,捏着杯沿的手指修长有力,骨骼清晰,一举一动带着贵气,实在是赏心悦目。
只是看他眉宇间的神色,似乎是有话要说。
白昭乾其实知道封弑要问什么,可他就不主动开口,笑吟吟地看着封弑,一句话也不说。
杯底轻轻落在桌面,封弑清了清嗓子,阿乾。
我在呢。白昭乾趴在沙发上晃着腿,声音懒洋洋的,脸上带着笑。
两人一个趴一个坐,隔着一点距离相互对视了片刻,封弑伸手。
哎哎哎!白昭乾赶紧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手护着脖子,有些不满地扁扁嘴。
这人可真是,明明好奇又不开口,还玩儿赖的!
你想问十不全的事儿,对吧?白昭乾盘着腿在沙发上坐好,伸手拿过一个枕头抱着当盾牌。
封弑点了点头,因为后来白昭乾是没有替他开天眼的,所以很多东西他都看不到。
白昭乾组织了一下语言,大概地把事情给封弑讲了一下。
所以当时你看着肩膀,是因为十不全坐在上面?封弑听完后显然也很惊讶,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
白昭乾点头,现在十不全回归了本位,就会逐渐发挥自己的能力,而随着他吃到的香火增加,力量逐渐强大,就会将村民们身体上的疾病一点一点取走,估计过上个几年,那些村民们的身体缺陷就能够好全了。
那今天逃走的那个东西,又是什么?封弑问。
当时白昭乾一枚符箓打过去,那声不属于人类的惨叫在场的人可都听得一清二楚,其他人忘了,封弑却记得实在。
喔,你说那个黑影啊。白昭乾想起来了,那东西不是别的,就是只黄鼠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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