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寒山淡淡道:“当年世子殿下中毒后,郢王求到道远禅师与我这里,大师心存仁厚,不忍殿下如此稚龄就遭遇不测。于是与我商议解决办法。道远大师与我皆通医理,我们给他诊脉就发现,他的脉象忽强忽弱。”
“寻常毒药哪会有这样的症状,说来也是巧,道远大师早年间曾为了求得佛经盛典,遍访西域诸国,见多识广,竟一下认出这是西域诸国闻之色变‘牵丝’之毒。”
“不过‘牵丝’之名,也是道远大师以中原文字翻译而来。只因此毒入体之后,犹如千条万条细丝,在身体中游移,一开始并不会立即毒发,只会让人体虚弱。待中毒之人掉以轻心,以为真的不会毒发时,哪怕一个微小的举动,都会引起毒发。”
沈绛也从未听说过这般诡异的毒,瞧着是毒,又似乎是蛊。
可是蛊毒,不是一般都盛行与西南边陲之地。
她忍不住问:“什么细小的举动,会引起毒发?”
姚寒山淡然摇头道:“不知,就是因为这种未知才会显得越发可怕。传闻此毒乃是一个名叫婼伊族西域游牧族所制,售卖价格极昂贵,但当时西域贵族依旧争相换取。直到在一个西域国王在叛乱中死在牵丝之下,国王的儿子继位之后,联合周围几个小国兵马,将婼伊族灭族。”
沈绛听到此处,眼眸微缩,没想到此毒居然还牵扯着这么多条人命。
“当时还有零星逃散的婼伊族人,传闻有族人发誓,一定会回来报仇。”
“那后来他们回来报仇了吗?”沈绛忍不住问道。
姚寒山点头:“他们确实报仇了,西域诸国一直缺水,水源对他们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也不知婼伊族的族人是怎么混进了重兵看守的水源源头,居然在里面下毒。”
沈绛闻言,错愕的瞪大双眼。
灭族、在水源里下毒,这个名为‘牵丝’的蛊毒,竟真的牵动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最后双方斗至你死我活,婼伊族剩余的族人,都死于追杀后来就再未听到有关这个游牧族的消息。而那个西域小国也因为死了太多人,被别的西域国家发兵攻打,最终落得一个亡国的下场。”
姚寒山似乎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而故事的最后也是惨烈异常。
但对于沈绛来说,却陷入了一种近乎绝望的心情,她说:“婼伊族灭绝,那岂不是天下无人知晓这种蛊毒的解毒之法。”
姚寒山又是一声低叹:“当年就是因为找不到蛊毒的解药,道远大师才会让世子练那样凶狠霸道的功法。”
“我以一种秘药暂时压制了世子体内的牵丝,后来他练习功法,这种功法确实起到了作用。一般来说,中这种毒的人,最迟都会在三年内毒发。”
“世子如今二十又二,离他中毒之时,足有十七年。我想他身上的功法确实抑制了蛊毒发作,但是你方才提到的假死状态,又是什么情况?”
沈绛将第一次遇到谢珣的情况,告诉了姚寒山。
她说:“第一次见到时,是卓定亲手探了他的气息和脉搏,我并未探过。直到后来我也遇到过,他的气息和脉搏全无,除了身体尚有余温之外,与死人毫无二致。”
姚寒山并无太大的意外表情,“看来功法与蛊毒在他身体里,确实形成了奇效。”
沈绛却并不平静,悲切问道:“先生,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能解牵丝之毒吗?”
牵丝之毒,三年就会发作。
谢珣过了十七年已是奇迹,若是哪天老天爷不再眷顾,岂不是要落得一个身死消亡的下场。
姚寒山:“我知道你想替他解毒,但是此毒若是易解,当年就不会有灭族亡国之祸。”
……
“阿绛,怎么了?”谢珣声音从远及近传来,将发呆的她再次唤回了神。
沈绛之前生他的气,是气恼他一直瞒着自己。
可是这份气恼与他的命比起来,早已不值一提。
她梦见他陷入宫廷斗争,梦见他身殒,光是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浮起,沈绛便浑身发颤,连牙关都微微发出声响。
谢珣怀抱着她,自然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反应,脸上凝重起来,低声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沈绛却猛地抓住他的臂弯上的衣衫,柔软的丝绸在她手心里。
“程婴,我们一起去漠北吧,去西域,去找能解你身上蛊毒的解药,”沈绛仰头望着他,一脸期望。
谢珣何等聪明,沈绛只提了一分,他却顺着猜了个全乎。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抚掉她脸颊上的泪痕,低声问:“你的梦魇与我有关?还是你梦到我毒发身……”
最后一个‘亡’字还没说出口。
沈绛抬手压在他的嘴唇上,似乎生怕听到他将这个字,轻描淡写说出来。
谢珣望着躺在自己臂弯中的少女,黑眸被一层薄薄眼泪覆住,泪光闪烁,脸色与唇色皆苍白如纸。
当初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远离沈绛,就是怕有朝一日,自己的身体……
曾经谢珣压根不在乎自己何时死,这天下白云苍狗,来来往往,生生死死,即便尊贵如帝王,最后也逃不过这样的宿命。
顶多就是死后排场比旁人大些,棺椁比旁人华贵些。
他自幼在佛庙中长大,本以为早看透了生死,对于自己的命运,已经做到了足够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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