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男生第一次做出这样的反应。
    顾封渟之所以会在楚悦面前故意和高子华说那些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的将来时态事情，也只是一时兴起的心血来潮。
    他想适当地刺激一下楚悦，好让小男生他自己能够产生一点点危机感，顾封渟知道自己很卑鄙，竟然用这种方法试图引起楚悦的紧张感，他却没想到的是，反馈出来的效果竟然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好，他竟然会听到楚悦这么意外的质问。
    楚悦居然会主动问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这是小男生向着正确认识自己的感情迈出了一小步。
    顾封渟无声地看着他，决定要火上浇油，对此，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突然开口道：楚悦，我有喜欢的人了。
    楚悦的脸上唰地一下变得发白，听见顾封渟肯定的回答，只觉得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在胸腔猛然炸开，就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给掐住了脖子，完全喘不过气。
    嗯？哦哦，阿渟，恭喜呀，祝你早日抱得美人归。
    楚悦略微有些失措，尽量努力地用最适合好朋友身份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做一个没有感情的祝福机器。
    初步目的已经达到，顾封渟的唇角往上扬了扬，他心想，那还真是承蒙您吉言了。
    可是那一句恭喜，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对味呢？顾封渟暗自心道，不动声色地磨了磨后槽牙。
    看到楚悦浑身僵硬的动作，顾封渟笑了笑，忍不住补了一下刀：虽然我还没有追到手，不过他跑不掉。
    楚悦的大脑跟进水了一样，估计摇晃一下就能听见清晰的水声，他微微垂着眼眸，苦笑了一下，违心道：哦，是吗？那么阿渟你加油，我相信你很快就能追到手。
    说完后，他还冲着顾封渟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上去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顾封渟：
    他是不是逼小男生逼得太紧了？
    违心地说出自己的祝福，楚悦越想越觉得难过，他知道人类有喜欢的人，只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他也可以接受，不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难过又是另一回事，当那个人变成了是顾封渟，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不同了。
    或许过了不久之后，也可能就在明年，现在坐在他面前的顾封渟，应该已经和他喜欢的人结婚了，这个男人将来会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美丽妻子，也会拥有可爱的孩子。
    左手牵着美丽的妻子，右手牵着可爱的孩子，双手都终于找到了归属地，无须忧虑和担心人生大事，成为了人生赢家。
    顾封渟建立了家庭之后，和他的朋友关系将会随着日常琐事而有所远离，友谊逐渐变淡，最后完全消失不见，再过了几年之后，等他攒下了一笔钱，说不定会去其他的人类城市看看，陆地上他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他可以不留遗憾去看看。
    如果有机会，或许将来有一天他会重新回到海城也说不定，又或者他会重新回到大海，从此在深海里长眠，睡上一个时间无比漫长的觉。
    要是真的到了那时候，每当顾封渟回想起这些往事，对于他来说，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很久以前认识的，不怎么重要的朋友而已，注定只能成为他生命中的过客。
    想到这里，楚悦忽然有点难受，无论是对于人类来说，还是人鱼族这个神奇的物种，他都知道结婚生子只是很正常的事情，自己身为顾封渟的朋友，应该祝福才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想到有一天，顾封渟对别人也一样好了，心里忽然间变得难过，难过得想要哭出来，本来很美味的食物，顿时变得味同嚼蜡。
    吃饱了吗。顾封渟放下筷子，喝完了温水才对他说道。
    啊嗯，我吃饱了。楚悦吸了一下鼻子，声音有些沙哑。
    他看着面前空空的白瓷盘子，清蒸大海鱼倒是全被他吃完了，不过他食量一向比较大，估计还要再来一条海鱼才能够吃饱。
    只不过现在，他没有心情吃了。
    楚悦低垂着卷毛脑袋，模样蔫蔫的，完全打不起精神来。
    顾封渟见状，他习惯性地抬起手，压了压楚悦的发顶，重重地揉了下：走了，回去吧。
    感受到男人宽厚手掌的温度，楚悦歪了歪头，将自己被揉乱的卷毛脑袋从对方的手掌下抢救了出来，匆忙丢下一句我先去卫生间，说完他就落荒而逃，没有再去看一眼顾封渟。
    顾封渟站在身后，静静地看着楚悦有些狼狈的背影，小男生朝着卫生间走去，身形微晃。
    第96章 或许是时候让楚悦去正视
    夜晚, 阳光海岸别墅。
    浴室里水汽缭绕，水声哗啦啦的响，花洒正在敬业的工作, 这个小空间因为持续而单调的水声显得更加寂静。
    楚悦脱下衣服，浴室里的内置镜子照映出少年雪白的身体，他的骨骼非常纤细，身上没有多余的赘肉，浅浅的两个腰窝凹凸下去, 漂亮得就好像是用玉石精心雕琢出来的工艺品，令人忍不住感到惊艳。
    宽大的浴缸放满了一浴缸的温水，楚悦躺在水温适宜的浴缸里, 虽然这温水没有海水来得亲切，可是泡在里面，整条鱼都舒坦了不少，小人鱼瞬间舒服地长长吁了口气。
    脚崴了多长时间, 楚悦就用洗脸盆接了多久的热水，连续擦了两天的身体，现在终于泡到了梦寐以求的浴缸, 小人鱼却突然觉得, 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为什么呢？
    因为他和顾封渟从私房菜馆吃完饭回来, 一直到晚上现在这个时候，他的心里都还在惦记着, 顾封渟居然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人类好朋友心里有秘密，不告诉他，小人鱼觉得不开心了。
    郁闷和苦涩的情绪几乎要席卷了楚悦整条鱼，他开始忍不住大胆思考，近段时间以来, 自己每天和他在一块儿，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
    到底会是谁呢？被顾封渟这么优秀的男人看上，这个人应该就是人类口中所说的幸运儿吧，这运气如果拿来放在买彩票上面，一定可以中头奖吧。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明年顾封渟结婚的时候，假如邀请他去参加婚礼，到时候自己该包多少红包呢？也不知道一千块够不够？
    在人类社会，一般来说，朋友结婚，份子钱要随多少？
    楚悦是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毕竟他只是一条深海人鱼，并不懂得人类当中所谓的人情世故。
    可是无论怎么想，楚悦心里都始终有点不高兴，就好像有一种顾封渟从此以后都不是他的错觉，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他也不想这样。
    唉小人鱼长叹一声，语气里包含了无奈和苦涩。
    想到自己有可能喜欢上顾封渟了，然而这种情感却从来没有宣之于口，或者说是来不及。
    楚悦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心里悄无声息地诞生了爱恋萌芽，这颗新生的萌芽刚刚破土而出，还脆弱得很，猝不及防被顾封渟轻飘飘的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了，就这样扼死在了摇篮中。
    就算楚悦愿意在原地等着顾封渟，可惜顾封渟的心情和他并不一样，更何况他们一个是人鱼，一个是人类，注定是走不到一起的。
    就像两条平行线一样，经过短暂的相交，最终渐行渐远。
    楚悦不小心想得出神，思绪逐渐飘远，一时心不在焉，他抬起胳膊撩了一把水，泼在自己的身上，水珠顺着肌肤线条蜿蜒而下。
    他伸长手摸过旁边一瓶沐浴露，按出了一坨沐浴露，搓了搓手打出了一层细密绵软的泡沫，然后往自己的身上搓出许多泡沫。
    清澈的浴缸表面浮着一层雪白的泡沫，在水面上逐渐荡漾而开，楚悦轻轻搓着自己的身体，手中的力度下意识放轻了不少。
    没过一会儿，几乎是在下一刻，浴室里面发生了另外一副景象。
    向来圆润修长的手指开始变得尖利，仿佛稍微用力就能割断猎物的喉咙，手下的触感却完全不像是人类温热的皮肤，冰凉滑腻之间已经开始带着硬度。
    对于这种秒切人鱼形态的情况，楚悦早已习以为常，他一边哼着歌儿，一边泡在浴缸里搓澡，试图忘记方才心里产生的不愉快。
    泡在浴缸里面的小男生开始从人类形态转变成人鱼形态，那头微卷的栗色碎短发变长了些，长度一直垂落到腰部。
    圆润的耳朵变成了半透明的鱼鳍，而那双修长的腿也变成了金色鱼尾，鱼尾巴在浴室里尽情地舒展而开。
    略显干燥的肌肤在温水的包围下，逐渐恢复润泽嫩滑，细腻柔软的鳞片泛着淡淡光泽。
    他垂着眼眸，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就只有一条金色的鱼尾巴。
    指甲盖大小的金色鳞片，覆盖在曲线优美的尾巴上，泛着金子般闪耀的光泽，在灯光的照射之下，折射出清浅澄澈的光芒，仿佛能看到绚丽无比的七彩颜色。
    不过现在的人类是真的会享受生活，食物好吃，别墅宽敞，就连浴缸也舒服，真幸福楚悦小声嘟喃道。
    用温水冲干净了身上的雪白泡沫，楚悦的脖子后仰靠在浴缸边上，温热的水流让他仿佛回到了熟悉的温带海域，他阖上眼睛，准备好好的放松休息一会。
    既然右脚已经康复了，他总不能一直打扰着顾封渟，明天早上起床，吃完早餐之后，索性就和顾封渟告辞吧。
    这栋别墅很快就会迎来另一位新主人，就算他厚着脸皮一直住在这里，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就算顾封渟表面上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很有可能会造成男人的困扰和麻烦。
    小人鱼不想自己成为顾封渟的包袱，况且，他想念大海，也想念桥洞了。
    或许暂时离开顾封渟这个男人，他就可以压制住心里时常冒出的突兀情绪，重新恢复成原来的人鱼族小王子，这样也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温热的水流轻轻拂过身体，楚悦一边享受着浴缸的按摩服务，一边同时也在大脑里胡思乱想着。
    浴室这个环境实在是太舒服和太安逸了，让人鱼不由自主的就快速来了昏昏欲睡的感觉。
    楚悦的卷毛脑袋枕在浴缸的边缘，原本只是打算泡一下澡，可是被温水包围的感觉实在太舒服，一不小心就在浴缸里面睡着了。
    就这样睡吧，有什么事情等他睡醒了再说。
    **
    顾封渟坐在书房，属于电脑的莹白色的光芒打在男人的脸上，照得他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清，刚刚看完一个表格，他就没有办法集中精神继续工作。
    伸手关闭了电脑上的Excel表格，顾封渟看了一会儿下属从微信上发来的文件，密密麻麻的数据看得人眼花撩乱，他一目十行地看了过去，几乎毫无纰漏，很快就发现到了文件当中的小问题。
    顾封渟将文件上面需要修改的意见逐个回复过去，完成了这项工作之后，他把手机往桌上一丢，走出书房准备泡杯咖啡。
    想起今天在楚悦面前故意和高子华说过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还有小男生回到别墅之后，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
    楚悦的脸上写着大写的不开心，眼梢眉角明晃晃挂着悲伤的表情，从表面看上去都能看得出来，小男生的心情持续低落，简直是要掉落到谷底。
    顾封渟的心里忽然刺痛了一下，因为他一时心不在焉，在泡咖啡的时候不小心撒漏了一些咖啡粉，弄脏了双手。
    顾封渟轻嗤一声，他一边想着事，一边打开水龙头，把手放到凉水下，清洗掉手上的咖啡粉。
    冰凉的水流冲刷着双手，将残存的咖啡粉全部冲掉，只是顾封渟现在有些混乱，他想缓一口气，捋一捋，这么一放松下来，他感觉到自己短暂失灵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不少。
    想起今天中午在私房菜馆的事情，其实他并不后悔说出这些话，只不过现在不太确信自己说出有喜欢的人，对于楚悦来说，会不会太唐突。
    但是他如果不这样做，或许还要等很久才能和小男生有所进展。
    他总觉得虽然楚悦是个不谙世事的小男生，情情爱爱这些事情好像无法跟他扯在一起，但是隐隐约约的，随着这段日子以来的相处，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苗头和感觉。
    或许是时候让楚悦去正视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的另一种关系了。
    顾封渟突发奇想，他一手扯着衬衫领子，领口上的纽扣解开了几个，他正在思考着美男诱惑这个方法的成功率会有多高，能不能吸引到小男生。
    他一边想着，一边抄起放在手旁的咖啡，转身迈开步伐，正准备原路返回书房，恰好经过浴室门前的时候，眼睛却不经意捕捉到了里面半投出来的灯光。
    顾封渟皱了皱眉，抬起手表一看的时候，猛地惊觉楚悦这个澡竟然洗了超过一个小时了！
    脑海里应景地浮现出一些关于浴室事故的新闻画面，顾封渟猛然一个激灵，脸色唰的一下子就白了好几个色号，后背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他回到书房迅速放下咖啡，随手扯了一条自己的浴巾，就大步朝着浴室飞奔。
    他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无法掌控的情况，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
    **
    浴室里面水汽萦绕，水雾迷糊了周遭，在冰冷的镜面上覆盖了一层晶莹的水汽。
    温水从浴缸里面满溢出来，顺着边缘流淌滴落，满地的潮湿。
    一只细瘦的胳膊从平静的浴缸里抬了起来，楚悦随意握住了浴缸的边缘，尖锐锋利的指甲几乎要戳穿雪白的浴缸，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在温水的包裹下，小人鱼躺在浴缸里面，正睡得舒舒服服的，但是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睡觉，就算是身体强悍的人鱼，也会下意识地想换另外一个姿势，继续入睡。
    楚悦蜷缩在浴缸底部，借着手上的力度，他无意识地在水底翻了个身，咕噜噜吐出了几个泡泡接着睡。
    别说，睡浴缸还挺舒服的，比睡床要好得多。
    顾封渟手里拿着浴巾，平复下激烈起伏的胸膛，在外面重重地敲了两下门：楚悦、楚悦
    睡得人事不省的小人鱼：
    顾封渟又敲了两下浴室的磨砂玻璃门，力度大到几乎就要把浴室门给敲烂，然而浴室里面始终无人应答，安安静静的。
    突然之间，浴室里面传来哐当一声，接二连三。
    顾封渟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恐惧，和席卷全身直冲头顶的窒息感，他从未如此感到这么焦急的情绪。
    他再也等不下去，迅速地将手放在门把上，只听滴答一声，这扇门就被从外面打开了。
    第97章 马甲掉了
    人鱼, 传说中的海洋种族，它们是大海最宠爱的儿女，大海赋予他们至高无上的美貌, 完全超越了世间一切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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