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把人送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院，这个点只能送急诊。大夫对这时候送过来的病人已经司空见惯了，见文初寒心急如焚，反倒安慰他说：肠胃炎而已，不用这么担心，你先在旁边坐会儿。
    跟谁说话呢？文初寒都没搞清楚状况，说，我坐什么坐，你让他坐。
    他得躺。大夫给林间诊断之后开药方，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就是这样，工作的时候拼命似的，不把身体当回事。
    吴轩在一边着急问：是没吃饭引起的吗？
    一顿两顿不吃没关系，长时间饮食不规律，就算是台机器也该罢工了吧。大夫把单子开好，递过去，去拿药，扶他去躺着，准备输液。
    哦哦好。吴轩接过了单子转身出了问诊室。
    大夫一边准备输液一边叮嘱：有时间过来做个胃镜检查，这段时间尽量吃点清淡的，多喝点水，不要熬夜，多休息休息。
    文初寒喂他吃过药，药物半小时后才起效果，林间总算从痛苦中解脱，意识越来越不清晰，最后，在病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个点基本上已经没有了外卖，吴轩硬是在医院旁边找了家快要关门的店，多给了一倍的费用，店家才愿意给做。
    本来文初寒一天活动下来人就有些精神不济，刚刚被林间吓得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神经高度紧张，等他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这会儿饿得简直能生吞活牛。
    两人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吃夜宵，吴轩苦中作乐地笑道：好怀念啊，上一次这么心酸已经是六七年前了，坐在楼梯上吃剧组的盒饭。
    还没遇上我的时候吧。文初寒心情稍微放松了些，能跟他开玩笑了，你碰上了我，哪受过什么委屈。
    真是要命。吴轩叹了口气，他这身体得好好养养，不然再来一次我真招架不住。
    文初寒把最后一口饭吃完，收拾快餐盒子，说：等天亮了我跟他说。
    诶。吴轩看着他欲言又止。
    文初寒跟他太熟，一个眼神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停下了动作，目光坦然地说：你想问我跟他的事。
    吴轩被说中了心事，不慌不忙地补充：澄清一下，我虽然有女朋友，但对同性恋爱没有歧视的意思啊。
    他说到这里，文初寒也不藏着掖着了。他点点头，坦白道：我喜欢他。
    吴轩试探地问：那他
    不喜欢我。
    吴轩心口一窒。
    这种狗血剧情居然能发生在文初寒身上，简直神奇。
    你别告诉我吴轩预感不妙。
    想追。文初寒靠在医院洁白的墙壁上，仰着头闭眼叹息，忘不掉。
    他简短的几个词让吴轩心情犹如坐上了过山车，跌宕起伏非常刺激。他表情复杂地问：小林知道吗？
    知道。还拒绝了。文初寒苦笑了一下，转头看吴轩脸上同情的表情，问，这会儿是不是觉得我特惨？
    是挺惨。吴轩也跟他一样靠在墙上，这话刚说出去没过三秒钟，他又笑了，我祖宗也有碰壁的一天，真令人开眼。
    也没有那么夸张吧。文初寒望着医院凌晨两点的天花板，闻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忍不住笑，除了在他那失败过，其余事情都顺风顺水，青云直上，只能说我对他没办法。
    吴轩被他说得好一阵无语。
    良久，吴轩开口：你跟小林做同学的时候，他就是这脾气？
    他没怎么变。文初寒想起他，目光柔和了些，嘴角也止不住弯起。
    我还当他这么对你是特殊的。吴轩用平常的话轻易给文初寒致命的打击，有时候执着未必是好事，你高中毕业八年，二十岁就主演电影，二十一岁就上春晚，他要真对你有意
    文初寒唇边的笑意凝固，他艰难地闭了闭眼，接了他的话：早该来找我了。
    *
    林间再次睁开眼时，入目的是一张熟悉的睡脸。他目光失焦好一会儿，闭了好几次眼睛，才敢相信不是在做梦。
    他稍微偏头看了眼环境，是一个很陌生的房间，窗帘把光线遮得严实，屋子里很昏暗，林间只能看清房间简单的格局。
    回想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刚开始给文初寒和吴轩添麻烦的愧疚感逐渐被后来的羞耻取代，渐渐地，林间忍不住把发烫的脸埋在被子里。
    他趁着自己意志不坚定的时候，都对文初寒做了什么？！
    明明那么难受了，却还能笑着说开心，文初寒会不会觉得他有病？
    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在博取他的关心和同情？
    昨晚文初寒照顾他到那么晚，会不会嫌他烦？会不会
    不让他去剧组跟着了？
    林间越想越觉得心慌，他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目光缱绻地盯着对方的脸看。
    昨晚太累了，文初寒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的痕迹，林间意识到这点，胆子稍微大了些。
    他从被子下边伸出手，慢慢地朝文初寒的脸靠过去。昨晚在车上，林间记得文初寒摸了他的脸。
    离他越近，林间的心跳就越快，寂静的房间里他清晰地听着自己如鼓的心跳声，眼神坚定，不断地缩短距离。
    直到指尖触碰到脸颊的那一刹那，文初寒忽然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朝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把两人中间那点微妙的距离彻底堵死。
    林间靠在他胸口，双眼瞪大，慌得手足无措。
    文初寒明显还在睡梦中，意识不清地抱着他，在他耳边嘟囔了一声：你是不是又偷偷抱我
    他无意间的一句呓语，让林间犹如大梦初醒。
    轰趴馆的聚餐结束后，大家将要迎来高三上半学期的期末考试。放假前的最后一门考试，被安排成了英语。
    学校安排考场顺序是按成绩排名分排座位，实验班的学生成绩靠前，基本上第一个考场都是他们班的学生。
    林间好巧不巧，座位正好排在文初寒的后边。
    英语考两个小时，还剩半个小时的时候，第一考场的学生差不多都做完了。考场不允许提前交卷，大家无聊，便发呆的发呆，睡觉的睡觉。
    林间属于发呆的那一类，而文初寒则属于后者。
    好歹还在考试中，其他学生最多也就是闭目养神，唯独文初寒心大，竟然真的睡着了，并且睡到监考老师收卷都没醒。他的几个朋友这会儿坏得很，跟大家商量说安静一点，大家悄悄离场，看这玩意儿能睡到什么时候。
    大家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闻言都跷起脚尖有序地离开了教室。林间正犹豫不决，文初寒那好兄弟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笑着交给他一个任务：六点学校就锁门了，你就辛苦一下，要是他六点还没醒，就喊他起来吧。
    林间哪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闻言立刻感激地点头，答应下来。
    他们走后，教室彻底空了。林间站了起来，偏头看向窗外。
    考完试四点钟，正是太阳下山的时候，冬日的夕阳格外暖洋洋，光线透过窗户洒在趴在桌上的文初寒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连空气都舒服得令人陶醉。
    文初寒考试前把冬季校服脱了挂在椅背上，身上只穿了件米色的高领毛衣，微微有些乱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颜色浅得耀眼。林间不知不觉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了两分钟。
    时间正好，时机正巧，林间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他头一回觉得自己胆大，偷偷地把自己考试的桌子搬起来，往后挪了挪。
    空出来的位置刚刚好站一个人，林间轻手轻脚地走到文初寒的椅子背后，低头去看那个睡得正沉的人。少年人不算宽阔的背部随着呼吸频率而有规律地上下起伏，林间无意识地也跟着他调整自己的呼吸。
    他把自己的冬季校服也脱了，随后张开双手，慢慢地弯下腰去。
    教室的地砖上投射出来两个长长的影子，慢慢地上半身融为一体，变成一片令人遐想的黑影。
    林间伸手从他腰侧穿过，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没有任何触碰，隔空环住了文初寒的腰。
    他慢慢地倾身，胸膛隔着短短的空隙，覆在文初寒的脊背上。在夕阳的见证下，林间偷偷拥抱了他的青春。
    第13章
    在林间的印象里，偷偷拥抱这事他只干过这么一次，还是隔空抱着，连人都没碰着。文初寒口中的又偷偷抱我，很明显是知道他有前科。
    可是，他为什么会知道？
    林间努力回想，在抱过他之后，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陪着他等到夕阳西沉，逐渐看不见日光了，才把他喊起来，在门卫锁门的前一刻离开学校。
    如果他那时候就知道了，为什么还一直装睡？
    林间心情有些杂乱，文初寒抱他的姿势有些别扭，一手横在他腰上，一手搂住他脖子，虽然力气不大，但林间若是动一下，肯定会吵醒对方。
    他也根本不舍得主动结束这个得来不易的拥抱。
    他们像普通的恋人般相拥而卧，彼此的心跳声都在宣告着气氛的刚刚好。林间分不清梦境和真实，他犹豫了好久，才敢缓缓地伸手，搭在了文初寒的腰上。
    这些年他失去了很多东西，也逐渐地慢慢学会去争取，但面对文初寒，林间永远只敢远远观望，对方若是示好，他便加倍返还，对方若是退缩一步，他敬畏地退缩十步。
    如今文初寒对他的态度在昨晚已经得到了证实，林间不敢肯定，但能猜测文初寒还念着他。
    这就够了。
    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占据了他整个身体，林间缓缓地闭上眼睛，享受这偷来的片刻欢愉。
    *
    一般在休息日，文初寒的私人营养师会给他搭配好餐食送过来，因为之前出现过文初寒不吃早餐在剧组片场晕倒的事情，所以营养师给他定了规矩，早上八点前必须把早餐吃完。但今天特殊，吴轩特意跟营养师请了个假，让他早上多睡会儿。
    这三天已经连续跟营养师请了两次早餐假，吴轩看到对方微信上回过来的六个点，心里忍不住默默地谴责了一下他家艺人。
    谴责完了，他还得拜托人家再帮他艺人的心上人也准备一份菜谱。把林间的个人资料和近况发过去的时候，吴轩开始后悔昨晚问了他两人的关系。
    他要没那么负责任，这会儿忙活这事的应该是还在梦里的文初寒，而不是他一个无辜的经纪人。
    他有预感，以后他恐怕要不止烦文初寒一个人了。
    吴轩家里离文初寒的私人公寓很近，十一点钟，他准时到门口把营养师送过来的午餐带进门，这会儿屋子里非常安静，吴轩猜测两人还在睡。
    昨晚输完液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林间早就睡熟了，文初寒不忍心吵醒他，便把人又背回了车上，直接带着他回了家。
    吴轩也没有扰人清梦的闲心，但时间差不多了，吃过饭就要赶飞机进组，他不得已只能不尴不尬地去二楼敲了敲房门。
    隔了几秒钟，才听到文初寒的声音传出来：马上。
    门内，林间在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就醒了过来，他身体一僵，不知作何反应，于是耍了个小聪明，打算把这难题交给文初寒。
    文初寒睡到差不多了，应完吴轩的敲门声，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把人抱在怀里。心里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他既觉得林间不会拒绝他，又觉得林间应该拒绝他。
    松开禁锢着林间的双手，文初寒沉默地盯着林间的睡脸看了几秒，伸手把人推醒，低声问：还疼不疼？
    林间埋头在他胸口，闻言只轻轻地摇了摇头，柔软的发丝蹭到文初寒睡衣领口里边的脖子上，激起一阵痒意。
    文初寒舍不得这一刻的温存，他总算能够体会到古代昏君的心路历程，不由得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刚要起身，林间终于肯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睡得泛红的脸，朝他笑：谢谢你照顾我。
    这笑在文初寒眼里有些傻傻的，跟印象里每回被他那些朋友逗弄过后的傻笑无二般。文初寒心情也不由得跟着变好，一边找衣服一边问：什么时候开始有胃病的？
    林间也跟着迅速起床，在窗户边的木质衣架上找到了自己的衣服，一边回答他：好几年前就有了，不碍事，只要我按时吃饭一般不会犯。
    两人默契地背对着背换衣服，等身上的睡衣换下来，林间才发现这睡衣不是自己的。
    你没跟我说。文初寒在扣衬衫扣子，边说，我跟轩哥说了，以后我的营养师也会负责你的一日三餐，昨晚那种情况，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林间抓着那套面料昂贵的浅色睡衣，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才问：是你帮我换的睡衣吗？
    文初寒衣服已经换好了，闻言转过身，看他竟然还光着身体，脑子一空，赶紧转过身去。
    但仅仅是惊鸿一瞥，那画面也在文初寒的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文初寒惊奇自己的记忆力从未有如此好过。紧接着，他又不免有些懊恼，人本好色这话还真是一字不假。
    林间的身体明显是锻炼过，看着骨架不大，但身体的线条很有力量感。那腰侧的曲线恰到好处，两条长腿又白又直，想得文初寒心烦意乱。
    他进卫生间前不忘回答林间的问题：不是我换的，轩哥帮你换的。
    昨晚文初寒特意拜托吴轩帮林间换睡衣，吴轩简直想不通他的行为，好笑地问他吃不吃醋。文初寒哪敢想这事，直言他不想成为圈里头一个被化妆师主动甩辞职信的艺人。
    这会儿文初寒非常庆幸，昨晚幸好是让吴轩帮忙了，不然他恐怕是要失眠到天亮。
    林间隐隐期盼的心情落空，他忽视心头那一丝不该有的失落感，快速地把自己的衣服换上。
    吴轩在外头等得差点睡着，两人出来后，总算能吃上今天的第一顿饭。
    小林，你等会儿回家把东西收拾一下，咱下午就直接飞片场了。吴轩不忘安排工作，我跟剧组那边谈好了，你就负责小寒的妆造，其余人不用管。负责人没给你提前安排房间，到时候我跟前台说一下，把小寒的房间改成双人间，你们俩住一块儿好互相照顾。另外下午机场安排了拍摄，到时候粉丝也会来，你待会儿还是稍微给小寒化一下妆，有点气色精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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