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阮久说的是,等自己长大了,就嫁给他,是赫连诛嫁给阮久。
这可不太妙,阮久就像是逗他玩儿一样。
赫连诛心中依旧忐忑,看着阮久,也看不出阮久究竟是在说真话,还只是在逗他。
看不出来,赫连诛只能怪自己。要是再长大一些就好了。
*
回到尚京之后,赫连诛带回来的太后余党不敢有别的动作,周公公去认领了太后与摄政王,还有那个孩子的尸首,顾忌着赫连诛,什么也不敢说,只是放了把火,把三个人的尸首都烧了,骨灰装进坛子里。
这是梁国和鏖兀都没有的葬法,所谓挫骨扬灰,除了罪大恶极的人,没有人会用这样的葬法。但是周公公没有其他办法,他一个人没办法带着三具日渐腐败的尸首去其他地方。
赫连诛看在阮久的面子上,没有太过为难他,只放他离开。
至于抓住的那些死士暗卫,当然是要秘密处死的。
周公公抱着三个坛子,没有回梁国,也不能留在尚京,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同阮久简单地道个别。
周公公近来憔悴了许多,满头白发,仿佛太后一死,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他去见阮久的时候,当然没敢带着太后的骨灰,只是抱着行礼。
阮久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原本还有小小的怨气,此时也都散了。
他问:您老现在要去哪里?
他前阵子刚把万安宫中剩下的太监宫人放出宫去,既然赫连诛不处置周公公,周公公肯定也是要出宫的。
阮久想了想:要不我帮您老找个地方?也省得您老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外面奔波。
不用。周公公摇摇头,我已经找到了去处,不用麻烦小公子了。再说了,小公子现在安排这样的事情,恐怕不太方便。我还没有这么厚脸皮,已经给小公子添麻烦了,临走了还要麻烦小公子。
那您老打算去哪里?
找个地方养老罢了。
阮久再问,他就不肯说了。
应当是存了死生不复相见的念头,周公公心中清楚,他自己也没有几年了。
阮久没办法,只能拿了钱给他,送他离开。
几天之后,赫连诛派去查探的暗卫前来禀报,那个老太监一直往西走,找了个小牧场就住下来了,没有任何异动。
赫连诛不再管他,也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阮久。
而后暗卫又呈上来一个染了血的包裹,里面是几本书。
那时候在溪原城,大王下令,将溪原城上下都围起来。一个小队正巧遇见了柳公子,僵持之际,一个新来的士兵一时失手,误发了箭,把柳公子误杀了。
那个小队害怕被怪罪,于是把尸首拖走,草草掩埋,隐瞒事实。前几日他们喝了点酒,才把事情说了出来。那几个人已经按照军纪处置了,这是柳公子留下来的行李。
赫连诛捏着包裹一角,掀开看了一眼。
书卷上也都是血迹,那暗卫道:据说柳公子临死前,有一句话留给王后,臣等不知道该不该禀报王后,所以先来请示大王。
赫连诛不悦皱眉:他说什么?
他说,如果王后有朝一日回国省亲,求王后一定不要跟他母亲说,他是这样死的,只须跟她说,自己是病死的,就好了。
赫连诛沉默,那暗卫不明白他的意思,出声询问:大王,要告诉王后吗?
赫连诛摇头:不用,别让他知道柳宣死了。
是。
暗卫领了命要下去,才走到门前,忽然又听见赫连诛道:慢着。
赫连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后竟道:告诉他,简单地说两句就行。
是。
暗卫再次领命下去。
他不知道赫连诛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其实赫连诛只是由柳宣想到了自己。
柳宣骗过阮久,他也骗过阮久,阮久每次都很生气。
他不能再骗阮久了,就算真的很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情也不行。
柳宣就是前车之鉴,赫连诛应该学聪明一些。
那暗卫很快就回来复命了。
王后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说了一声知道了,就和乌兰大人一块儿丢猪骨头玩儿了。
赫连诛颔首,同样也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皱了皱眉,忽然捕捉到一件令人不悦的事情:王后和乌兰在一起?
暗卫不解:大王,乌兰大人不是照顾王后起居的人吗?他和王后在一块儿,有什么奇怪的?
上次那件事情,赫连诛应阮久的要求,没怎么为难乌兰,让他下去写了份陈情书,把这些年的事情说清楚了,也就算了。
而且赫连诛亲政之后,直接就把乌兰和格图鲁两个人的后妃名分给拿了,他们两个现在就是普普通通的鏖兀官员。
这样的结果阮久很满意。
但其实,赫连诛心里还是不太高兴,阮久这样护着乌兰,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实在是令人无奈。
赫连诛想了想,道:这几天让乌兰和格图鲁把手上的事情对调一下。
大王的意思是?
让格图鲁陪着王后,让乌兰去做格图鲁的事情。
格图鲁大人做的事情,恐怕
恐怕什么?乌兰总是做这些照顾人的事情,往后连老婆都娶不到,传我的旨意,说我是为了他好,让他去带带兵。
那格图鲁大人
赫连诛假公济私,却仍旧振振有词:格图鲁总是打打杀杀的,不会照顾人,以后娶了老婆,也不懂得照顾,老婆迟早要跟人跑了。这也是为了他好。
大王英明。
说起阮久的事情,赫连诛不免还有些孩子气和幼稚的展示欲:等你娶了老婆,你就知道了。
暗卫:虽然不太明白,但是觉得大王厉害极了,真不愧是少年老成的鏖兀大王。
*
于是第二天,乌兰和格图鲁就调换了岗位,乌兰领兵巡逻,格图鲁窝在阮久身边,给王后端茶倒水,照顾王后的饮食起居。
阮久趴在榻上,看着格图鲁捏着手指,穿针引线,觉得乐不可支。
不对不对,是这样的。阮久坐起来,从他手里接过针线,搓了两下,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开始穿针。
格图鲁好奇地看着:王后,我试过了,真的进不去。
你别说话。阮久有些恼了,你一说话我就对不准了,乌兰每次都弄得很好,肯定是你不会。
放屁,这东西就是进不去。
好啊你,你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阮久把针线塞还给他,今天之内必须给我弄进去,不然治你的罪。
赫连诛刚进来的时候,就听见阮久正在发王后脾气。
他很满意,王后和后妃就是应该这样相处的。
但是下一刻,阮久就又和格图鲁凑到一块儿去了,因为研究的是针线,凑得还格外地近。
阮久捏着他的手:不是这样的,你看我,乌兰是这样弄的。
赫连诛垮起一张大王批脸,上前把阮久给提走。
乌兰和格图鲁都不行,还是得他自己时刻守在阮久身边才行。
*
不知不觉间,赫连诛亲政已有一年。
这一年来,朝中有庄仙改制,改制的触角深入到鏖兀民间乡野,赫连诛这些年在溪原城的经历有了用处,再加上阮久和亲时带过来的工匠典籍,鏖兀上下焕然一新。
鏖兀与大梁之间,修建了统一规格的官道,再不是前些年杂货郎们用脚走出来的小路。于是无数杂货郎一夜而起,蜂拥而至,竟慢慢地发展成了商会商行。
两国之间,道路一旦通了,阮久便计划着要回梁国一趟了。
他跟赫连诛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赫连诛原本是不愿意让他回去的,他回去一趟肯定要花个大半年,但是想想阮久的性子,又不敢拦着他,怕他一生气,就不回来了。
只能一个人默默地郁闷。
阮久捏捏他的脸:小猪,你不高兴了?
没有。
这时候赫连诛已经十六岁了,比阮久还高半个头。
他原本正和朝臣们议事,阮久来了,他站起来要抱抱阮久,就听见阮久说要回去的事情。
那时候朝臣们还在,阮久就用大巫的身份跟他们说,王后应当回去看看。
朝臣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赫连诛的暗示下退走了。
赫连诛当然不太高兴,但又不能强要阮久留下。
阮久本来就可以离开的。不论是在赫连诛没有亲政的时候,还是在赫连诛重掌大权之后。
他本有无数个机会可以离开,他却一直都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留在这里,陪着赫连诛,最后还做了大巫。
现在他要回去一趟,赫连诛当然没有理由留他。
赫连诛想了许多话挽留他,最后只能说:那你一定要回来,别去太久,给我写信。
知道了,就半年。我马上就束冠了,我也得回家一趟。束冠一辈子只有一次,我要是不回去办,我爹娘、还有我哥会很难过的。
赫连诛看着他,摸摸他垂下来的乌发,不太能想象出阮久束发的模样。
这样就很好看。
不一样的,束冠之后,就是个男人了。
那好吧。
阮久也给他顺顺毛:我听说,你们鏖兀是十八岁成年的。我现在去,就能在你成人礼的前半年赶回来。我记得大巫也要出席大王的成年礼,是不是?
赫连诛点头:嗯,大巫要教大王一些成年的事情。
阮久蹙眉:那我不是早就教过你了吗?
赫连诛小声道:不是画册来教,是大巫亲自教。
阮久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我回去问问乌兰,到底有没有这个规矩,这个规矩怎么这么奇怪?是不是你现编的?
不是,本来就有,王后也要教,反正就是软啾教。
阮久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赫连诛胡说八道的东西了。
他轻轻拽了一下赫连诛的头发:让你平时少看点画册了,你现在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赫连诛不喊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是看着阮久。
阮久马上就要回家了,看一眼少一眼,他当然要多看几眼。
赫连诛又问:不能不回去吗?过几年再回去。
阮久没有回答,当然不能,具体原因,阮久刚才说得很清楚了,他要回去办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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