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早知许耀是怎样的为人,又从杨灏那儿得知许耀所犯的种种罪行,穆絮还真会觉得此刻的苏州是一片太平。
许耀讲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吐沫星子不断往外喷,与其说他是在讲苏州,倒不如说更像是在介绍自己的丰功伟绩,他越是讲,脸上便抑制不住的得意,倘若他此时得知费了劲讲半天,穆絮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非得吐出几口老血来不可。
好在穆絮关键时刻回过神,也时不时出几句声回应,倒也不至于让许耀不快。
这时,穆絮耳边传来一阵哭声,她向那哭声看去,原是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小娃娃站在人群中,一边抹着眼泪放生大哭,又一边到处张望,似是在找人。
难不成是走丢了?
穆絮向那小娃娃走去,而一旁的许耀却比她更快,只见他蹲下身,又将脑袋往前倾,与那小娃娃平视,脸上挂着笑容,声音中更透着关怀,小家伙为何哭泣呀?可是走丢了?
小娃娃呆愣地看着许耀,眼中的泪水不自觉往下掉。
许耀将那小娃娃抱起,满眼怜惜,倒也真是可怜,也不知这爹娘是如何当的,孩子都能丢,若遇上了不测,恐后悔都来不及。
语气中透着股悲天悯人之感,他虽是面对着那小娃娃,但更像是有意说给穆絮听的。
下一句话穆絮岂会不懂,不就是想说好在遇上了他么?!
许耀又对那小娃娃道:我派人送你回家,找你娘亲可好?
那小娃娃在许耀怀里乖巧得动都不敢动,但一听到娘亲二字,小娃娃终于有了反应。
多谢知府大人!
小娃娃的声音很响亮,像是憋足了劲才说出的这句话。
一旁的穆絮静静地看着,也发现了那小娃娃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再看看许耀那一脸的假笑,这一幕倒像是在看一场滑稽又讽刺的傀儡戏 。
许耀将小娃娃交给一旁的捕快,他眼里的担忧渐增,并万分叮嘱一定要将其送到家中。
许大人能够怀着悲天悯人之心,待民如子,实乃百姓之福。
许耀本就是做戏,并未指望穆絮能够出言夸奖他,没想到穆絮如此主动,心中不禁得意起来,面上却故作谦虚道:穆大人谬赞了,为官便要为民,否则就辜负了圣上的信任,与百姓的期望,下官不过是尽了一个知府该尽的责任,不足挂齿,何况民乃国之根本。
许耀说完顿了一下,继续道:说来也不怕穆大人笑话下官,下官只愿在有生之年,让这苏州城里的百姓都过上安稳康乐的日子。
许耀的语气有些激动,眼里真诚满满,将句句都衬得像是肺腑之言。
安稳?
有许耀在,这苏州城的百姓如何安稳得起来?乐得起来?
穆絮拱手道:许大人今日一言,让初源深感佩服,相比之下,初源自觉惭愧。
许耀愈发得意,却更加谦虚道:穆大人切莫打趣下官了,圣上既派穆大人前来苏州,想必也是深得圣上信任,穆大人前程似锦,又哪里是下官能够攀比的。
此话不过是来试探她的,穆絮又岂会傻傻地钻进去,倒也装傻充愣打哈哈就那么糊弄过去了。
这一路上,穆絮看到的可不止是苏州城的美景,还有每走几步,都会有人上前对许耀千恩万谢,而许耀则故作谦卑,推脱几番才勉强接受。
说许耀为人精明吧,做事又如此愚蠢,有哪些百姓会成群结队地来答谢知府,一来也不都来,还分批次,偏偏还是许耀带她观赏苏州美景之时出现,只要有脑子的,稍微一想,便知不过是在作秀;可若要说他是真愚蠢吧,那为何其刮取那么多民脂民膏,也未留下什么有利的把柄。
古有赵高指鹿为马,今有许耀作秀试探。
穆絮不知道的是,许耀是故意做出这些破绽百出的小把戏,为的便是想看看穆絮是否会拆穿他,还是会陪他一起演下去。
穆絮没表现出任何鄙夷,只是偶尔客套地恭维几句。
这倒令许耀的疑心渐起,若穆絮直接拆穿他,并且斥责,便说明其是一个正直的人,那他自有法子对付她,可穆絮偏偏就没有,也不知她是故意如此,还是本就跟他是一类人。
穆絮一行人从另一条街走到了山塘街,这里有各种各样的小摊,绣品、首饰以及茶庄,虽都汇聚在一起,但看起来却杂而不乱。
穆絮心想着要不要买点小玩意儿赠与且歌,也全当赔罪了。
可仔细看了看这些东西,又怎么都下不去手,且歌贵为长公主,所用所穿之物皆为上等,哪里是这些东西能比得上的。
穆絮苦笑一声,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有哄人的一天,而哄的对象还是当今长公主殿下,可谁让她醉酒犯了混,轻薄了且歌呢。
穆大人?
穆絮想得太过入神,倒也未曾听见许耀在唤她。
穆大人?
穆大人!
许耀接连唤了好几声,倒也终于将穆絮唤回神了。
穆絮看向许耀,却不想与他双眸对视,也就一刹那,让穆絮感到格外不适,她稍稍低眉,又将目光移开。
在许耀看来,穆絮这低眉的样,若是给其一张手帕,或是再笑一笑,那便像极了女子。
许耀这么想着,倒也开始细细观察起穆絮来了,还真别说,这穆大人的长相确实像个娘们,身子骨嘛,也是弱不禁风,仿佛一推便会倒,只怕窑子里的兔爷儿,都比她阳刚些,若不是看其有喉结,他还真会以为是个女子假扮的。
许耀道:穆大人,方才师爷派人来告知下官,说是衙门里有要事需得下官回去处理。
穆絮道:那许大人快些回吧,公务要紧。
那下官便失陪了。
穆絮颔首,去吧。
许耀抬起脚走了一步,又折了回来,此地鱼龙混杂,不若下官留下几位捕快保护穆大人?!
穆絮看了看许耀身后那群凶神恶煞的捕快,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保护她,反倒更像是在时刻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多谢许大人的好意,有何护卫在我身旁,许大人无须担忧,许大人还是快些回去吧,公务要紧!
穆絮都拒绝得这般明显了,可许耀却是铁了心,穆大人说的是,下官并非质疑何护卫等人的能力,而是大人有所不知,苏州虽是一片太平景象,可难免不会有歹徒专门盯上您这样的显贵人家,听闻穆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请穆大人恕下官得罪,斗胆问一句,若是您出了什么意外,那岂不是会伤了夫人的心?再者,多加捕快给穆大人,既能防止不必要的意外,届时下官也好向朝廷交代。
穆絮虽不愿被人监视,可许耀连朝廷都搬出来了,那无论如何她都推脱不掉了,只得无奈答应道:即使如此,那初源便多谢许大人的好意了。
见其答应了,许耀对身后一人拍拍手,吩咐道:苟不利,你自幼姑苏一带长大,此番且替本官陪同穆大人观赏余下的美景,切不可懈怠,并务必要保护好穆大人的安全。
苟不利立刻扬着笑脸,放心吧大人,小人是这儿土生土长的,自是熟悉所有的地方,定会让穆大人尽兴而归。
闻言,许耀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去。
穆絮跟在苟不利身后,耳边不停传来其介绍的声音,许耀既不在,穆絮也懒得敷衍,目光皆在小桥流水中回转。
苟不利这人最擅长阿谀奉承,拍了很多马屁,都未见穆絮有别的什么反应,也只好换了个男子都会感兴趣的话题,咱们姑苏虽是没有金陵的秦淮八艳,但花酒中的芳华可不输给任何一家青楼楚馆。
本以为会引起穆絮的兴趣,谁知穆絮听后却更为反感,本官不胜酒力,若你不想带路,那便直接回吧。
苟不利年纪虽小,但也不知去了多少回青楼,试问普天之下,有哪个男人不好色,在他眼中,穆絮的含蓄不过是在做做样子罢了,况且昨日其夫人在青楼寻人之事,那可是闹得沸沸扬扬,旁人虽不知他们是谁,可许大人身边的都知道呀。
苟不利用一副大家都懂的的表情看着穆絮,穆大人若是怕夫人发现,可待到夜深时.....小人再带您去参观。
穆絮柳眉微撇,看了其一眼,便径直走了。
苟不利知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追上前去,满脸惶恐,穆大人,都怪小的不好,小的不该多嘴!不该多嘴!说罢又开始掌嘴,与其说是掌,倒不如说更像是摸,手接触到脸的那一刻,连个响儿都没听见。
苟不利一个劲儿的求饶,可半天穆絮愣是没个反应,又恐其恼了,索性心一狠,不禁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倒也真真给了自己几耳光,同时心里更是将穆絮给记恨上了,本以为其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易糊弄,没想到这根本就是难对付的烂木头!
穆絮在湖边停足,她静静地立在那儿,微风拂过她的脸庞,吹动着她的发丝,瞥眼又见身侧立着一柳树,不知为何,竟看着它发愣了许久。
杨柳....
苟不利望着穆絮,见其有心事,倒也猜想其抗拒去青楼的原因,不会是因其惧内吧?!
日落西山的傍晚,苏州城看起来像是被彩霞染上色彩的安静小城,穆絮在捕快与护卫的护送下回了客栈,见其平安抵达,苟不利等人也回去向许耀复命了。
今日不过才走过几条街,看了游客湖上泛舟,穆絮竟觉得比前几日赶路还要累,想来许是与她的心情,还有随同之人的缘故,竟什么都没望进眼里。
穆絮回房后,翠竹将早已备好的热水端出,伺候其洗漱。
穆絮接过桃花递来脸巾洗了把脸,殿下今日......
说到一半穆絮却突然止住了,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明明轻薄且歌的是她,她又该站在什么角度去关心?再者,她有资格么?
桃花可没有穆絮的顾虑,只知这是个好时机,赶紧答道:殿下今日一天都未曾出过房门,也不知为何,连午膳都未曾用过。
穆絮闻声眉头紧锁,连午膳都未曾用过?
且歌就这么恼她?
可即便再恼她,也犯不着折腾自个儿呀。
穆絮放下脸巾,出了房门,一旁的翠竹正欲开口,还没来得及说,屋子里哪儿还找得到穆絮的人影呀。
翠竹赶紧追出,见穆絮是往庖屋走,这才松了一口气,驸马爷原是要去给殿下备饭菜,可驸马爷这模样,怎么看起来那么像是要找殿下干架呀?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厨子便备好了饭菜。
穆絮端着食盘上了楼,可临近且歌所住的房间时,她竟有些犹豫了,犹豫要不要敲门,或是她到底有没有做好准备,与且歌相见。
心中的恼怒虽渐渐得以平复,可那份犹豫却越扩越大。
等等...
恼怒?
穆絮微怔,却是突然反应过来,为何在知道且歌未用午膳时,她会担忧,甚至会如此恼怒?
饭菜的热气袅袅升起,萦绕在穆絮脸庞,为其脸上添了两道淡淡的红晕,她找了许久都未找到答案,只是固执地认为且歌会如此是因她而起,可她自己又为何如此反常,她不敢去细想。
穆絮深吸了几口气,到底还是决定敲门,总不能一辈子都躲着且歌吧。
穆絮缓缓伸出手,手还未接触到门,门就已经自个儿开了。
清浅本想要去给且歌取些清淡点的吃食,这一开门就看见了穆絮,虽有些诧异,可也很快平复下来,又见其手中食盘上还放着碗白粥与几道清淡小菜,倒也合殿下的胃口。
哟,这不是驸马爷么?今日怎会想起来找殿下了?不会是又要去春花楼,提前来向殿下求救吧?
清浅看到穆絮就气不打一处来,说起话也不禁阴阳怪气起来,若不是穆絮,殿下病酒的毛病岂会犯,若不是她带了药,那殿下说不定,说不定已经....
可恼归恼,殿下先用些吃食才是最重要的,既有人送来,那也省得殿下饿着肚子等了,未待穆絮回答,清浅接过穆絮手上的东西,冷声道:清浅先替殿下谢谢驸马爷了,驸马爷若无事的话就先请回吧。
穆絮知道清浅不待见她,可此时她更想亲眼见到且歌,好确认她是否无恙,如此她才能安心,我可否进去瞧瞧殿下?
清浅拒绝道:殿下现下需要好生歇息,驸马爷还是请回吧!
清浅眼中的抵触情绪太过明显,明显到穆絮想假装看不见都不成,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要见且歌,我见见便走,还请清浅姑娘进去通传一声。
穆絮的纠缠,让清浅没了好脸色,驸马爷,恕清浅直言,您昨夜闹腾了一宿,您歇息好了,这会儿工夫还不让殿下歇息吗?
我....我.....
穆絮欲言又止,她分明就不是那个意思。
这时,屋里传来且歌的声音,驸马回去吧,倘若有事,那便明日再道与本宫听。
且歌果真是不愿见她!
明明她早就猜到了答案,可为何知道后,烦闷与失落感会接踵而来?
穆絮关心道:殿下可有不适,可需得请大夫来瞧瞧?
且歌坐在椅子上,面纱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但仔细瞧,还是能透过面纱看见她脸上的红斑点,她的双眸望着笼中的鹦鹉出神,倘若穆絮昨夜没有唤江怀盛的名字,现下她这么关心她,也许她是会欢喜的吧。
且歌轻呵一声,最终也将所有的话都化作了两个字,无碍。
穆絮听了很不是滋味,我还是去给殿下找.....
没等她说完,便被且歌打断道:不必了!
且歌的语气强硬,不容任何人反抗。
穆絮的心莫名又失落了一分,也知自个儿无法逼迫且歌,好,那殿下早些歇息。
穆絮离开后,清浅这才回屋,将食盘上的吃食一一放于桌后,欲唤且歌,又见其素手盖在脸上沉默不语。
昨夜她虽及时给殿下服了药,但想要彻底将那红斑点消散,还得有几日。
清浅知她再怎么宽慰也无用,再者殿下烦心也未必是因病酒一事,只怕是因驸马爷吧,殿下,该用膳了。
且歌嗯了一声,却不见其有任何行动。
穆絮下了楼,在就近的椅子上落座,心情很是烦闷,她知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但更不知自己该如何与且歌讲和。
穆絮叹了一口气,正好被才从外面回来的徐慕河瞧见,见其一脸愁容,关心道:穆贤弟,这是因何事而叹气?
多谢徐大哥关心,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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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好讨厌!(GL)——沾花公子(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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