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无瑕咯噔一下,暗自倒抽一口冷气,回头问同行女伴: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迟道友摇摇头:我没在陈老叟身上看见妖气。
孙无瑕不放心:你把食盒打开我瞧瞧。
食盒打开,里面是犹有热气的菜肴。
红烧狮子头,四喜丸子,葱油拌面。
香气从盒中飘出,转眼又消散在风中。
是正正经经的食物,不是什么精怪幻术变出来的枯枝败叶。
但孙无瑕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
无瑕!
师叔贺柏不知为何竟出现于此,他匆匆赶来,停在二人几步开外,面色冷肃严厉。
无瑕,速速过来!
师叔?孙无瑕正奇怪,手腕已被迟道友捏住。
后者低声道:别过去,他身上有鬼气。
话音方落,对面的贺柏也厉声道:无瑕,快过来,这妖孽根本不是迟道友!
孙无瑕既没从贺柏脸上看见鬼气,也没在身旁少女身上感觉到妖气。
但这两个人里,必然有一个是有问题的。
到底是谁在说谎?
他一时竟拿捏不定了。
红萝镇昨夜鬼哭神嚎,孙无瑕也没觉得怎样,此刻身处荒郊野外,身边两个熟人却变得如此陌生,他忽然生出一股淡淡的恐惧。
却说长明后背贴着墙壁,胸膛起伏,剧烈喘息。
他的折磨不仅仅来自手背狐毒感染身体的灼烫,还有这股灼热蔓延至心口的剧痛。
离云未思越远,灼烫和疼痛反倒稍稍缓和下来。
连药铺伙计和江离见状过来搀扶他坐下,长明也觉得毒发痛苦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如是几次,他隐隐对这狐毒有些心得了。
狐精擅魅,但狐毒的棘手,并非只在表面。
毒素会通过皮肉骨血,侵入灵台,与元神共鸣。
对于中毒者而言,越是亲近之人靠近,毒性就越强。
但难道,他在毒发时,就再也不能靠近对方了?
长明痛苦稍减,面色依旧潮红,他抬眼去看云未思。
对方松开手之后就没有再靠近一步,只维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眼中微澜泛起,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伫立不动。
如果有一丝伤害到他,对方宁肯压抑自己,不再靠近。
长明忽然读懂云未思的意思。
冰山下也许有喷薄欲出的熔岩,但冰山苦苦压抑,绝不肯令那熔岩轻易渗出一星半点。
他不知道自己从前与云未思究竟是如何相处,也不知道自己对云未思,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但他自醒来之后,入目所见,皆是对方,起居饮食,白日黑夜,都有对方相伴左右。
这道身影已经成了习惯,以至于看见对方眼中的落寞,长明竟觉心口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难以形容,却不是狐毒又重新发作的疼痛。
为此,长明深吸口气,勉强捺下毒性,往前伸手,冷不防踉跄一下,云未思下意识伸手扶住他,他也顺势握住对方臂膀。
灼热的痛楚又开始发作了,但长明却不肯让对方再松开手,反是冲他勉强一笑。
没事,你看,我可以忍,你不必躲开。
云未思身躯微震,意欲抽手,却被长明紧紧抓住。
我不知道从前我是如何与你相处的,但从今往后,就这样吧。
第116章 他现在对云未思伸出的手,将再也不可能有后悔的机会。
长久以来,对云未思而言,长明就像光。
让人仰望,让人追寻,执念终成欲念。
想攥在手心,想据为己有,哪怕他知道光是无法留住的。
对方这句话,有几分是出自失忆之中朝夕相处的依赖,又有几分是心底真有他的影子?
云未思很清醒,却又不想清醒。
他知道自己的魔心从未远去。
当引子被点着,魔心死灰复燃,如荒草丛生一望无际的原野化为火海,他将彻底沉沦地狱,万劫不复。
你想好说出这句话的后果了吗?
云未思在心底向对方如是道。
给予了希望,就不能再夺走希望了。
他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看着对方隐忍痛苦却又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后者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弥补狐毒迫使他远离自己的师兄。
此刻的九方长明,褪下失忆前的不近人情和云淡风轻,充分展露出更为贴近寻常人的喜怒哀乐,他依旧是个不拘小节,目标明确的人,却有着云未思才能看见的弱点。
他爱吃甜食,不过也到嗜甜如命的地步,只是对花生汤圆的喜爱更甚于芝麻汤圆。
他思考时有不自觉摩挲衣角的小习惯。
虽然是修士,九方长明也爱看书,这是从前就留下来的习惯,他喜欢研究百家,取其长补其短,甚至不拘类型,民间名士所著杂记小札,他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这些细节,从前的九方长明也许也有,但不会这么清晰细致印出来。
那时的对方更像一抹流云,握不住,留不住,随风而起,直冲云霄,不知何时消散,何时又入人间。
但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云未思都能记下他的每一个细节。
九方长明也许不会知道,他现在对云未思伸出的手,将再也不可能有后悔的机会。
云未思顺势将人揽入怀里,看着对方逐渐明显的痛苦表情,却没有再松开手。
你再装得虚弱一些。云未思贴着他的耳朵道。
听出他话里有话,九方长明从毒发中勉强分出一点心神。
江离现在还站在门口目送我们。
从一百多年后回来,在知道江离就是幕后黑手之后,云未思很难不将红萝镇的案子与江离联系在一起,不管他是真正的江离,还是落梅,在云未思眼里,他们都跟那个阴谋息息相关。
堂堂一宗之主,改头换面在小镇当坐堂大夫,这本身就是一件很蹊跷的事。
敌明我暗,这是他们现在的优势。
云未思希望他们两人在对方眼里,就是因缘际会来到红萝镇的修士,一切只是偶然巧遇,以此最大限度降低对方的戒心。
顶着江离正在注视他们的目光,云未思头也不回,他将长明背起,两人一步步远离药铺。
他给你的那个铃铛,可有问题?长明在他耳畔说话。
耳廓热气氤氲,带着对方的气息。
同心铃是万剑仙宗弟子下山历练与师门联络的法宝,稀松寻常,没什么特别之处。云未思道。
那也是他收下铃铛的原因,贸然拒绝反倒显得突兀古怪了。
两人的交谈只有彼此能听见,云未思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开始觉得不对劲。
长明也察觉了。
方才那间米铺,我们路过了。
风雪太大,光天化日也没什么人出没,整个小镇被淹没在茫茫雪白之中,街道两旁的店铺乍看上去都差不多,但店铺门口挂着卖米的望子,同一条街不可能出现一模一样的三次。
放我下来。长明道。
他的语调没有先前那种微微颤意,毒性想必平复许多。
云未思也在观察四周,路还是那条路,一回头也还能看见原来那间药铺,只是门口没了江离,方才的掌柜和伙计也不见踪影,狭长街道寂静得像是荒废已久,找不出半点人迹,就连路边被雪半埋的枯草,也垂头丧气不复生机。
长明低头,脚下这块砖石,刚刚他们就已经走过,他记得砖石右边缺了一角,现在又是一模一样的位置,缺角的轮廓也别无二致。
遇上鬼打墙了。云未思道。
鬼打墙不一定有鬼,但能够连修士也困住,一定不是寻常的鬼打墙。
江离此人,果然有问题!
云未思和长明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已经认定江离十有八九是红萝镇一系列悬案的幕后主使。
想要突破鬼打墙,就得找到缺口,就像破阵找到阵眼那样。
云未思当年在玉皇观门下,一心修炼不问外事,也未从长明那里学到多少破阵之法,唯独后来在九重渊虚无彼岸的日日夜夜,面对虚无彼岸万千变化,无穷无尽,反倒有所顿悟,另辟蹊径。
只见他抬手,一团金光分作几缕飞向前方各处,星辰各散,焰火炸开,璀璨莹光之后,两人眼前为之一变。
街道还是那条街道,但气息明显已经不同,多了生机和动静。
他们赫然发现,他们离开药铺时明明是白天,此时竟已变成黑夜。
尖叫声从前方传来。
是药铺的方向!
云未思与长明循声赶过去。
药铺门口已经围了好几个人,大家都是左邻右舍听见动静出来的,众人怯生生的,不敢近前。
快去报案,找邢捕头过来!
掌柜的女儿呢,把家里人叫来!
造孽啊,刘掌柜平日最是乐善好施的,怎么会这样,真是好人没好报!
就算有鬼,也该冲着恶人去吧,怎么反倒杀起好人了,这世道当真连死了都没公道吗?!
你小声点儿!
长明他们拨开围观者进去时,便看见药铺掌柜与伙计都倒在血泊中,人已经没了气息,脖颈手背上斑斑血痕,正与长明手背上的伤口一样,是狐精所为。
至于江离,则不知去向。
江大夫肯定是被妖怪掳走了!围观者七嘴八舌,开始担心起江离的安危。
由此可见江离的口碑很好,所有人都不会往他就是杀人凶手的方向去想。
最近不太平,据说药铺主人已经带着家眷去商州躲避了,药铺平日里只有三个人在,掌柜,伙计,和江大夫。
现在两人已死,江离失踪,红萝镇又要增添一桩人心惶惶的悬案了。
邢捕头到了!
邢捕头来了!
众人自发让出一条道,捕快装扮的中年男人带着两名手下大步迈进来,一见云未思长明二人,登时脸色剧变,摆出如临大敌的架势。
两位可是云未思和九方长明?他竟一下喊出两人的名字。
不错。
邢捕头面色凝重,后退半步,按住刀柄的手始终没挪开。
何家郎君到衙门报案指证,说你们杀害了他女儿与何家护卫,合共十三口,还请两位跟我去衙门走一趟。
四下哗然。
围观百姓没想到疑凶就在自己眼前,当即吓一大跳,纷纷后退,生怕沾了什么不得了的脏东西,再想想这几日镇上所有命案死者的惨状,下意识已经将二人与妖魔鬼怪联系在一块,胆子小点的掉头就跑,哪里还敢看什么热闹。
云未思沉下脸色。
邢捕头又后退了一步。
他已经将眼前二人当作铁板定钉的凶手,生怕他们一言不合就要伤人。
邢捕头从前上山修炼过几年,勉强也能算修士,比起普通人自然高出不少,但在真正的修士大拿面前还是班门弄斧,他深知修士的强大可怕,不敢贸然出手,言语也尽量放得平和。
他眼睛一错不错,不敢从两人身上移开,紧紧盯着他们任何表情变化,企图从中看出蛛丝马迹。
这两人全身上下干干净净,就像他见过的许多修士,杀人不沾血,视人命如蝼蚁。
红萝镇上这几条人命,对于修士,尤其是正邪不分的魔修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杀了便杀了,但邢捕头却不肯轻易放过,这地方素来太平,不能让人毁掉,即使他打不过这两人,自己身后也还有能够制服他们的人。
两位郎君,邢某无意冒犯,但邢某的顶头上司早已放话,不允许任何人在红萝镇滥杀无辜,邢某也是奉命行事,还请不要为难我,有什么话,还请两位跟我的上官说吧。
我们没有杀人。
老何明明亲眼看见狐精梦魔杀人附体,为何转眼又会认为云未思和长明二人是凶手?
难不成老何也被狐精上身,只是他们昨晚没有发现?
不,不大可能,云未思自忖狐精梦魔在他面前无所遁形,这些精怪道行还算深厚,却不是他的对手,只是行踪诡谲善于隐蔽躲藏,背后可能还有人在操纵指使。
又或者,这一切跟江离都脱不开关系?
云未思面上淡淡,内心千回百转,许多念头一闪而逝,却始终捕捉不到头绪。
邢捕头坚持:二位郎君是不是凶手,请与我去见镇监说明白,我也作不了主。
根据老何口供,这两人半路上了他的车,一路来到红萝镇,当晚商队就出事了,现在药铺被灭门,两人又出现在案发现场,巧合到让人不能不怀疑。
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两人的对手,悄悄垂手,一枚铃铛落入掌心,邢捕头紧紧捏住。
云未思看见了。
那分明是万剑仙宗的联络法宝同心铃。
拳头握紧的时候,法宝会传递到另一个
江离已经失踪,邢捕头能搬来的救兵是谁,总不会又是江离吧?
云未思原想与长明一走了之,看见同心铃之后,倒是不着急了。
他想看看邢捕头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这红萝镇,到底隐藏了多少谜团?
孙无瑕左看一下,右看一下,视线在师叔贺柏与迟道友之间游移。
两人剑拔弩张,但孙无瑕不知道谁在说谎,谁是真的。
贺柏见他面露犹豫,生怕他被迷惑,赶紧道:你五岁上山拜师时身体孱弱,都说你灵根凝滞,不适合修炼,是你师父力主收你为徒,当时我就在你师父旁边,你行礼的时候还因为太紧张晕倒了。
孙无瑕心念微动,如果师叔是精怪所扮,一定不会知道这些细节。
他望向迟道友。
后者面色沉静,不疾不徐:我来自万象宫,与长宁郡主是远方表亲,算起来,与孙道友也有些亲戚关系。这次陪长宁郡主到商州之后,我原是准备顺道去赴千林会的,与孙道友目的一致。
万象宫素来神秘,孙无瑕不知对方竟是出身这个神秘门派,不由动容。
迟道友可还记得你送出去的那把剑?
自然记得,那把剑虽为无名,却是万象宫至宝,我本以为那人拔不出剑,自然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他却拔出来了,可见冥冥之中,此剑合该有缘人得之。迟道友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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