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头,舒殿合一个不慎被瓜子呛到了喉咙里,拳头压着唇,强忍着没咳出声,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宣城的聪慧。
之后便只差一个结局,宣城不待钱德明追问,便作出了一个让她想想的手势,班主们一时噤声。
宣城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扇子,她定不会让冯素贞与什么李公子结为连理双宿双飞。
但若将故事的结局写成冯素贞与公主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得到了公主宽容的原谅,最后与公主双双归隐也太放肆了一点,那么就
那么就以冯素贞与公主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得到了公主宽容的原谅后,独自归隐为结局如何?也好给世人留下个悬念。宣城越思考越满意这个结局。
有心人若是有意,还可联想之后公主会不会不舍她绝世无双的驸马,再去寻找冯素贞,自己琢磨出一点剧情来,多好。
钱德明将公主的话都记录在纸上后,擦擦额头流下的热汗。
经过几次被公主出其不意的话语震惊到之后,他已经变得皮糙肉厚了。
无论公主之后再怎样开口,他都不会讶异,照办便是。
他朝宣城点点头,无疑是赞同了宣城所设定的结局,随后其余的戏班主也都应和了起来。
既然如此,就麻烦各位班主了,若是这出戏唱好了,本宫必对各位班主重重感谢。
宣城咬重了「重重」两个字,从椅子上起身,给各戏班班主吊足胃口之后,她亲自将班主们送出了书房。
待书房内人去楼空,恢复安静之后,宣城皱起眉头,脸上浮现严肃的神情。
她是打定了一定要为女子争些地位的主意,只是这数千年形成的恒定规矩如巨石高山一般,真的能被轻易改变吗?
第一步的尝试已经发出去了,至于结果会如何,又不免让宣城担忧。
转身回到书房中,她忽然忆起自己似乎遗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做。
是什么事情?她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了,直到绕过截断书房的屏风,看到舒殿合端坐着在认真扒瓜子,她突然又想起来了。
是她一回来就打算唤个御医来给舒殿合诊诊脉,查看舒殿合身上的毒到底有没有清干净,以及她的神志还能不能恢她张张口,唤棉儿的声音还未发出喉咙,舒殿合便抬起头望着她,将手底下藏的小碗,推到宣城的面前,里面有小碗扒地干干净净的瓜子仁。
你宣城难以置信道:给我的?
舒殿合点点头,手里仍继续一颗颗扒着瓜子,然后放进碗里,像冬天为储粮而做准备的小松鼠,光是收集,而自己却连碰都不碰一下。
宣城注视那瓜子仁,心头的打算又莫名作罢。
接下来几天,吕蒙的病情依旧不好,每一天宣城都得带着舒殿合入宫看望他。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宣城一直没有让舒殿合跟着进了吕蒙所躺的内殿里。
在她不在时,要么安排宜安陪着舒殿合,要么让小内侍带着舒殿合去御花园闲逛。
立夏过后,接近芒种的一天,天际翻滚着乌云,分明四处还亮堂堂的,却有一股黑夜将至的气氛。
动辄一阵狂风吹过,含沙携土,裹带着屋内的珠帘哗啦啦作响,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宣城刚打宫里回来,才喝上一口茶,椅子都没有坐热,宫里就传来消息说,吕蒙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宣城闻讯后,顾不上天就要下雨的势头,一刻不敢耽搁,匆匆带着舒殿合再次入了宫。
就在她踏入太宇殿的那一刻,背后的大雨便铺天盖地的泼下来,自远处传来的雷声轰隆隆作响,震得宣城两耳嗡嗡,令她无端想起了自己逼自己父皇退位的那个晚上,心里浮现隐隐的不安来。
殿内守着的人见她来了,忙上来相迎,这些人里有她的侄女,还有成群的太医。
宣城蹙眉向宜安问道:怎么回事?
宜安双眸含着眼泪,哀声道:太医方才给皇爷爷看过了,说皇爷爷怕要不行了
太医当中一人在旁,补道:方才长公主还未来的时候,太上皇又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左大监喂他喝了一碗参汤。
此时勉强能说些话,精神头尚可,但臣为他把了脉,却是若有若无的寸脉,此时的清醒恐是回光返照之像,故
他想劝劝长公主有什么话想和太上皇说的,要抓紧机会,暗抬起头来,他才注意到长公主的脸色不比外头的天气好上多少,于是便悄声退回了同僚之中,缄默不言。
宣城环看了一圈,没有见到一个应在的人,问道:你皇兄呢?
皇兄去处理一些要事了。宜安答道。
外头的雨仍然在噼里啪啦下着,不时传来沉闷的雷声,大殿内因时辰尚早,还未点上蜡烛,所以显得格外昏暗。
或是受环境影响,每个人脸上都似乎蒙着一层厚重的灰,哀戚之色溢于言表。
让他处理完事情,立马过来。还有令各处都点上蜡烛,彻夜不息。
宣城抛下这句话,便入了内殿,也忘了将和她一起来的舒殿合交待给宜安。
跟在她身后的舒殿合,仅犹豫了一息,便随着她走进了内殿。
宣城径直来到了内殿正中的床榻前,内侍为她拉开了两侧纱帐,舒殿合没有紧跟上去,而是找了一个能够避开众人视线的角落,将自己隐身进去。
因前面有柱子的阻挡,所以舒殿合看不见床榻边的情况,只能靠着耳朵倾听动静。
她听见了宣城让多余的人退出去的命令,她听见了太医们和内侍离开时凌乱的脚步声,然后就是宣城与床榻上的人小声的交谈,因隔的太远,所以她并没有听清她们在说什么。
其中还夹杂着宣城压抑的哭声,此时自己该上去安慰她的,像太子病逝时一样,但舒殿合却清楚自己不能这么做。
心疼或是叹息,多余的情绪都被脸上的这层冰冷的面具遮挡的严严实实。
不知道吕蒙说了什么,外面的宣城突然咬着牙道:不行!
咚的一声,似有东西被砸到了地上,以为宣城怎么了的舒殿合几乎想出去一探究竟,但一个沙哑而无力的声音止住了她的动作。
算父皇求你显然对方是用了全力,才让这句话能够传到舒殿合的耳朵里,也正是如此,可见对方有多想让宣城答应他的请求。
但宣城仍然拒绝了他,紧接着舒殿合听到宣城离开的脚步声,和内殿门被合上的声音。
等了不知多少久,舒殿合不见宣城回来,来到吕蒙的病榻前,她见到一个瘦脱了像的老人。
他脸色发黄,眼窝凹陷,双唇失了水分的皱在一起,明明已经入了暑,身上却盖着厚重的大被,像一根纤细的稻草漂浮于海面之上,随时都可能被海浪卷走。
若不是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吕蒙,舒殿合几乎识不得他了。
原来即便是曾经的九五至尊,在濒临死亡时,所表现的模样也与常人无异,舒殿合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床上的人听见有人走到自己面前来,睁开浑浊不堪的眼睛,眼前像雾一样迷茫,只依稀看到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影。
他沙哑着声音问道:你是谁?
第194章 知你
内殿中烛火盈盈, 殿外的大风大雨都被闭合的门扇阻隔在了外头,飞蛾试探的扑朔着火苗,铜镜映射着融融暖光。
舒殿合难得会穿着一身玄衣出现, 即便今日她没有跟着宣城进来, 也会另寻机会在吕蒙咽气之前走进这座内殿里, 她装傻装了这么久, 不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在吕蒙发问的同时,她也在叩问自己,我是谁?
床榻旁的小几上摆放着一个玉碗, 内里装着淡黄透明的液体,舒殿合挽袖将它端起,修长的手指在羊脂玉的衬托下, 愈发白皙透亮。
她用勺子舀起一点液体来, 放在鼻下轻嗅, 不加细考, 便辨别出这是吊命用的参汤。
它无疑预示着眼前的这个帝王已经走到了寿命的终点,如今的苟延残喘, 全然依靠着汤药维持着。
吕蒙即便还是看不清对方, 但出自天生的敏锐, 还是让他从沉默的对方身上嗅到了几分危险的气息,语气加了几分勉强的严厉,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太上皇不必慌张,你定然认识我。舒殿合将碗放回了原位,掀起下摆在吕蒙的床榻边随意坐下来。
吕蒙听她的声音似曾相识, 却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谁,脸上流露出迷茫之色。
舒殿合一边注意着吕蒙的神态,一边缓缓说道:我姓褚
吕蒙神色幡然一震, 从牙缝里挤出道:褚!
是的舒殿合含着笑,宛若逗弄着猎物道:我便是那个太上皇百般搜罗,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前朝余孽。
太上皇不敢相信吧,我竟还活着,竟还能这般轻易的走到你的面前?
你!吕蒙攥紧被子,狰狞着面目,眼睛迟钝的看清楚了眼前人,特别是她脸上所带的银质面具。
而我此来就是为了送父皇一程。未等他再次开口说话,对方忽然换了一个称呼。
听到无比耳熟的「父皇」,吕蒙猝然认出了这是谁的声音,深深凹陷进眼窝里的眼睛陡然睁大。
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舒殿合掀开了遮盖自己容貌的面具,一张世上独一无二的脸,还有她冰冷如刃的目吕蒙惶恐至极,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卡痰声,想挪动自己远离面前的人,可手脚哆嗦着偏生一点力气都没有,宛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如今父皇认出我是谁了吗?舒殿合嘴角扬着微笑,挑眉问道。
你!你不是死了吗?吕蒙紫涨着脸,额上青筋暴起,竟差点以为自己遇见鬼了,奋力地问道。
烛火摇摆,将舒殿合的视线吸引了过去,一只飞蛾沐浴在火中垂死挣扎,眼见着就要变成一簇火团了。
舒殿合不假思索拿起一旁剪烛花的剪子,剪断了一半的烛火,将其解救了出去,那飞蛾跌落地面竟还活着。
托父皇的福,儿臣不仅没有死在启皇宫里,也在父皇的毒酒下逃过了一劫。这或许是命也?命要儿臣反送父皇一遭。
她用帕子擦去剪刀上被火燎过的痕迹,波澜不惊的说道。
只要她想,甚至不消用到手中的锐器,她都可以随时夺去吕蒙脆弱的性命。
宣城宣城。吕蒙挣扎着伸出一只苍老如树皮的手,试图向外面求救。
听到这两个字,舒殿合冷漠的表情才稍有些动容,但很快又被隐藏了下去。
她毫不客气的讽刺道:外头下着倾盆大雨,父皇您的声音这么小,宣城是听不到的。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吕蒙双眼赤红,喘息着用沙哑且含糊不清的声音问道。
要父皇偿还欠我的所有东西,父皇做得到吗?舒殿合反问道。
吕蒙恨自己不能爬起来手刃了眼前人,咬牙切齿道:你做梦!
舒殿合不以为然,发出阵阵冷笑,羞辱道:父皇如今后悔了吗?后悔自己的有眼无珠,你为最宠爱的女儿所选中的驸马、臣子,不仅是一个女子,还是你仇人的遗孤?
这难道就是你自诩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吗?
这难道就是从未做过错事的帝王吗?
舒殿合接连的叩问,让吕蒙手脚冰凉,本就发紫的双唇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恼羞成怒道:朕没有错!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害怕,道:你不要伤害舒殿合置若罔闻,握紧手中的剪刀,手背浮现一条条脉络清晰的青筋来,道:没有错,那太子是怎么病死的?大王是如何被你怀疑的?还有八王、九王是被你怎样抛弃的?
虎毒尚不食子!而你吕蒙待亲子都如此,可见你更狠毒过恶虎!
你!吕蒙喉头一甜,鲜血自嘴角溢出。
舒殿合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外头也可能随时都会有人进来打乱她的阵脚。
她抬起头来,望着自横梁上条条垂下的帷幔,漫不经心道:父皇选个体面的死法吧,是缢杀,是毒杀,还是直接用这剪刀刺穿你的胸膛?
你若杀了我,宣城不会放过你的。吕蒙看出了她对宣城还留有情分,含着血,瞪圆了眼睛道。
尽管他说的理直气壮,但被子下发抖的身体还是暴露了他心底对死亡的深深恐惧。
舒殿合冷笑一声,自她打定主意要复仇的那一天,便已然放弃了对宣城的念想。
她身上背负的不止是她一个人的仇恨,还有她父母族人上百口人的累累血债,以及陈差头为了救她而所牺牲的性命。
这六年来,不分日日夜夜,她的眼前总是不断浮现打开麻袋,看见陈差头冰冷尸体那一刻的场景。
她甚至连陈差头的全名叫什么都不知道,却让他为自己白白而死。
舒殿合惭愧、内疚、愤恨、狠戾齐齐涌上心头,双目染上赤红,周身温和的气质一散而去。
她站起身来,径直用剪刀裁下一段白色的帷幔来,绕过吕蒙的脖颈一圈又一圈,即便是死,她要让他用最痛苦的死法!
吕蒙无力揪着脖子上索命锁,吓得魂飞魄散,裆下一热,被子里传来阵阵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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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尽欢(GL)——易临安(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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