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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尽欢(GL)——易临安(115)

    她不会的宣城放下手中的书道,她相信她不会变心,就如同相信她还活在这世上一般。
    他既然不会,那又为什么让姑母空等他这么多年?宜安放开自己的姑母,气咻咻道。
    这个话题来的莫名其妙,宜安的话又像别有含意,宣城明察秋毫道:是不是你哥又让你来试探什么了?
    没有宜安支支吾吾答道。
    是吗?
    宜安一对上她姑母那能看透一切人心的目光,就情不自禁把哥哥交代了出来,道:就是哥哥看姑母这么多年都孤孤单单一个人,想给姑母再择个姑父
    宣城眼角余光瞥见殿外有片赭黄的衣角,便外头有人在偷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道:你回宫告诉他,让他别操这个心,若是无事可做,我可以与大臣们商议为他选后的事。
    殿外立刻响起了一声呛咳声,偷听的人走了出来,脸色窘迫的红。
    是一俊茂的少年,他身着着盘龙常服,头戴玉冠,眉清目秀,鼻梁挺直,脖颈间的喉结稍稍起伏,自有一股风流。
    宣城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径直问道:偷听了多久了?
    灵均也才来没有多久,没有偷听!少年矢口否认道。
    说着话他也走到了宣城的身侧,像做贼一般从身后掏出了一个画轴,递到了宣城的面前:姑母看看这个。
    宣城瞥了一眼:什么东西?
    吕灵均见姑母没有拿过去的意思,也凑到宣城的跟前来,与妹妹一人一侧占据了宣城身边的位置,在她面前徐徐打开了画轴,道:你瞧瞧这个人像不像姑父?是柴将军在民间搜罗到的。
    画轴自下而上展开,宣城起初还有陪他们玩的兴致瞧着,直至画中人的脸出现。
    不是她她索然无味地移开目光道。不知经历了多少失望,面多这些多半是虚假的可能,她早就波澜不惊了。
    吕灵均将画放在面前仔细的端详道:灵均怎么看着这人很像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宣城打断道:即便再像,也终究不是她。
    吕灵均还没来得及说话,宜安就抢先一步,百思不解地问道:这么多年了,难道姑姑能一直记得姑父的模样?会不会也模糊了,记错了?
    宣城能明白这两个孩子的心意,这些年大臣中想讨好她的人不计其数。
    甚至有人暗中给她献了不少与舒殿合同样清秀的男子,盼望着她能把他当作舒殿合的替代品,纳为男宠。
    他们以为她和她的父皇一样荤素不忌?这样的事宣城经历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他们决然不会理解,这些年舒殿合虽然不在她的身边,但能支持她走出这么远的道路,全然是因为每当她转身之时,总能看到身后有双清澈的眼睛,温柔的注视着她,陪伴着她。
    不会她毫不留情打散两小孩的胡思乱想。
    元熙五年春,帝大婚。
    这是宣城自舒殿合失踪后难得经历的喜事。
    看着自己带大的孩子成人了成亲了,她心里自一番感慨,也不免想起自己成亲时与舒殿合洞房争执的事。
    当初怎么就那么傻呢?无视席间热闹的气氛,她低声自问道。
    若是当初早点将实话付之于口,两人怎么会有后来的波折,以至于至今都与对方失散在两方。
    酒一杯杯送入喉中,对辛辣的滋味却毫无感觉。
    喜宴散讫之后,宣城在席上喝的有点醉,脸颊都被酒气熏的绯红。
    回殿的路上,路过玉带河旁,坐在凤撵上的她被凉风一吹,酒意散去了几分,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偶然间瞟见玉带河上的拱桥,她忆起许多年前一起观星的夜晚。
    你们先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走走。
    喊停凤撵,她挥退内侍,独自拖曳着长裙走到桥上,抬起头来,仰望天空。
    是一个无云微风的良夜,她一眼便能看到那夜空中独一无二的星辰。
    她告诉自己,只要那颗星一天不落下,她就一定活在这如今她已别无所求,只想让她活在这个世上,即便是两人永远都再也见不到。仅仅是这么一点愿望,上天应该会成全她吧。
    又看到了离金星不远的月亮,想到了自己曾经的痴语,宣城感到好笑,笑着笑着眼泪又涌了上来。
    月亮金星说好要保护她的,到最后还是让她受了伤。
    她会不会是因为心里埋怨自己,所以才躲起来,不让自己找到她的?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宣城抚着桥栏,半醉半醒呢喃道:开太平之治,你想要做到的事,我一定会代你做到。
    第二日,宣城酒醒的时候,已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中。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睁开眼睛时只觉头痛欲裂,棉儿听到床榻上动静,掀开鹅黄帐,问候道:公主你醒了啊。
    宣城抬起一只手,让她把自己扶起来,棉儿照办之后,楚嬷嬷也端着醒酒茶进来了,送到了宣城的面前,劝道:公主喝点醒酒茶,头就不疼了。
    这些年宣城常常会醉酒而归,这一套服侍顺序都成了惯例。
    宣城看着那碗里乌漆麻黑的药,喝了不知多少次。
    但每次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强压下恶心,一口闷了下去。
    一等她放下碗,楚嬷嬷就及时的将山楂糕呈到了宣城面前。
    是驸马最后一面时交代她的事,她虽然从来没有和公主说过,但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宣城缓和过头痛后,坐到了梳妆台前,由棉儿替她梳洗。
    她侄子皇帝的能力已经足够亲政,宣城也不想管那么多事。
    所以打她侄子成婚后第一天的今日起,前朝的政事就不会再经过她的面前,由她的侄子全权处置。
    宣城不需要再面对那些烦人的杂事,忽然觉得肩上轻松了许多,又有一丝无事可做的空虚。
    她望着铜镜中披头散发,双目无神的自己,似久别重逢的老友,既熟悉又陌生。
    明明还是那一张脸,可却感觉时光在她身上飞逝而过。
    不过六年而已......
    她一个念头刚起,楚嬷嬷捧着一条挑好的琥珀色广裙来到梳妆台前,询问宣城道:公主你看今日穿这件,可以吗?
    宣城只看了一眼,便说道:颜色太艳,换了吧。
    楚嬷嬷张了张口,想到公主自驸马失踪后都惯穿暗色的衣物,像为驸马守着什么,但都这么多年了,公主不该重新振作起来吗?
    犹豫了良久,她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公主固执的性格她不是不知道。
    但凡驸马当初能给公主留下个孩子,如今公主也不会如此心如死灰,楚嬷嬷不无遗憾地想着。
    棉儿这边梳头的动作莫名停滞了下来,宣城察觉到了,问:怎么了?
    棉儿支支吾吾道:奴婢看到了一根白发
    奴婢昨日都没有看到,今日怎么会她想解释。
    楚嬷嬷凑过去一看,只见宣城满头的乌发间,突兀出现了一根明晃晃银丝般的白发。
    要知道公主满打满算今年也才二十多岁,远还没有到衰老的时间,怎么会这样
    宣城不以为然,语气轻如鸿毛道:白发又如何,拔掉它。
    棉儿迟疑地看向楚嬷嬷,楚嬷嬷没有给她答复,而是满是疼惜地劝宣城道:公主,你就不要再想驸马了
    那些埋头政务以引开注意力的白天,那些借酒消愁的夜晚,公主如何煎熬的度过着这几年,她都看在眼里。
    她以为这过早出现的白发,定是因为公主的过度思忖。
    宣城拿起一柄梳子梳着自己的发尾,重复着自己方才的念头,念叨道:不过六年而已还没有久到可以让一个人彻底忘记另一个人。
    这头还在说话,一个内侍忽然从外头仓促跑了进来,禀报道:公主,有驸马的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重逢这种事,怎么能强求呢?
    第175章 十年一瞬
    柴隆威将军千里飞鸽送信来内侍话还没有说话, 宣城在他面前唰得一下就站了起来,问:信在哪里?
    内侍连忙把原本绑在飞鸽腿上的信筒呈给了宣城,宣城手忙脚乱打开那信筒, 展开不足一寸宽的卷纸。
    卷纸上面只写两个字「药园」。
    宣城不假思索提起裙边, 散着发赤脚朝外跑去, 楚嬷嬷和棉儿在她身边连阻止都来不及。
    柴隆威是吕灵均登基之后, 宣城把他从边疆调回京的。
    他被贬去边疆的这几年, 正好遇上番邦乘虚而入。
    他在战场上多次身先士卒舍生忘死, 率兵抵御番邦敌军,军功立下了一件又一件。
    所以等到轮到宣城有能力实现自己对他承诺的时候, 他已然靠着自己的能力成为了将军。
    在京都纷乱之际, 番邦贼心不死常常驱兵滋扰边疆, 正是靠着他与一干忠臣猛将在边疆镇守着, 才没有容敌方再次卷土重来掀起战乱, 保小皇孙顺利坐稳了皇位。
    等边疆彻底安定下来之后,柴隆威上折自请回京,宣城正好是缺人之际, 便将他召了回来。
    等他一回到京都,宣城立马召见了他, 尔后又在他的将军名头前面晋封了「义勇」两字, 也算实现了她当年的诺言。
    在舒殿合失踪之后, 宣城几乎将整个大豫翻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而宣城自己又被政事缠身,半步都不能离开京都。
    柴隆威是宣城屈指可数相信得过的人,所以她便将寻找舒殿合下落的事交给了他, 一日不找到舒殿合,他所带领搜索舒殿合的人马便一日不停下。
    如今他用飞鸽传信来,定是有了线索。在时隔了六年之后,宣城再次于黑暗中窥见了希望,如失足落井之人,忽然间发现自己的头顶垂下了吊绳。
    这次宣城要亲自动身去抓住这条求之不易的线索。
    出京都的城门刚打开时,还是凌晨时分。天灰蒙蒙的暗,微弱的光线仅能让人眼看清不足前方一里的山路,远处山林与夜幕的边界线犹然不清,星光残留,月影渐逝。
    城门还没有完全开启,一队人马便朝这边奔了过来,守门将正想与之打个招呼,那队人却连停都若是平头百姓,没有人敢对他这样做,守门将眼尖地注意到来者的每个人腰上都悬挂着银牌,显然身份特殊,于是对被忽视不复敢言。
    宣城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过这一路的,晓行夜奔,不眠不休,连身下的马都累坏了几匹,她却毫不知疲倦。
    正如独自走过的这六年一样,她身体里仿佛存在着一股百折不屈的力量,支持着她一直不停前进。
    到楚庭府时,她已奔波了大半个月的路,中途没有一天好好休息过,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衣物上风尘仆仆。
    柴隆威候在楚庭府已有一段时间,只等着公主来。
    宣城在驿站里见到他的第一面,二话不说便肃容问道:驸马回到药园了?
    柴隆威慎重地点点头,如果没有确切的消息,他也不敢回报给宣城,道:卑职亲眼所见药园里眼下除了一位老人以外,又多了两个女子,其中有一人肖像驸马。
    药园是舒殿合成长的地方,宣城寻找她,自然不会放过这里。
    但这六年来,药园里除了回到这里的哑仆外,再无第二个人出现。
    宣城眉头一皱:两个?
    公主去看看便知。
    他这么说,宣城听完便一刻也待不住,迫不得已地想赶往药园查看究竟,可此时天色已晚,人马俱疲,不宜赶路。
    在柴隆威的劝说下,她才作罢了这个念头,勉强在驿站住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宣城换过一身干净的男装,立马带着人马赶往药园。
    沿着旧路奔驰,眼前所见的一景一物都令宣城有一丝似是而非的熟悉感。
    十年前,她也是踏马沿着这条山路走来,为自己父皇的重病求助神医,那一年她十六岁,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生活里充满了快活。
    而现在的她,二十六岁,镜中人早已非旧时人,是权倾朝野的长公主,亦是肩挑天下的承梁者,青丝间过早长出了白发
    宣城摇了摇头,习惯性地将那些多愁善感的念头驱逐出脑海。
    在朝堂时,她所面对的那些大臣个个都有自己的私心,如狼似虎。
    但凡在他们面前暴露出一点软肋,他们就会立即抓她不想又忍不住去想。
    药园的木门浮现在她的脑海中,那扇门是一切故事的起点。
    十年前,她若没有敲响那扇门,她的父皇兴许就不会从重病中痊愈。
    如今皇位上坐的人将会是她的太子哥哥,而不是她的小侄子;
    十年前,她若没有敲响那扇门,她就不会爱上那一个人,两人便会是永远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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